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 跟着饕餮有肉吃[穿越] 作者:苦夏的刺猬 文案 霸道护短逗比大胃饕餮攻 x 乐观善良可爱九尾狐受(受穿越) 肖衍穿越了。在这凶兽横行的陌生地界,他穿成了一只……迷你小白狐。 圆滚滚,毛茸茸,乌溜溜的眼睛,一条大得出奇的尾巴。嗯,很可爱。 肖衍仰天长啸:“可爱能当饭吃吗?小爷都啃了大半个月的草根树皮了,小爷要吃肉!” 机缘巧合之下,他捡到了一只跟他差不多体型的,有点像小虎崽的生物。 肖衍眼冒绿光,口水哗哗横流:不管了,吃掉吃掉吃掉! 可是……为什么储备粮还会变身?救命!别拽我的尾巴!QAQ 饕餮在认真地考虑一个问题:到底是吃掉这只胆大包天的小狐狸呢,还是吃掉呢,还是吃掉呢? 说明: 1.本文为架空的山海经背景,部分设定有改动。 2.本文强大的妖兽可以有“原型-迷你型-人形”三种形态,受是穿越的,而且开始九尾未齐,无法自由变形,所以闹出了一系列乌龙。 * * * * 萌即正义~洪荒萌物团,真的不考虑来一发咩?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甜文 主角:肖衍,饕餮 ┃ 配角:各路萌物及凶兽 ┃ 其它:洪荒 作品简评: 肖衍穿越到凶兽横行的异世,成了一只迷你小白狐。圆滚滚,毛茸茸,乌溜溜的眼睛,大得出奇的尾巴。可爱是挺可爱,但面对双头四足会喷火的鸓鸟、长着獠牙竖满尖刺的豪彘、人面豺身鸟翼蛇尾的化蛇……根本只有节节败退的份肿么破?机缘巧合之下,吃了大半个月素的他捡到了一只小虎崽,不管了,当储备粮吃掉吃掉!可是……储备粮竟然会变身??还是一只超级凶兽??本文行文流畅,语言生动活泼,将山海经中的零碎片段串成一个个有趣的小故事,满山奇特的动物和它们鲜明的性格特征是本文的亮点。神奇动物的卖萌和美食日常与不乏刺激的冒险故事结合在一起,面对危机时不同动物和人的不同抉择,则增加了本文的张力,是值得一阅的佳作。 === 第1章 异世   肖衍是被一阵越来越近的沙沙声和隐隐飘入鼻端的腥味给惊动的。   这沙沙声很奇怪,像是某种庞然大物分开草木,一步步朝着这个方向靠近的声音,他甚至能隐约感觉到地面在震颤。而那越来越浓的腥臊味,则让肖衍想到小时候邻居家曾养过的一头大狗。   ——那户人家基本不给狗狗洗澡,它在大夏天里跑出去撒欢几圈,再往某个垃圾堆里拱一拱,回来时那味道……简直了,酸爽无比。但现在这腥味又有些不同于垃圾堆的臭味,肖衍有些迟钝地反应了一下,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听人说过,山里的野物到处滚爬,往往会自带一些腥臊味。   这一联想让肖衍觉得有些好笑。   几分钟前,他刚刚结束了一场直至深夜的加班,生无可恋地拖着疲惫的身躯进了电梯,记忆里还没走出单位的写字楼。   这儿是寸土寸金的金融街,又不是某个深山老林,哪来野生的庞然大物?一定是自己累过了头,不小心在电梯里打起盹来了。   肖衍晃晃脑袋,觉得自己该清醒一下。都做起这么荒唐的梦来了,说不定无意间已经在电梯里上上下下几次了,要被熟人看到他在电梯里完全睡死过去,真是接下来一个月的笑料都有了。   但脖子刚刚动了一下,忽然感到有些不太对劲。   还没来得及思考那违和感到底来自何处,沙沙声已近在咫尺,头顶上传来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以及某种抑制不住兴奋的、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哼哼声。紧接着,一股湿热的气流喷到了肖衍的脸上,比方才难闻得多,简直要将他熏晕过去。   这一切,实在有些太过真实了!   某种危险的信号传来,头脑中某根弦绷到了极致,本能在拉响警报。肖衍猛地睁开眼,整个身体倏然绷紧,想也不想地就飞快往后退去。可身体却出现了奇异的不协调,导致他稍稍一动就打了个绊子,扑通一下远远摔了出去。   这一下直摔得肖衍头昏眼花,腹部更是毫无预兆地传来阵阵剧痛,差点让他疼得蜷在一起乱打滚。   可现在根本不是能放松一点警惕的时候,太多诡异的情况接踵而来,必须弄个明白!肖衍勉强翻了个身撑地而起,然后就被眼前看到的震傻在了当场——   离他一米多远的地方,站着一头巨大无比的怪物,小山一样的身躯投下一片黑魆魆的阴影,完全将肖衍笼罩其中。这距离实在太近,他拼命仰起脑袋,只能看到怪物硕大的猪一样的鼻子和贪婪地张开的巨嘴,呼哧呼哧的声音便是从那儿传出的,嘴角还淌着一点可疑的哈喇子。   短短一瞬间,肖衍头脑中飘过类似“荒谬”“不可能”“绝对还在做梦”“哥斯拉”等零碎的词句,然后变为一片空白。   这怪物的亮相太过震撼,以致于他余光瞟到自己的手变成了两只小白爪,感觉到身体很难直立而起,两条腿也有些怪怪的时候,已经分不出多余的心思再震惊一次了。   他这是穿越到某部灾难大片中了吗?   眼前的“小山”似乎也没想到一动不动大半天、以为已经死亡的猎物会突然醒来,还那么敏捷地动了起来,吃了一惊般地后退了几步。这次发出的声音比方才大多了,沙沙声如同一阵密集的雨点打在水面上,无端让人心浮气躁。   肖衍这才发现,这声音并不是原本猜测的分开草木的声音,而是这“小山”浑身还带了硬硬的尖刺,这会儿剑拔弩张地全部竖起,正对着自己示威般地抖动着。   肖衍这才看清这庞然大物的全貌。   这东西长得有些像猪,但头部比例要小一些,眼也小,几乎眯成一条缝——虽然现在意外之下,“小山”正努力将它们睁大,然而收效甚微。身上披满了又长又硬的棘刺,根部白色,尖端呈黑色,在太阳底下幽幽地泛着光。   若是体型缩小再缩小,并且没有嘴边的两根又白又长大獠牙,倒是非常像肖衍熟悉的某种动物——豪猪。   可眼前这家伙显然不像他从动物世界看到的豪猪那般吃素。   大家伙有些暴躁般地拿一条后腿刨了刨地,喉咙里发出威胁般的声音。肖衍有些腿软,在他短短二十几年的人生经历中,大概没有比这更刺激的了。如果他是正常的人类状态,这会儿后背肯定湿透了。   他该怎么办?转身立马就跑?以两者的身形差距,估计自己的腿捣腾半天,这家伙稍微跨两步就到了,实在不行,那巨大的身躯直接碾过来都够他受的。同做出威胁状,让它知难而退?别开玩笑了,你见过一只小兔子试图威胁大狼狗么?   肖衍一边哆嗦一边偷偷地把视线左瞄瞄,右瞄瞄,试图寻找生机。   左侧是一大片茂密的灌木丛——虽然比他认知中的灌木丛高大不知多少,大群花色不一的鸟雀错落地停在枝丫上,不知是不是错觉,肖衍总觉得它们都在看着这头,就跟围观什么热闹的大戏一般。   一只色彩斑斓的巨大鹦鹉敏锐地注意到了他隐晦的目光,忽然扑棱棱飞了起来,喊道:“他醒了,他醒了,他看过来了,他看过来了,哆罗罗罗罗……吓死鸟了!”   扑啦啦,扑啦啦,一大群鸟跟着飞了起来,很快散了个干净。   肖衍:“……”他长得……很吓人?   右侧是一大片森林,黑压压的极有视觉震撼效果。高耸入云的树冠,不知几人才能合抱过来的粗大树干,树身上斑斑驳驳的大块苔藓,树丛间自在荡漾的粗大藤萝……这一切都让肖衍觉得自己到了某片原始森林中。相比之下,原本显得像座小山的大豪猪都显得极其普通了。   虽然……它貌似依旧不是现在的自己能对付的。   这大家伙不知为何显得无比暴躁,刺耳地刨了几下地,又被大群飞起的鸟雀闹腾了一下,浑身的刺抖得更厉害了,小小的眼睛看了肖衍一眼,忽然脑袋一低,两颗巨大的獠牙几乎贴着地面狠狠地撩了过来,瞬间就在肖衍眼中不断地放大。   啊啊啊啊啊,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这几个字在肖衍的脑海中不断循环,生死一线的恐惧让他吓得大喊出声,却只发出了“呜呜呜——”的叫声,还因为极度的恐惧而破了音。   不知为何,当他满心满眼都是狠狠刮过来的獠牙时,对方的动作在他眼中忽然慢了下来——不是实际的速度慢了,而是肖衍忽然有了种看慢速回放的电影镜头般,发现周围所有动的东西都缓了下来,连飞舞在半空中的一根羽毛都凝固了一般。   关键时刻,人往往能爆发出不同寻常的潜力。   在大豪猪的獠牙贴近自己身躯的一刹那,他忽然纵身而起,灵活无比地错开了锋锐如刀的利齿。前肢向前够,软软的肉垫中本能般地伸出了尖锐的爪子,一下子勾住了对方长长的鼻子。后腿跟着一蹬,就这么借着鼻子上了脸。   肖衍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敏捷过,前爪狠狠抬起,唰地划过“小山”的一只眼睛。   巨大的身影顿了顿,鲜红的血忽然涌了出来,沙沙声再次响起,却是这怪物太过疼痛之下不自觉地抖动身上的刺。它疯狂地颠了起来,拼命想要将脸上的小东西晃下去。   肖衍立刻被晃得七晕八素,根本勾不住,借着对方的一甩之力,腾地飞到了右侧的那片森林中——他故意选择了这个方向松爪,左侧的灌木目测不够保险,右边的大树这家伙应该撞不动。肖衍晃晃脑袋爬起来,眼冒金星,一歪一扭地踩着交错的步子,以最快的速度蹿入了最茂盛的藤萝底下。   这些藤萝不知生长了多久,全都密密麻麻地交缠在一起,又攀着巨木一直往上延伸,形成了极为壮观的景象。但这时候,对肖衍来说,它们不啻为一顶最安全可靠的保护伞。大豪猪似乎在激痛之下有些疯狂,轰隆隆地对着这边撞了过来,却砰地一下卡在了两棵大树中间,长长的鼻子刚刚凑到大片的藤萝前。   肖衍也毫不客气,他必须要让这家伙放弃打自己的主意!当即亮出了尖爪,对准那鼻子最脆弱处狠狠地挠了下去。他体型虽小,爪子却意外的好用,也不知一共挠了多少下,眼前全是血淋淋的一片。   大豪猪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再次疯狂地颠了起来,这次是努力把硕大的身躯从卡住它的树中间抽走。它费了半天劲才成功,又因用力过猛,惊天动地地撞到了后头的一棵大树上。   砰的一声,连肖衍听着都觉得疼。   这回大家伙终于放弃了他,灰溜溜地跑了,重重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竖满了尖刺的身影消失在灌木丛的另一边——果然,这家伙踩倒那些不算细的灌木没有任何压力。   警报暂时解除,肖衍长长地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四处张望了一番,打算回头好好检查一下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哪知目光忽然对上远处蹲在树上的一群大猴子般的动物,它们显然也被方才的热闹吸引,正扒着枝丫往这边看。肖衍吓了一跳,这藤萝挡得了大豪猪,可挡不住这些大猴子!   可他的担心似乎有些多余。那些大猴子的反应比自己还强烈多了,吱吱吱吱地蹦了起来,接二连三地往密林深处跳去,并没有往这儿一哄而上的趋势。   虚惊一场。肖衍再次长出一口气,觉得方才短短几分钟的时间,简直是在考验自己的心脏。   一阵凌厉的风声呼啸而来,什么重物嗵地砸倒了身前的藤萝上,肖衍一口气上不上下不下,憋得差点背过去。定睛一看,一块脑袋那么大的石头。跑在最后头的大猴子威胁般地冲他龇了龇牙,又远远将另外两块大石头扔了过来,这才火急火燎地跑了。   肖衍:“……”这一定是在做梦。   ————————   小剧场:   “我加了个班,坐了个电梯,睁开眼睛时,大晚上变成了大白天,办公楼变成了深山老林。我疑似变成了某种四肢着地的白毛小动物,正与一头变异的巨大豪猪对峙。请问我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刺猬:“儿砸,快来看,给你在网上发帖求助啦,叫声亲妈来听听。”   肖衍:“……呵呵。”   刺猬:“你再呵呵,小心后妈上线,把你的金手指砍了。”   肖衍:“……我一定是个假主角。”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点开本文,希望这个甜甜萌萌的小故事给大家带来快乐,么么哒~   若文文还比较合胃口,欢迎收藏刺猬的专栏哟,可以及时了解新坑动向~   新脑洞《妖王是个毛团团[穿越]》,修真背景,受穿越,攻是妖王,也是甜萌向,欢迎预收,mua~   刺猬的微博:苦夏的刺猬。欢迎找刺猬玩耍~(* ̄3 ̄)╭   本章出现的几样动物来历:   豪彘(《山海经》西山一经,竹山):状如豚而白毛,大如筓而黑端。→小山一样的变异豪猪。   鹦鹉(《山海经》西山一经,黄山):状如鸮,青羽赤喙,人舌能言。→说话的鹦鹉。   嚣(《山海经》西山一经,羭次山):状如禺而长臂,善投。→大猴子。   本该不同山头的许多动物都聚集到了一起,这是有原因的,埋个小伏笔哈,亲们莫急~ 第2章 白狐   一条水量充沛的山溪沿着曲折的沟谷欢快地往下跑,拐了两个弯,忽然遇上个几人高的落差,哗啦啦泻成了一道小型瀑布。碎玉四溅,在阳光下反射出七彩的光来。底下冲出了一片不大不小的水潭,清澈见底。   一个小小的脑袋自一块大溪石后头探出,然后下定决心一般将整个身体都向前挪了挪。水纹微漾,忠实地倒映出了这位不速之客的全貌。   尖尖的嘴,白白的毛,脑袋上顶着两只三角形的耳朵,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自带眼线和美瞳效果,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灵活极了。若拍一段视频放到网上,肯定会引来无数类似“好萌好萌”“天呐心都萌化了”之类的留言。主人家一定会很开心,乐颠颠地跟人分享这小家伙生活中的点滴,然后顺利引来更多的尖叫。   ——如果主角不是自己的话,肖衍大概也会觉得这小家伙挺可爱。   但现在——他抬了抬左手,水底的动物抬了抬左爪,抬抬右手,对方跟着抬抬右爪。“它”还非常无辜地冲自己歪了歪脑袋,用非常机灵的外表做出了一脸懵逼的表情。   肖衍面无表情地歪着头跟水底的小白毛对视了片刻,扑通趴倒在了大石头上,感觉有点心累。这具身体,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只还没完全长开的小白狐狸吧?   心烦之下,毛茸茸的大尾巴无意识地左右晃动起来,他余光瞥到这一动作,顿时整只狐都不好了,浑身的毛都炸了开来。   动物本能什么的,他表示拒绝!   真是无比刺激的一天,冲击程度堪比小时候父母忽然闹离婚。   那会儿他对此一无所知,蹦蹦跳跳地放学回家,就看到向来平静的家中风云变色,他最熟悉的两个人面目扭曲,正在声嘶力竭地拍桌子争吵,拼命地互相指责,“滚”“离婚”之类的字眼不绝于耳。他手足无措地站在角落里,听着他们斩钉截铁的“离就离”“你的儿子你自己带走”“谁肚子里蹦出来的谁自己带”,完全把他当成一件货物来推诿。   肖衍静静地趴了一会儿,拿两个毛爪爪笨拙地抹了一把脸。没想到咬牙努力了那么多年,老天又跟他开了个玩笑,直接从家庭伦理剧和社会问题剧变成了奇幻大片加野外生存。   简直是考验他的心脏。   不过没关系,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心大,天大的事在他心里也郁闷不过三分钟,给点阳光就灿烂。肖衍趴了一会儿,一骨碌翻了个身,把垮垮的表情一收,尖尖的嘴巴向上一咧,开始认认真真地打量自己以后要生活的这片区域。   不管做人还是做狐狸,都要像一只时刻微笑的萨摩耶,再不行也要活成一只脱缰的二哈,乐呵自己的,让铲屎官头大去吧。   ——这一宣言,改自肖衍一名好兄弟的口头禅。那家伙是个狗狗控,养了一只萨摩一只二哈,每天遛狗时被它们拖着狂奔而无怨无悔。   上学期间的肖衍有一阵是相当沉默而孤僻的,幸而一路上遇到了几个非常好的老师和朋友,才逐渐开朗了起来,把所有不开心的事都抛到了脑后。生活总要向前看,山重水复之后,谁能保证不是一片柳暗花明呢?   他目前所在的位置视野比较开阔,可以知道自己身处一座高山的半山腰,放眼所及是山连着山,一片苍翠的绿色。头顶的阳光温暖而明亮,却并不十分灼热,溪边的石缝中顽强地探出了两棵小树,开着粉白色的小花,下游丛生着一簇簇喜水的植物,同样开着细碎的花朵,看起来是春夏之交的模样。   并没有见到什么人烟。   根据肖衍闲来无事翻看的几本流行小说的经验,这应该是穿越了,就不知道是彻底的原始森林,还是仅仅是某个偏僻的野外。   想到之前遇上的大豪猪,肖衍直觉没那么简单。那样的大家伙,简直闻所未闻。虽说最初的震撼有自己身体变小,看什么都大了数倍的原因在,那可怕的破坏力也依旧惊人。   一只外形有点像喜鹊,毛色黑中带点红色的鸟儿咋咋呼呼地从另一边飞出来,急火火地落在了肖衍的不远处喝了两口水。   肖衍瞥了一眼,冷不防眼珠子就直了,三观再次碎裂一地——方才飞着看不清楚,现在鸟头冲着这边,看得那叫一个分明,这怪鸟竟然有两个脑袋,一个低头喝水时,另一个高高地昂着,谨慎地放哨。在他盯着对方瞧时,另一个头似有所感,忽然转了过来。   怪鸟僵住了,肖衍也僵住了,一身白毛再次悄悄炸了一下——在没摸清这边生物的底细前,他真不希望惹上任何土著。   不过既然撞上了,就必须拿出气势来。他紧紧盯着那四只眼睛,微微伏下身体,做出攻击的状态,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来啊,我不怕你——”   虽然这圆滚滚的身躯,奶声奶气的呜呜声,实在不像很有气势的样子。   怪鸟全身的羽毛也张了开来,慢慢鼓成了一个球。   肖衍心里头有些打鼓。之前大豪猪离开后,他第一时间检查了自己的腹部,发现了几道深深的抓痕,就像是某种猛禽留下的。虽然已经止了血,可腹部大滩干涸的血迹还是让他心有余悸,想来真正的小狐狸就是这么丧命的。   现在的怪鸟看起来体型不大,难道也是个凶猛的?肖衍又怂怂地眼睛乱瞄,想要寻找一条退路,好汉不吃眼前亏,保命要紧。 奇*书*网*w*w*w*.*q*i*s*u*w*a*n*g*.*c*c   就在他考虑着如果一头扎进水底,这家伙还拿自己有没有辙时,那双头怪鸟两个长长的鸟嘴忽然同时张开,“呼——”喷出了两道长长的火苗。   ( ⊙ o ⊙ )   虽然到了眼前只剩下一点火星,但那呛人的烟气和灼热的感觉还是成功震到了肖衍。两个脑袋已经够不科学了,竟然还能喷火?要不要这么作弊!   一惊之下大石头上没扒住,肖衍直接向后滚到了水潭里,七手八脚地抱住了水底一块圆溜溜的石头。生怕怪鸟趁机袭击,他急忙仰起脑袋隔着动荡不安的水面向上看,却见那怪鸟翅膀一张,扑啦啦飞了起来,跟来时一样着急忙慌地离开了。 [奇^书^网][q i].[s u][w a n g ].[c C]   这会儿肖衍看得分明,它还长了四条腿。   有怪异的声音隔着水波传入他耳中,一晃一晃的:“……哇,哇,哇,他在这儿,他为什么在这儿?刚才他盯着我流口水,恨不得一口把我吞掉,吓死了吓死了,吓死鸟了!”   肖衍:“……”   我才是吓死了的那一个好不好。他拖着湿漉漉的身体爬上岸,什么叫恶鸟先告状?这就是现成的例子。   身后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成为惊弓之鸟的肖衍耳朵一竖,瞬间转过身。后头却是一派平静,并没有任何异状。   肖衍抖了抖毛,甩出一身的水珠子,错觉也好其他也罢,他是不敢在这儿呆了,离远点比较好。根据他看动物世界的经验,很多猛兽就爱潜伏在水源地周围,等着送上门来的猎物。按自己这小身板,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他一边保持警惕一边就近喝了几口水,后退了几步,见没有其他异动,转身小跑着离开了。   哗啦啦,水中又是一阵响动。肖衍边跑边回头,就看到一只水蓝色的生物冲出了水面,张开两片薄薄的半透明的……翅膀,优雅地飞上了天,冲着太阳的方向喷出了一道漂亮的水花。   与之有些违和的是那生物的背上扣了个黑黑圆圆的物什,看模样,有点像肖衍之前落水时抱住的那块石头。   肖衍:“……”   想到之前自己在旁边的溪石上照了半天镜子,还曾与那不知名生物亲密接触过,他整只狐都有点不太好。只能说,谢壮士不杀之恩。   他的异世生活,目测任重而道远。   肖衍火烧屁股一般加快了速度,一口气跑到了一片灌木丛的边缘,埋头扎了进去,才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大尾巴畏畏缩缩地蜷到了身前,肖衍顾不得嫌弃它了,伸出两只前爪抱住大尾巴瑟瑟发抖。   虽然这里没有经久不散的雾霾,没有死命压榨的老板,可更是一个他完全不熟悉的新世界,危机四伏。世界太危险,让我抱着尾巴获得一点安全感。   太阳逐渐偏西的时候,肖衍身上湿漉漉的毛干了不少,他低头舔了舔腹部的伤口,重新从灌木丛中探出了脑袋。咕咕叫的肚子正在向他提出抗议,他得给自己找点吃的。   野外生存的几个基本要素:火,食物,住处,水源。   火的重要性对忽然到荒野中的人自然不言而喻,不仅可以保暖,加工食物,还能对危险的动物造成一定的威慑力。但对现在的肖衍可能意义不大,再说,他也没法子弄到,难不成还要捣腾着小前爪尝试钻木取火?别开玩笑了。   食物,据他所知,狐狸的是杂食性动物,主要捕捉些小动物如鸟类、昆虫、地鼠,捞点鱼啊虾的,偶尔才吃点植物的块根块茎果腹。肖衍动了动,自己对这身体的操控还不利索,四肢着地跑起来别别扭扭的,腹部的伤口更是一阵阵发疼,抓鸟一类的……恐怕有点难。   水源倒是找到了,目测小心一些跑过去喝几口也没什么大问题。   那么决定了,在太阳彻底落山之前,今天他要找些能食用的植物填饱肚子,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过夜。相比白天,夜晚的丛林更加凶险,不少凶猛的家伙喜爱夜色的掩护。   灌木丛的另一边,一群个头不大的鸟雀吱吱喳喳地拼命往外飞。夭寿哦,最近山里不但多了好多凶兽,最可怕的九尾狐竟然直接闯进了它们家里!它们辛辛苦苦搭的窝呀,不知道还要不要得回来!   肖衍在原地转了两圈,表情肃穆,气沉丹田,忽然张嘴“呼——”地往外吹了口气。过了三秒钟,什么也没有发生,没有火苗,没有水花。   说好的穿越金手指呢?肖衍伸出尖尖的爪子,对着上天比了个中爪。   ————————   小剧场:   《山海八卦周刊》——实时播报各类花边新闻。   鸓鸟激动无比地跳啊跳:“今天我去常去的山涧喝口水,结果你们一定不知道我遭遇了什么!我和一只巨大无比的九尾狐狭路相逢了!是的,它有九条尾巴!不是一条,不是两条,不是六条七条,整整九条全都长全了!它恶狠狠地盯着我,想要把我一口吞了。”   众鸟哗然:“哇——好惊险,那你是怎么脱身的?”   鸓鸟骄傲地一挺胸脯:“可是我一点也不怕它,狠狠地喷着大火跟它勇斗三百回合,最终,顺利逃脱了它的追捕,还烧糊了它的脸!我扇一扇翅膀,把它拍到了水沟里!我觉得,它今晚肯定要饿肚子了……”   “切——”众鸟不屑地一哄而散。说谎前也该打个草稿吧?   “哇,哇,你们怎么不相信我?”鸓鸟急得跳脚。虽然,它它它是夸大了那么一丢丢,可也八九不离十了啦,今天真是无比惊险的一天好不好?   “我信……”一个小小的声音忽然从一块圆圆的黑石头下传来,如皮鱼伸出了水蓝色的美丽脑袋,“我……我看见了,可,可它还只有一条尾巴呀……虽然也很吓人。那会儿我不过在水底打了个盹,它突然就出现在我身边的石头上,吓得我一动不敢动……而且,它好像也没跟你打架,明明……”   鸓鸟的牛皮被当场戳穿,愤怒地喷出两道火焰,扑啦啦飞走了。   如皮鱼吓了一跳,不知哪里惹到了它,直接缩回了壳底下。还是这样最安全的了,没见那九尾狐扒着它半天都没发现问题么?从未感到小房子让他如此安心!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出现的几样动物来历:   鸓鸟(《山海经》西山一经,翠山):状如鹊,赤黑而两首四足,可以御火。→这怪鸟不怕火,嗯,所以有了个火属性会喷火的脑洞。   如皮鱼(《山海经》西次四经,鸟鼠同穴山):状如覆铫,鸟首而鱼翼,音如磬石之声,是生珠玉。→注:如皮二字并不这么写,ru为“上如下鱼”,pi是“魮”字,但实在太难打也太难认,刺猬用了谐音,就当这是它的名字吧,多可爱~O(∩_∩)O~ 第3章 吃住   春天的到来是大部分动物的福音。和煦的阳光代替了漫漫严寒,满山遍野新生的绿意代表了食物的逐渐丰足。   几只肥嘟嘟的大兔子在不远处欢快地吃草,天空中有巨大的猛禽状黑影掠过,兔子们便受惊似的一哄而散了。   几头体型硕大的野山羊在对面一片突兀高耸的山崖间轻轻松松地往来跳跃,啃食石缝间长出的嫩叶,蹄子磕在山石上发出清脆而响亮的“咵——咵——”声。   一只外形像山鸡、浑身黑色中泛着一点蓝意、爪子通红的鸟儿张开尾羽,响亮地召唤着雌性,却引来了另一个竞争者,两者很快就打到了一起。   肖衍面前是一片高高昂着头的嫩蕨菜,其他贴地生长的植物中,托以前野菜热的福,他能勉强辨认出荠菜、灰灰菜、蒲公英、紫花地丁等几样。   问题是,狐狸能吃这些吗?   小狐狸在独立前,肯定有大狐狸带着教捕猎和寻觅可食用植物的本领,但换了芯子的肖衍没有这个待遇。辘辘饥肠在向他提出抗议,如果不想饿死,就只能自己一点点摸索了。   不管怎么样,这几样东西至少无毒,肖衍破罐子破摔,啊呜啃了一大口蕨菜,囫囵嚼吧了几下。   生的蕨菜……滑滑腻腻的,表面还长了细细的绒毛,粘在口腔里痒痒的。肖衍打了个喷嚏,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狠狠心咽了下去,然后立刻投向了荠菜的怀抱。有了前者的对比,荠菜简直无比美味,贴近了根部还有点甜滋滋的,他一气把能找到的全吃了,大尾巴愉悦地晃了晃。   忽听身后有点轻微的响动,虽然隔得远,肖衍还是一下子警惕地回了头。   却是之前见过的那只大鹦鹉。它高高地停在一棵树上,歪着脑袋死死地盯着这边,像是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似的,眼珠子都快脱眶了。   一对上肖衍的视线,它好像吓了一大跳,扣在细枝上的爪子没有攀稳,整只鸟哗啦一下翻了个个儿,变成了头朝下的姿势,又急急忙忙地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哆罗罗罗罗——他他他真的在吃草——”   那我还能吃什么?我也很想吃鸟啊,你愿意过来让我啃了吗?肖衍的嘴角抽了抽。   他当然知道这儿并不是单纯的动物世界,不过短短一下午,他已经见识了好几样神奇动物。   不说之前的双头四足怪鸟,会飞的某种水生生物,光是他躲在灌木丛中的时候,便看到远处悠悠闲闲地跑过一头脑袋上长了四根角的鹿。它看中了斜坡上一株挂满红果的树,支起了上半身去够,肖衍赫然发现它的前蹄是人手的形状!   天空中飞过一群大鸟,身后全拖着长长的蛇尾,那些尾巴左右摆动,看起来诡异极了。   还有一匹远远看起来是马的动物,走近了却发现它面部的花纹格外像人脸,连眉毛都一清二楚,身体左右两侧还十分不协调地挂着两只小小的翅膀。它得得得地跑到近处,探头探脑地想要啃一处树叶,忽地看到灌木丛中的小白狐,唏律律地嘶鸣一声,扬蹄转身跑了。   可能是肖衍孤陋寡闻了,以前可真没听说过有这么奇形怪状的动物。   根据众鸟和其他一些动物对他的态度,肖衍觉得,自己应该来头不小。只可惜,他试了半天,不能喷火也不能喷水,面对大豪猪时爆发出来的灵活速度也再没出现过。   目前能够仰仗的,除了狐狸不太应该拥有的、能伸缩的锋锐小爪子,就只有格外灵敏一些的听力和非凡的目力了。唔,后者大概是所有野生动物的特性,生存所需,算不得绝技。   肖衍抬了抬前爪,爪尖噌地一下从肉垫中弹了出来,跟山猫似的。但他尝试了一下,自己并没有掌握爬树技能,晚上住到一棵大树上的念头夭折了。   个头娇小,毛色一点迷彩效果都没有,身上带伤,全身上下唯一的“武器”是并不怎么长的小尖爪,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肖衍为自己默哀了一秒,低头继续吃草。今天的任务还没有结束,他还要去寻找住处。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整座山头的动物都在悄悄八卦着。   “吱吱吱,你听说了吗?那只九尾狐今天想要拿爪子爬树!”   “喳喳喳,天呐,他想做什么?难道以后我们晚上在窝里睡觉也不安全了吗?哦,我们真是苦命的鸟……”   “可是……像他们这样的高等妖兽,想要飞起来不应该是轻而易举的吗?特别是九尾狐,他们能操控风啊,他到底为什么想不开?拿爪子爬树……我的天……”   “谁知道呢?大概是昨天从天上摔下来,摔坏脑子了吧!刚刚鹦鹉还看到他在学兔子啃草皮呢!” 竒 書 網 W w w . q í S ǔ W A И G . C c   众鸟倒吸一口冷气:“……什么?!”   天呐,啃草皮的九尾狐,好像比吃肉的九尾狐还要可怕,这一定是要发生什么它们无法理解的大事了吧?   不说一惊一乍的鸟群,肖衍的寻找住处之旅也不算太顺当。   他先是在山后看中了一株倒在地上的空心大树,刚一靠近,一窝拖家带口的山老鼠连滚带爬地跑了,稍微扒拉两下,又爬出了几条黑漆漆的大蜈蚣和一群阴湿处才会长的虫子。山老鼠一家藏了些地瓜一样的巨大块根,实在没有填饱肚子的肖衍啃了两块,终于感觉胃里舒服了点。   但当他犹豫着要不要在这儿将就一晚时,树林里传来了熟悉的哼哼声,他的死对头——大豪猪竟然就在附近。肖衍对它实在有点阴影,只得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跑了。   他在向阳处找到了一处不大不小的洞口。小心地在洞口周围观察了一会儿,野草茂盛,并没有其他动物出没的痕迹,也不见什么粪便,于是放心地攀了上去。结果脑袋刚刚探到洞口,眼睛忽然跟一双冰冷的竖瞳对上了。   浑身的血液唰地冲上了脑门。大蟒蛇用冰冷的蛇信舔了一下肖衍的鼻尖。   白毛狐狸浑身炸着毛,骨碌骨碌滚下了山坡,然后连滚带爬地跑了。   大蟒蛇昂着脑袋僵了半天,蛇尾一甩,唰地从另一个出口跑了。   天啦撸,作为一条聪明的蛇,它特地找了这么一个肚大口小、有两个出口的洞穴,一个用来出入,一个用来迷惑那些没有住处的、不明真相的小动物。今天之前,它成功吞下了好多不明真相乖乖送上门的傻兔子傻鸟。住得舒服吃得好,所有其他大大小小的蛇都羡慕嫉妒恨,简直是蛇生赢家。   可是!今天!它!招来了!一只!九尾狐!!!   难道那位心血来潮,想要换食谱了?不要啊,蟒蛇很腥的,真的一点都不好吃!   大蟒蛇觉得自己有必要知会一下它的同伴们,共同抵御九尾狐的入侵。   肖衍不知自己无意间惹得满山鸡飞狗跳,夜幕降临的时候,终于成功找到了一个窝。那是斜坡上一个洞穴,底下塌下了一块,上头有一片岩石牢牢地支撑着,向里头又延伸了不小的空间,足够一只小狐狸舒舒服服地住着了。   他把洞里的碎石都清理到洞口堆着,让口子更隐蔽一些,再叼回一蓬干草团吧团吧当睡觉的地方,抖抖身上的土,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累得要命。   一轮明月高高地挂上了深色的夜空,有夜间出没的野兽发出或高或低的嚎叫,肖衍在干草上转了几个圈,把小小的身子团了团躺下,又把脸埋在大尾巴中,沉沉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身上忽然冒出了一层浅浅的光,还隐约变幻着不同的颜色,在夜色中一闪即逝。若肖衍还醒着,就会发现自己腹部带着爪痕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不少。   无数大大小小的、清醒的或打着盹的动物同时抬头,把视线投向了洞穴的方向,露出或垂涎、或羡慕的神色。   但这座山上凶猛的兽类并不算多,平日里最横行霸道的也不过是那只长着长长獠牙的豪彘,一群垂着长耳朵的大脑袋土狼,和两条又粗又长的大蟒蛇。   豪彘嘴角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流下了涎水,可想到白天发生的事,它仅剩一只的小眼睛中闪过一丝恐惧。土狼是群居的,彼此间低低地叫唤了一下讯息,决定再等一等,让豪彘那贪婪的家伙先动手,两边打上时自己这儿再趁机捡漏。   它们并不知道那只九尾狐身上到底带了什么,但绝对是难得一见的宝贝,若能分而食之,一定能够变得强大无比。   蟒蛇比较没心没肺,它们静悄悄地绕上了一根树枝,瞄准了上头把脑袋埋在翅膀底下的一只肥鸟。   夜色静谧而安详,肖衍呼呼睡了个好觉,然后在身上的光渐渐黯淡下去时,活生生饿醒了。   明明啃下了山老鼠一家的大半口粮,可还是好饿啊……东方还没有一丝鱼肚白,肖衍凄凄惨惨地趴在洞中,眼睛都绿了。   简直饿疯了,觉得自己能吞下一头牛!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肖肖吞下的宝贝,先卖个关子哈~   饿疯了的肖肖,饕餮大概下章或下下章就能出现了,会给他改善伙食的~ 第4章 万兽嫌   肖衍捣腾着他的四条小短腿,踩着高低不平的巨大石块,来到溪流的最窄处。伏低身体,瞄准对岸离自己最近的那块石头,大尾巴晃了晃,嗖地腾空而起,矫健地落到了预期位置。   这边的上游长着一大片树莓,已结满了红彤彤的果实。这种野果口感无比鲜美,是肖衍童年最美好的回忆之一,远远瞄到一眼,口水就不自觉地泛滥了。   现在渡溪成功,美食近在眼前,他心情相当好,抖抖脑门上的两只尖耳朵,蹦蹦跳跳地就朝着美味进发了。   “哆罗罗罗罗,走啦走啦~那讨厌的家伙又来了。”鹦鹉争分夺秒地叼起几颗树莓咽下,扫兴地冲三三两两停在附近的鸟群叫唤了一声。   在此啄食的鸟儿呼啦啦飞了起来,夹杂着吱吱喳喳的叫声,和偶尔几句“讨厌”“麻烦”之类的抱怨。   经过几天的观察,肖衍发现这山头上不是所有的动物都会说话。或者说,不是所有动物说话他都能听懂。当然,每种动物都会有自己的情绪。太阳出来时,山溪中的一种银白色小鱼会欢快地跃出水面。大花喜鹊一不留神被蛇掏走了窝里的蛋时,会哀哀戚戚地叫上一整天。灰斑鸠找到了伴侣,一整天都在喜气洋洋地叫唤。黄羊群会不断地驱赶一头毛色驳杂的小羊,发出厌恶和恐吓的声音……   但这些声音听在肖衍的耳中,大部分都是普通的动物叫声罢了。只有那么寥寥几样特殊的,到了肖衍这儿会意义清晰。   比如树林里住着的那群大猴子的王,就会在肖衍出现时,一面号召群猴扔石头,一面含混地喊“滚——”   比如那天遇到的会喷火的双头怪鸟,他后来又遇上了几次。这家伙绝对是个咋咋呼呼的二百五,每次都一惊一乍依哩哇啦的,但会说的词汇却并不多,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样,真急眼了就开始“哇,哇,哇——”   比如总是安安静静趴在水底的、背上带了一个黑色圆壳的水蓝色生物,每次吃惊了或高兴了总爱先叫一声“如皮——”才开始接下去结结巴巴的内容。肖衍决定,以后就喊它如皮鱼了。   经过了几天的摸爬滚打,经历了数场有惊无险的邂逅,现在的肖衍走起路来已经有底气多了。至少不像刚来时那般风声鹤唳,恨不能直接从地下打洞四处穿行。   而在对自己的敏感程度上,这些动物也是不同的。会说话的动物明显要警觉得多,方才飞走的那只绿头毛红嘴巴的大鹦鹉就是个中翘楚。只要肖衍稍稍一露面,这家伙就开始各种预警。而兔子、野山羊一类的,只有肖衍到了近处,才会耳朵一动,受惊般地四散奔逃。   经过反复的验证,肖衍哭笑不得地发现,自己成了山上不折不扣的“万兽嫌”,所有动物见了他都绕道。他实在闹不明白,自己到底特殊在哪里了?   听说狐狸尾巴根部有一种独特的臭腺,会散发出刺鼻的味道。但他耸着鼻子闻了半天,并没觉得身上有怪味。而且这应该是遇敌时才用的,平时谁没事带着一身臭气到处走?怕猎物闻不到么?   他还曾尝试着与话最多、词汇最丰富的那只绿头毛红嘴巴大鹦鹉进行沟通,毕竟群居惯了的人忽然被扔到深山老林里有些不习惯,有什么能陪着说说话就会好很多。   “你好。”肖衍挥了挥爪子。   放开嗓门哆罗罗叫着提醒众鸟的大鹦鹉身形一顿,见了鬼似的看看他,防贼似地往后飞了一段距离。   “我叫肖衍。你有名字吗?”肖衍咧开尖尖的狐狸嘴,“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怕我,但其实我没有任何恶意。我们完全可以做朋友的,好朋友。”   话音刚落,他就神奇地从对方那豆子似的小眼睛中看出了类似“你特么在逗我”“你难道以为本鸟如此好骗么”之类的情绪。肖衍心中咯噔一下,直觉不太妙。   “哈哈哈哈,你当本鸟是白痴么?”果然,鹦鹉猝不及防地爆笑了起来,乐得在半空中上下翻滚,“你这招黄鼠狼早就对着山鸡用过了,不新鲜啦~~做朋友?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肖衍脑袋上默默地垂下了三条黑线。黄鼠狼给鸡拜年么?物种不同什么的,可能的确没法愉快地玩耍。   鹦鹉的大概是确定了肖衍对自己“图谋不轨”,从此之后更是严防死守敏锐无比,天天无偿给所有的鸟儿通报九尾狐的动态。   肖衍被它叫得心烦,两天前忍不住冲它威胁性地挥了挥爪。这下好了,小气又记仇的鹦鹉觉得他露出了真面目,竟然胆大包天地呼啦飞到他头顶,噗地拉了泡鸟屎下来,然后一面埋头死命地飞,一面解气地“哈~哈~”笑着。   虽然那坨坨空降物体最终被肖衍避开了,但还是成功让他黑了脸。从此以后,他跟着大鹦鹉就结上了仇,谁也不待见谁。比如这会儿,听到它扫兴的声音,肖衍骄傲地挺了挺胸膛,你不高兴,我就高兴了。   万兽嫌什么的,他才不在乎呢。肖衍尝试着迈出威武又优雅的老虎步,兽王巡山,百兽退散!   说起来,这儿的不管动物植物,个头普遍比肖衍所知的大多了。比如这树莓,在肖衍的记忆中不过是些小指头粗细的蔷薇科悬钩子属刺藤,温温柔柔地匍匐着长开,结的果子也是细细小小的。   可眼前这一大片刺藤,完全称得上是“张牙舞爪”地纠缠在一起,尖锐的倒钩状长刺冷冷地支棱着,看得人心惊肉跳。但最上头顶着的红彤彤的比寻常草莓还大的果子,又完全是吃货的福音。   肖衍围着刺藤的外沿吃了一大圈,幸福地眯起了眼睛。他最近实在是太饿太饿了!   明明近几个白天他已经拼命寻找食物了。方式包括刨其他山老鼠的家,跟踪猪獾寻找地里经过一个冬天仍然残留的植物块根块茎,从兔子口中夺能吃的野菜,从鸟嘴里抢野果,跟大尾巴松鼠一起啃这个季节正出的白栎果实……每次都吃得肚子鼓鼓囊囊的才罢休——咳,这也许是另一个他遭到动物们嫌弃的缘由。   但诡异的是,每个晚上,他都无一例外地会被活活饿醒,腹中如雷鸣!   按理说,狐狸的习性应当是昼伏夜出的,黄昏时出门觅食,凌晨才回到住处歇息。但目前的肖衍还不太敢在夜晚出门,夜间活动的动物中,有他对付不了的大家伙。   除了那头更爱在夜间出没的大豪猪,一群垂着耳朵、白尾巴的大脑袋狼也不怕他。有一次肖衍不小心闯到了它们的地盘边缘,就看到十几头狼全都同时转向他,微微的恐惧中带着赤裸裸的贪婪。   肖衍知道,在自己顺利找到让它们忌惮的原因前,还是绕道为妙。   此外,他还不止一次在睡梦中听到远近山头上传来某些兽类的咆哮。不同于这山上的土霸王们,那是真正让整个森林都在震颤的吼声,即使在睡梦中,肖衍也本能的哆嗦了一下。   珍爱生命,坚决拒绝晚上出门!   可这也就意味着他白天必须一刻不停地寻找吃的。按这食量,肖衍觉得以后整座山都会被他吃空。这还是食物充沛的季节,到了冬天怎么办?愁啊……   吃了几天,他也能明显感觉到,每样食物的扛饿程度与他所熟知的并不一样。草自然是不扛饿的,可他前两天挖出了一堆比拳头还大个的野山芋,竟然也不扛饿。反而是昨天无意间寻得一枚皮薄汁足的金黄色野果,一口咬下去香甜无比,接下去半天肚子都平静无比,没有叫着抗议。   而现在这树莓,吃起来也是极清甜的。吃了半肚子,感觉浑身的每个细胞都在表示愉悦。肖衍有些无奈,是这具身体相对比较喜欢果子,还是主要看口感?   更大的一个麻烦是,虽然食物的种类在扩充,但他还是隐隐感觉到,光有素食的话,恐怕吃再多也撑不了多久。某种本能告诉他,自己需要活的猎物。   一只赤麂从不远处一溜烟地跑过。肖衍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一下,利爪噌地全都伸了出来。   只能说……其他动物害怕他的确是有原因的。肖衍苦笑一下,又低头啃了一会儿树莓,特地剩了一片留给愤愤不平的鸟儿们。   茹毛饮血什么的,还是再拖一拖吧。他虽然心理强悍,可到底也需要一个接受自己“真的不是人了”的过程。   肖衍靠嫩树皮、野菜、野果等物一共撑了十几天,终于饿得浑身乏力,腹部的伤口也放缓了愈合的速度,浑身的白毛都干枯毛燥了不少。再这样下去,恐怕要支持不住了。   陌生的血液在体内沸腾,这大概便是所谓的野性的冲动。肖衍静静地趴在洞口,看缓缓西沉的落日,漫天的霞光仿佛在燃烧一般。一只巨大无比的飞鸟优雅地拖着长长的尾羽飞过天边,身后却紧紧地缠着两群其他凶禽,如附骨之疽一般不断扑啄,纠结在一起渐渐西去。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真的是到了一个完全无人的区域,变成了一只品种不明的凶兽幼崽。在这片茫茫大陆上,他可能找不到一只愿意跟他说话的动物,遇不到一个能直立行走的人。   肖衍搓了两把脸,算了,再休息一晚上,明天想办法抓兔子去。   对不住了,你们是长得很可爱,但我也长得很可爱。不吃你们,此山间唯一的一只白狐狸就要饿死了。   肖衍趴在草团上做了个梦,梦到傍晚见到的那只漂亮大鸟喷了一道极长的火焰,紧追不舍的凶禽瞬间烤熟了大半,扑簌簌如雨一般落了下来,自己在底下一口一只,吃烤鸟吃得无比幸福。   ————————   小剧场:   鹦鹉:“哈哈哈哈,年度最佳笑话!九尾狐说要跟本鸟做朋友!撒谎也要走点心啊~”   某赤麂:“小心守了那么久的黄金果,就这么被九尾狐抢走了……嘤嘤嘤,伤心到无法呼吸。”   土狼:“嗷~本来想连黄金果和赤麂一网打尽的,谁知道杀出个九尾狐,两头落空了!嗷嗷~好气哦!老大,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把他干掉?!”   狼老大:“嗷~都怪那只胆小的笨豪彘,它为什么还不敢下手!”   作者有话要说:   攻还是没有出现,下章一定露面……肖肖饿得快要自己进化为饕餮了……   另外,人类会有的,《山海经》中还有那么多神奇的国度呢~ 第5章 夜惊   事实证明,心里乐不乐意生啖血肉还在其次,捕猎对现在的肖衍来说,实在是个天大的难题。   想要捕获猎物,所倚仗的无非三点:速度、力量、技巧。   肖衍唯一勉强有点优势的可能就是速度,却也只在危急关头爆发过一次,目前最多只能算身法比较灵活。   他的小身板只比刚断奶的小狗崽大一圈,全靠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撑场面才显得长了一半,力量什么的……实在不太能指望。就算成功追上猎物,不能压制住它们,到头来也是白忙活。   至于如何悄无声息地接近猎物,如何稳准狠地伤到它们的要害,肖衍更是只有“理论上明白”,距离实际应用,还差得有点远。   他不止一次压低了身体,尝试靠近那些看起来傻愣愣只顾埋头吃草的兔子,却总是因为脚下发出的一丁点响动,或者微微改变的风向中带出的一点危险气息,引得野兔警觉地抬头四顾,然后四散奔逃。   有一次他已靠得极近,眼看下一秒便可纵身而出,肖衍正屏住了呼吸激动得小心脏怦怦跳,结果一身的白毛出卖了他,被四下张望的兔子发现了端倪。   那兔子吓得一蹦老高之下超常发挥,半空中肥嘟嘟的身体一扭,歪歪斜斜地弹出了老远,连滚带爬地跳远了。   虽然一看势头不对,肖衍就当机立断跳出藏身地,凶残地挥舞着小爪子,不顾一切地扑向已到嘴边的大餐,却还是晚了那么一点点。小身板将将与肥兔子错开,连一根兔毛都没捞着不说,还一头栽在了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肖衍呸呸呸嫌弃地吐着口里的土,鼻子砸得生疼,生理性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他抬起头,热泪盈眶地看着越跑越远的兔子,生平头一次有了种失恋的感觉。   ——真的好心痛啊。   肖衍把脑袋埋在两爪间,悄悄抹掉两朵小泪花,确定鼻子没有摔开花,甩甩脑袋灰溜溜地跑去啃了些乌饭子压压惊。   这是一种外形颇像蓝莓的野果,口感酸甜鲜美,也是野果中的佳品了。只可惜,现在的肖衍已经无法用它们填饱肚子了,最多只能当点小零食。   他晃晃尾巴寻思了一会儿,踩着小步子跑到了山老鼠一家的住处附近。无视崩溃逃窜的山老鼠们,伸爪子扒拉出了一截凹进去一块的朽木,然后跑到住处后头的阴湿处,把一个虫窝整个兜在了里头。   好歹也打了十来天的交道,他发现爱吃这种虫子的鸟很多,只不过都不敢到他住处附近来罢了。   一雄一雌两只雉鸡从灌木丛中打打闹闹地跑出来。雄鸟不停地在雌鸟身边打圈圈,秀着一身金属绿色的羽毛和长长的尾羽。   平时很吃这一套雌鸟今日却不知为何,似乎心情不顺,极其不待见它,时不时地便啄击两口,鼓着羽毛驱逐它离开。   雄鸟有点沮丧,意兴阑珊地拖着翅膀往旁边走了走。忽见不远处的草丛底下有什么在一动一动,定睛一看,可不是它们最爱的虫子么?顿时眼睛一亮,一面咕咕咕地召唤着雌鸟,一面兴冲冲地跑了过去。   有了美食调节气氛,再加上自己华丽的羽毛,不愁美人不愿意跟自己玩耍。   肖衍团成一团躲在精心挑选的草丛中,身上特地滚得脏兮兮的,屏住了呼吸。来呀来呀,再靠近一点儿宝贝。   动了动了!两只从未领教过人类陷阱的雉鸡果然轻易上了当,欢快地靠近了。肖衍心中一喜,露出了尖尖的爪子。   “哆罗罗罗罗——”一声熟悉的鸟叫声传来。   肖衍浑身一僵,直觉不好。果然,与他奋力扑出去的动作同步的,那只叫声诡异的大鹦鹉喊了起来:“别过去呀,他躲在草丛里!他躲在草丛里!”   扑啦啦啦啦,受惊的雄鸟条件反射地拍着翅膀飞了起来。雌鸟却有些没反应过来,或者看到那可怕的身影时吓呆了,张着翅膀却不知道扇动,“咯咯咯”地惊恐叫着,迈着两条腿就开始奔跑。   雉鸡跑起来的速度也是相当快的,但肖衍离它很近,这回没有落空,顺利地扑到了那滑溜溜的羽毛。   雌鸟狠命地挣扎了起来,虽然肖衍死死地压着,却被那不停呼扇的翅膀逼得根本无法下口。他后腿重重一蹬,将雉鸡压趴在地上,前爪正要前压,忽听头顶上传来激烈的翅膀拍打声。稍稍一错眼,呵,大鹦鹉和雄雉鸡双双扑了上来,鸟爪尖喙齐上阵,开始对着他的脑袋又抓又啄。   肖衍豁出去了,压低了脑袋避免它们抓到眼睛,一张嘴便要咬断雌雉鸡的脖子。哪知这原本笨笨的猎物也不知突然开了窍,还是被同伴带动,更加激烈地扑腾了起来。眼看无法将肖衍甩脱,竟然往地上一瘫,四下翻滚起来。   这下好了,这儿本来就是个斜坡,一狐一鸟双双骨碌骨碌往下滚,肖衍的脑袋一路上磕在数块大小石头上,直磕得头晕眼花。   最后一下更是极响亮的咚的一声,眼前金星直冒。一路上死不松抓的他终于晚节不保,力道稍稍一松,猎物被鹦鹉和雄雉鸡抢走了。   “绿毛,咱们的梁子结定了——”肖衍眼泪汪汪地对着大鹦鹉吼,“臭鸟,你给我等着瞧!”   呜,再次失恋了,心都碎了。   绿毛鹦鹉懒得理他,也可能是被自己的大胆行为吓了一跳,这会儿正拼命地往林子里飞。   肖衍一肚子气没处发,只好转而怒瞪最后磕到他的那块石头,若不是它的最后一击,自己还是能抓住那只肥鸟的!   这一看,倒是发现了些许不对劲。这枚石头呈鹅蛋形,上头带着规律的花纹,外表光滑无比,怎么看……都不像寻常的石头。肖衍眼睛一亮:这绝壁是某种大型动物生的蛋啊!   只是看这比鸵鸟蛋还大的个头,难道是某种巨型鸟类或爬行动物留下的?   肖衍有些心虚地四下张望了一番,没见它的母亲守着,最终还是饿着的肚子占了上风,伸爪死命一推,将鸟蛋推向旁边的大石头。   两者相撞,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鸟蛋晃了两晃,丝毫没动。   ( ⊙ o ⊙ )这么硬?肖衍还真不信这个邪了,发狠地再次一推,这回大蛋骨碌骨碌一直滚下了斜坡的下半段。肖衍竖着尾巴腾腾腾地跟在后头。   咚——这次的声音大得多,然而……鸟蛋依旧安然无恙。   这似乎……还真就是块普通的石头。肖衍的期待再一次落空,耷拉下了耳朵,整个狐生都灰暗了。   好在这一回并不算一无所获。他没到过的这个斜坡底下,远看长了郁郁葱葱的植物,事实上其间却是大大小小的水泽,里头有不少鱼在游动,比山溪里那些可大了不少。   肖衍没有贸贸然扑上去,他小心地叼了些石块树枝将一个小小的水潭堵上一部分,终于成功地围困住了两条来不及游走的鱼。   经过一场“激烈”的搏斗,这次肖衍成功地拖着遍体鳞伤、最后无心抵抗只求速死的大鱼上了岸。   尖锐的爪子第一次派上了用场,肖衍仔仔细细地把鱼鳞刮了刮,吃到了异世第一顿生鱼片。唔,味道还是很鲜美的,完全没有曾经在大城市里吃到的鱼的那种土腥味。   浑身沾满了鱼鳞、全是腥味的小白狐晃晃尾巴,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暗中观察到这一幕的动物们再次惊恐了:事实证明,它们还是太小瞧九尾狐了,他真的什么都吃!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连水里游的都不放过!   简直可怕。   不管别的动物怎么想,肖衍在吃完鱼时倒意外地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小家伙——如皮鱼。它不声不响地趴在芦苇丛中,假装自己是一块普通的圆石头。奈何肖衍记性不错,觉得这黑石头实在有点眼熟,就伸爪子扒拉了两下,给它翻了个面。   如皮鱼本来悄悄躲在壳下瑟瑟发抖,它实在太倒霉了,怎么到哪里都能碰到九尾狐?!正祈祷着对方看不到它看不到它,忽然身子一动,自己被整个翻了过来,顿时又是一阵哆嗦,悄悄一睁眼,就跟九尾狐好奇的目光对上了。   如皮鱼顿时心理崩溃了:“如皮——”   一道长长的水柱“呼——”地喷出,直袭肖衍的面门。   肖衍眼疾手快地将它拨了个方向,水柱喷偏了。如皮鱼长吸一口气,正准备超常发挥地再来一发,被肖衍按住了脑袋:“你再闹,我就不客气了啊!”   如皮鱼吓到了,它向来胆小,否则也不会九尾狐一出现就连跑都不敢跑了。   它仰面朝天,被肖衍按在壳子的边缘,一动不能动,觉得自己的鱼生要到此为止了,一时间悲从中来,小声地叫着“如皮”,就开始啜泣。   肖衍不过是对这神奇的生物有些好奇,想要多看两眼,这一来倒跟欺负小孩子似的:“好啦好啦,别哭了。”   “要,要被吃掉了——”如皮鱼哭得更大声了。眼泪落到草丛里,扑簌簌地响,还反射出一种温润的光泽来。   肖衍的余光一看,好家伙,全成一颗颗珠子了!用爪子拨了拨,硬的,真是珠子。   一面心里暗暗惊叹,一面仔细看这小家伙。背上的壳乌黑发亮,也是带着玉一般的光泽的。头部形状有点像鸟类,身体是漂亮的水蓝色,长长扁扁的,左右还有薄薄的膜连成的两道半透明翅膀,这会儿全都蜷缩在圆壳中,蓝蓝的色泽如水般流动,实在是造物主的宠儿。   体内的血液又沸腾了起来,本能告诉他这生物的味道要比方才的鱼美多了,肖衍却缩回了爪子:“别哭了,你走吧。”   “嗝——”如皮鱼打了个哭嗝,正要继续,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话,愣住了。   泪眼朦胧地睁开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地盯着可怕的九尾狐,不知道他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本来想要跟你说说话的,可看起来你好像有点怕我。”肖衍无奈道,“那算了,你赶紧走吧。下次遇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别只顾趴着,想法子跑呀。不管能不能跑掉,总要试一试的。”   不管其他动物是如何看待他的,但至少目前,肖衍没打算吃能够说话的动物。   这些动物的灵智普遍比不会说话的动物要高上不少,就像一个个或淘气或胆小的孩子,他下不了口。   如皮鱼傻愣愣地看着他,不敢动。肖衍摇摇头,给它翻了个身,自己转头先走了。临走时还不忘扛上那只磕不开的大蛋——是的,他坚信那是一个蛋!   别问一只狐狸要怎么扛一个大鸟蛋,肖衍绝对不想复述他弯着一只前爪,一瘸一拐将那蛋一磕一碰带回洞中的经历——他的右爪酸爽了半天才稍稍恢复!   这天傍晚,肖衍照例躺在洞口看夕阳的时候,自家上空飞来了一个小朋友。   如皮鱼水蓝色的身体抖啊抖,鼓足了勇气飞到洞口上方,扑通扔下一条鱼,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飞出老远一截,才战战兢兢地回过身子:“九……狐大大大人,谢,谢谢你没吃我。”   这回不再停留,呼啦飞远了。   肖衍尖尖的狐狸嘴一咧,傻笑了起来。   十多天了,终于有人……不对,有生物主动跟他说话了呢。   不过,酒壶大人是什么鬼?   这天晚上,肖衍睡在洞中,洞里多了一颗硬如顽石的鸟蛋,也可能是一块像鸟蛋的石头,以及一条并不大的鱼。   也算是有一点点存粮啦。   夜深的时候,肖衍的身上又泛起了一道微微的亮光。这次,他腹部的伤口彻底痊愈了。   而当这一层浅浅的泛着彩色的光快要如往常一般,一圈圈散到洞外时,那枚不知是石头是蛋的东西突然动了一下。紧接着,这些将要散逸出去的光点便仿佛收到什么召唤一般,纷纷向那头聚拢过去了。   今夜照旧犹豫不决的豪彘等了又等,没等到熟悉的灵气散出来,顿时暴躁了起来:难道那可怕的生物不住在这山头了?它还没吃掉那可以让它变得无比强大的东西,他怎么能就这么离开了?   同时,所有的大脑袋土狼全都看向了山洞。它们也有同样的疑问。   山上的动物全都悄悄地骚动起来,九尾狐发生什么事了吗?它们对这可怕的妖兽,是可谓又爱又怕的,怕他瞄上了自己为食物,又爱他每晚雷打不动散出来的纯净的灵气。   这天晚上,肖衍睡到一半的时候,地面传来了熟悉的震颤,两只巨大的爪子狠狠捣进了他的小窝。 第6章 神仙打架   如皮鱼送给肖衍的礼物一下子被捣了个稀巴烂,那枚不知是蛋是石的硬家伙被大力撞到,骨碌碌滚到了角落里。   肖衍在尖爪离他不过分毫之际,终于清醒过来,小身板奋力跃出,斜斜地蹿到了角落里。   巨大的爪子带着凌厉的风声,擦着他的身体边缘而过,狠狠地拍在了方才他睡觉的草团上,发出一阵闷闷的响声。   尘土飞扬间,肖衍的心头怦怦直跳,恨不能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天知道,这外形像野猪和豪猪结合体的家伙,为什么长的不是猪蹄,而是尖锐的爪子?简直是开了挂的猪生!   相比之下,除了适合卖萌外一无所长的小白狐妥妥的就是个餐具。   一击不得,豪彘明显地暴躁了起来。巨大的爪子在洞中的地面上挠出了尖锐刺耳的声音,胡乱地四下扒拉。庞大的身躯更是愤怒地撞击着小小的洞口,试图将整个洞穴撞塌当场。   整片斜坡都簌簌抖动了起来,似乎下一秒便要散架。大大小小的石块不停地从头顶落下,肖衍栖身了十多天的小窝一片混乱。他不停地仗着灵巧的身体在落石和利爪间躲避,却也知道这根本不是长久之计——这小洞要被撞塌了。   若不赶紧想法子,山洞坍塌的那一刻,他就算不被活埋在里头,也必然会受点伤,到时候非得被外头这群家伙生吞活剥了不可。   是的,肖衍耳力不错,一片混乱中依然听出,洞外除了这狂躁的豪猪,还有为数不少虎视眈眈的掠食者。他想到了那群总带着不怀好意目光的土狼,它们看起来非常具有趁火打劫的潜质。   一只豪猪也就罢了,再加上那么一群……肖衍的心往下沉了沉。   轰轰的撞击声一声比一声急,最后那一下,豪彘用力过猛,两颗大獠牙狠狠地穿进了松动的山体,连着一截猪鼻子一道,顶开重重的石块泥土,出现在了肖衍视线中。   就是现在了!   肖衍顾不得滚落的石块,高高地一跃而起,两只前爪死死地抱住了那猪鼻,张嘴,啊呜一口重重咬在了猪鼻梁上。   一直不停的撞击声顿了片刻。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在山间响起,惊起无数夜禽。豪彘大概上次被肖衍挠出了阴影,这会儿反应剧烈无比,硕大的身躯拼命地后缩,忙不迭地将脑袋退了出去。肖衍死死地扒着他的鼻子,不敢有半点放松。   轰地一下,豪彘把脑袋缩回的瞬间,洞穴整个坍塌了下来。一抹小小的白色与无数滚落的山石错身而过,紧紧地攀到了对方的脑门上。尖锐的爪子探出,唰地在豪彘脑门上挠了一道。   小白狐的爪子虽然不大,却意外的好用,这看起来厚实粗糙的猪皮也瞬间挠开了口子,鲜血哗啦啦地喷了出来。豪彘方才收势过猛,脑袋上又是一疼,便有些慌了,庞大的身躯向后一踉跄,瞬间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这一滚威力巨大,原本悄悄地呈包围之势的土狼吓了一跳,它们可不想被那满身的尖刺碾过去,当即向两边跃开。两者错身而过的一刹那,一抹白色灵活地从豪彘身上跳下,借着那巨大身形的掩护,飞快地向山下蹿去。   他跑了!土狼中低低地骚动了起来,一面暗骂九尾狐狡猾,一面毫不犹豫地追了下来。   肖衍把速度提到了极致,白色的身影几乎化为了一片残影。危急时刻,他第一天爆发过的潜力似乎又出现了,在这般高速的运动中,他看得依旧极为清晰,连前路一处凹凸不平都能够及时地避开。   风声在耳畔呼呼作响,却没有给他造成丝毫阻力,反而有些亲昵般地靠近了他,使他隐隐有种马上就要飞起来的错觉。   肖衍整颗心蠢蠢欲动,直觉告诉他,自己还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吼——   忽然,极遥远处传来一道陌生的咆哮。这咆哮声与肖衍以往听过的任何猛兽声都不同,要低沉得多,却又震撼得多,就像一道远雷倏然落下,带着大地的震颤滚滚而来。   某种强大的气息隔了老远依旧毫无障碍地传来,足以让百兽趴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肖衍头脑中嗡地一声,方才的顺畅感顿时消失不见,四条腿不由自主地一软,几乎跪倒在地上。   完了完了,天要亡我。在这种夺命狂飙的时刻,这一个趔趄足以把小命弄丢了。肖衍试了几次,四肢软得跟面条一样,根本没有力气继续跑了。   不知哪里来的祸害。他忿忿地想着,赶紧去看土狼的动静。   这一看吓了一跳,这群家伙比他还夸张,无一例外地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一点也看不出方才那不依不饶的架势。   离他最近的一头狼,伸出的爪子甚至已经勾到了肖衍的尾巴,这会儿却也瘫倒在了地上,一动不敢动。   肖衍心有余悸地努力向前爬了两步,将尾巴一甩,咬在了自己嘴里。那土狼翻着白眼不甘心地瞪了他一眼,呜呜地叫了两声,竟是无力起身。   肖衍暗自咋舌。那声音的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这么可怕?   再看不远处的豪猪,刚刚撑起来的庞大身躯也趴下了。自己的反应虽然没有它们强烈,却也是浑身力道被抽空了一般。   正寻思间,又是两声同样的吼声传来。短短片刻间,这声音竟是近了不知多少,无形的威压更是加强了不少。土狼们不安地挣扎了起来,却无济于事,那豪彘则似乎被吓傻了,趴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遥远的夜色中似乎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火光,欢快地跃动着。   反正也没力气跑路,肖衍正要凝目细细看去,忽然,又是“吼——”的一声,将他差点惊得蹦了起来。原因无他,这次的声音近在咫尺,竟似贴着耳朵根忽然炸开一般,效果格外惊人。   声音的主人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咆哮声中带着强烈的愤怒与不耐烦。可这样的猛兽,也会遇到麻烦?   肖衍大气不敢出地趴在一棵小树下,心中估算了一下声音由远及近的过程,再次被吓到了:这简直是火箭般的速度!   隔了几重山的地方毫无预兆地亮起了一片火光,整个山头仿佛泼了油一般地同时燃烧了起来。肖衍心惊胆战地看去,只见火光中数道巨大无比的兽形闪现,打成了一团。   一道矫健而优雅的兽影飞扑而出,狠狠一巴掌拍飞了面前一头脑袋硕大无比的兽类,然后丝毫不停地一转身,头顶上虬曲外翻的双角不偏不倚地挑开从后头袭来的某只巨兽,在火光的照耀下,一身长长的针毛随着干净利落的动作潇洒地动着,显得威风极了。   一直体型怪异的大鸟尖叫一声,口中吐出一蓬巨大的火焰,劈头盖脸袭向巨兽。对方却从火光中毫发无伤地穿出,再次与扑上来的动物斗到了一处。   与这场混战比起来,肖衍方才经历的一场逃亡简直就是小打小闹,完全摆不上台面。   他心中再次升起了常有的疑问:自己到底是到了个什么样诡异的世界?画风简直堪比《山海经》。   “山海经”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时,肖衍忽然惊恐地发现,那几尊斗得起劲的大佛猝不及防地朝着自己所在的这个方向来了!   ( ⊙ o ⊙ )   我的天,这要被扫上一爪子,绝对只有粉身碎骨的份。肖衍当机立断,把自己团成了一个球,骨碌骨碌从山坡上滚了下去,目标是自己白天抓过鱼的那片水泽。   整只狐狸浸到水中的一刹那,跃动的火光由远及近,整片水泽的温度陡然升高,恨不能咕嘟咕嘟沸腾起来。   没本事的小白狐毫无兽权地扒在水底,听着土狼传来的阵阵凄鸣,祈祷这片水域撑得久一点,千万别被蒸干了。   “如皮——”一个小小圆圆的身躯撞进肖衍怀中。如皮鱼这回再顾不得害怕肖衍了,难兄难弟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隔着水波,火光亮了大半夜,直到天明时才逐渐熄灭。   肖衍脑袋上顶着如皮鱼,小心翼翼地游到了岸边。   “它们都走了吗?”如皮鱼跟个蜗牛似的,谨慎地探出一点脑袋。   “……不知道。一点动静都没了,应该结束了吧?”肖衍说。事实上,空气中残留的强大威压并未散尽,但那群祖宗若还在附近,肯定不会这么安静。   而诱惑他最终爬上岸的,是空气中飘散的那阵阵肉香味。   昨夜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火,想必是烤熟了不少动物。肖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古人诚不欺我。这不,福利来了!   小白狐两眼闪闪发光,口水都泛滥了起来。   “我,我还是有点怕。”如皮鱼小声说。   肖衍也有点心里没底,但他大半夜出逃一场,又累又饿的,无底洞般的肚子早就在抗议了。特别是当他感受到风在亲近自己的那一小段路,虽然感觉很棒,却也能明显感到体力的流失。   再不进食的话,怕是得直接饿晕在水泽里了。   他看看自己的小朋友:“要么,你先在水里躲一会儿?我先出去看看情况。”   如皮鱼毫不犹豫地把小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如皮~不要,一起去!”   开玩笑,昨晚那样的大家伙如果真回来了,一个小小的水潭也根本躲不了多久,还是待在九尾狐大大的脑袋上更有安全感。   想到这里,如皮鱼又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看看自己的身下……它,它竟然真的扒在了九尾狐的脑袋上?   小家伙被自己的胆大震到,一时间倒顾不得其他了。   肖衍对它的小心思一无所知,他看到了昨晚穷凶极恶撞塌自己住处的大豪猪。   这土霸王被烤得焦黑一片,像一座小肉山般堆在昨晚的位置,化为了肖衍心目中该有的模样——烤乳猪。   虽然厨师的手艺很一般,外头烤成了焦炭,里头还带着血丝,但肖衍表示,他不是挑嘴的人。他蹭蹭蹭地跑上前,幸福地把自己埋进了肉山里。   小白爪上染了一层焦炭,成了黑乎乎的颜色,嘴边也是黑乎乎的一片,肖衍放开肚皮吃了半天,觉得没有比这更幸福的时刻了。直到小肚子额外凸出了一块,他才依依不舍地停下嘴,看昨晚的巨兽打架到底造成了怎样的破坏。   昨晚起火的山头焦黑一片,在绵延无际的绿色中格外显眼。出乎意料的,昨晚以为完全化为火海的这边山头其实只扫到一小片,除了大豪猪这个倒霉鬼,土狼都在性命交关之际连滚带爬地逃了一大半,倒是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包被整个撞塌了。   肖衍一面感叹这强大的力量,一面看向豪猪旁边晕着的一只小动物。   他在这边住了十来天,整个山头都几乎跑遍了,非常确定,自己从没见过这小家伙。 第7章 储备粮   这是一只有点像小虎崽的生物。圆头圆脑,半圆形的耳朵,身上是浅色带纹路的细密绒毛,鼻头和嘴都是浅浅的粉色,眼睛紧闭着,看上去无害极了。   但肖衍看着它那比自己稍大一圈的体型,决定不小瞧任何一名土著。他围着小虎崽打了几个转,叼起一根枯枝小心地戳了戳它,然后和如皮鱼一起,伸长脖子瞪大眼睛看对方的反应。   烧得焦黑的树枝在虎崽前额留下了黑乎乎的一团,它却毫无知觉一般,一动不动。   “如皮,你认识这家伙不?”确定对方真的暂时没有威胁性,肖衍放松了身体。   “如皮~不认识,但是……好可怕。”如皮鱼小声说。它年纪不大,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一副想要飞过去看看又不敢的样子,两只小翅膀紧紧地抱着肖衍脑袋。   肖衍脑袋上像扣了块黑色的瓜皮,有点滑稽。但他看不到自己的模样,倒是因为如皮鱼的话谨慎地后退两步:“你也没见过啊?那为什么知道它可怕?”   “我,我能感觉到的,它很可怕,就像你、蟒蛇、土狼一样可怕。唔,鸓鸟也很可怕,它太暴躁了,动不动就喷火。如皮~最讨厌火了!”小家伙仰起脸想了想,列数了一大堆自己怕的生物,最后愤愤不平地数落起鸓鸟来。   肖衍一开始还如临大敌,听到后头就变成了哭笑不得。原因无他,在如皮鱼的眼中,大概能够欺负它的生物,都算得上“可怕”。   得不到什么有效信息,肖衍只好亲自上阵,毫不客气地凑上前伸出爪子,把昏迷中的小虎崽通身检查了一遍。   掰开嘴,一口乳牙算不上锋利。踩踩肉垫,并没有踩出尖锐的爪子来。额头上有两块硬硬的突起,像要长角一般,却也还构不成任何威胁。腋下两块深色花纹,有两块小小的疙瘩,却也没见什么异常。   肖衍的防心放下了大半,对着他的小朋友宣布:“放心吧,就算它将来会变得很可怕,现在也还不是我的对手,我们可以把威胁扼杀在摇篮里!”   至少他有爪子,这位昏迷的仁兄连爪子都没有。肖衍自穿越以来,第一次油然而生一股优越感。   如皮鱼看着九尾狐哒哒哒地跑到灌木丛中,从里头拖出了几条长长的藤萝:“九……狐大人,你要做什么呀?”   九尾狐三个字太可怕,每次提起,小家伙都忍不住打个哆嗦,就再一次变成了酒壶大人。   “我叫肖衍,不叫酒壶大人,以后就直接喊我肖衍吧。”   “肖……肖衍大人。”如皮鱼有些不习惯这个发音。   “肖衍。”小白狐笑眯眯地纠正它,“我们是朋友,不要叫我大人。”   “朋友?”如皮鱼歪了歪水蓝色的脑袋,从上往下看了看肖衍亮晶晶的眼睛,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九尾狐……好像也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的样子:“那么,肖衍,你在做什么呀?”   肖衍努力地用尖尖的爪子把没吃完的肉山分成一块一块,然后用藤萝一圈圈将它们分别缠上。他上蹿下跳了好一会儿,终于搞定了四大块肉,又把最后一根藤萝缠在了小虎崽的身上。   他笑眯眯地一面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一面回答如皮鱼的问题:“我在收集储备粮啊。”   如皮鱼显然不太理解这个概念。但作为朋友,它义不容辞地对九尾狐大人……不,肖衍的决定表示了赞成,并帮忙一起把储备粮拉上了山。   昏迷不醒的小虎崽额头上一团漆黑,身上全是九尾狐踩的爪印,四肢间缠着一大堆藤萝,被一大块豪猪肉压在底下,后脑勺咚咚咚咚磕着路上的石头,被两只小家伙拖行着爬了半天。   他在半昏迷中听到其中一只抱怨:“讨厌的豪猪,把我的山洞都撞塌了,又要重新寻找住处了。”   另一只说:“如皮~那是豪彘大人……算了,现在已经成烤猪了……我知道溪边有一个山洞没有主人,你要不要去看看?夏天快来了,那边很凉快。”   前一只说:“好啊好啊,那就去看看吧……”   在饕餮的记忆中,从没有生物敢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说话过。若是平日,他大概会很有兴致地观察一番,看它们到底是无知还是无畏。   但现在,他刚刚跟老对头穷奇打了一架。穷奇那家伙是越来越无耻了,明明在西边有老大一块山头,却老来北边寻吃的,这次更是带了一大堆小弟妄图直接进驻北山!   这对于把整个北山都当做饭盆的饕餮简直忍无可忍,直接扑上去厮打了起来。   这一架持续了几天几夜,一直从他所在的钩吾山打到了中部……这是哪座山来着?不管了,反正穷奇那不要脸的虽然带了一群小弟,也依然没打过他!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小虎崽有点得意,圆圆粗粗的尾巴想要晃两下,却又被身上重重压着的东西弄得有些不舒服。这到底是什么鬼?饕餮后知后觉地想,有点糊味,还有点血腥味……烧焦了的某种肉?   这一架双方都打得筋疲力尽。他虽然成功地拍飞了穷奇的所有小弟,又狠狠地把穷奇撞到了天边,自己却也压塌了一座小山包,更是无法维持庞大的身躯,变成了最小的形态想要好好休眠一番。   结果……不但有动物胆大包天敢在自己休整时嗡嗡嗡嗡吵闹个不休,还敢往自己身上压某种不明物体?   感到自己正被拖着走的饕餮默了一下,随即勃然大怒,挥舞着四肢想要碾死那两只浑身都是胆的家伙。   然而……威武的饕餮大人此时被一块猪肉压得死死的,根本动弹不了分毫。他气得七窍生烟,嗷呜一口咬在猪肉上,咬到了一口焦炭。   唔,肖衍是一只很会过日子的狐狸。为了不浪费好肉,特地把烧焦的一面朝下拖了。   小白狐和如皮鱼开开心心地爬过一块突起的石头,又把他们拖着的储备粮狠狠一拽。饕餮大人尊贵的脑门磕在了大石块上,咚的一声,这回彻底晕过去了。   饕餮:“……”   肖衍对新的住处很满意。离水源近,洞口相对隐蔽,视野又挺不错。更难得的是,虽然离山溪不远,里头却一点也不潮湿,只是相对阴凉,现在已经相当暖和了,根本不怕这一点点凉意:“如皮,这里实在太棒了~”   “如皮~你喜欢就好。”如皮鱼小声说,开心地张了张两只小翅膀。   它向来胆子小,不怎么敢跟别的动物说话,在这之前并没有什么好朋友,它们一族又向来是母亲产了卵在沙子里就不管的,从没见到过亲人,有时候,一直一条鱼自己玩耍会有点小孤单呢。   如皮鱼嗖地蹿到水中,不一会儿就叼回来一条银白色的鱼:“如皮~肖衍,送你。”   “谢谢啦,你之前送我的礼物被这豪彘给弄坏了,我们一起吃猪肉作为补偿吧,我会一点特殊的做法。”肖衍邀请自己的小朋友。   方才的来路上,他发现有些地方火星还未散尽,心里升起了一个想法。   如皮鱼也是肉食的,这之前他都抓鱼吃,这次机会难得尝了尝猪肉,竟也意外的接受良好。   大概是食物丰足,肖衍难得地有了把肉食加工一番的念头。他招呼着如皮鱼一道堆了个半干半湿树枝堆成的柴火堆,又往最表层盖了一层带着草皮的土,引回来一点火星,然后对着火星呼呼地吹了半天,终于,火苗腾地燃了起来。   “哎呀,这是要做什么?”如皮鱼一头扎到了水中,露出一双圆圆的眼睛。它讨厌火!   “乖,你在水里待一会儿哈,看我的。”肖衍卖了个关子。   枯枝燃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上头的土层就压了下来,加上另一半湿的木柴不容易着,火焰一下子小了下来。   肖衍找来几张大大的叶子,把猪肉割成一小块一小块,肥瘦都搭一点,又往上头洒了一把野葱,扔了点野姜——后两者是他吃草的日子里找到的,最后将叶子一包,糊了层泥巴,推进了火堆中。   这一来,小火苗会把猪肉一点点煨熟,跟叫花鸡的做法有点异曲同工之处。   如皮鱼一开始还有些不相信,觉得肖衍浪费食物。过了一会儿,一丝扑鼻的香味泄了出来,幽幽地传开了老远。   许多动物被这味道吸引,远远地探头探脑。如皮鱼的眼睛越来越亮,最后也顾不得怕火了,呼啦飞到了肖衍的脑袋上:“如皮——好香!”   肖衍被甩了满脑门的水,哭笑不得地抹了把脸:“马上就可以吃了。”   这一天,如皮鱼吃到了它鱼生中最美味的一顿肉,幸福地绕着山头上空飞了好几圈。   其他的动物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这家伙,为了吃的竟然敢靠近那可怕的九尾狐,简直连命都不要了!”   酸葡萄心理的动物们纷纷对此表示了强烈的不屑,从此之后,关于九尾狐又多了几条可怕的传闻:“他不光吃动物,还要把动物撕得粉碎,慢斯条理地洒上野菜,放在火上一点一点烤了吃。”   “不对,明明是动物还活着就被架到火上烤,熟一点,撕一点吃!”   “哎呀呀,好可怕,死就死了,死的这么不痛快,看着自己一点一点被烤熟什么的……好讨厌啊!”   “就是就是……”   “可是……这种吃法,真的好香啊。”众动物仰着脑袋,半眯着眼睛,不约而同地哧溜吸了下口水。   如皮鱼对吃升起了从未有过的巨大兴趣,在肖衍又帮它烤了几条外焦里嫩的鱼后,把亮晶晶的目光投向了小虎崽:“肖衍,我们把它也吃了吧!”   “小家伙,还没吃饱吗?”肖衍失笑。   “嗝——”如皮鱼非常应景地打了个饱嗝,拿小翅膀揉了揉肚子。其实它已经吃撑了,但这种吃法实在太新鲜,让它迫不及待地想要把所有的食物试一遍。   现在被肖衍否决,只好依依不舍地看了虎崽两眼:“那……我们明天吃了它?”   “再说吧,到时候看看它会不会说话。”肖衍犹豫了一下,说。   虽然是作为储备粮拖回来的,但方才跟如皮鱼聊了聊,肖衍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这些能够说话的动物,的确是有一定灵智的。   还是那句话,对于这样的生物,肖衍有点下不了口。   “……哦。”如皮鱼有点不能理解。在土著的眼中,灵智什么的完全无所谓,灵智越高,吃下后力量也越强,所有生物都恨不能吃掉越强大的生物越好。   在这儿,照样遵循丛林法则。   肖衍抬爪子拍拍它的小脑袋,没有说更多。说不定有一天,他也会跟着改变,但也许,他永远会给自己划着这么一条线,谁知道呢?   趁着还没天黑,他和如皮鱼去自己原本的住处转了一圈。让人意外的是,那不知是石头是蛋的物事竟然没有埋在乱石中,也没有在混乱中被踩裂。   肖衍见到它的时候,它正静静地躺在坍塌了的洞外,夕阳给它表面染上了一层火,仿佛有红光流转。   如此扛摔打,肖衍不得不死心地承认它是块鹅卵形的石头了。但为了纪念自己一夜的大冒险,他还是一路把这石头滚回了新家,和那只昏迷不醒的小虎崽并列放在一起。   跟如皮鱼道了声晚安,看着小家伙把自己静静地沉到了水底,肖衍回到了自己的洞中。地上铺着新的干草,他团吧团吧身体,窝在上头睡着了。   昨晚的冒险中,身上添了些细小的伤口,不一会儿,他身上又冒出了熟悉的光。那枚“石头”滚动了两下,朝他靠近了一点,拼命地吸收着散出来的光芒。   昏迷中的饕餮鼻端始终萦绕着一股扑鼻的肉香味,跟他以前吃过的猎物完全不同,倒有些像传说中人类的做法了。   只可惜,他慕名进人类的地盘好多次,都没有成功吃到。至于原因,一言难尽……   哧溜……口水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好想吃哦。可是浑身都不听使唤,好气哦。   下次见到穷奇那家伙,一定要把它踩扁为止!要不是那家伙害自己耗尽了力气,他早就可以跳起来饱餐一顿了!   好饿啊,饿得能吞下一群牛。   作者有话要说:   唔,小狐狸饿了是能吞下一头牛,饕餮饿了能吞下一群牛,高下立判,为小狐狸点一炷香~ 第8章 洪荒   也许是这具身体的确偏好肉食,美美地饱餐了一顿之后,肖衍自穿越以来,第一次没有大半夜饿醒。一睁眼已是天大亮,阳光暖暖地照在洞口,很有几分惬意。林中有鸟雀在唱歌,声音婉转悦耳。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吃饱饭的日子,整个世界都变得美好了。   前几天饥肠辘辘的时候,他听到鸟叫,脑海里浮现的全是它们羽毛褪得一干二净,架在火上烤得金灿灿油汪汪的样子,哪里还会在意声音好不好听。   肖衍眯着眼睛赖了一会儿床,小小的身体在草垫子上滚了滚,一时间甚至有点感谢起那群打架的巨兽了。这种神仙打架,自己跟在战场后头捡漏的日子,好像也蛮不错的。   而且它们还阴差阳错地帮着解了个围,土霸王豪彘彻底成为了历史,土狼也是元气大伤,短期之内估计可以消停一阵。   “如皮~”溪边响起了如皮鱼欢快的声音。小家伙虽然胆小害羞,但性子其实挺活泼,看到什么都会开心地直叫唤。   小小的白色身影轻盈地自洞中蹿出,在洞口的一块大青石上停下。肖衍把前肢向前向外撑了撑,后肢向后探,舒舒服服地伸了个大懒腰,觉得神清气爽:“如皮,早呀。”   如皮鱼把自己翻了个身,壳子浸在水中,肚皮浮在水面上晒太阳,一面拿尾鳍懒洋洋地划几下水,一面呼啦啦地向上喷小水柱。有时候角度恰好对了,水花间出现一道小彩虹,它便高兴地喊一声“如皮”,完全像个小孩子。   一见到肖衍,小家伙顿时顾不上它的小彩虹了,哗啦飞出了水面:“肖衍——你醒啦?”   肖衍一下子就读出了那亮晶晶的眼神代表的含义,不由失笑:“是啊,醒了。”   如皮鱼挥了两下小翅膀,内心有点小纠结。好想吃昨天那样的肉肉啊,它今天早上醒得特别特别早,就是因为一晚上都梦到肖衍在烤肉,活生生馋醒了。可是……肖衍会不会觉得它太贪吃了?万一他嫌弃自己太麻烦,不跟自己做朋友了怎么办?   从来没有过朋友的小家伙左右为难,内心揪成了一团,被自己的脑补虐出了小泪花。   扑簌簌掉落在水面的一串珍珠看得肖衍目瞪口呆:“怎么了怎么了?刚刚不还是挺开心的么?”   难道自己理解错了,小家伙的叫声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如皮鱼沮丧地晃晃脑袋:“没事,如皮~就是怕你不愿意跟我做朋友了。”   肖衍:“……”这都什么跟什么,真是一只心思敏感的宝宝呐。   “好啦好啦,别瞎担心永远都不会发生的事。”肖衍哭笑不得地安抚道,“早上吃东西了吗?我有点饿了,打算做点吃的,你要不要一起?”   想要安抚一个孩子,转移注意力是最好的法子。果然,话一出口,小泪花嗖地一下消隐无踪,如皮鱼双眼闪闪发亮:“……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别忘了,这是我们一起拖回来的战利品。而且肉类存放不了多久,不早点吃完,坏了多可惜,对不对?”肖衍循循善诱。   如皮鱼被说服了:“那我去找那个……那个野葱!”   “不,今天我们尝试点别的。”肖衍拿小爪子招了招,“跟我来。”   两个小伙伴开开心心地离开了住处,反正肖衍“凶名在外”,寻常动物根本不敢来他的住处偷吃。这次肖衍没有着急,除了野葱、野姜,还在如皮鱼这个小土著的指点下找到了一些干枯的辣椒,又采了一大堆各种各样的野果。   “如皮~这个果子不好吃,特别特别酸。”如皮鱼嫌弃地看着一种青涩的小野果。   “没事,用在别的地方你就知道它的好处了。”想到柠檬汁挤在烤肉上的效果,肖衍口水都泛滥了。呜,要是再来点蜂蜜就更棒了。   “哦~好的。”昨天的美食之后,如皮鱼就无条件地相信自己的小伙伴了。   两小只忙着采集的过程中,肖衍还借机问了问这个世界的情况。这些天发生了太多颠覆他原有认知的事,肖衍基本已不抱自己还在原本世界的希望了。那么,想要过得好一些,重新收集信息就太重要了。   果然,如皮鱼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测。   小家伙看起来无忧无虑,一条山间小溪就能满足它所有需求的模样,事实上竟也是个见过大世面的。它伸着小翅膀给肖衍指了指西北的方向,说自己出生在老远老远那边的一条河中,沿河的几座山上都有高阶妖兽出没。   “高阶妖兽?”肖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概念。   “前天晚上打架的那群妖兽,还记得吗?那就是高阶妖兽了。不过,他们都是最最最厉害的高阶妖兽了,大部分高阶妖兽没那么可怕的。”如皮鱼想到最厉害那只的强大威压,打了个哆嗦,肯定地点点头,“唔,应该比肖衍你还要厉害。”   小家伙能用的参照物不多,肖衍现在就成了其中一个。   看着它一脸认真的小模样,肖衍脑门上默默垂下了三根黑线。它们当然比我厉害了,要是没我厉害,那天晚上我干嘛还跟你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啊?   人艰不拆啊,如皮。换成了狐狸也是一样的。   顺着话题又追问了其他一些问题。虽然如皮鱼懵懵懂懂,大部分时候都答非所问,但肖衍还是大致得出了一些结论。   虽然在他眼中,这满山的动物除了会不会说话,其他方面并无太大区别。但实际上,这只是最表面的一种划分。在土著眼中,最本质的区别是有没有妖丹。   体内有妖丹的动物能够自行吸收天地间的灵气,不但能开灵智,寿命也会比普通动物长上很多,还能将这些灵气转化为不同的形式御敌。比如鸓鸟会喷火,如皮鱼会喷水,以及许许多多其他的能力。   妖兽的能力有强弱,就分为了高、中、低三阶。高阶妖兽有着天然的优势,强大无比,光是威压就可以让中低阶妖兽完全动弹不得。而且据说,它们若是寻到了适合的修炼之法,甚至可以有翻天覆地之能。   不同的种群,妖丹的有无及品阶的高低基本上是确定的,但后天也并不是不能改变。若是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些天材地宝,或者吃了别的妖兽的妖丹并成功运化,那么普通动物开灵智、低阶妖兽升级也是可能的。   虽然理论上这么说,但与肖衍以前看过的修真小说不同,这儿的妖兽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断变强”“与日月同寿”“破界飞升”之类的概念,过得相当随性。   它们更多的是遵循动物的本能活着,打架、互食也多是出于再简单不过的理由:饿了,对方闻起来很好吃,这家伙真讨厌。   至于结丹、修炼、升阶之类的,那就看情况吧。能够变强自然是最好的,毕竟……天材地宝和高阶妖兽的肉充满了灵气呀。   如皮鱼很不习惯这样的叙述方式,它更愿意给肖衍比划自己遇到过什么样可怕的妖兽,它们长了几条腿,几个脑袋,有多么长的獠牙,喷出的火焰有多么可怕……   在这磕磕巴巴的叙述中,肖衍模模糊糊地想象出了几种妖兽的模样,强悍中带着一种原始的混沌感,宛如那夜火光中惊鸿一瞥的巨大身影。   这些天一直有个词隐隐浮现在心头,又始终差了那么一点点,现在终于清晰地跳了出来:洪荒。   那些古老的神话,那些神秘的图腾,那些神奇的生灵,那个神、人、兽共生且界限模糊的时期……肖衍的呼吸有些急促:“如皮,那你知道……人类吗?”   方才他的思路跟着如皮鱼说的“妖兽”打转,竟忘了询问一下这事。   扑通,如皮鱼小翅膀间抱着的果子掉在了地上:“如皮~别提那些可怕的人类。他们比最可怕的妖兽还要可怕,可怕那么多,不对,那——么多。”   小翅膀拼命往外张,以显示人类真的非常可怕。   真的有人类?肖衍先是一阵惊喜,看到如皮鱼激烈的反应,又沉默了一下。也是,人对于这些自由自在的动物来说,更多的是意味着一场场灾难。虽然没有灵活的爪牙,但他们以出色的头脑,创造了无数奇迹,也带来了无数毁灭。是福是祸,有时并不容易下结论。   可是……比最可怕的妖兽还要可怕?这一叙述引起了肖衍的注意:“他们……那些人类都做了什么可怕的事呀?”   厉害的高阶妖兽都有翻天覆地之能了,比它们还要可怕,那得是什么样子?难道在这重重群山之外,还有一个属于人类的,类似修真或仙侠的领域?   “我原本住的地方,那条河非常非常宽,水中灵气很足,里面有各种各样的鱼,还长了好吃的水藻,住得可舒服了。可是后来,越来越多的黑气从地底冒了出来,水藻全都枯死了,鱼群也要么死了,要么变得特别凶,整天横冲直撞的,特别奇怪。听一只活了不知多久的龟爷爷说,那黑色的,全是煞气呀……”如皮鱼小声说了件往事,“不光河里,山上,平地上,到处都出现了这样的黑气,所有的动物开始出逃……它们说,这些都是人类弄出来的。而且一路上,还有好多好多动物被人类给抓走了。”   小如皮鱼回想起了当时的情形,一头扎进了肖衍的怀中发起抖来。   它实在太小了,当时完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天地间都是黑气弥漫,自己仓皇地随着成千上万的动物大军轰轰烈烈地出逃,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大大小小,挨挨挤挤。   它时不时地被一些巨鸟扇起的狂风吹出老远,落到地上又差点被无数惊恐的动物踩成肉泥,很多次都觉得自己死定了,根本不知是如何坚持到最后的。   看着小家伙的样子,肖衍心疼坏了,暗暗后悔自己不该刨根问底:“好了好了,都过去了啊,这不没事了么?你看这山上的溪流也不错啊,里头的小银鱼多漂亮,还没有可怕的高阶妖兽——唔,我不算,我是你的好朋友嘛,以后还能给你撑腰呢。”   说起来,虽然从满山动物的态度中能看出小白狐是个强悍的,但属于高阶妖兽之列,倒是肖衍始料未及的。   但如皮鱼说,他身上的的确确有属于高阶妖兽的威压,只是很不明显罢了。至于原因,小家伙也不知道,只含糊地说有可能他太小了,长大了就会变强。   一只高阶妖兽,除了锋利一点的爪子一无所长,连个兔子都抓不到,还被没有妖丹的豪彘和土狼欺负了几次,肖衍也是有点无奈的。而且这具身体也不是这山头的土著,十多天前的一个晚上,几只巨鸟撕打着从高空掠过,小白狐就是在那时高高地掉了下来,半天没有动弹,满山的动物都以为他死了。   这时间倒是跟肖衍毫无防备的穿越对上了。他内心默默地摇摇头,白狐兄弟哎,简直没有比你更弱的高阶妖兽了。   如皮鱼自己属于低阶妖兽,并不知道太多高阶妖兽的事。以前对肖衍的害怕大多出于满山动物的忌惮,以及肖衍身上的可怕气息。   但它对“威压”一事的概念全凭直觉,于是一场科普直到最后,肖衍也始终不知道,当高阶妖兽化为幼兽形态时,威压也是会无数倍减弱的。   而他这个外来者,对微弱的威压,实在不太敏感。   肖•一无所知•衍一面唾弃小白狐的战斗力,一面安慰自己,好在附近都没什么高阶妖兽常驻,暂时还是很安全的。   完全忘记了自己洞中昏睡的小虎崽。   ——那天肖衍在水中躲了一晚,刚刚上岸的瞬间,其实是感受到空气中有那么一点波动的。受前夜巨兽打斗的刺激,他一直以为那是凶兽残留的气息。   如皮鱼的情绪在肖衍宣布“采集完成、可以回去吃好吃的了”时完全恢复了过来,开心地飞舞了两圈:“如皮~好吃的~”   作者有话要说:   唔,这里比较模糊地交代一下妖兽的事,因为如皮鱼就是小孩的认知水准,不可能说得太清楚,以后会有更严密的解说的~ 第9章 馋醒   回到洞中,昨天捆着拖回来的小虎崽依旧没醒,安安静静地趴着。就是不知为何,嘴边的地上有点湿湿的。   肖衍看看那一滩湿迹,想到这小虎崽是突然出现在一片焦黑的山坡上的,莫不也是什么凶兽路过时掉下来的?一天一夜没有醒,无法自控地流口水什么的,好像摔得有点重了。   想起小白狐原身的经历,肖衍难得地升起了一丝同病相怜,跑过去给它底下铺了一层干草。   小家伙看起来个头不大,倒挺沉的,肉一定很瓷实。给小虎崽挪动身体时,吃货肖暗搓搓地想。   后腿踢到了什么东西,回头一看,这才注意到那枚“鹅卵石”偏离了昨天安置的位置,往自己和储备粮这头滚了一段距离。肖衍不在意地拨拉了它两下,没往心里去。椭圆形的嘛,稍微遇到点不平就会四处滚动,太正常了。   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做好吃的。   有了四大块猪肉的储备,感觉自己一夜暴富的肖衍一下子清闲下来,非常乐意开发一点新的花样。   洞口放着两块薄薄的青石板,已经洗得干干净净了。一块上头整整齐齐地码着切割好的猪肉,肥瘦相间,看起来诱人极了。另一块上头则堆了方才收集好的各种调料。   肖衍叼根棍子把特地“养在洞外”的火堆扒拉开,空气一灌入,半红半灭的火炭表面就泛起了红光。往上头加一蓬干草,呼呼地吹了一通,腾地一下,火苗就窜了上来。   一回生二回熟,用棍子把火堆扒拉大一些,添上柴火,不一会儿,火焰就高了起来。肖衍按着昨天的做法,先包了几包小肉块,全都加了野葱野姜,又往里加了几片薄薄的酸果肉,糊上泥巴塞到了火堆底下。   接着便是今天打算做的尝试了。 竒*書*蛧*w*W*W*.*q*Ι*s*ú*W*ǎ*Й*G*.*℃*c   如皮鱼抱来了几根笔直的、粗细均匀的树枝:“如皮~洗干净了,这要用来干吗呀?”   “给我吧。”肖衍伸爪子抱过来,然后在如皮鱼好奇的眼神中,把青石板上的长肉条分别串到了树枝上。   没错,他想要尝试一下烤肉。刚刚剔下来的这块肉肥瘦相间,分成小块慢火煨熟会有很肥的油脂,哪怕换了个身体肖衍依旧不太感冒。   但烤肉就不一样了。   火堆周围架起了几根分叉的树枝,几串烤肉分别搁了上去。火舌舔在长长薄薄的肉条上,发出滋滋的轻响,不过片刻,猪肉表面就变了色,白色的部分冒出了油花,一滴一滴地往下淌。每有一滴油落到火中,便会发出嗤啦一声,火苗又窜高了几分。   扑鼻的烤肉香很快弥漫开来,这可比昨天泥巴糊糊里漏出的一点香味浓郁多了。如皮鱼都顾不得怕火了,兴奋地围着火堆直打转转。   肖衍向它抛起一个甜果:“是时候了,把甜果的汁液洒下来。”   狐狸的小短腿够不到烤架上方,好在有如皮鱼这个会飞的帮忙。   “好——嘞!”如皮鱼响亮地回了一声,一把捞住果子,高高地飞起来,对准了底下的肉架,然后把那薄薄的皮子一揭,唰啦一下,浓稠的汁液不偏不倚地浇到了烤肉上。   浓郁的肉香味中顿时掺进了一股香香甜甜的味道,闻得肖衍也跟着口水泛滥了,肚子应景地咕咕叫了两下。   诱人的香味又起来了!不对,这次比昨天还要诱人!半昏迷中的饕餮狠狠耸动了一下小鼻头,再也忍耐不住,挣扎着醒了过来。   按这次的灵力消耗状态,本该睡上个十几二十天的,但没办法,饕餮天生鼻子特别灵,被这味道三番两次地诱惑,再不醒来能把自己给急死了。   一双圆圆的眼睛倏然睁开,带着三分凶悍七分水灵。饕餮准确地把脑袋转向了味道传来的方向,划拉着自己难得酸软的四肢便要起身向洞口的方向跑。   一使劲,没动。再使劲,还是没动。有什么东西在拼命地扯着自己。小虎崽在地上够了半天,没有蠕动开半步。   火急火燎的心思稍稍减淡了一点,饕餮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昨晚屈辱地被石头磕晕的一幕,愣了一下,回头看自己的身体。这一看,一股邪火又蹭地起来了。   他,饕餮,这世上打架最厉害的妖兽,北山所有妖兽的王者,被一根吹口气就会断一片的藤萝给捆起来了!捆得还极不细致,就是胡乱在腹部缠了两圈,松松地打了个结,然后藤萝的另一头紧紧地卡在了一道石缝中。   他只要恢复两层灵力,就能把那片石壁整个给掀啰。   只可惜……   饕餮尝试了一下,悲催地发现,以他现在的力气,还真的连身上的藤萝都抓不断。   向来横冲直撞惯了的山大王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杯具。   他愤愤不平地在原地挣扎了半天,鼻子一动一动,呼哧呼哧直喘气,自己也分不清是气的还是累的。   偏偏洞外的香味一刻不停地飘进来。还传来一个熟悉的、让人牙痒痒的声音:“如皮,下来啦,可以吃了~”   “如皮~来了来了!哇——好吃——”   “给你,尝尝这个……”   然后便是让人恼火无比的大吃大嚼声。   饕餮拼命地向着洞口的方向撑平了两条前腿,仿佛这样就可以离美食近一点点,却还是徒劳地听着嚼肉的声音越来越稀疏,香味越来越淡。   只是这味道虽然淡去却一直没有散尽,久久地萦绕在整个洞中。   空空如也的肚子凄凄惨惨地叫唤了两声。   与之相对应的,外头传来了两声响亮的饱嗝:“如皮~好饱啊……”“是啊,还有两包小肉块没吃呢。算了,留着当小零食好了……”“……”   饕餮:“……”   自出生以来,他就没受过这种“酷刑”。   开玩笑,作为一个天地之气孕育出来的超高阶大妖兽,睁眼的一刹那就能拍碎一块大石头,谁敢给他半点气受?   圆圆的虎眼中中闪过几分厉色,却因为是幼崽的形态,并没有多少威慑力,小肉爪狠狠地拍打了一下地面。   外面的两只,你们成功地引起了本大王的注意力!   ——吃不完的肉,好歹给本大王留一口啊……〒_〒   后腿愤愤地蹬了两下,踹中了什么东西。饕餮生无可恋地转头,就见到几大块黑乎乎的肉,最外边是焦炭,里头一小层熟了,最里头则是红红的带着血丝。   基本没有灵气的普通兽肉。嫌弃地撇了撇嘴,下一瞬,肚子又唱起了空城计。算了,聊胜于无吧。   小虎崽恹恹地支起上身,一张小小的嘴猛然张大,咕咚一下吞下了一大块肉。不够,继续张嘴,咕咚,又是一块。咕咚,又是一块……   很快,小虎崽的周围变得空空如也。   啊,这么点肉,连塞牙缝都不够。小虎崽继续恹恹地趴在了地上。外头那妖兽,你们给本王等着。   除了角落里的“鹅卵石”可疑地瑟缩了一下,悄悄往远处滚了两滚外,没有任何生物知道这短短片刻间发生了什么。   在溪边洗爪子的肖衍耳朵动了动:“为什么我觉得洞里有响动啊?”   如皮鱼歪了歪脑袋:“我没听到哎,是不是你那块石头又滚动了呀?”   “可能吧。”肖衍说。   然后等到如皮鱼去别的水泽玩耍,他独自回到洞中的时候,肖衍就发现了一个惊天噩耗:他的储备粮,豪猪肉,全部,不见了。   四大块猪肉,拼死拼活扛回来的四大块,他和如皮鱼放开肚皮吃了两顿,也只吃了小半块的储备粮,全没了。   肖衍叼在嘴间的小草叶包扑地掉在地上,小肉块从缝隙间滚出了两块。他恍若不觉,小小的身影石化在当场,内心是崩溃的。   他——的——肉——啊——   他的命根子啊。他还不会捕猎啊。他好不容易捡来的口粮啊。   小白狐眼中泪光闪闪,一时间都来不及追究原因,心痛到无法呼吸。   见到可恶的正主出现,唰地一下支棱起两个圆耳朵,凶狠地瞪起眼睛的饕餮等了半天,发现……   自己被彻底无视了。   没办法,相比那四大块豪猪肉,他目前的体型……的确不那么醒目。   可是本大王就在你眼前啊,感受到可怕的超高阶凶兽气息了吗?喂,本王正在瞪你呢!本王……   饕餮耸了耸鼻子,视线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地上有些散开的小包。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咽了口口水,他终于不耐烦了:“吼——”   给本王肉,日后给你个痛快的。   只可惜,妖兽间能明白彼此声音的含义,是因为发声时不自觉地会带上一丝妖力。但现在饕餮体内灵气严重匮乏,根本分不出多余的来帮他“说话”,听在肖衍耳中就是单纯的一声“吼”。   失魂落魄的小白狐终于回过神来,唰地把狐疑的目光投向了洞中最大嫌疑人。   饕餮严肃而凶狠地用眼神警告他:快点。   小虎崽似乎刚刚醒来,眼中还是水雾蒙蒙的一片(刚才气的),肚子也是扁扁的,没有一点吞了东西的迹象。再说,别说这么小一头虎崽,就是再来十头,也不能一下把所有的肉都吃得干干净净吧?   “好吧,看来不是你。小家伙,你看到谁偷了我的肉了吗?”一夜暴富之后又瞬间赤贫是什么感觉?反正肖衍是感觉到了巨大的落差,整只狐狸都蔫儿了,不抱期望地对小虎崽念叨了起来。   “吼——”饕餮愤怒地咆哮,眼睛死死地盯着小肉块。   奶声奶气的小嗓门,还是只挺有气势的小虎崽呢。肖衍无精打采地想,可这会儿也顾不上逗它,眼见这唯一可能的目击者也不会说话,只好自己跑前跑后把山洞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这个山洞比他原本的住处大不少,可肖衍上蹿下跳,连石头缝里都检查过了,实在不像可以潜进来大型不明生物的模样。   他小小的脑袋转向唯一的洞口,难道是自己和如皮鱼在戏水的时候,有入侵者从那儿进来了?他们的警觉性都差到这种地步了?   蠢狐狸,你死定了。   饕餮一面恨恨地发誓,一面努力地试着把身子从藤萝中拔出来。   肖衍趴在草团子上,哀悼了一会儿自己不翼而飞的大餐,又开始为生计发愁了。难道明天又要恢复啃草皮的日子了?不行,绝对不能这样,自己得把捕猎技巧练起来了,几天不吃肉还能熬,一直没肉吃肯定受不住。   小狐狸蹭地跳了起来,甩甩耳朵,不能消沉,时间宝贵,这就去外头练习捕猎技巧!实在不行,还能让如皮鱼帮忙给自己抓点鱼撑两天。   肖衍是个说干就干的人,想通了个中关节,嗖地一下就蹿出了洞。   饕餮:“……”   你若是不愿把那包肉给本王吃,好歹把它带走啊。那么香的肉,在离我那么近的位置,偏偏还不让我够到,这绝壁是故意的吧?   嗖地一下,白影一闪。   肖衍又回到了洞中:“对了,我把你给忘了。你这么大,应该不喝奶了吧?”   一面自言自语,一面把地上那包小肉块叼了过来。饕餮眼睛一亮,唰地跳了起来,根本不等肖衍松口,蛮横地爪子牙齿齐上阵,便要从狐狸口中夺食。   “嘶……慢点慢点,瞧把你急的。”肖衍尖尖的鼻子被撞了一下,整张狐狸脸皱了皱,不满地把小包扔了过去。   饕餮一爪子捞住,这回不再吼了,干脆地把整个脑袋埋进了草叶包裹里。   吃了两粒,圆圆的虎眼忍不住眯了起来,虽然也是同样没有灵气的肉,但是,好吃啊……   正依依不舍地一粒一粒细嚼慢咽,肖衍又扔过来另一包:“吃吧吃吧,接下去几天我要捕捉不到猎物,就只有靠你这最后的储备粮存活了。”   饕餮百忙之中瞪了他一眼,真是一只蠢狐狸。 第10章 囧事   肖衍在洞口处寻了块大小适宜的石头,将它假想为猎物,然后吭哧吭哧地模拟从各个角度接近、扑倒它。   没办法,前些天他初来乍到,为了尽快熟悉地形,也为了找东西填饱肚子,整日满山满野地乱转悠,导致所有动物的警惕性都提高了不少。加上他刚刚对兔子和雉鸡“行凶未遂”,想必动物们就更惊恐了。   这本就为他以后的捕猎增加了一定的难度,若准头再不行,每天都得从早到晚地跟在各种动物屁股后边打转,不但自身消耗极大,鸡飞狗跳下,恐怕也离动物们集体大搬迁不远了。   从长远角度出发,肖衍决定奉行“磨刀不误砍柴工”,磨炼一番技巧,有准备地上阵,每天只在山上引起片刻骚乱,速战速决。   所有在山野间呆惯了的动物都知道,几个个体的消耗属于再正常不过的意外,它们自出生起就见过无数场新生和死亡,早就习以为常。只要不是整个族群惶惶不可终日,它们并不会轻易离开居住惯了的环境。   奈何预期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捕猎技巧本就需要在日复一日的实践中完善,哪是肖衍这种半吊子稍微练一练就能得心应手的?   他不停地重复借助草木、石头的掩映接近猎物的过程,却总是难以兼顾盯梢猎物和注意脚下两方面。同那天一样,看着猎物时脚下容易不慎踩出声音,一根小枯枝和一块松动的小石头就足以让高高竖着耳朵的小动物们一哄而散。但若全神贯注地注意脚下,真正的动物又不是死的,万一有了变动,自己必须随机应变呀。   当人不容易,当只自力更生的动物也不容易,每天同样得为了生计奔波。   肖衍正寻思着这些有的没的,脚底下又传来轻微的“咔嗒”一声,一块本不平稳的石头翻滚了一下,任务再次失败。他遗憾地看一眼离得相当近了的“猎物”,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回到了起点重新开始。   不断重复几个简单动作的过程相当枯燥乏味,但肖衍一次又一次试得很认真。除了必须快速提高捕猎的能力,他还想寻找一下那时有时无的对风的感知。   奔跑时风在耳畔呼呼作响,却不会对他造成任何阻力,甚至隐隐在听他指挥,这种情况肖衍已感受到过两次,可以确定不是错觉。结合如皮鱼关于妖兽能力的解释,这应当就是他的能力了,若能早日觉醒,实在是一大助力。   两次出现异状都是在生死一线之间,属于身体的某种超常发挥,但肖衍相信,总有法子让它变成日常随心所欲想用便用的。这也许会有灵气等方面的限制,可不妨碍现在自己加深对它的认知。   比如说,可以试试当自己集中精力全神贯注地做一件事时,能不能顺带隐约摸到风的感觉。   一只小小的白狐稍稍压低身体,沿着高低错落的野草悄无声息又快速地前进。时不时停下来一番,竖着耳朵睁大眼睛等一会儿,似乎在观察“猎物”有没有发现自己的行踪,待确定了对方依旧毫无防备,便再次轻声又迅速地接近猎物,准备——   小小的白色身影突然高高跃起,整只狐狸飞扑在“猎物”上,四肢挨到对方的一刹那,肉垫中的爪子噌地弹出,死死地扣紧,头一歪,嘴一张,便一口咬向“猎物”的脖子处……   饕餮近乎不舍地小口吃完了最后一块肉,喉咙中不满足似地咕噜了两声,一双大眼睛惬意地眯了起来。留恋地舔舔嘴唇,回味了一下方才惊艳的味道,扫一眼被自己咬得粉碎的草叶包,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犹豫了一下。   山大王的骄傲和诱人的味道在两厢拔河,饕餮忽然转头,做贼似地看了下洞口的方向。那蠢狐狸依旧在一心一意地进行自己的蠢游戏,闲得没事跟一块石头死磕,于是他放心了。   突然低头,粉色的舌头伸出,唰唰唰,速战速决,把草叶内侧的一点肉汁舔得一干二净。   啊,终于最后一点香气也进了肚子,一本满足。   做完这一切的饕餮如同他舔食一般迅速地抬头,抬到一半便刻意放缓了速度,假装若无其事,等那脑袋高高昂起时,又恢复成一只高冷的小虎崽了。   尾巴甩了甩,蠢狐狸,别以为给点吃的本王就会饶过你。胆敢捆住本王,非把你一口吞了不可。   刚好抱着石头“猎物”转了个身,将小老虎一脸迷醉舔草叶、事后又傲娇不认账的过程看得一清二楚的肖衍:“……”   莫名有点想笑肿么破?忍住,不行了,噗,哈哈哈哈忍不住了。   小白狐默默地抱着石头再次转了个身,背对着洞口,小身板不停地抖啊抖,一条大尾巴在身后愉快地晃晃悠悠。   小虎崽昂着脑袋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会儿,再次把挑刺的目光投向洞口的狐狸。却惊奇地发现这圆滚滚的家伙还抱着石头不撒爪了,一副扑到块石头就了不起了的模样,瞧那尾巴晃的,简直没眼看!   其实,当饕餮刚刚发现捆住自己的是九尾狐时,他是非常警惕的。高阶妖兽随时能在各种形态间切换,幼兽形态不能说明任何问题。自己刚打了一架,耗尽了妖力,特地找了个没有强大气息的山头恢复,就突然冒出来一只气息很不明显的九尾狐,怎么看都有种阴谋论的味道。   一瞬间他甚至想,会不会是穷奇那家伙故意设的局,安排了幼兽形态的厉害凶兽在此守株待兔。   但这又不大对。若真是知道自己底细的,就该在发现他昏迷的瞬间,抓紧机会将他分食入腹,吸收他那骨血中自带的无限灵气。否则,只要他稍稍恢复,大部分妖兽都在他手里讨不了好,哪怕妖力未恢复,也有不少同归于尽的法子。   这点疑惑在看清肖衍身后只拖了一条尾巴时,阴谋论瞬间转换为了鄙夷。九尾狐就算变回幼兽形态,尾巴的条数也不会变,这一条尾巴的小家伙,实在不能拿他怎么着。   所以这会儿,小虎崽有恃无恐地晃着粗粗的尾巴,啧啧感叹,又弱又脑子不好使的九尾狐,真是可怜呐。   肖衍不知道储备粮对他的吐槽,抱着石头无声地笑成了一只傻狐狸。   如此蠢萌的小家伙,能多养一天是一天吧。   豪猪肉消失的郁闷减少了一些,肖衍继续练习捕猎,不知是心情舒畅还是其他原因,竟然顺当了不少,甚至有那么一两次,他隐约又感觉到了风在流动。   真是一个好兆头。   肖衍一高兴,跳到下头的小水潭中捞了几条鱼犒劳自己。   这回不吃生鱼片了,烤着吃。虽然佐料不全还淡不拉几的,小爪子抱着树枝做的简易烤架不方便随时调整,外头烤焦了那么一点点,但整体外头香酥里头鲜嫩,吃得开心极了。   小老虎在里头奶声奶气地发出了愤怒的咆哮。肖衍想着前面一点当零食的肉丁的确不管饱,于是跑进洞中投喂了两条鱼。   饕餮的眼睛一亮,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低头快速地吃了起来。   这小家伙,虽然不会说话,一举一动却莫名很有人味儿。被绑着也不闹腾,只有在饿坏了才嚎两下。肖衍看得莫名有点心软,忍不住伸小前爪拍了拍他脑门。   兄弟,我若是混得不错,不用担心饿死,就放你一条生路吧。   肖衍事实上是个挺爱动物的人,特别喜欢那种虎头虎脑小家伙,又可爱又不过分纤细——是的,他比较嫌弃自己的模样,虽然身体圆滚滚,但四肢一看就不结实,将来长大了肯定跟火柴棍儿似的。   老虎的屁股摸不得,老虎的脑袋更碰不得!饕餮腾地从烤鱼上抬头,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大胆小狐狸!   肖衍咧着尖尖的嘴笑了笑,忽然升起一点恶趣味,那小白爪胡噜了两把虎崽的小黄毛,然后腾地退后两步,看着对方一下子跳起来张牙舞爪又够不到自己的郁闷样子,得意地直晃尾巴。   饕餮气得七窍生烟,决定收回因为烤鱼而升起的那么一丢丢好感。   果然,一得到机会,非要吞了这胆大包天的小狐狸不可!   下午的时候肖衍又在练习捕猎。饕餮一脸不高兴地晃着粗粗的尾巴瞪着洞口,尝试着用小小软软的爪子撕开那些讨厌的藤萝,这样就可以冲出去跟小狐狸打一架了!顺利的话还能啊呜一口吞了他!   爪子好软,连一条尾巴的小狐妖都比不过,好气哦。   饕餮磨得不耐烦,开始把嘴巴凑过去撕咬。不管不顾地埋头啃了一顿,忽然,小老虎的表情僵住了。   几秒种后,饕餮开始不停地呸呸呸呸往外吐口水,这什么见鬼的藤萝,竟然是发麻的,整条舌头都感觉厚了一层!   小虎崽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肖衍,头顶上黑气升腾。遇到这小狐妖之后,真是什么倒霉事都碰上了! 第11章 同居   接下去几天,肖衍正式开始了在异世捕猎的日子。   仓促间自己摸索着练习的技巧还欠火候,但好歹比全无准备时强了不少。每天清晨早早出门,趟着露水提前到动物们常出没的地方埋伏着,看准目标快速出击,也能顺利逮着几只兔子鸟儿什么的了。   比起当初的灰头土脸空手而归,算是个不小的进步。   春天正是食物丰足的时候,除了这些小型动物,肖衍还每天固定收集一些野果,从地里刨些吃的带回洞中。   运气好的时候,转悠时还能遇上一窝鸟蛋,他也不贪心,叼上个一两枚,剩下的仍旧留给鸟妈妈繁衍后代。   没办法,狐狸虽小肚子却大,自从没了豪猪肉,肖衍又回到了无法敞开肚皮随意吃的阶段。每天凌晨依然被活生生饿醒,腹中咕咕直叫,有点凄惨。   黄昏到凌晨是土狼的猎场。听着那或远或近的嚎叫声,肖衍不敢在日出之前跑出去觅食。只好怨念地趴在草团团上,怀念一下自己得到过又很快失去的余粮,顺便抱怨一下潜进家中偷吃的蟒蛇。   是的,他和如皮鱼讨论了一番,觉得最有可能的小偷就是蟒蛇。如皮鱼说,动物间流传着一个巴蛇吞象的传说,蛇类能吞下大到不可思议的东西,而且最擅长无声无息地潜入某处,让人防不胜防。   短时间内迅速吞完所有肉块并离开,山上能做到这点的动物实在不多。一条大蟒蛇可以做到这一点,三四只土狼也可以做到这一点,但土狼出没总爱闹出很大动静,并不太符合。   于是这口黑锅就顺理成章、有理有据地扣到了蟒蛇头上。   每次觅食时远远看到那几条懒洋洋的大家伙,肖衍总要愤愤地瞪它们两眼,然后灰溜溜地赶紧绕道。唔,走慢了怕自己也沦落到豪猪肉同样的下场,但这并不妨碍他表达自己的抗议。   就像灰雀被一条焦尾蛇吞了窝里的蛋,也会愤怒地围着对方叽叽喳喳骂上大半天,还免费奉送几坨鸟屎一样。小狐狸没有翅膀,只好非常阿Q地老远瞪一瞪。   殊不知这一举动让蟒蛇很紧张。   它们可不是豪彘和土狼那样的蠢货,为了浓郁的灵气连性命都不要了,想要变强也不是这样的法子呀。   可是,为什么它们一直小心翼翼地避着九尾狐出没的地方行动,这可怕的高阶妖兽还是注意到了它们?远远地盯上一眼然后离开什么的,实在太让蛇不安了。   林子里最大的一条蟒蛇尤其惊恐,它已经开了一丝灵智,身上聚积了不少灵气,肉不像其他蟒蛇那么腥了。如果九尾狐心血来潮想要拿蛇尝个鲜,自己绝对是上上之选。   肖衍不知蛇们曲折复杂且惶惶不安的内心,他饿得头昏眼花,趴在洞口看东方缓缓亮起的一抹鱼肚白。日常等天亮,日常讨厌蟒蛇。   饕餮连着几天都在凌晨时分被蠢狐狸吵醒,头顶的黑气实实在在地化作了一朵蘑菇云。   这也是他从来没有过的经历。以前不说在北山,就算他到了别的地盘,也是所有活物都趴伏在地上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发出一丝声响。他在洞府中睡觉时,最聒噪的飞鸟都不敢在外头叫一声。   而现在,这不知哪儿冒出来的蠢狐狸,每天不但克扣他的吃食,还敢打搅他的睡眠!   听到对方一边啃野果,一边日经碎碎念“好饿啊……讨厌的小偷……什么时候才能天亮”,小虎崽的起床气一下子达到顶点,伸着小嫩爪一通刨地:“吼~”   不就是吃你几块肉吗?蠢狐狸你要不要那么小气?如果不是你捆着本大王,本大王至于勉为其难地吞下那么难吃的糊肉么?还敢碎碎念,小心把你一道吞了!   事实上,若不是小狐狸睡得离他有点远,饕餮死也够不着,这几个晚上,十只小狐狸也进肚子了。   最近,小虎崽的日经是这样的:   早上,蠢狐狸出门后,他就拿小爪子和粗粗的藤萝奋斗——那次麻了半天后,他是不愿意再下嘴啃了。这对现在的他是个艰难的任务,值得长期抗战。   中午边,那只没本事的小狐狸会回来一趟,叼回一两只小得可怜的兔子或野鸟。小虎崽便瞬间停下爪边的活儿,溜圆的眼睛瞪向洞口处,一边忍不住口水泛滥,一边默默鄙夷蠢狐狸。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真的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么没用的九尾狐?忙活一早上,身上又是泥巴又是露水的,只能弄回来这么点他搁平时看都不愿看一眼的猎物?   真是非常有理由怀疑这家伙在外头偷吃了。   小虎崽狐疑的目光在小白狐身上转悠来转悠去,无果。   然后便是熟悉的诱人无比的烤肉香。不得不承认,小狐狸虽然又弱又笨,这烤肉的本领却很是过硬,让人完全难以抗拒。   饕餮闻着闻着,就顾不得鄙视蠢狐狸和他同伴滑稽可笑的对话了,开始担心他们不顾自己先偷吃,便会扯着嗓子开始吼。   好在这只名字奇怪的、叫肖衍的狐狸非常识相,他只要“威武”地吼上两声,对方便会乖乖拖着吃的进来。虽然会咕哝两句“真能吃”“再敢吵吵就把你也烤了”之类大逆不道的话,但美食当前,饕餮也就懒得计较了。   下午他便躺在洞中专心恢复妖力。原本,饕餮最好的恢复法子便是大量进食,吞噬能接触的一切活物甚至生气,但这小山头灵气少得可怜,他又被一只蠢狐狸捆住,无法出去尽情进食,这一恢复过程便缓慢无比。   饕餮一边回味美食,一边日常暴躁。   傍晚的时候,小狐狸会再次叼回来一些食物,依旧少得可怜。就算还是九尾狐的幼崽,吃着也不管饱,还要上供一部分给自己,再分一部分给他那傻乎乎的同伴,就只好再嚼一些野果充饥了。   对这一点,饕餮心情有点复杂。   一方面,跟一条笨乎乎的鱼做朋友的九尾狐,不排斥吃素的九尾狐,简直刷新他三观。这么没脾气,这么不挑嘴,简直是高阶妖兽的耻辱好不好?   另一方面,这九尾狐毕竟还会分点吃食给自己,虽然只能尝个味道,连塞牙缝都不够,但到底是受益者,吃人嘴软,小虎崽有点不好意思吐槽更多。   晚上则是一天中最难熬的时候了。   饕餮是天生地长的高阶妖兽,一团上古的混沌之气模模糊糊有了意识以来,所有的活物便都自觉离得远远的,畏惧无比。小虎崽在漫长的岁月中全是自娱自乐,并没有什么同伴,这会儿共眠的洞穴内忽然多了一只狐狸,那是相当不适应。   再者,九尾狐也是高阶妖兽,这只狐狸虽不知为何身上气息极不明显,靠得近了,到底还是能感受到那小小的身躯内蕴含的庞大力量的。这对现在妖力匮乏的小虎崽来说,实在是太大的诱惑。   第一个共处的晚上,小虎崽拼命地伸长脖子张大嘴,想要把小狐狸吞下肚。奈何对方乖乖地团着身体睡在离他几尺远的地方,看得到够不着,饕餮只能干瞪眼。   第二夜,小虎崽把藤萝稍微折腾松了一点,离得更近了一些。眼看就要揪到小狐狸的尾巴了,肖衍难得地一翻身,抬爪子想要挠挠脖子,结果后腿一抬,不偏不倚正好踩在了小虎崽的鼻头上。饕餮勃然大怒,哇呜哇呜地嚎了起来,肖衍也被奇怪的“脚感”吓了一跳,醒了过来。   两只小动物大半夜的闹得鸡飞狗跳,你咬我的尾巴我揪你的毛,最后两败俱伤,身上都秃了几块。肖衍拖着他的草团团跑远了一点,呸呸呸吐了口中的老虎毛,对着愤怒地想要挣脱而不得的虎崽做鬼脸。   如皮鱼在睡梦中,隐约听到了某种可怕生物的怒吼,声音虽然轻,却依旧让这小土著瑟瑟发抖。   噫,好吓人。   又闹腾了两天后,有一晚肖衍睡得特别死,梦中以为自己回到了穿越前,忍不住在久违的大床上打了两个滚,这一滚就到了饕餮身边。   正在日常垂涎的小虎崽吓了一跳,反而不适应了,支着上半身瞪着眼睛看了他半晌,总觉得蠢狐狸有阴谋。   等了半天,见对方真的睡得酣甜无比,小虎崽才慢慢放松了下来。谨慎地压低前半身,高高竖着尾巴,围着小狐狸转了半圈,等确定对方已成了爪子底下的猎物,倒是洋洋得意了起来。   小爪子虚虚地在对方脸上踩了两下,没反应。龇着牙虚虚地咬了咬对方的尾巴,还是没反应。饕餮瞬间有了种翻身做主人的爽快感,恨不能嗷呜嗷呜叫唤两声。   然后……他稍稍一个不留意间,肖衍在睡梦中伸了个懒腰,又骨碌骨碌滚远了。   小虎崽发现这一趋势的瞬间便扑了过去,却被骤然拉紧的藤萝狠狠往后一扯,爪子尖刚碰到狐狸尾巴,整个身体向后栽去,咚地一声砸在了洞壁上。   肖衍迷迷糊糊地被这大声吵醒,睡眼朦胧地睁开眼:“小老虎,大晚上不睡觉,烤了你……”   饕餮两只爪子抱着后脑勺,拼命忍住眼泪,冲着肖衍的方向狠狠龇牙。然后发现……人早就闭着眼睛再次睡过去了。   每晚这么来来回回地折腾几次,凌晨好不容易睡着一会儿,肖衍又雷打不动地饿醒了,开始咯吱咯吱啃野果。   饕餮:“……”   所以说起床气大什么的,完全是被逼的!   肖衍不明就里,一边啃储藏的野果,一边看精神奕奕的小老虎:“哟,你醒得还挺早的嘛。”   饕餮:“……”啊啊啊,真是每天都想踩死这只狐狸。   肖衍懒洋洋地睨他一眼:“脾气那么臭,真不知道你怎么活到今天的。”   “吼~”吞掉你!   无数的飞鸟被吓了一跳,扑棱着翅膀从灌木丛中飞起。天边越来越亮,云霞由冷红转为绚烂的金色,一轮火红的太阳跃出地平线,新的一天又来了。   肖衍抖抖身上的毛站起来,轻盈地跃出洞口。   有一个朋友分享烤肉,还有一只暴躁的小老虎要养,他也很不容易呐。 第12章 松灵鸡   这天肖衍的运气不错,出门没多久就抓住了两只傻头傻脑的草鸡,又发现了一条手臂粗细的菜花蛇。   要放在以前,不管有毒无毒,对这种冷冰冰的长虫肖衍都是敬而远之的。但现在嘛,空空如也的肚子才是最重要的。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小小的身影就伏低掩藏在草丛中,等待着一个最佳的时机。   长长的菜花蛇应当出洞没多久,在草丛中游动起来时还有些没精打采的。吐着鲜红的蛇信寻觅一番,刚把冰冷的竖瞳对准了一只硕大的青蛙,还没来得及采取行动,就被一个猛然蹿出的身影扑住了。   剧烈的挣扎并没能帮它逃出生天,对方显然深谙它的要害,死死地压住了它的七寸处。长长的蛇尾徒劳地拧作了一团,扑腾半晌,最终还是无力地垂落了下去。   肖衍用坚韧的草叶把草鸡和长蛇都串成了一串,又结了个简单的小草环,套在前半身,像老牛拉犁一般拖着猎物往回走。   他与众不同的行径看在其他动物眼中,林子里又悄然掀起了新一轮的八卦。   这只九尾狐,简直浑身上下都是迷!   话很多的鹦鹉在树枝间一跳一跳,忙着向其他鸟类描述肖衍狡猾的、防不胜防的捕猎手法。这些天下来,它自觉摸透了这只九尾狐的本事,不那么害怕了,总是扑棱着翅膀防贼一般地绕着肖衍打转,破坏了他无数场差点成功的捕猎。   一狐一鸟成功结仇,彼此相当看不顺眼。   双臂长长的大猴子嚣则在它们王的带领下,向林子更深处迁了一些。没办法,它们外表粗壮的王有一颗格外敏感的小心脏,觉得这只举动异常的九尾狐捉摸不透,死活不愿待在附近了。   后山脚下新来了一群毛色苍黑的野牛,它们蛮横地驱逐了原本居住在那儿的黄羊,把大片丰美的嫩草据为了己有。几只水獭在如皮鱼常捕鱼的水泽中安了家,小小的身子灵活地在水中游来游去。   有离开的,有新来的,山间永远都不会缺乏生机。   一旦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也会觉着挺自在,颇有种“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的逍遥感。   肖衍以前心中时刻绷着一根弦。这根弦由来已久,从父母彼此推诿着谁也不愿意带他,小小年纪不得不东家两天西家两天地挨日子,亲戚邻里明里暗里指指点点说可怜时,就慢慢地越拉越紧,再也松不开了。上学也拼命,工作也拼命,就不愿再过回以前那种没着落的日子。   可现在索性完全脱离了原本的生活,在一个人迹罕至的深山中,没有快节奏高强度的都市生活,没有周围人挑剔的评判的目光,最初的不适应过后,就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   抛开那些或主动或被动加在身上的焦灼,日子可以变得很简单。渴了有水喝,饿了有吃的,烈日暴雨有个地方躲躲,高兴不高兴时有一两个朋友说说话,不过如此。   唔,对一只狐狸来说,食物不用愁就是最大的幸福了。目前的肖衍……还差一点点。   回去的路没有来时那么顺利,他遇上了一点小麻烦。   拐角处的山谷里,一群背上棕褐色带一条长长黑纹、肚皮浅白色的野羊在吃草。几头新生的小羊在羊群的保护下撒欢,歪着脑袋跳来跳去的。   肖衍拖着猎物一出现,所有的目光便警惕地转了过来。   咳,他是有前科的狐,前两天饿得不行又没逮到兔子,肖衍就把主意打到了一只溜达到羊群边缘的小羊身上,结果一无所获不说,还被几头公羊追着跑了半个山头。   野羊是记仇的生物,一见山上唯一的一只白毛狐狸再次出现,顿时骚动了起来。两头离得最近的公羊示威地拿蹄子刨了刨地,锋利的长角向前一抵,咩咩叫着便朝肖衍冲了过来。   肖衍:“……”   小白狐当机立断一转身,身后拖着两只草鸡和一条长长的菜花蛇,开始了没命的狂奔。两头野羊支着长长的羊角,角尖闪着森寒的光,又是不依不饶地追着他跑了大半座山。   得意的咩咩声简直是一场噩梦。   肖衍仗着身形小,奋力钻入了一处刺藤中,又扒着四只小爪子从另一头的斜坡上爬出,身上被刺藤勾掉了几撮毛,才终于暂时脱险。几头傻羊不知道是看穿了他就是个纸老虎,还是根本不知道正常高阶妖兽的可怕性,依然在下头虎视眈眈。   行了行了,惹不起躲得起,小爷都快饿死了,得回去进补。肖衍只好糟心地从另一头绕远路,殊不知另一边更加陡峭,脚下一滑,整只狐狸带猎物一起稀里哗啦地滚了下去。   肖衍死死地拿爪子勾着自己的草鸡,又有长长的冰凉的菜花蛇滚落间卷到了他身上,乱七八糟地团成了一个球,直接栽到了一条从未到过的沟谷里。   眼冒金星地甩了两下脑袋,还来不及把猎物扒拉回身边,视线中就出现了一个长长的、房梁粗细的躯体。表面覆盖着鳞片,会动,高高地支棱着。那花纹……略熟悉。   肖衍浑身的毛都炸了开来,僵硬地仰起头往上看,就对上了两盏绿莹莹的小灯笼,然后才后知后觉地看全了那个巨大的头颅。   完了,每天远远地瞪那些大蟒蛇,现在直接和最粗的那一条狭路相逢,会被吞掉的吧?一定会被吞掉的吧?   肖衍面无表情地仰着脑袋,悄悄把那条菜花蛇往身后拨了拨,试图掩盖自己杀死了蟒蛇同类的事实。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只是路过,真的。   大蟒蛇一动不动地盯了他许久。肖衍不敢错开眼睛,只好一眨不眨地与它对视。   这才发现对方口中还叼着一只硕大的鸟,一个鸟头在蛇口中,大半个身子露在外头,看起来可比没三两肉的小白狐有料多了。   蟒蛇大哥,你碗里的没吃完,就别看着锅里的了,放我走成不?   肖衍一步步小心地往后挪,他不知道这样会不会触怒大蛇,但他必须试试。   刚挪了两步,啪嗒一声,蛇口中的鸟掉落下来,正好重重地砸在了肖衍面前。他第一反应就是蟒蛇放弃了原本猎物,要对自己发动攻击了,再也顾不得更多,嗖地一下向后退出了老远。   孰料巨蟒庞大的身躯灵活地打了个弯,一溜烟向另一个方向离开了。长长的蛇尾左右摆动,显得极为匆忙。   已经做好再次夺命狂奔的肖衍看得一头雾水,只觉得蛇的世界好难懂。   他竖着耳朵睁大眼睛看了半天,才敢相信蟒蛇是确确实实地离开了。而在它离开的方向,方才那两头野羊正迈着得意的步子缓缓归队。原来是找到了新的更大的猎物啊……肖衍自觉找到了真相,松了一口气。   劫后余生的小狐狸舍不得自己的猎物,飞快地迈着小短腿拖回了草鸡和菜花蛇。   那只蟒蛇掉下的不知名的胖鸟引起了他的注意。这鸟儿被蟒蛇捉到时似乎激烈地反抗过,两边的翅膀都带了伤,那凝固的血液中似乎带着特殊的诱人的清香。   肖衍犹豫了一下,转头看看早已消隐无踪的蟒蛇,终于没忍住那诱惑,把胖鸟一并串到了身后,飞快地拖起它们离开了。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蛇口逃生,还能成功捡回它的猎物,简直是一场奇迹!野外生存什么的,真是充满了未知的挑战和机遇呀。   肖衍白白的小身影消失在远处后,一个硕大的头颅瑟瑟发抖地从一堆枯叶下伸了出来。两盏小灯笼转向方才掉下肥鸟的位置,发现那儿空空荡荡一无所剩,露出了一副肉疼的模样。   蟒蛇非常伤心,它好不容易捕捉到一只松灵鸡,就被可怕的九尾狐截胡了。松灵鸡吃松灵木上一种特殊的菌菇过活,虽然没有妖丹,身上却难得地充满了灵气,简直是无上的美味。可是现在……全没了。   不过想到那九尾狐急急忙忙冲下山,然后骄傲地盯着自己一言不发的样子,蟒蛇又打了个哆嗦,觉得自己赶紧离开是正确的选择。没看到他拨拉给自己瞧的菜花蛇的下场么?七寸都被硬生生压断了,这绝壁是威胁啊!   好在他看上的只是松灵鸡而不是自己,蟒蛇吐了吐蛇信,嘶嘶嘶,吓死了。   这天中午,饕餮在日常与藤萝做斗争时,忽然感觉到一团浓郁的灵气在向这边靠近。他眼睛一亮,顿时把磨了一半的藤萝抛到了脑后,直勾勾地盯着洞口的方向。   经过这几天的积累,他的妖力已经有了缓慢恢复的趋势了。身上的毛色深了一点,头上两个小鼓包一样的角尖了一点,小奶牙和爪子也硬了不少。若能把那团灵气吞下肚,就能瞬间给枯竭的内腑注入一点活力了。   嗯,那样就能一爪子撕了这碍事的藤萝,一口把那胆大妄为的蠢狐狸给吞了。   如皮鱼在洞口欢快地喊:“肖衍~你回来啦~” 第13章 放生   同大部分动物的反应一样,如皮鱼对于肖衍带回一条菜花蛇的举动相当不解。   在不欢迎冷冰冰的长虫这一点上,这里和肖衍以前所在的世界十分相似。有能力的动物会顺道弄死它们,却基本不会把它们加入自己的食谱。   小白狐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冒险,这会儿心情不错,晃着大尾巴蹲坐在溪边处理猎物。当他伸爪子利落地勾过菜花蛇时,不少胆大的动物从角角落落里远远地探出了脑袋。   这东西真的能吃?九尾狐……真的这么生冷不忌啊?   如皮鱼扇着小翅膀,绕在肖衍的上方快速转圈圈,一小半好奇,一大半嫌弃。   洞中的小虎崽就没那么客气了。好闻的带灵气的肉吃不到,外头又弥漫开了一股诡异的生腥味,蠢狐狸到底在搞什么?!   嗅觉无比灵敏的饕餮那两只爪子捂着鼻头,痛苦地皱着脸,朝洞外吼了一声:“嗷~”   这么不好闻的味道,是小白狐想出来的、新的折腾自己的方式吗?   而这会儿,其他动物正惊恐地看着肖衍把整条蛇背朝下、肚皮朝上地往溪石上一摊,一只爪子按住蛇头,另一只爪子在七寸处轻轻一划,顺着肚皮一气拉下,再回到背部一扯,一张完整的蛇皮就褪了下来。   这干脆无比的娴熟手法,绝对是惯犯啊!   一条奉命来查探消息的小蟒蛇只觉得身上凉嗖嗖的,不露痕迹又拼命扭着身体往后跑。嘶,九尾狐比祖爷爷说的还要吓人,掉了的松灵鸡就别惦记啦,要不回来了嘶。   除了习惯了肖衍“血腥”手法的如皮鱼,和洞内什么都看不到的小虎崽,其他动物没看过一半,纷纷败退。   QAQ传说中的高阶妖兽,都是这么凶残的品种吗?   肖衍还没养成土著那样时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一门心思地把食材处理完毕,就开始张罗自己丰盛的午餐了。   说起来,这具身体应该是对生食适应非常良好的。但一来肖衍的自我认同向来是个人类,心理上并不习惯生食;二来如皮鱼和小虎崽被他养刁了,特别热爱熟食,暴躁又挑剔的小老虎更是喂生肉时余光都不愿扫一眼,几种原因相加,倒是把他以前的饮食习惯基本保留了下来。   唔,就是佐料不全,灶台也太简陋了一些,小狐狸爪子太不方便,做出来的食物水准不高罢了。   但是唬住小土著还是绰绰有余了。   肖衍将两只草鸡在烂泥中滚了几滚,扔到火堆中烤一烤,不一会儿,浆在羽毛上的泥就结了块,硬邦邦的。拨拉出来稍稍一扯,大片大片的毛就随着硬硬的土壳掉了下来,露出了嫩白细腻的肉。   往鸡腹中填些闷熟后很香的坚果,在空隙处塞上满满当当的调料,外头涂上一层厚厚的甜果浆,先在火上微微一烤,然后包在叶子中放到火堆旁煨着。在野外,这已经属于相当豪华的一餐了。   菜花蛇则是分成了三段,串好了架在火上烤成了金黄色,除味用的野姜碎末自是洒上了不少,又淋了几次野果汁后,腥味成功淡去,浓郁的香味传了出来。   饕餮渐渐地就捂不住鼻子了。诱人的香气不停地往鼻子里钻,让他忍不住咕咚咽了一大口口水。   小狐狸的这一手的确厉害。自己恢复妖力后,直接吞了他好像、貌似、也许有那么一点点可惜。圈起来天天帮自己做吃的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唔,到时候就拿几根藤萝捆着他。   小心眼的饕餮拿身上的藤萝磨了磨爪,决定要让小狐狸也尝尝这滋味。   等那团灵气浓郁的食物也开始飘出香味时,小虎崽终于忍不住了,把心神从肖衍对如皮鱼介绍的“蛇肉的一百种做法”上拉回,死命闹腾了起来。吃的吃的,要吃的!要灵气!   幼稚的“吼~吼~”声不停传来,显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急切。如皮鱼正听肖衍说话,听着听着眼睛也忍不住往最后架上火的大肥鸟身上瞟,小翅膀都忘了扇动了,差点没掉到地上。   肖衍失笑:“看来我真的是捡到好东西了。”   如皮鱼不好意思地晃晃脑袋,竭力抗拒那强烈的诱惑:“这灵气真的特别浓。”   “那就开饭吧。”肖衍笑眯眯地说,把做好的几样东西分成了三份,推了一份给如皮鱼。   如皮鱼把草鸡和蛇肉扒拉出来,又把松灵鸡的肉推了回去:“肖衍,这个你自己吃。”   肖衍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这个太难得,你留着吃。”如皮鱼把留恋的目光收回,狠狠心说。它是一条很本分的鱼,每天吃肖衍的烤肉,都一定会捞好些鱼来跟肖衍分享。但这松灵鸡,它觉得不能吃朋友的。   肖衍若有所思地看看小家伙,忽然说了个题外话:“上回你送给我过的,全身几乎透明,肚子上一条红线的鱼,是哪儿的来着?”   如皮鱼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兴奋了起来:“你说那个呀?山脚下有个长年不干的小水潭,我钻进去玩了一会儿,发现它还通着长长的一条暗河,里头会有那种小鱼出没……”   “我记得那鱼肉真好吃呀……”肖衍回味般地眯起眼睛。   “那是那是,那种鱼非常少的,一点杂质都没有,肉中全是丰富的灵气。”如皮鱼不疑有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唔,是呀,如皮也把非常难得的鱼送给我吃了,和现在我请你吃点烤野味有区别吗?”肖衍笑眯眯地问。   “……”如皮鱼语塞了一会儿,小声说,“可是,这个,肖衍你给了好多。”   “不在食物多少,在一片心。你把鱼分给我时,有考虑过难不难得、多还是少之类的问题吗?”肖衍把松灵鸡推了回去,转头去叼另一份,“好啦,喂虎崽去了,再不理它,我总感觉它会把整个洞给掀啰。”   后半句显然是个借口。   事实上,不说眼泪汪汪的如皮鱼,洞中的饕餮这会儿也稍微安静了一些。   肖衍和如皮鱼近来的相处听在他耳中,刚刚又被迫灌了一碗肖氏鸡汤,小虎崽一时间有些不太习惯。小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地面,整只小老虎都有些出神。   他从没有过这样的同伴。或者说,他从没有过同伴。   比起代代靠血脉相传的妖兽,天生地长的妖兽要厉害得多。饕餮作为个中翘楚,代价就是没有族人,也没有朋友。没有妖兽或普通兽类敢轻易接近他,生怕被他瞬间撕得粉碎。   小虎崽还是真正的幼崽时,也曾对其他动物充满了好奇,想要蹭过去一起嗷嗷两句,或在地上打个滚。但这个简单的愿望始终没有实现,要么是动物四散奔逃,要么是遭到毫不留情的驱逐,要么是有动物暗中垂涎他混沌而强大的妖力,想要将他分而食之。   小小的饕餮努力了几天几夜,终于将觊觎他的妖兽全部撕碎,血染钩吾山,也正式坐实了他的凶兽之名。他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看所有动物对这边避之而不及,默默地回到了洞中。   把小小的身体团成一团,粗粗的尾巴勾到脑袋处,静静地趴一会儿。   不就是没人玩耍么?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再往后,饕餮真的吞下了无数的凶兽灵兽,有了庞大的身躯和强大的力量,钩吾山彻底成了一个禁区,附近的山间没有任何陌生的妖兽敢入侵。   所有动物都在私底下传说北山大王的可怕。没有动物知道,巨大的饕餮总爱在夜间化为一只小虎崽的模样,在大而空旷的洞府中缩成一小团。   “咦,刚刚不还是挺精神的么?怎么这会儿又蔫儿了?”肖衍刚跑进洞,就看到小家伙无精打采地趴着。   饕餮安安静静地抬头,打量逆光而来的小白狐。   都说九尾狐是一种特别高贵优雅的高阶妖兽,长长的白色针毛泛着银光,狭长的眼睛自带神秘感,巨大的尾巴一点不显累赘,轻盈的晃动间反而显得身体愈发灵活。   但眼前这只小幼崽可一点看不出端倪。圆滚滚的身躯,四条小短腿一迈一迈的,长长的尾巴很不安分,一会儿垂着,一会儿高高竖着,开心时还会左右晃动两下。尖尖的脸上和半边身子还沾着泥,真是一点也不注重仪容仪表的狐狸。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只狐狸,每天的日子过得鲜活又欢脱,让自己……有那么一点点羡慕。   没有急火火地拖着藤萝要食,没有对着自己张牙舞爪,小虎崽非常不对劲!肖衍第一时间发现了异常,顿时有点急了。   来到异世的这些天,他接触最多的就是如皮鱼和小虎崽,一个软萌一个逗乐,可以说是帮他度过最初陌生和不安感的头号功臣。小老虎一戳就爆,动不动就跳脚,偏偏又意外地通人性,几天下来,肖衍都不知不觉将它当成同伴了。   小跑着上前拱了拱那小身子,到底怎么啦?   不习惯与别的兽有肢体接触的饕餮噌地撑起了前肢:“嗷~”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肖衍不放心,又拱了两下。喂,真没事吧?   小感慨不过三秒钟的饕餮炸了毛,你还动!   肖衍放心了,转回去把肉带过来:“你说你,没事装什么深沉呀?还是一言不合就炸毛的模样适合你。”   饕餮最近吃不饱睡不好,每天就指着这点好吃的肉过活,美食到了眼前,当即懒得废话,拖过一包埋头啃了起来。   啊,果然该圈养这只九尾狐。   肖衍眯着眼睛看小虎崽狼吞虎咽,啃到最后一条草鸡腿时,整只虎都僵住了。   饕餮眼泪汪汪,拧着脑袋拼命地打了几个喷嚏,伸出了一截粉色的小舌头,又开始怒瞪肖衍。   猫舌头不禁烫,饕餮的舌头却是烫的辣的酸的都受不了。肖衍小范围洒了一点点野椒碎末,这种椒外形有点像朝天辣,口味也同样带感,小虎崽稍稍一碰,舌尖整个都炸开了一般,火辣辣的,当即愤怒地吼一声,冲着肖衍报仇。   两只动物很快滚做了一团。   说起来,肖衍最近捕猎技巧有所进步,还离不开这基本上每天一次的与饕餮互撕。据说,两只势均力敌的幼崽一起玩耍时,是最锻炼技巧的时候嘛。   刚刚吞下去的松灵鸡很快起了效果。饕餮使劲一扯,身下已磨损了大半的藤萝扯开了大半,本来够不着的爪子拍在了肖衍的爪上。   肖衍愣了一下,突然吧嗒吧嗒跑上前,一把压住了小虎崽方才的爪。   原本嫩嫩的,根本什么都伤不了的爪尖颜色变深了,坚硬了不少,方才的触感不是错觉。肖衍看向虎崽,对方龇了龇牙,牙齿好像也尖了一些。   这些天的打闹中,他早就发现,小家伙的扑击本领很不错,只是硬件跟不上,爪子牙齿不给力。   而现在,这些似乎有了转机。   饕餮的小小变化被发现,面无表情地盯着肖衍。自己这个“储备粮”变厉害了,小狐狸会怎么做?在自己真正强大前,想法子杀死自己?   饕餮耳朵微微动了动,想要杀死自己,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肖衍使出吃奶的劲儿,把卡进石缝中的藤萝拽了出来,这里抽一下,那里抽一下,饕餮忽然发现,身上的藤萝结就这么散了。   “看起来厉害一点了,那就给你放生了吧。免得整天趴在洞里恹恹的,时间久了该病了。”肖衍拍拍呆住的小老虎的脑袋,“先说好啊,我平时逗逗你也是为了提升我俩的捕猎技巧,免得你贸然单干饿死,但万一你以后发达了,可别跟我记仇啊。”   饕餮趴在地上半晌,难得地对老虎脑袋被摸没有表达抗议。 第14章 回归   重获自由的小老虎没有立马埋头跑路,反而歪着脑袋有些疑惑地看着肖衍。溜圆的眼中带着几分不信,几分复杂,让小家伙显得更蠢萌了一点。   肖衍也没有太在意。小虎崽被拴了好些天嘛,刚被放开有些不适应太正常了。就像鸟在笼子里呆久了,猛一打开笼门它也会有些不习惯高飞一样。   但一旦反应过来,就该马上跑得没影儿了。任何动物都有追求自由的本能。   肖衍趁着小家伙难得安分,拿小爪子重重地揉了两把老虎毛,细密柔软毛绒绒,以后就没这么好的手感了呀。如皮鱼长得是可爱,但触感是滑溜溜的,好看不好摸,略遗憾。   小虎崽一身毛被揉得乱糟糟,横七竖八地支棱着,顿时不干了,气愤地嗷了一声,一爪子拍开了肖衍作妖的魔爪,晃晃脑袋退后两步,低着脑袋作攻击状,龇牙。   “小没良心的,喂了你那么些天,摸两把怎么了?”肖衍切了一声,转身跑了出去。算了,吃肉去。   如皮鱼正陶醉地眯着眼睛,小口小口非常不舍地吃着松灵鸡的肉,就看到肖衍后头跟出来一只一脸暴躁的小老虎,吓得差点没把鸡肉掉地上。嗖地一下飞起来,警惕地盯紧了虎崽,百忙之中还不忘叼着属于自己的美食。   除了肖衍,它还是怕那些带着强大气息的生物。虽不知饕餮的真实身份,但自他从昏睡中醒来后,如皮鱼就再也没进过肖衍的洞中了。   这大概就是低阶妖兽自我保护的本能。   饕餮眼皮微微抬了抬,扫一眼战战兢兢的如皮鱼,不屑地喷了口气。没几两肉的小妖兽,其实他都懒得下口,也不知道在瞎紧张个什么劲儿。   不过这种反应他以前见过太多,早就习惯了,当即高傲地扬了扬头,山大王状地往外走。   没走两步,就看到某只蠢狐狸高高竖着尾巴,埋头在火堆旁大吃大嚼,对自己的靠近毫不在意。   小虎崽瞪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果然,这么没常识又心大的妖兽才是少见的吧?被拴在洞中这几天,这家伙总是胆大包天地挑衅自己,害他都快怀疑自己的威慑力下降了。   肖衍啃完了菜花蛇,刚撕了一块松灵鸡的肉。金黄的脆皮裹着里头鲜嫩的肉,外头香,里头入口即化,实在美到恨不能把舌头也吞下去。正恨不能在地上滚两滚,忽见小老虎凑了过来,一脸严肃地瞪着自己,顿时警觉了起来。   非常护食地把松灵鸡往身边扒了扒,肖衍表示吃货最不能容忍别人觊觎自己的饭盆:“这是我的份!”   谁让这家伙刚才吃得太快了,猪八戒吃人参果囫囵吞,现在当然只能看别人吃了,他是不会心软的。   饕餮脑门上垂下了三根黑线。这家伙,怎么比自己还惦记吃的!不过是一点松灵鸡,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土狐狸。   肖衍探爪子勾过还没下嘴的草鸡,扒拉两下,扒拉出几颗煨熟的香喷喷的坚果,勉为其难地往小老虎那边推了推:“这个给你吧,省着点吃,吃完可再没有多余的了。”   他低头又撕了一口鸡肉,一面美滋滋一面遗憾,这么好吃的肉,怎么就不多长一点呢?多乎哉,不多也,坚决不能再分出去了。   吃吃吃,为了吃连比自己厉害的高阶妖兽都不顾了,真是……饕餮想了半天,想不出“鸟为食亡”之类的表达,愤怒地掉头就走。   跑了几步,迈出去的腿又慢了下来,转头看看,正好看见肖衍伸爪子要把拨给他的吃食扒回去,顿时全身的毛都炸了。从来只有饕餮掠走别人的猎物,没见过给了他还敢收回的!   “吼~”小老虎不假思索地蹿了回去,一口叼起了吃的。   肖衍懒懒地缩回了爪子。真是的,明明想吃还这么磨叽。   一顿大餐吃完,小老虎已经在洞口附近转了转之后离开了。肖衍尖尖的耳朵抖了抖,抬头目送了一下小家伙。   小老虎虽然颇通人性,可到底也没有能开口说话,想来只是只普通的虎崽。无法沟通,又被强行拴了这几天,想来是相当不安的。时刻保持警惕,晚上也睡不踏实什么的,还是早点放出去吧。   完全没有是自己影响了人家睡眠的自觉的肖衍挥挥爪子,小家伙,祝你好运。   “如皮~几天不见,感觉它更可怕了。”如皮鱼心有余悸地落了下来。   “是吗?我没什么感觉哎。”肖衍没什么精神地晃晃尾巴,“你说它这么一小只,能找到吃的吗?好在山上没什么猛兽……不对,万一它闯到土狼的地盘怎么办?”   肖衍有点后悔了,蹭地站了起来。   如皮鱼有些不解:“你要去找它吗?继续捆着拖回来?”   于是肖衍又蔫儿了:“算了,再抓回来它怕会闹腾到死。”强扭的瓜不甜,哪怕心底里是为对方好也一样。   话虽如此,下午出去捕猎时,肖衍还是不自觉地注意了一下土狼那头的动静,没听到它们发出见了猎物时特有的声响才安慰了几分。自己没舍得吃的储备粮,如果转眼便宜了土狼,真的会很不爽啊。   不知为何,下午的山林似乎格外安静了几分,许多本该在外头撒欢的动物一只也没见着。   肖衍知道自己不如土著灵敏,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却还是格外加了几分小心,伏低身子在山上飞快地穿行。   可这一天的运气似乎在早上就用完了,跑了一整个下午,他并没能找到什么吃的,更没能与那抹黄色的小身影来个不期而遇。   好在中午那一顿似乎格外管饱,到现在也没什么饿的迹象,实在不行还能凑合一个晚上。肖衍一面心不在焉地想,一面东张西望,靠近一丛绿油油的草木时,冷不防从里头冒出个熟人……熟物来。   那只跟肖衍向来不对付的鹦鹉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整只鸟哆哆嗦嗦地躲在草丛中,缩成一团,连脑袋都埋到了翅膀底下。   这一举动直接导致了它没能及时发现肖衍的靠近,直到同样怀着别的心思、没怎么留神的小白狐一脚踩上它的尾羽,鹦鹉才吓得“哇”地一声飞了起来。   这冷不丁的一声把肖衍也吓了一跳,回过神就看到一团绿毛夹杂着其他深深浅浅的颜色在眼前扑腾,条件反射地一爪拍了过去。   扑,尾巴毛被踩住没能及时飞走的大鹦鹉被拍到了地上,摊成了一张鸟饼。尾巴上一痛,鹦鹉心里也跟着一痛,完了完了,它最最爱惜的尾羽呀……这痛的位置,一定是最长最漂亮的那根没有了!   它挣扎了一下想要继续飞起,就感到身上一沉。胆战心惊地回过头,便看到一张熟悉的尖尖的狐狸脸:“哟,绿毛,真是巧呀。”   “哆罗罗罗……要死了要死了,山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可怕的家伙?一只不够还来一只……”鹦鹉忽然崩溃似地哇哇叫了起来,两爪一蹬,白眼一翻,吓晕了。   肖衍:“……”能把话说完再晕吗?山里到底来什么可怕的生物了?   没得到答案的小狐狸非常不满,加上鹦鹉又是老对头,不知给自己的狩猎造成了多少次破坏,肖衍眯了眯眼睛,有怨抱怨有仇报仇的时候到了。   如皮鱼在夕阳中玩着水的时候,就听到一阵吵吵嚷嚷声逐渐靠近。   “哆罗罗罗——你要吃就吃,这么绑着我算怎么回事?”一阵扑棱翅膀的声音传来,如皮鱼看到一大团绿毛冲着这边非常不稳当地跌跌撞撞扑了过来。   “绿毛,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知道不?再这么多废话,小心我把你的尾巴毛一根根拔光。”肖衍懒洋洋道。   大鹦鹉两条腿上分别绑了一根草绳,垂到下头后系在了一起,一只小白狐把两条前腿搭在草绳上,两条后腿虚虚点着地,坐着这新得来的简陋座驾回来了。   鹦鹉愤怒地拍击着翅膀,想要把这讨厌的狐狸拎上高空然后扔下来,奈何肖衍的分量不轻,根本无法得逞。它也想装死不动弹,可一旦它这么做,这讨厌的狐狸就会跑上来揪羽毛!   它美丽的、可怜的、多灾多难的羽毛呀,不知损失了多少了。   “绿毛,你前头说山上是来了什么其他利害的动物?”肖衍比较关心这个。小虎崽刚刚放走,不会冒冒失失地被一口吞了吧?   “哆罗罗,我拒绝跟你说话!”鹦鹉表示自己骨头很硬。   肖衍后脚一勾,勾住一块大石头,前肢一用力,绿毛稀里哗啦地一头从空中滚了下来。   把绳子绕着石头缠两圈,卡进底下的缝中,小白狐威胁地龇了龇牙:“不说是吧,不说我就把你绑这儿一晚上,说不定把那东西招来了,我就能在它吃你时远远看一眼长啥样了。”   “哆!”绿毛鹦鹉惊呆了,这只九尾狐比它想象的还要阴险可怕!   “哇,我也不知道呀,真的不知道呀!只知道下午突然有股特别可怕的气息开始在山上出没,所有动物都不敢出门了,真的!”大鹦鹉撑不住了,连忙坦白。   “就这样?”肖衍有点失望。   “就这样就这样,真的,哆罗罗,别把我放这鬼地方!”绿毛忙不迭地叫道。   这天晚上,绿毛鹦鹉被安置在了洞口的位置。它不安地拍打着翅膀,总觉得自己明天一早会被九尾狐给烤了。   肖衍在睡梦中不断听到扑棱翅膀的声音,跟小虎崽偶尔挠一下藤萝的声音一点都不像。他嫌弃地撇了撇嘴,翻了个身。   身上微微有些发烫,尾巴根的位置痒痒的,似乎有什么东西拼命地想从那儿钻出来一般。小狐狸在草团团上蹭了蹭,又拿爪子挠了挠,还是好痒。   饕餮慢斯条理地靠近了野牛群,吃了松灵鸡后略略恢复的妖力稍一释放,属于超高阶妖兽的气息瞬间传开,原本横冲直撞不可一世的野牛顿时全部瘫倒在地上,整个前头都不安地耸动了起来。   他也懒得在意那些忙不迭躲藏开的小老鼠们,径直进入了野牛群,一口气吞了十几头野牛才停了下来。   久违的力量逐渐回归,饕餮的身形开始暴涨。   四肢眼见地矫健强壮了起来,尖锐的带倒钩的爪子探出又收回,显出一种森然的寒意,随意地挥了两下,顿时带起了呜呜的风声。   细密柔软的绒毛变长,蓬松地盖满了全身。头顶两个小小的鼓包变成了锋利无比的两支长角,带着粗砺的纹路。身侧更是张开了两只巨大无比的翅膀,威武地呼扇了两下。   长长的虎尾在身后虚虚一甩,极为舒畅般地从喉咙里发出了几声咕哝。   看一眼剩下的瑟瑟发抖的野牛,饕餮有些尚未满足般地舔了舔嘴唇,正要再吞掉几头,忽然又觉得有些寡淡。   眼珠子转了转,顿时打定了注意。   这样子回去,一定会让那蠢狐狸大吃一惊吧。   巨大的妖兽轻松叼起一头野牛,飞快地在林中穿行起来,合抱粗的树木如野草一般随着他的动作向两边倒去。   肖衍在睡梦中,隐约觉得山林在瑟瑟发抖。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凑近他的“鹅卵石”一骨碌滚到角落,装死不动了。 第15章 虚惊   肖衍睡得极不踏实,时不时地蹭蹭尾巴根,痒到怀疑人生。   就在他迷迷糊糊地想,自己现在一身毛,又整天在山上跑,难不成长了跳蚤,还全都非常一致地挑在了尾巴根上做窝时,已沉寂了一会儿的洞口处忽然又传来了激烈的拍打翅膀声。   “哆呃~”不安分的大鹦鹉再次闹腾了起来,发出了一声尖锐刺耳的叫声。音拔得很高,却在中途时仿佛被掐住了脖子,生生停了下来,然后拼命拍翅膀。   肖衍脑门上黑气直冒,幽幽地睁开眼:“绿毛,你是不想见到明天的太阳了吧?”   “哆!哆!哆!”他一开口,鹦鹉就急坏了,阻止般地连连发出单个的音节,这回声音压得极低,“嘘——他他他来了,快快快,赶紧放开我啊!”   这惊恐的模样不似作假,想到下午反常的林子,肖衍一凛,一骨碌翻了起来。一句不废话地冲了过去,把草绳一解,熟门熟路地往上一够,鹦鹉座驾顺利到位:“走!”   这时候就千万别刨根问底为什么,影视中一方着急忙慌一方非要问个明白导致时机延误,丧尸、鬼怪、异形、蟒蛇、虫子在下一秒呼啦一下全出现的状况还少吗?珍爱生命,关键时刻绝不话痨!   鹦鹉显然也深谙此理——又或者只是它求生的本能在一直拉响警报——总之,绳子一放开,它立刻扑棱着翅膀开始飞,在朦胧的月色中一面跌跌撞撞,一面崩溃地压低声音:“为什么你非要拖着我,放开啊,放开啊~”   肖衍死死扒着草绳不放松。开玩笑,他在这方面向来迟钝,压根不知道那厉害家伙来自哪个方向,要放了鹦鹉靠自己跑,没准直接就撞到那不知名妖兽的口里了。   “闭嘴,不想一起被吞掉就别闹出响动!”肖衍扯了一把绳子。   “哆!”鹦鹉气愤地嚷了一声,这回没敢拖长音。   这九尾狐,简直就是个大无赖!   它本也不在夜间出没,大晚上的整只鸟都有些没头没脑,这会儿又有个肖衍死不松爪,扑着翅膀一上一下,好一会儿也飞不出一丁点路。   肖衍一看这怂鸟边飞边吓得直打颤,平日里的神气活现感情都是柿子挑软的捏,关键时刻根本派不上用场,当即下定决心,伸爪大力一扯草绳。绿毛鹦鹉拼命地想要冲上头飞,还是被扯着一个劲儿往下掉,抓狂地张大了鸟嘴又不敢叫出声,内心泪流成河。   “坏心肠的狐狸,你死也要拉我一道死吗啊啊啊!”鹦鹉转身来啄肖衍的脑袋。   刚才匆匆忙忙没来得及注意,这会儿肖衍发现,自己又出现了看东西非常清晰的情况。这回的状态非常稳定,绿毛灵活的动作在他眼中放缓了数倍。   明明是气急败坏地翅膀乱拍乱打,尖尖的喙没头没脑的啄,他却轻轻松松闪开了所有攻击。上半身抬起,一爪子精准地在对方俯冲下来时拍在绿毛脑袋上,另一只爪子按住了它的鸟嘴:“闭嘴!乱飞乱跳的蠢鸟,和悄悄躲着的呆鸟,你自己觉得哪个吸引人?”   鹦鹉对蠢和呆两个形容词非常不满,脚爪大力挠了挠地表示抗议,却也很快安静了下来。   它也是睡梦中一下子吓醒没了主意,高阶妖兽都是天上地下全能去得的,自己小翅膀扑腾两下试图逃跑,根本就是蚊子在大鹏鸟面前比速度,还不如缩在什么不起眼的地方听天由命呢。   嗯,它抓虫子吃时,也爱抓那些四处乱爬特别活泼的。   绿毛转过弯来,瞬间发挥了下午钻草丛的机灵劲儿,瞄准一团黑乎乎特别茂盛的灌木就收了翅膀埋头往里挤。   这会儿连肖衍也能感觉到空气中强大的压力了,当即敛声静气,尽量没有声响地钻到了鹦鹉身边。   月光黯淡,肖衍现在虽能在夜间视物,到底也不似白天敞亮,只觉得满山的树木乌压压地逼仄而来,让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类似那天邂逅强大高阶妖兽时的威压越来越近,夜晚的虫鸣声都停止了,空气中仿佛绷着一根看不见的弦,风都不敢吹向这边。   肖衍身上的毛有些不可控制地炸开了,尾巴根再次痒得钻心,四肢有些发软,浑身的血液却隐隐在沸腾。他悄悄拿左爪按着右爪,本能什么的,要不得呀,小狗想要对着大藏獒挑衅,这是疯了么?   鹦鹉再次把脑袋埋在翅膀底下瑟瑟发抖,感觉到身旁的九尾狐长了跳蚤一样地不停摆尾巴,真的恨不能立刻离他远远的,偏偏这会儿一动都动不了。   啊啊啊,九尾狐果然要害死它了!扭来扭去是怕那生物注意不到么?   对方这次不像单纯路过,而是目标明确地奔向了这边。肖衍的爪子全部亮出,尾部有什么东西在拼命地往外顶,他也没空在意到底是什么,死死地盯住了黑暗中的某个方向。   那东西是想要到溪边喝个水,还是……来找自己的?   他听如皮鱼说过,品阶越高的妖兽,肉中灵气越多,自己虽然还小,却似乎也是某种高阶妖兽,想必滋味不错。若那家伙真是奔着自己来的,哪怕以卵击石,也少不得跳出去拼一拼了。   好在如皮鱼跑到老远的一处水潭玩耍去了,要不然小家伙该吓死了。   肖衍神色严肃,一面尽力收起浑身的气息,一面做好动手的准备。细小的风在灌木丛中聚集起来,绕着他快速地转动,却丝毫没有波及到近在咫尺的鹦鹉。尾巴不由自主地动了两下,根部忽然又冒出了一个白色的尖尖,然后在肖衍没反应过来之前,顺风飞快地抽长,瞬间长到了比原先那条尾巴还长的程度。   被这意外状况完全惊到了的肖衍四肢一软,浑身的力道突然被抽空,吧唧扑在了地上。   “……”什么情况?   一条新生的大尾巴在身后欢快地抖了抖,肖衍简直要哭了。为什么总在关键时刻掉链子?这尾巴好像抽干了他体内所有的能量,自己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了,等高阶妖兽来了,跳起来跑两下都没法做到,只能闭着眼睛等死!   身下的土地震颤得越来越厉害,绿毛缩在旁边抖得更厉害了,肖衍也开始哆嗦,任人宰割什么的,等待的过程实在太煎熬啊啊啊……   空气仿佛凝固了,肖衍皱着狐狸脸,把呼吸放轻到若有若无,恨不能完全屏住。心里不断祈祷,他不久前还在洞外的林子里方便了一下,希望那里残留了更浓的属于自己的气息,可怕的妖兽就此被误导,在一坨便便周围转来转去,不要寻过来不要寻过来……   这一次老天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并且大发慈悲地帮他实现了一下。强大的威压在他洞穴附近停留了片刻,忽然消失了。   咦,还……真的有用?肖衍有点难以相信自己的好运,小心翼翼地趴了一会儿,发现那威压真的没了,忍不住推了推旁边的绿毛:“那家伙……走了?”   “哆!嘘——说不定只是藏起来了呢?”高阶妖兽的世界,鹦鹉表示自己也不是很懂,慌里慌张地就要拿翅膀去堵肖衍的嘴。   肖衍稍稍恢复了一点力气,刚刚支起半个身子,被鹦鹉大力一撞,身体一软,稀里哗啦地滚出了灌木丛。鹦鹉用力过猛,鸟爪又不知何时勾在了肖衍的狐狸毛上,一起跟着滚了出去。   一狐一鸟吓得一蹦,又很快趴在了地上不敢动。绿毛哆哆嗦嗦地压低了嗓门说:“好,好,好像有什么东西过来了,哇,真的要死了啦……”   肖衍一把按住它的鸟嘴,这种时候,就该安静如鸡懂不懂!   前头的草丛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意外的是,肖衍并没有感到什么大的威胁,相反,还隐隐有点熟悉感。强大的威压尚未散尽,但这会儿靠近的,却似乎并不是什么可怕的妖兽。   饕餮许久没有撒欢,也不用翅膀,叼着一头野牛从另一面的山脚蹦跶着来到蠢狐狸的洞穴附近,惊起睡梦中的动物无数。   正想要直接冲到洞口吓唬蠢狐狸一通,北山大王又难得地细心了一把。那狐狸还只有一条尾巴,万一不经吓,直接吓破了胆就这么死翘翘了,自己想要吃的烤牛肉不是泡汤了?   溜圆的眼珠子转了转,露出了一个类似“算了算了谁叫狐狸胆小呢真麻烦”的表情,巨兽把野牛往溪边一扔,在原地动了动,转了半圈,瞬间又恢复了幼兽形态。   小虎崽这回昂着脑袋底气十足,兴冲冲地跑回了狐狸洞中找茬。这回,那狐狸再也没法子克扣他的吃食了,它要把狐狸绑在洞口天天烤肉。   然而还没等跑到洞口,小老虎就眯着眼睛停了下来。狐狸不在,洞里还有别的气息。   自己不过离开半天,洞里就住进别的生物了?   小老虎凶悍地龇了龇牙,迈着杀气腾腾的步子走了过去,在洞口处东嗅嗅,西嗅嗅,不爽地打了个喷嚏。某种讨厌的鸟类!   寻找笨狐狸并不难,不说高阶妖兽的五感远异于普通动物,肖衍匆匆忙忙逃跑时,地上的几个狐狸爪都还在,根本没有善后的机会。   饕餮努着嘴,不高兴地跟着两个非常鲜明的气息寻了过去。走了一半,圆耳朵动了动,咦,两个动物是在打架?难道自己想错了?   一鸟一狐瞪大眼睛,看着草从两边分开,不速之客露出了真面目。   “……!!”肖衍两条尾巴都竖了起来,腾地放开鸟嘴,哒哒哒跑过去,“咦,小老虎?”   这鲜明的难掩惊喜的态度很好地取悦了饕餮,他矜持地挺了挺胸,冲着惊疑不定的鹦鹉高傲地抬了抬下巴:“是你跑了的猎物?我们回去烤了它?”   就是这味道,在狐狸的洞口待过!虽然没有进到洞内,还是看它很不爽啊。那一身花花绿绿的毛,那鲜红的鸟嘴,简直太丑了。   鹦鹉顿时吓得翻白了眼。这这这,这奇怪的幼崽太可怕,它竟然想飞都飞不起来了。   肖衍一脸惊讶:“……你会说话?你竟然会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就要上火车了,昨晚陪老妈说说话,看会儿电视,结果换台时看到一个特别神的电影,短短半小时,看得刺猬那叫一个目瞪口呆心潮澎湃,小心脏扑通扑通久久难以平静,觉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非常有必要拿出来跟亲们分享一下……   咳咳,还是高能预警一下吧,雷点低的请绕道,雷翻了刺猬负不了责哈哈~   ————————   换台时故事已经开始了,猛一看画风特正常,晚清背景,一群黄毛来闹事,一个南拳高手投靠了他们,挑衅中国武林,官府就请了那汉奸的师门来对付他。   BOSS级存在嘛,总有几把刷子的,把师门师兄弟一个个干翻了。于是师父上台,一开始把他打趴了,后来这败类又突然变厉害,差点没把师父干掉。最后小师弟跳出来了,嘭嘭嗙磅跟他打,势均力敌,于是约改日再战。   师父回去后那叫一个愁啊,说那孽徒(原门内大师兄,下面称大师兄)已经掌握了西洋拳法,难对付。   这时,神一样的剧情来了!!!!   小师弟把衣服一脱,说,师父,其实我是个机器人。皮肉的地方咔咔咔裂开了,露出了里头的各种零件(喵喵喵?)。   师父当然傻眼啦。就听小徒弟说,其实我来自两百年后,外星人攻打地球,人类要灭亡了,只有南拳能够拯救世界,于是人类就把我送回来学南拳了(请想象一只一脸懵逼的刺猬……)。   师父听完,立刻大义凛然状,虽然我听不太懂,但我知道这很关键,你就安心学吧。   机器人又说,其实现在的大师兄不是大师兄,是外星人穿越过来的,目的就是阻止我带走南拳拳技的芯片……   晚清画风的背景中,师门到处在传,大师兄是个外星人……整个师门都接受良好,深信不疑……   懵逼的刺猬只感觉一道天雷滚滚而下,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接下去是几个机器人学拳的镜头,突然,剧情又是一转!!!   大师兄带着黄毛来攻城了,手持两柄大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简直没法挡啊。师门的人全部上了战场,一个个被大师兄劈死了。师父和小师妹也上了,一样挡不住。   机器人当然坐不住啦,也要上阵,这时候出现一个不知何时穿过来的女的,说,别忘了你的任务,机器人只要杀了人就会毁灭,这里的历史已成定局,你要改变的是未来。   机器人说,历史与我无关,我不能看着师父和小师妹去送死,然后哼哧哼哧跑去战场了。上战场之后,哇塞,南拳最厉害的传人,打了几下就被打趴下了。   机器人无助地躺在地上,小师妹出来了,拿了一个葫芦状的炸药包,悲壮地说:“师弟(师门的小师妹,比机器人入门早一点),其实我是爱你的,但我要跟大师兄做个了断。”   (此处有深情呼喊)小师妹眼含热泪:“师弟,你要记得一个爱吃东西的小师姐啊——”(嗯,就是“爱吃东西的小师姐”……)   (此处有慢镜头)小师妹拎着一个嗤嗤冒烟的葫芦,缓慢地,缓慢地,跑向了大师兄。大师兄停下步伐,凝视飞奔而来的小师妹,把双刀一扔,缓缓地,缓缓地,抱住了她。   然后,一手把她穿透了,顺便把她手上的炸药包往外一甩,扔出去把师父炸死了。(……)   剩下的门徒对着小师妹和师父喊:“小——花——,师——父——”(嗯,这个姑娘叫小花……村里的姑娘叫小花~)   倒在地上半天的机器人一看,心痛了,悲愤了,雄起了!飞身起来砰砰乓乓跟大师兄打,两个人飞檐走壁,在城墙的半中央横着打。穿越过来的那个女的也突然出现了,跟机器人一起打外星人。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外星人闪来闪去,能够瞬间移动,简直不要太炫酷!女的很快被打下城头,机器人一把拽住她,两人深情凝视。没有及时扯她上来的后果就是,机器人的身体被外星人掏空了,倒在地上嗤嗤嗤冒黑烟。   女的在最后关头被甩了上来,外星人一把拎起这俩,面目狰狞地说:“你们休想把南拳的芯片传回去——”   机器人一脸痛苦状说,南拳的奥秘,拳中有山河,脚下有日月!   外星人愣了:“你疯啦?”   机器人毫无悬念地再次雄起!这南拳的奥秘瞬间把零件故障也修好了,哼哧哼哧跟外星人打在了一起,你掐我我掐你掐成了乌鸡眼。   就在刺猬以为外星人就要这样被干掉时,接下去发生的事证明刺猬还是太天真了……   被甩到一边的那个女的,一言不发地跑到一尊大炮前,砰的一炮,把机器人和外星人一起轰飞了……轰飞了……轰飞了……   干脆利落轰了两人的女人依依不舍地回头,就看到机器人破破烂烂地掉下城墙,露出了一个蜜汁微笑,快,带着南拳芯片走——   女的眼含热泪,转身穿越回去了。啊,凭着这珍贵的芯片,地球人终于成功打败了外星人。   结局是一段机器人影像:“南拳的奥秘,拳中有山河,脚下有日月!为了值得付出的人而出拳,哪怕粉身碎骨。我出拳了,我无怨无悔。”(嗯,他雄起的时候,师门全死光光了……)   ————————   这魔性的片子把刺猬雷到外焦里嫩的同时笑到半身不遂……前两天家里忙,开始码字的时间都晚,昨晚好不容易空一点,准备坐会儿就写文,结果看完这个,囧囧有神了半天,发现构思好的剧情飞到了九霄云外,用了几个小时才成功拉回来……打开电脑时,又发现整个文风都变了,需要缓一缓哈哈哈哈~   嗯,为了码字顺利,刺猬决定以后少碰电视遥控器…… 第16章 打架   饕餮自然也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肖衍的变化。   半天不见,笨狐狸身后多了一条尾巴,正不自觉地翘在身后晃来晃去。总算有点九尾狐该有的样子了,只是两条尾巴的九尾狐……啧,还是弱爆了。   还是只没见过世面的土狐狸。自己不过是开口说个话,他就跟见到什么稀罕事一样,略显狭长的狐狸眼都瞪圆了,毛长见识短,真不知道怎么长大的。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饕餮得意地抖抖圆耳朵,昂着圆圆的脑袋,脑补了一下肖衍见到自己真身的样子:“少见多怪!”   家里养了一阵的猫猫狗狗突然开口说话,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在童话故事中,这往往意味着一段充满刺激的冒险故事的开始;而放到现实世界中,主人家十有八九会吓得连滚带爬。   但肖衍的小心脏已经在异世锻炼得相当强大了。最初的惊讶不过是原以为不会说话的虎崽突然开了口,这会儿回过神来,眼见这家伙还沾沾自喜洋洋得意,丝毫不知悔改,顿时出离愤怒了。   一爪子拍了过去:“会说话,会说话你竟然跟我一直装哑巴?!每天嗷嗷嗷,嗷得很开心是吧?让你别挠地面还假装听不懂,告诉你没口粮了还吼吼吼,我自己也没吃的不得不啃野果好不好!对了,让你吃野果还不乐意,还跟我撒泼打滚,还挑食!把果子洒一地什么的……早知道你能听懂,就该扔一把草给你,爱吃不吃,饿死随意!”   本以为只是只普通的小虎崽,因为一场意外突然落在陌生的山头,每天忍着对高阶妖兽的不安、恐惧、迷茫惨兮兮地活着,有压力的小白菜挠两下地面发泄一下也算正常……结果!   蠢萌小老虎瞬间化身装傻充愣骗吃食的小妖兽,肖衍气得牙痒痒。   多了一条尾巴,这一爪的速度莫名快了许多,残影一闪,小肉爪已出现在了小老虎的脑门前。   饕餮眼中微微闪过一丝诧异,小狐狸才多出一条尾巴,这速度提升倒着实不赖。   但这并不妨碍他气得七窍生烟,这胆大包天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死狐狸!   狐狸爪带风,扫过小老虎头上几根呆毛,然后……落了空。前些天还蔫头耷脑的虎崽变得格外敏捷,擦着小白爪轻轻松松从旁跳开,然后灵活地一转身,腾地跳到了肖衍背上:“臭狐狸,还敢跟本……跟我嚷嚷,捆了我那么些天还没跟你算账呢!”   饕餮原想自称本大王,可关键时刻头脑中一转念,若让其他妖兽知道堂堂北山大王被一根破藤萝捆了许多天,每天懊恼地挠地面而毫无办法,甚至差点饿到啃野果……   小老虎顿时吓炸了毛。   这绝对会瞬间成为妖兽间最大的新闻,威严无比的饕餮会沦为笑柄,接下去数年都要被最弱的小妖兽在背后指指点点……嗷,这简直不能忍!   最后关头改了口,完全没想到其实还能选择灭口的饕餮吐了口气,幸好幸好,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被刚刚吞完十几头野牛的妖兽压在身上是什么感觉?哪怕化为了幼崽形态,这重量也绝对不可小觑。   肖衍毫无悬念地被压瘫在了地上,四肢大张成了一张狐饼:“……咳咳咳,笨老虎,你是吃了秤砣么?”   怎么能突然沉那么多?!   老虎?蠢狐狸以为自己是那些整天在林子里晃来晃去的大猫么?以前都被肖衍以“小家伙”“小家伙”亲昵叫着的饕餮不屑地甩了甩尾巴,可是不能反驳,好气哦:“蠢狐狸,以后再敢动手动脚,踩死你,知道没?”   小崽子这是要上天!肖衍鼻子都气歪了,他还不知道这小家伙有几斤几两?这些天打了不知多少架,自己可是赢多输少的。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奋力一扭头,尖尖的狐狸嘴“啊呜”一口咬住老虎耳朵,呜呜地含糊出声:“小没良心的,好歹也喂了你这些天,还敢抖起威风来了?”   薄薄的、敏感的圆耳朵猝不及防被一口叼住,尖尖的牙齿虽然没有用力,却在说话时痒痒地磨过耳廓,这比直接一口撕下半只耳朵还让饕餮不适应。   浑身的血轰地一下上了头,好在毛毛脸看不出红色来:“你你你,你做什么!放开!”   粗粗的尾巴在身后甩来甩去,有些心浮气躁,这老在饕餮头上动手动脚的大胆狐狸!   肖衍五脏六腑被沉甸甸地压着,觉得快吐了:“你倒是先从我身上滚下去呀。”   身体瘫成一张饼,脑袋高难度地扭转回来要自己的九尾狐,眼睛都快翻白了。饕餮皱皱鼻子,这教训好像差不多了,虽然死狐狸还在嘴硬,但实力说明一切嘛。   于是愉快地起开:“小狐狸,本大……我饿……”我饿了,给我弄吃的去。   话没说完,撤开身体的一瞬,肖衍气哼哼地跳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了他一口。还是以前对付豪彘时锻炼过的,咬鼻子大法,百发百中,百试不爽。   猫猫狗狗的鼻子绝对属于特别敏感的地方,砸到一下就该晃半天脑袋都不爽,外形来看属于大猫亲戚的饕餮似乎也没有例外。   小虎崽万万没想到肖衍拥有如此强的“战斗精神”,“嗷”地一声整个蹦了起来,两只爪子捂住鼻子,圆脑袋晃来晃去,两包热泪拼命忍在眼眶中。   “吼~吃了你!”小老虎有变身的冲动了。   肖衍跳开几步:“哟哟哟,好怕怕呀,不知是谁被我捆着好些天当储备粮,放出去半天胆儿倒是肥了呀!”   头顶蠢蠢欲动的鼓包稍稍平息了一些。该死的当储备粮的黑历史!   饕餮黑着脸,重重喷了口气,口鼻中冒出一簇黑烟和一点小火星。   高阶妖兽什么都会一点并不稀奇,肖衍却是吓了一跳,顾不得拌嘴了,跑过来要检查小虎崽的嘴:“你到底吃什么了?重了这么多不说,怎么还喷上火了?”   如皮鱼说过,妖兽吞下灵宝固然可以变强,但若宝贝灵气太足,自身的根骨却跟不上,短期的修为大涨之后,很快就会一溃千里,轻则能力尽失,重则危及性命。东西不能乱吃,在这里也是真理。   尖尖的狐狸脸一下子凑得极近,饕餮不适应地往后避了避,带着厚厚肉垫的爪子条件反射地拍出,又在一半时顿住了。   算了算了,堂堂北山大王,不能跟一只狐狸一般见识。   一脸受不了地转过脑袋:“行了行了,瞎想些什么。我饿了,给我做吃的去。”   “……”肖衍探爪子要去揉虎毛,可惜被躲开了,“吃吃吃,就知道吃,回去啃野果去!”   声音忍不住有点喜气洋洋,一下午没见到虎崽,还真是有点小担心的呢。   这狐狸简直一刻都不安分!饕餮躲开漫天狐爪,闪身到了肖衍身后,嘴巴倏然长大,咬住了两条长长的大尾巴,拽住就走。   “喂喂喂……死老虎,放开啊——”肖衍冷不防被倒拖着走,哇哇直叫。   饕餮张嘴咬尾巴的一刹那,肖衍自然看不清楚,窝在一旁瑟瑟发抖的鹦鹉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可怜的绿毛抖得更加厉害了,这这这,这哪里是什么老虎?至少它从没见过能瞬间将嘴张得这么大的老虎,也从没见过能在强大高阶妖兽威压未散尽时自由行动的老虎,更没见过本身气息也隐约极其恐怖的老虎。   哆罗罗罗罗,这到底是什么呀?鹦鹉的内心是崩溃的。   自从它自告奋勇帮鸟群监视九尾狐,好像就一直走霉运呢。嘤,一个错误的决定让鸟生就此坎坷,简直悔不当初。   鹦鹉正在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倒拖着肖衍离开的饕餮忽然回头,目光炯炯地扫了它一眼。似乎只是漫不经心地扫一眼,又似乎带了某种警告在里头。   绿毛一个哆嗦,感觉自己已经是一只死鸟了。   它这会儿终于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安静如鸡,默默地把身体一缩再缩。心里打定主意,等两尊闹成一团的煞神离开了,它一定一定要飞得远远的,再不回这可怕的山头了。   能幡然顿悟,算是个不小的进步。可是它忘了自己腿上绑的草绳,草绳的另一端在混乱中不知怎的缠在了肖衍的腿上,等到绿毛发现不对劲时,已经完全不受控制地被拖着一道走了。   被意外状况惊到浑身羽毛直竖的鹦鹉:“哆!哆!哆呃——”   饕餮不耐烦地抖抖耳朵,吵死了,果然这只鸟还是得想法子烤掉。 第17章 尾巴   溪边倒着一头巨大的野牛,小山般庞大的躯体投下一片黑魆魆的阴影。而这原本力大无穷的、头顶尖锐锋利的弯角甚至能让老虎狮子等猛兽忌惮不已的大家伙,却似乎毫无抵抗之力般地被什么一口咬断了喉咙,半个身子浸在水中,把潺潺的溪流都染红了。   肖衍踩着溪石跳到另一边,发现它背部还有一排深深的齿痕,显然是被某个比它还大了不止一点半点的生物叼着来到此处的。那不知名生物也许是遇上了别的事,也许是突然厌弃了这到口的猎物,最终丢下它独自离开了。   别问肖衍是怎么得出最后结论的,看这可怕的咬痕,那高阶妖兽的体型一定大到惊人,还在附近的话,绝对无处藏身。   而现在既然放眼四周都没有异常,那说明……又可以进行一场愉快的捡漏了!   一下午加一晚上没怎么吃东西的肖衍两眼发光,亮晶晶地看着这座肉山,大尾巴晃啊晃:“原来你发现了这么个好东西呀?不错不错,早说嘛,一言不合就拽尾巴是什么毛病!”   饿肚子的感觉很不好受,只要说声有吃的,自己肯定屁颠屁颠地就赶过来了呀。   非常应景的,扁扁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被那强大的威压激得多长出一条尾巴后,肖衍觉得自己好像又一下子饿了。   对了!他就说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尾巴!!   唰地回头,肖衍见了鬼似地看着身后两条长长的大尾巴。抖一抖,竖起,落下,一升一降,一降一升……灵活无比,如假包换。   夭寿哦,穿成一只一点不威武的短腿白狐也就算了,这白狐还会往外冒尾巴,有什么用吗?饿疯了的时候抱着啃?肖衍后知后觉地发现两条大尾巴其实挺沉的,导致他走路姿势都有点怪怪的了。   “多一条大尾巴,换看东西清楚一点——唔,小老虎,你尾巴尖上有只蚂蚁爬过去了,别激动,激动个啥——动作稍微快一点,可是走路都不稳当了,到底值不值呢?”肖衍在饕餮的催促下,一面烤肉一面叨叨。   “笨鸟说你是从半空中掉下来的,不会真把脑子摔坏了吧?”饕餮厌恶地抖抖尾巴尖,把不长眼的蚂蚁抖到了地上。这些小生物可不会在意什么高阶妖兽或者普通动物,该往哪里爬就往哪里爬,被强行打断了就原地转两圈,再换个方向。   “我只是不记得以前的事了,明白?脑子就不劳费心了,绝对比你的管用。”肖衍把大块的牛肉翻了个个儿,“说吧,关于我的尾巴,你知道些什么?”   “你真不记得你们九尾族……”饕餮把目光从烤肉上移开,瞥了肖衍一眼,视线不由自主地定在了那不停乱动的大尾巴上。   一根狗尾巴草和一个毛线团可以把一只喵逗得团团转,带一点大喵天性的饕餮也难以抵抗本能的驱使,爪子蠢蠢欲动。   噫,保持威严,坚决不能无理由地扑上去。饕餮的眼珠子跟着小白狐毛绒绒的尾巴转来转去,一不小心差点转成了对眼。   “噗……你说什么?九尾?九尾狐?青丘山上的九尾狐?”准确抓住关键词的肖衍差点没喷出来。   《山海经》记载,南边的青丘山上有一种兽,“状如狐而九尾,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肖衍只在很久之前匆匆翻过的内容自然不可能记得那么清晰,但这并不妨碍他从网络或影视中得出关于此类生物的印象。   首先,狐狸嘛,外形纤巧,身法轻盈,属于挺好看的。九条尾巴的狐狸自然也差不离,往好了说是漂亮优雅,往差了说是妖媚邪气。民间传说中各类狐狸害人的故事不少,因此可能更偏后一种一些。   再者,九尾狐毕竟是传说中的生灵,和各种片段的神话混杂在一起,便给了人一种神秘和强大的感觉。九尾狐拥有强大的力量,这也基本上是毋庸置疑的。   最后,九尾狐凶残,会吃人。这点肖衍记得很清楚。网络上也不断地会有好事者排一些诸如“洪荒X大妖兽”“上古X大妖兽”之类,九尾狐经常在榜,被画成一只龇牙咧嘴满目凶光拖着一大堆尾巴的形象。   肖衍低头看看自己的小短腿,圆滚滚的肚子,内心泪流成河。神话里都是骗人的,自己长得一点都不像个邪魅boss……   这比谁都迷你的体型,要在原本的世界说是九尾狐,谁信?哪怕现在这两条尾巴状拿出去,大家也都只会觉得基因突变了吧?   饕餮的小爪子不由自主地从肉垫中伸了出来,蠢蠢欲动又强自按捺住了:“你还记得挺清楚的。”   还真是青丘山的九尾狐!简直是个意外之喜!   肖衍把烤肉翻了个面,尾巴尖欢快地摇了摇:“不记得了,好像是后来听谁说过。哎真没想到啊,我竟然是九尾狐,能长出九条尾巴、打起架来超级碉堡的九尾狐啊!BOSS级的存在啊,瞬间高大上了有没有……嘶,你做什么?臭老虎,拽尾巴还拽上瘾了是吧?!”   忍住,忍住,忍不住了,不忍了……扑。   盯着那两条活跃无比的尾巴,饕餮经历了这样的心理历程。   被肖衍一吼,小老虎淡定地松开爪:“别乱动,看着眼晕。”   “管得宽,你不会换个方向趴着啊?”肖衍忿忿道,“不会烤肉的没人……兽权,说了不算,我爱怎么动怎么动。”   九尾九尾九尾,有九条尾巴的炫酷BOSS,瞬间觉得老虎也不算什么了有木有,体格和力量的差距在这个神奇的世界里,完全不能按常理来推断。   饕餮看不惯他那嘚瑟样,鄙视眼:“据我所知,终其一生能长出六条以上尾巴的九尾狐虽不多见,可资质最一般的也能长个四条左右,你这种废了老半天劲才长了两条的,到底有什么好得意的?”   肖衍傻眼了:“九尾狐……不都是九条尾巴的……吗?”   饕餮暗搓搓地拿爪子扯了两把尾巴尖:“说你少见多怪还不认,九尾狐……只有在天时地利灵宝丰足的情况下,遇上极特别的机缘才能偶尔出现一只,在灵气越来越匮乏的现在,有个四五条尾巴混到死就不错了。”   “嘶……放开,你扯两把自己的尾巴试试有没有知觉!是什么让你觉得这小动作可以瞒过我?”肖衍奋力扯回自己的尾巴,愤愤地团在身体前头,仿佛绕了个大大的围脖,“好吧,四五条就四五条,你不听话时能修理你就够了。”   “……做梦。”这真的是大实话。   奈何肖衍不明白,得意地抖抖耳朵:“羡慕了吧?这是羡慕不来滴~”   饕餮不屑地喷了口气,把脑袋搁在两个前爪上,玩具没了,只好趴着一门心思等吃食,盯住香气愈发诱人的牛肉不放。   肖衍以为小老虎吃了瘪,以阿Q般的精神胜利法掰回一局,心情大好,倒是有兴趣说些别的了:“这牛肉闻起来真棒,其实我最爱的还是土豆牛肉,来一口大锅,先用大料把牛肉煮熟入味,再把土豆放进去一起炖,炖个大半天,牛肉软软滑滑又不失嚼劲,土豆里带了牛肉的香味,那滋味……简直了。”   虽然烤牛排一类的也很棒,但最多吃个新鲜,最美的还是这样的家常菜啊。   妖兽间相处简单得很,没听说过像人类一样把引起恐慌的异端烧死的,肖衍唠嗑也还算放心。在这个世界待得久了,以前许多事渐渐变得模糊起来,有一点点遗憾,也有一点点如释重负,最后混在在一起,倒升起了那么一点点眷恋来。   虽然发生过很多不好的事,但当心中隐约感觉到永久的分别来临时,那些点点滴滴的美好就会浮现出来了。大到爷爷在世时无微不至的关怀,朋友老师的关心和劝慰,小到某个小餐馆里热情的老板娘,甚至某道鲜美无比的菜肴。   尾巴又被扯了一下,转头就看到虎崽亮晶晶的眼睛,嘴角疑似出现了哈喇子。   肖衍忍俊不禁:“做不了啊,不说这里有没有土豆这东西,大锅也找不着,就算找着了,我难道要拿两只小爪子捧上火堆?”   伸爪,爪尖噌地弹出,勾了勾,很灵活,可到底也不能跟人的双手相比呀。   饕餮的眼珠子跟着转了转,显然也明白了肖衍的意思。最灵活的状态,那就只有人形了,可九尾狐至少六条尾巴才能化形,小狐狸还差得远。   自己倒是能化形,但他非常清楚自己的斤两。曾经想学人类烹调,第一次弄了个煮东西的容器回来,一口火喷过去,整个烧穿了。第二次,一个用力过猛挤扁了。第三次,刚把水煮开往里扔了点吃的,穷奇不守规矩地跑来北山,他一怒之下把容器连热水全砸在那家伙脑门上了……   咳,这些黑历史,他是绝对不会再提的,也绝对不想碰那些脆弱不堪的人类用的容器了。   牛肉一块块地熟了,肖衍把它们一一卸在身旁的干净青石板上,心情愉快地串起剩下的牛肉继续烤。   饕餮一面苦恼怎么能让小白狐化形,以便吃到更多的花样,一面伸爪子一口一块往嘴里扔牛肉。   嗯,作为饭后小零食,果然还是小狐狸这样处理过最棒!   肖衍吭哧吭哧烤了大半天,觉得自己可以美美地享受一顿时,一转头发现了一个丧心病狂的事实:“你——竟——然——把——肉——都——吃——完——了?!!!你是饭桶吗?!”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山大王饕餮为什么不闯入人类地盘弄吃的,这里有个设定问题,后头会写到~唔,有山大王的黑料hhh   这一阵算是肖肖和饕餮比较无忧无虑的时光,破坏分子还没出现,肖肖能逮兔子和鸟,有树莓吃,还能捡捡漏(自以为),是只幸福的小狐狸~   说到树莓,最近老家这种鲜美无比的小野果正红,时不时拿个盆忙里偷闲在山边地头乱蹿摘果子的刺猬简直幸福到飞起~小时候最大的执念就是它能长到跟草莓一样大就好了(事实上只有小拇指尖那么丁点大),时隔多年终于在文中让肖肖实现,刺猬简直是亲妈中的亲妈,必须为自己点个赞! 第18章 异动   饕餮从来就是个吃独食的主。开玩笑,谁敢同他一道进食甚至想要分他的口粮?除非是活腻了,想要顺道去饕餮肚子里参观参观。   再者,这头野牛本就是他意犹未尽之下叼回来的小零嘴。一路浪回来时脑子里全是“让笨狐狸赶紧烤来吃”,最多再闪现一下“绝不能让他放那个红通通火辣辣的粉末”,可谓目标十分明确。   至于分食之类旁的完全陌生的概念,压根就没在吃得欢的小老虎头脑中出现过。   所以这会儿冷不丁面对一只跳脚的狐狸,山大王难得懵逼了一下。   看看吹胡子瞪眼咬牙切齿状的肖衍,小虎崽后知后觉地想到,虽然牛是自己叼回来的,但烤了半天的的确是笨狐狸,不给一点点,好像……的确不大说得过去。   饕餮自认是一只讲道理的饕餮,这么一来心里就先虚了,有点底气不足。但气势不能失啊,只好同样瞪圆了眼睛抢白:“怎么,你也想吃?你想吃干嘛不趁早?等我都吃完了还嚷嚷什么呀嚷嚷!”   笨狐狸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简直想要上天。   肖衍鼻子都气歪了,瞧瞧,什么叫恶人先告状?这就是现成的:“……干吗不趁早?你倒是告诉我,我刚刚有空过一下吗?”   真当拿两个狐狸爪子烤肉是那么容易的吗?他的劳动果实啊!   肖衍以前就特别享受把一大堆食物同时塞进嘴里的满足感,比如挑出土豆牛肉中所有的牛肉放在最后吃,比如挑出板栗烧鸡中所有的板栗一口嚼,或者剥一堆瓜子仁,磕一堆山核桃……当食物越攒越多,心里头的满足感也一点点增强,越到后头越是身心愉悦,直到把堆得像山尖尖一般高的食物同时一气扒入口中,准备阶段所有吞着口水的期待便有了个最终的结果,无数美好的滋味同时在舌尖绽开,浓郁而厚重——啊,圆满了。   可现在,烤肉时咕嘟咕嘟冒起来的、名为期待的泡泡被可恶的小老虎拿爪尖轻轻一戳,破得一个都不剩,肖衍头顶的黑气都要实质化了。   被那怨念中饱含腾腾杀气的眼睛一瞪,饕餮更加心虚了几分,只好更加色厉内荏:“明,明明是你自己笨,烤肉的还能饿着肚子,传出去简直是笑话,边烤边吃多方便?你都不知道把握机会,还好意思怪别人!”   一口气吃得满嘴流油的满足感,是烤一点吃一点完全不能比拟的。肖衍幽幽地看了毛都竖起来了的小虎崽一眼,生无可恋地吧唧趴在了火堆前。   “……喂,你怎么了?不至于吧?”小老虎犹豫了一下,觉得也不能太霸道,烤肉工的心理比较脆弱,需要迁就一下,“那边还有大半头牛呢,还不够你吃的?”   勉为其难地把零嘴分一点点给他好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是一只大方的饕餮。   “你踮着后腿,弯着爪子烤半天肉试试!小半头牛啊!你肚子里是藏了个黑洞么?”肖衍出离愤怒了,开始飚饕餮听不懂的词汇,正要继续抱怨两句,忽然头脑中灵光一闪。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小狐狸慢腾腾地支起上半身,杀气腾腾地转过头,目光如炬,直逼心虚不已的小老虎,“当初,我带你回洞时,还在你身边,放了整整四大块肉,非常,非常大块的肉……结果!我不过是在洞外待了片刻,回来就,全!没!了!”   狭长的狐狸眼眯起,带上了危险的气息:“当时已经醒来的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会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四大块豪猪肉虽然分量不小,可看看吃了半天烤牛肉还一点肚子都不显的小虎崽,有些疑团似乎自然而然就水落石出了。那些懒洋洋的大蟒蛇,似乎背了好久的黑锅呢。   想到之后几天赶鸭子上架练习捕猎的情形,肖衍磨了磨牙,想要咬人了。   ( ⊙ o ⊙ )   完全不适应人类强大联想能力的饕餮瞪圆了眼睛:“我,我怎么可能知道!”   “还敢装疯卖傻!”白色的小身影嗖地蹿起,锋利的小爪子挥舞成一片残影,死老虎,纳命来——   有杀气!小虎崽一惊之下蹦得老高,扭身就跑,粗粗的尾巴紧张地拉成了一条直线。这小气巴拉的狐狸,多久之前的事了,竟然还如此记仇!   在饕餮的强烈抗议下,拴的地方由洞中挪到了洞外树枝上的绿毛鹦鹉悄悄地把脑袋从翅膀底下探了出来。滴溜溜的鸟眼转了转,不由自主地转向了方才盛烤肉的青石板上。   虽说肖衍嫌弃饕餮把烤肉吃完了,但事实上,最后烤出来的一批还好好地放在石板上。两人斗嘴打架跑开了,这会儿出于无人问津的状态。   绿毛使劲咽了咽口水,它它它虽然一直跟九尾狐不对付,但事实上对他烤出的香气扑鼻的肉还是很感兴趣的。鹦鹉虽然很多时候吃点野果草籽,但对肉食也并不拒绝的呀……   眼看两只可怕的生物都跑远了,它扑棱两下翅膀,落到了地上,吧嗒吧嗒迈着两条小细腿飞快地踱了过去,美味我来了——   草绳在它身后绷紧再绷紧,忽然绷到了极致,啪嗒,鸟腿被这么一扯,整个身体失去了平衡,一头栽倒了地上。鸟头前伸,尖尖的鸟嘴一张一张,明明都碰到一点点了,就是叼不过来……   就在绿毛把脑袋扭来扭去,换着各个角度想要偷一块肉时,“如皮~”一只水蓝色半透明的小东西飞了回来。   对这只与九尾狐沆瀣一气的鱼,鹦鹉是不那么待见的,当即抖抖羽毛假装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转了个身,把屁股冲着烤肉。这一点点诱惑,才不放在鸟眼里呢。   “如皮~肖衍~”如皮鱼转了一圈,没看到好朋友,有些疑惑地看看被绳子绑着的鹦鹉,“你怎么在这儿?肖衍呢?”   “我怎么在这儿?你当我想在这儿呀!你得问问你的好朋友肖衍呀!”绿毛成功炸了毛,鼓成了一个球,“他跟他同伴吃了一肚子,跑去打打闹闹了,根本不管我的死活!”   嘤,一晚上忙着逃命还没有吃的,饿死鸟了。   如皮鱼歪着脑袋消化了一下鹦鹉的话,恍然大悟状:“啊,肖衍吃完了呀?那剩下的肉一定是留给我的,他真好!”   说完开开心心地一个俯冲,落到地上欢快地吃起了最后一点肉。它没有在意暴跳的鹦鹉,鸟类嘛,脾气总是比较大的,就像一言不合就喷火的鸓鸟,它都习惯了。   无视它们就好。   绿毛眼睁睁地看着美味一点一点看似缓慢实则飞快地进了如皮鱼的肚子,从不敢置信到暴走到崩溃,整只鸟都不好了。   追打了半天虎崽,累得气喘吁吁回来的肖衍:“……”   最后一块肉也进了身子小胃口大的如皮鱼的肚子,这下好了,真的重新烤肉了。   为什么他身边的动物全都胃里藏了个黑洞?   “如皮~肖衍,你烤的肉真好吃~”如皮鱼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挥着小翅膀跟小狐狸打了个招呼。   姗姗来迟的小虎崽不满地喷了口气,这条蠢鱼怎么还在?   小老虎踩着优雅的步子上前,丝毫不顾受到惊吓嗖一下飞起的如皮鱼,把叼着的东西扔给了肖衍:“小气狐狸,把这个吃了。”   “这是什么?”肖衍好奇地拿爪子拨拉了两下。   看起来是一块肉,但表面全是泥巴,脏兮兮的,黑乎乎中又透着那么一点粉,表皮上满是纠缠成一团的褶皱,还带着些黏黏的液体,有那么一点点恶心。   小老虎在离开的半天里不知吃了什么,厉害了不止一点半点,自己刚刚追了没一会儿,对方就跑得没影了。转悠了几圈无果,只得先回来了。   瑟瑟发抖的绿毛悄悄地从翅膀底下探出了脑袋。围着肖衍新长出的尾巴打转的如皮鱼也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虽然不认识那是什么,但是……灵气好足!   “废话那么多干什么,让你吃就吃,不吃拉倒。”小老虎粗声粗气吼道。   原来是赔礼道歉么?肖衍若有所思的看看别扭兮兮拧过脑袋的虎崽,尖尖的狐狸嘴咧了咧。   猫科动物嘛,总是比较傲娇的,难得递出根橄榄枝,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一下下吧。   这个念头在肖衍开开心心地把那团不明物体洗干净,架在火上烤熟,啊呜咬下一口后,消失得一干二净:“……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又滑又韧的很不好咬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苦,很苦,非常苦!比剖鱼时不小心把苦胆弄破了涂得到处都是还苦百倍!   小老虎绝对是示好是假,恶作剧是真吧?   眼看笨狐狸就要把浸了飞鱼胆汁的视肉吐出,饕餮眼疾手快扑上去,一爪子把那团黑暗料理塞回了肖衍口中。这边的山头都贫瘠不堪,他好不容易才找回那么一点好料,怎么能浪费了?   肖衍宛如喝下几碗最苦的中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却意外地什么都吐不出来。那大团奇怪的肉似乎一进他的肚子就消失了一般,胃里也没有什么饱足的感觉。   “……臭老虎,我要是被毒死了一定跟你没完!”   肖衍当然没有被毒死,相反,他的尾巴根又痒了起来。这次比第一次更甚,他顾不得跟小老虎打闹了,在洞中滚来滚去,试图用凉凉的石头冰一冰,再蹭一蹭……但效果并不怎么明显。   夭寿哦,难道以后每次长尾巴都要经历这么一通酷刑?一回生二回熟,这次肖衍没有慌,只是觉得特别坑爹。   炫酷BOSS的长成,也是不容易呐。   饕餮给自己整了一个厚厚的无比舒服的草团团,懒洋洋地趴在一旁,抖抖圆耳朵,斜斜地睨了打滚的狐狸一眼。嗯,有点解气肿么破。   不能笑,毕竟是自家的烤肉工。   肖衍和饕餮所在的洞中一片和乐融融(?)的气氛,山林深处的大猴子嚣们却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烦。   一簇簇火苗毫无征兆地亮起,中间还升腾着一缕又一缕如活物般的黑气,一群长了四只翅膀的鸣蛇从林子另一面来到这里,它们冰冷的竖瞳全被一团混着黑气的猩红覆盖,诡异地盯着林中所有的活物。   猴王心中一凛,立刻吱吱地叫着呼唤猴群:“立刻离开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肖肖吃下的东东:   飞鱼胆汁:《山海经》中次三经,騩山,飞鱼,状如豚而赤文,服之不畏雷,可以御兵。   视肉:《山海经》中不少地方都有出现,也叫太岁、肉灵芝,据说是一种介于动物与植物间的东东,《神农本草经》记载:“肉灵芝,无毒、补中、益精气、增智慧,治胸中结,久服轻身不老”。据说是百药中的上品,反正是好东东~   最后出现的鸣蛇:   《山海经》中次二经,鲜山,鸣蛇:状蛇而四翼,其音如磬,见则其邑大旱。 第19章 大水   新的一天看起来与以往并无任何不同。   小溪唱着欢快的歌奔向远方,一丛丛矮竹沿着溪边错错落落地生长着,紫棕色的茎干在阳光下泛着漂亮的光泽。偶尔有水珠溅起,落在竹叶上又一骨碌滚下来,珊珊可爱。   不远处的一片小山崖上,斜斜地垂下来一簇细细长长的草,叶子有点像葵叶,密密层层地开着红色的小花。有些开得早的已经谢了,露出小小的白色花萼和豆荚状的果实。   肖衍四肢大张地瘫在洞口晒太阳,两条尾巴高高竖起,在身后百无聊赖地一晃一晃。   他眼睁睁地看着十几只细细瘦瘦的、淡黄色带浅棕条纹的幼蜂从矮竹底下爬出——这窝蜂非常不走寻常路,愣是在又湿又暗的竹子底下筑了个窝——颤颤巍巍地抖着湿湿软软的翅膀,一路爬过无数的小土坷,跨越对它们来说如同不可逾越的高山般的大溪石,最后来到了那片小山崖前。   太阳一点点升到头顶时,那些幼蜂已完成了一段漫长的旅程,到达了目的地——那簇绿油油长着葵叶的植物的红色小花上。   虽然途中有几只掉落了下去,落到溪里被永远地带走了,但剩下部分在红花上趴了一会儿,细细弱弱的身体便如吹了气似地鼓了起来。   身上的花纹可见地变深,半透明的软软的翅膀变得宽长且厚实,拍打起来眼见地有力了不少。头部往下处以及腿上长出了黑黑的毛,看起来有些狰狞。   一只褐色的大蜘蛛从高处垂着一根飘飘荡荡的丝飘下,准确地趴到了一只正在变化中的蜂子身上,毫不客气地享用起大餐来。但它低估了吸完花蜜的幼蜂的战斗力,很快就被其他蜂子攻击了,圆滚滚的肚子在片刻间被吸干,薄薄地覆在草茎上,宛如一张褐色的枯叶。   肖衍正在感叹异世物种的奇特,由弱弱的小可爱变身而来的黑毛蜂一振翅,嗡嗡嗡地冲着他这头飞了过来。   “讨厌的食肉蜂!”如皮鱼厌恶地喷了口水花,身子在半空中轻盈一转,嗖地蹿出去老远,两只小翅膀搂住几朵黄灿灿的小花,奋力向上一扯。小花被顺利扯了下来,散发出一种甜甜的味道。   黑黑的食肉蜂却似乎闻到了什么可怕的气味一般,忙不迭地打了个弯,嗡嗡叫着飞远了。   缀在最后的几只不知是不是方才花蜜吸得少了,反应有些迟钝,仍是直直地撞了过来。   一头眯着眼睛晒太阳的小老虎突然睁眼,也不见有什么动作,整个躯体突然纵起,嘴巴瞬间张大了不少,粉色的舌头一卷,几只黑乎乎的蜂子就全被卷入了口中。   矫健地落回原处,试探性地嚼了两口,饕餮眼睛一亮。这些丑丑的食肉蜂味道竟然意外的不错,脆脆的还有点Q弹,非常适合作为小零食!   小老虎顿时精神了起来,圆圆的耳朵一动,尾巴一甩,整只老虎便如离弦的箭一般蹿了出去,直追那些更加慌乱的食肉蜂而去了。   抱着小黄花飞回来的如皮鱼:“……”   “……!!”肖衍也惊呆了,“你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吃?不怕吃坏肚子吗——”   奈何饕餮就是一只来无影去无踪的风一般的妖兽,小狐狸呜呜的叫声未落,他已经蹿得没影了。   “如皮~应该没问题,他凌晨的时候还逮了一只窃脂鸟吃了呢,据说吃了连骨头都会烧起来的那种,我看他一点事都没有。”如皮鱼小声说着,仍然把小黄花扔在了肖衍的洞穴附近。   看看火堆旁散落一地的通红通红的羽毛,水蓝色的鱼儿悄悄打了个哆嗦。在怕饕餮这一点上,它和绿毛站在同一战线。只有肖衍依然感觉不到什么威压,也就没什么忌惮。   “……这不省心的老虎到底是个什么品种?也太不挑食了吧。”肖衍又瘫了回去了,“啊啊啊,我的尾巴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出来?”   他瘫在洞外一个上午,见证了一群食肉蜂的长成,并不是闲得没事做,而是不得已。   不知为什么,第三条尾巴长得格外缓慢。明明尾巴根痒得恨不能蹭破一层皮,有什么东西急切地想要钻出来,一晚上加半个白天过去了,依然只冒出一点尖尖。   全身的力气却被抽得一干二净,走路都打飘了。这种情况若出去打猎,哪怕能扑到猎物,恐怕也只有很快被甩飞的命,肖衍只好无所事事地晒太阳了。   “如皮~这种情况应该是灵气不够的缘故,但好奇怪啊,肖衍你身上的灵气明明特别充沛,我在你身边都能感觉特别舒畅~”如皮鱼也有些奇怪。   肖衍尖尖的耳朵耷拉了下来,有一点无精打采。   大概是做了二十多年人类养成的习惯,他总爱把一件事弄得清清楚楚,然后按部就班地去完成,实在还不太适应这里动物们完全顺其自然的变强方式。   事实上,大早上他就问过身边的动物,他们升级前是什么情况。   小老虎先是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表示一只三条尾巴都长不出来的九尾狐是没用的九尾狐,然后懒洋洋地回答:“变强?吃东西啊,吃着吃着,自然就变强了。”   如皮鱼安慰地绕着小狐狸头顶转了一圈:“如皮~如皮是靠喷水变强的,每天早上起来对着太阳喷喷水,一直到喷不出来为止,第二天就能喷出更多了!”   “……绿毛,你呢?”肖衍有些无奈。   分不到一点肉星吃,只能在角落里不甘不愿啄野果的绿毛鹦鹉忽然炸了毛:“哆!哆!哆!你管我怎么变厉害的!讨厌讨厌讨厌……”   饕餮被这刺耳的大嗓门吵得头疼,眼皮一抬,一道杀气对着绿毛的方向呼地释放开来。   绿毛炸了不到三秒钟,又怂兮兮地缩成了一团。   “这蠢鸟大概是机缘巧合之下啄食了一点灵果,开了那么一丝丝灵智,除了咋咋呼呼什么本事也没有。”小老虎收回眼光,无聊地摆了摆尾巴,“还不如不吃呢,灵智开了,脑子跟不上,除了作死没别的用途。”   绿毛愤愤不平地把脑袋从翅膀底下抽出来,气得红色的鸟嘴一张一合,似乎想要反驳什么,余光却看到了绑在腿上的草绳。   作死地得罪了九尾狐什么的……好像还真的没法反驳……绿毛泪流满面地把脑袋重新埋回了翅膀底下。   有了几只动物的陪伴,肖衍的日子热闹了不少。然而,眼前的难题并没有解决。   肖衍决定什么法子都试一试。小老虎是不停地吃,绿毛是吃了好东西,如皮鱼是一遍遍把异能用尽。   好东西得看机缘,寻常吃食就没那么讲究了,不还有半头牛么?肖衍的早餐便是一顿吃到快满出喉咙的烤肉,动手烤的时候还有意识地召唤了一点风,当做鼓风机用。   多了一条尾巴后,召唤一点点风已完全不是问题了,举起小白爪就来,非常适合跳大神。   吃饱喝足后,观察食肉蜂则是锻炼五感。长尾巴的过程中,肖衍的视力好了不少,跟安了望远镜似的。听觉也变得敏锐起来,嗡嗡的蜂鸣在耳中跟直升机呼啦啦转一般,扩大了无数倍。   “如皮~下游的水潭里这两天忽然多了一种黑纹红尾巴的鱼,味道可棒!我去抓一些来~”眼见饕餮一溜烟跑了,活泼的如皮鱼也有些待不住了。   “我也去看看吧。”肖衍也实在待得无聊了,撑起软软的四肢,跟着如皮鱼往下游跑去。   “哆罗罗,不放开你们鸟爷爷么!臭狐狸!”肖衍跑远后,绿毛把脑袋伸出来,小声地抱怨了一句,羡慕地向下头看了两眼。   它也好奇那鱼的味道呀……   然而随着它探头的动作,绿毛的眼睛忽然睁大了:“哆——”   脖子上的毛全部受惊般地竖起,它飞快地扑腾了两下翅膀想要飞起来,却又很快反应过来,再不多话,一面不断地关注着下头的动静,一面拼命地啄起肖衍绑的草绳来。   草绳其实并不结实,尖尖的鸟喙很容易就将它啄烂了。肖衍绑这只老爱大惊小怪的鸟不过是一时好玩,绿毛也是碍于九尾狐和那只可怕的虎崽,之前一直不敢有所大动作罢了。   它带着半截断开的草绳高高飞起,眼看下头的情形越来越诡异,忍不住提高了嗓门,尖锐地叫了一声:“哆——罗——罗——罗——罗——”   所有的动物,出大事啦,快跑啊。   它一直都是只爱管闲事的鹦鹉。当初一只白毛小狐狸突然从天而降落在山头,有动物认出这是传说中无比凶残的九尾狐时,它就自觉担当起了警示的职责。九尾狐有什么动向,立刻第一时间警示其他动物。   它只不过是只有些愣愣的鸟,那天机缘巧合刚吞了一颗灵果,还没来得及好好地看一眼宛若新生的世界,就被轰轰烈烈出逃的动物裹挟着往外跑。它一面扇着翅膀一面回望,就看到无数陌生的怪物身后携着丝丝黑气,吞没了许多它的同类。   无数散落的羽翼成了那场逃亡中最深刻的印象。从那以后,绿毛就对所有外来的动物无比警惕。   没想到一直忌惮的九尾狐没闹出什么大事,灾难却依旧尾随而来了。   看着底下如沸腾一般不断往外冒的黑水,那水肉眼可见地涨起,一点点没过了低矮处所有的土丘,逐渐有将整座山环起的趋势,绿毛扯起嗓子,再次高喊:“哆——罗——罗——”   满山的动物或茫然或惊惧地抬起头时,跑去抓鱼的肖衍和如皮鱼则遇到了大麻烦。   他们刚到山脚的水潭处时,还是一派风平浪静。阳光照在水面上,泛起金光一片,不少背上带黑纹的鱼儿在浅水处嬉戏,偶尔跃出水面,长长的红色尾巴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   如皮鱼欢快地冲了过去,还没来得及一头扎入水中,相对平静的湖面忽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鱼群受惊般地四下散开,一个巨大的身影忽然从水中暴起,冲着如皮鱼张开了硕大的嘴巴。   肖衍尖尖的狐狸脸上代表愉悦的微笑还没散尽,眼底就印出了一张恐怖扭曲的人脸。   三角眼中有狰狞的红血丝,尖鼻子,硕大无比的嘴巴张开后是两排尖锐无比的牙齿,狠狠地向着水蓝色的小如皮鱼合了下来。   “如,如皮!”如皮鱼吓得嗓音都变了,飞快地转身就跑,长长的尾巴差点没被那两排利齿咬住。   水中的怪物不甘心到口的猎物就此跑掉,紧跟着整个冲出了水面。   露出庐山真面目的怪物有一具哺乳动物般带毛的身躯,一双巨大的翅膀,却并没有腿,后半身成了长长的蛇尾,鳞片又一直从肚皮处延伸到脖子以下,显得怪异极了。   这带着人面又集哺乳动物、爬行动物、鸟类于一体的怪物看起来有几分滑稽,然而当它拖着这么个庞大的身躯无比快速地扑来时,就不那么愉快了。   眼看如皮鱼就要被那东西整个吞下,肖衍心中一急,小小的身子不假思索地蹿了出去。爪尖一挥,呜呜的风声毫无预兆地响起,几道凌厉的风如刀割一般划向了怪物的面门,嗤啦轻响中,几道血花倏然爆出。   “哈!哈!哈!”怪物的来势一顿,忽然发出了一种类似笑声又似呵斥声的诡异声响动来。   肖衍来不及管更多,前爪一搂如皮鱼,飞快地与怪物错身而过。风轻轻地拖起他的身体,他感觉到一阵熟悉的酸软,好在关键时刻并没有掉链子,有惊无险的滚落在了草地上。   有几道黑气尝试着缠上小狐狸两条长长的尾巴,肖衍身上又是一道五彩的光芒微微一闪。所有的黑气便如同雪见了沸水,迅速地消散了。远处的洞穴中,鹅卵石滚动了一下,又被满山不安的气息扰动,烦乱似地四下乱滚起来。   一片混乱的肖衍没来得及注意这些,他支起身体,浑身都绷紧了。   只见方才的水潭中,接二连三地不断飞出了刚才那样的人脸怪物,一只两只三只……一连蹿出了十几只,眼中通红,长长的蛇尾后还带着奇怪的黑气,不善地冲着自己和如皮鱼“哈!哈!”地叫着。   完了完了,高阶妖兽九尾狐于它们一定是很好的补品。   随着它们的叫声,水潭便咕嘟咕嘟冒起了泡,水势眼见地涨了起来,飞快地漫上了草地。   把食肉蜂一个不剩全卷入口中的饕餮心满意足地在林子附近撒起了欢。   摇头晃脑地跑过了大半片树林,正在寻觅有没有什么好东西时,在密林的边缘遇到了一群仓皇逃窜的大猴子。   比起这群可以作为美食的嚣,饕餮对它们身后紧追不舍的四翼长蛇的厌恶更占据了上风。   敏锐无比的鼻子嗅到了一股近似腐烂的难闻气息,他讨厌这股味道。   密密麻麻的鸣蛇以为又遇上了一只猎物,对方小小的身躯中隐约蕴含的庞大能量让它们极为兴奋,飞快地围了上来,瞬间把小老虎裹成了一个巨大的圆球。   但它们这次显然招惹错了对象。   一道不悦的吼声突然从圆球中炸开,宛如一阵惊雷,整个球体都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团闪耀无比的火焰突然亮起,比鸣蛇那小打小闹的待黑烟的小火苗不知旺盛了多少倍,瞬间以圆球为中心,轰地爆裂开来。   噼嘙声不断响起,一股烤糊的肉味瞬间传开,密密麻麻的鸣蛇噼里啪啦地掉在了地上,成了一根根焦炭。一只头上有长角的巨兽出现在火焰中,冷冷地看了一眼最远处一些尚未扫到边的鸣蛇。   属于饕餮的强大神识飞快地探出。 竒 書 蛧 W W ω . q í s ú W à N G . c c   “哆——罗——罗——”一阵声嘶力竭的鸟鸣隐约传入他耳中,还伴随着一些此起彼伏的“哈哈”声。   饕餮眉峰动了一下,巨大的双翼张开,一下子就飞到了半空中。待看清了底下发生的事,眼中忽然闪过了一丝动容,翅膀一扇,飞快地往某个方向俯冲了下去。   剩下的一些鸣蛇本有些犹豫,这时眼中的红黑色忽然大盛,再次密密麻麻地扑了上来。   饕餮不耐烦地一转头,嘴巴忽然张得奇大无比,一口将所有的鸣蛇全部吸入了腹中。   整个身体丝毫不停,如流星般飞速冲向了被利齿包围的双尾小狐狸。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不讨喜的怪物出处:   《山海经》中次二经,阳山,化蛇:状如人面而豺身,鸟翼而蛇行,其音如叱呼,见则其邑大水。   霍霍,肖肖就要跟饕餮的真身面对面啦,会不会吓傻呢?   肥肥的一章,请叫我勤奋的刺猬~~ 第20章 真身   肖衍遇上了穿越以来最大的危机。七八头人面豺身、鸟翼蛇尾的怪物包围了他,毫不掩饰三角眼中赤裸裸的垂涎与贪婪。   一群庞然大物急切地扭动着蛇尾,一面“哈——哈——”地叫着,一面缩紧包围圈的样子,其实有点滑稽可笑。但结合着它们宽阔的一直咧到耳根的血盆大口中雪亮如钢锯的尖牙,“哈哈”声也无法掩盖的吸口水声,以及在地上蠕动得不耐烦了就翅膀一张,直接飞到空中掠阵的情形,想必身临其境的人绝对笑不出来。   完全是部惊悚的灾难片啊,简直要吓尿了好不好。   超常发挥丢出几枚风刃的肖衍四肢酸软,几乎就要跪了。但这种时候,无所畏惧的气势很重要,绝对不能退缩。在所有的故事中,不管是人是兽是鬼是怪,都有那么一点点欺软怕硬的特性,关键时刻越是畏畏缩缩,它们越容易亢奋地一拥而上。   两条尾巴的小白狐微微压低前身,口中发出示威般的呜呜声,四肢紧绷,乌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被他割花了脸的那只大怪物,一副马上就要扑过去拼命的样子。   如皮鱼已经吓过了劲,这会儿牢牢地扒着肖衍的脑袋,感觉到空气中越来越强的压迫感,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最早被挠花脸的那只怪物显然是这一群的老大,无论是更肥硕一圈的身躯还是强大的号召力都能看出端倪。它被肖衍挑衅的目光激怒了,后颈上长长的棕色硬毛一根根竖起,长长的脖子朝天扬起,发出高亢而尖锐的一声:“哈——”   包围住九尾狐的怪物闻声而动前的一刹那,肖衍先动了。   细小的风裹住他和如皮鱼,紧绷了许久的四肢猛一发力,小小的一团白影便如小炮弹一般射了出去,正好从两颗硕大的头颅间穿过。如皮鱼在呼呼的风声中小小睁开眼,两只小翅膀一把抱过肖衍随风直晃的尾巴,正好将它们从一只怪物的利齿间抢出。   一排排尖锐的牙齿在身后合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巨大声响。水花四溅,不知是流下的涎水还是潭中激起的水,没头没脑地淋了肖衍一声。   小白狐浑身湿淋淋的,毛全都湿哒哒地贴在了身上,却显得一双乌黑的眼睛格外地亮。   第三条尾巴再次抽出了一小截,属于九尾狐种族强大的威压泄出了那么一点点,让面目扭曲狰狞的怪物都有了几分忌惮,凑上前的血盆大口稍稍缓了一缓。   肖衍没有错过这个机会,忍着再次被抽空的体力,让几道风再次狠狠地撕了过去。打头那只怪物刚刚吃过这风刃的亏,一听熟悉而凌厉的呜呜声,当下有些顾不得进攻,忙不迭地转开了身体。   风刃在离它还有一点距离时骤然消散,倏然分为两股,一左一右同时袭向两边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   几簇血花再次爆开,两只怪物仰天发出愤怒和痛苦的嚎叫。肖衍脸上溅到几滴温热的液体,前爪拼命探出,够住了怪物老大脖子上的硬毛,一只狐狸一只鱼整个挂在了它脖子上。   “哈——哈——”怪物齐齐骚动了起来。   壮硕的花脸怪愤怒地颠动身体,长长的蛇尾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狠狠地冲着肖衍抽了下来。眼看长长的布满鳞片的鞭子就要抽到脑门,肖衍无奈之下只得撤了爪子,却也再无力召唤更多的风,晕头转向地被甩了下去。   这群怪模怪样的妖物残忍凶狠,却似乎并没有多少智力。长长的尾巴狠抽之下并不懂得收敛力道,直接敲在了脑门上,发出响亮的噼啪一声,听着都极其肉痛。   如皮鱼拼命地挥着小翅膀,以免肖衍落到地上就被一群发狂的怪物碾压成碎片,但它实在太小了,根本拎不动整只九尾狐,最多只起到了一点点缓冲的作用。肖衍晃晃脑袋,奋力伸出爪子,勾住了一直横冲直撞的怪物的翅膀。   巨大的翅膀上满是光滑的羽毛,并不好着力,却成功地使他转了个方向,随着怪物有些惊讶的一甩身体而远远地飞了出去。   眼看就要被甩出包围圈,脸上带着血痕,脑门上被自己抽出一道长长的高高鼓起痕迹的怪物老大不干了。它发出了长长一声嚎叫,宽阔的大嘴忽然张到了极致,“哗——”一下喷出了一大片力道极强的液体。   黑色的液体打横不偏不倚地撞在肖衍身上,小白狐和如皮鱼去势一滞,齐齐落了下来。方才混乱了片刻的怪物这次非常一致,三角眼中闪着莹莹的光,同时扑向了两只试图逃跑的猎物。   肖衍整只狐狸被这黑水喷得晕晕乎乎,隔着黑乎乎的水幕,就见到一排雪亮的獠牙。   “如皮——肖衍——”如皮鱼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脑袋,张嘴喷出一道小小的水花,试图阻止那只硕大的怪物。   但它那用来制造小彩虹的水柱显然不够看,这些本就是从水中窜出的怪物根本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当你处在一张血盆大口边缘的时候,是反而看不清它的全貌的。反正肖衍只看到了尖利的牙,猩红的口腔内壁,闻到了一股近似腐烂的气息,头脑中空白了一瞬,一时间倒是连害怕都忘了。   凝起最后一丝力气,一股小小的风突然卷来。虽然无力带走自己,却将将把奋力昂着小脑袋喷水的如皮鱼整个裹了进去,灵活地转了个弯,从怪物来不及合上的口中送了出去。   肖衍太阳穴的位置突突地疼,尾巴又长了一些,却是一丝灵力都凝聚不起来了。最后关头他倒也光棍了起来,把心一横,心里想着被吞进肚子的一瞬间,自己一定要拿爪子死命刨。   就算不能刨出一个洞冲出来,把这大家伙的五脏六腑挠得稀烂,同归于尽也不算太亏了。   就是这家伙长相逆天,不知道胃液是否堪比强酸,万一自己掉进去的一刹那四肢就全化了,那就有点悲催了……   眼前一黑,尖刀般的牙齿狠狠地咬合下来。肖衍想要挪一挪身体以免直接被扎穿了,却有心无力,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不甘的咕噜声。   眼看小白狐就要到口,怪物兴奋地加速了拍打翅膀的频率。虽然还跑了一只小杂鱼,但相比之下,眼前的猎物不知诱人多少倍……   其他的怪物不甘地凑上前来,想要撕得一点边边角角……   忽然,一阵狂风毫无预兆地刮起。   飞沙走石之类根本不足以形容这风的猛烈,肖衍在怪物的尖牙即将陷入他皮肉的一刹那,只感到一股强大的风倏然将他吹开,与此同时还有同样凌乱而狼狈的十余头怪物。   仿佛平地刮起了一场龙卷风,又莫名像一个巨大的吸尘器在另一头呼呼地吸着,天旋地转间,只看到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在七零八落地向同一个方向飞。然后天突然一黑,如同一张巨幕一下子在眼前扯下,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肖衍一屁股落到地上,弹了两下,脚底下软软的,触感有点诡异。   饕餮一口气吞下十余头化蛇,倏然张大的嘴又一下子恢复了原状,被那股熟悉的带着腐臭的味道闹得直皱鼻子。不爽地拿两只巨大的前爪在草地上踩了踩,瞄一眼空空荡荡的底下,忽然想到了什么。   感觉到舌头上传来痒痒的挠动,巨大的妖兽愣了一下,赶紧一张嘴。“呼——”地一下,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被一股强烈的气流喷了出来,高高地吹到半空中,两条半长长的尾巴一荡一荡。   肖衍被闷成了蚊香眼,晕晕乎乎晃晃悠悠地向上飘起时,差点以为自己上天了。   眼前出现了一根弯曲的大柱子,表面粗粝,还带着一些奇特的花纹。感觉到身子开始向下坠时,小白狐终于后知后觉地四肢紧紧抱住这柱子,一路呼啦往下跟滑滑梯似地溜了下来。落到一堆软软长长的毛中,绵软的四肢撑到了极限,整只小白狐骨碌碌地继续往下滚。   等到小白狐终于晕头转向地抓住了几缕毛稳住身体,一抬头,就看到一双大灯笼似的眼。   肖衍:“……”   自己抓住的,貌似是人家脸上的毛毛,趴着的地方,貌似是人家的鼻梁。那双黄绿色晶亮剔透的眼睛因为自己所在的位置,可笑地变成了对眼。   然而——   肖衍的内心是抓狂的。坑爹啊,这又是什么鬼?这种前有狼后有虎的日子,可怎么是好哟?   一时激动下,小狐狸身体彻底失了衡,骨碌从巨兽的鼻梁上滚落,噗通落入了水潭中。   饕餮不屑地晃晃脑袋,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狐狸。   所有妖兽见到他就四散奔逃的情形浮现在脑海中,巨兽难得地磨蹭了一下,有些打不定主意到底是转身就走,还是把小狐狸捞出来逼着他多看看自己的真身。   就在这踌躇的一刹那,水潭中哗啦一声巨响,最后一头化蛇突然探出脑袋,狠狠地咬住了肖衍的尾巴。   小白狐在即将浮上水面的一刹那被再次扯入水底,隔着剧烈晃动的水波,只见到那个庞大无比的身影忽然变小,一只熟悉的虎崽纵身跳入了水潭。 第21章 熊穴   山脚下的水潭连着暗河,内部曲曲折折,四通八达。如皮鱼经常能在这儿寻到别处游来的鱼,极大地丰富了食谱,是一个非常受欢迎的所在。   然而现在,如迷宫般的水道却给化蛇的逃窜提供了便利。   咬住肖衍尾巴的是一群化蛇中最弱的一头。在这个实力为尊的族群中,平日有什么好东西根本轮不到它,全由其他强横壮硕的先分了。这次的狩猎也一样,一开始它缀在最后头根本连露面的机会都没有,只得独自潜在水底寻些充饥的食物。   意外的变故给了它捡漏的机会。   外头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威压让它恐惧不已,本能一直在催促它赶紧跑,不论沿着哪条水道,跑得越远越好。但那只白狐落水的刹那,化蛇却感到体内另一股完全无法抑制的冲动,促使它强行摆动原本几乎动弹不得的躯体,贪婪地冲上前张开了嘴。   这情形其实有些不大对。   妖兽间是等级特别分明的,像化蛇这样的中阶妖兽尤其欺软怕硬,遇到低阶妖兽自然毫不客气地饱餐一顿,遇到同阶的也敢凭着数量优势欺压一番,可面对高阶妖兽,向来是闻风而逃毫不恋战的。   从对方眼皮子底下抢食,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但不知何时起,整个族群悄悄地变了,变得越来越沉不住气。遇到活物就想一拥而上地瓜分,越是强大的妖物越是欣喜,根本不顾对方强大的力量。   虽说蚂蚁多了咬死象,误打误撞地被它们分食了一些高品阶妖兽,得到了一些好处,可付出的代价也是惨重的。不过半个来月的时间,整个化蛇群由三十多成员锐减为十多头,刚刚更是几乎全灭。   最后一条化蛇嘴里叼着狐狸尾巴,长长的蛇尾拼命地摆动着,两只巨大的翅膀这时则起到了鱼鳍的作用,丝毫不敢松懈地划着水。它心里紧张到了极限,不知是因为后头紧追不舍的可怕妖兽,还是为这些日子里发生的变化。   后头的妖兽自不必说,在它并不算短的蛇生中,从未遇到过如此强大的气息。至于这些日子族群的变化,所有的事情都不会毫无端倪,就看能不能注意到。这最后的一条化蛇,便是族群中最细心的那个。   不知什么时候起,它们生活的地方阳光越来越少了,总是灰蒙蒙的不阴不晴。夜最深的时候就会悄悄地弥漫起一些奇怪的雾气,仿佛包含了无数灰尘在里头,裹到身上会有些难受,涩涩的。   周遭的动物逐渐变得狂躁,动不动就打架,眼珠子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有一段时间,它们几乎用不着自己捕猎,每天在山周围飞一圈,捡那些打得奄奄一息或已经没气的动物就可以饱餐一顿。这些打架而亡的动物全都有个特点,内脏发黑,味道着实不怎么样。   渐渐地,化蛇群也开始逐渐暴躁了,胃口还变得奇大无比,有一种奇怪的渴求促使它们不断地进食。原本所在的山不能满足了,就向四周不断外扩,最后还举族迁了出来,想要寻找一个食物更丰沛的地方。   这条化蛇早便有些隐隐的不安,总觉得自己身体里多了些什么,总是支配着它做一些根本不愿意做的事。   它甚至有种猜测,之所以自己能隐隐感觉到不对,原本的其他同伴却全都感觉不到,是后者吃了更多打架而死的动物,自己却因为弱小分到得最少的缘故。每次捡到一份大餐后,同伴埋头分食完毕时,眼中都会有红光冒起,精神无比亢奋。   现在,不断膨胀的化蛇群遭到了灭顶之灾。   最后一条化蛇非常想要吐掉口中的猎物,又被另一种贪婪的欲望支配着完全不舍得丢开,只好再次加快了速度,拼命往边边角角的地方钻,以期躲过后头紧追不舍的高阶妖兽。   尾巴被咬住的肖衍则倒了大霉。   作为一只传说中很炫酷、实际上血槽已空的战五渣,又是在他完全不熟悉的水底下,调转身子与怪物对咬一番,或者四肢抱住对方乱挠一阵什么的,在已经经历了一场混战的情况下,根本就不切实际。   事实上,身为一个只稍微会几下狗刨的人,猝不及防之下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水,口鼻耳朵中凉凉的水一浸,他就有些慌了。   偏偏这还不是随便能浮上水面换气的时候,慌不择路的怪物拖着他拼命往水底下潜,狐狸脑袋不断地磕在一些暗道的边沿,几次之后,他就只好拼命地屏住呼吸并用前爪捂着脑袋了。   肺里的氧气越来越少,眼前金星直冒,剧烈晃动的水波则让人有种恍恍惚惚的错觉。不知过了多久,肖衍嗓子都有些发疼了,一路干拉拉地疼到胸口,整个肺部仿佛要炸开了一般。   好在这具身体虽然战斗力不咋的,憋气能力却比人身时强不少,到底没有晕过去,只是不死不活昏昏沉沉地被拖着前行。   化蛇充分发挥了在水中的优势,游水速度极快不说,在陆地上看起来极为庞大的身躯其实相当逼仄的暗流中都能挤进去。肖衍眼睁睁地看着后头紧追而来的小虎崽几次化为巨大的妖兽,暴躁地想要一爪子拍死前头的怪蛇,又因为对方窜进了狭窄处,不得不变回小小的模样。   说起来,在今天发生的一连串混乱中,小老虎会变身绝对算一件大事。   要不是亲眼所见,还是一连看了几次,肖衍绝对难以相信,一只正常虎崽大小的生物可以瞬间变得像一座小山那么大。仰着脑袋根本无法看清全貌什么的,实在太过惊人了。   而且肖衍绝对没有感觉错,当小老虎变身时,散发出来的强大威压就是那曾让自己和绿毛瑟瑟发抖的,属于绝对大佬的威压。   头脑中因为缺氧有些浑浑噩噩的,思绪无法集中,各种零零散散的片段一闪即逝。肖衍忽然想起自己曾恶劣地拿小爪子揉老虎脑袋,不由得默了一瞬:今天就算能从这人脸怪物口中逃生,还能做到不被大佬灭口不?   高阶妖兽只要力量足够强,对水火都有一定的抵御性。饕餮不怕水行,却绝对也说不上水性好,幼崽的形态划水又实在不方便,追了好一会儿,竟始终追不上一只中阶妖兽,顿时怒了。   加上他隔着水波,隐约看到小狐狸都开始翻白眼了,尖尖的狐狸嘴却露出了一丝恍惚的近乎笑的模样来,咕嘟咕嘟地朝外头吐着气泡,就更加着急了。   幼虎的身躯眼见地变得庞大,头顶的小鼓包中倏然探出两只尖角,饕餮在狭窄的水道中强行变身了。不说巨大的身躯,光一个硕大的头颅就根本容不下,长长的尖角顶破一重重岩石,又被某处特别坚硬的石层卡住了。   “吼——”巨兽在水底发出了一声闷闷的吼叫。   随着这一声闷吼,整个水道都不安地动了起来,水中浑浊一片,脚下的头顶的淤泥全被搅起,大大小小的石块纷纷崩落。饕餮身下一使力,竟然就这样强自向前冲去,生生用身体撞开了一条道来。   水底的摇晃更加剧烈了,大大小小的石块随着水流激烈地砸落。化蛇显然乱了方寸,浑浊的无序的水流影响了它的判断力,一时间不知该往哪里逃窜了。没头没脑地钻了一阵,前头似乎没路了,又隐隐有巨大的水声,化蛇口中叼着一只狐狸,越来越急。   饕餮的五感在水下依旧灵敏,在一片崩塌声中辨别出了化蛇的方向,估摸准了它脑袋的位置,一爪子拍了过去。   当然,这一爪子就算只扫到一个边,也足以让它半个身子变得稀烂。   化蛇向来爱在水里活动,在水中的反应无比迅捷。听得风声不对的一刹那,死亡的恐惧瞬间压过了体内那股蛮横支配它的力量,脑袋一摆,拼命地把口中的狐狸扔了出去。   饕餮耳朵一动,爪尖触到一团湿漉漉长毛的一刹那,瞬间改变了方向,轰地一声砸在了水底的岩层上。   巨大的石块不堪一击般地四分五裂开来,两边的水流轰然冲击在一起,肖衍随着水流冲出去,眼前忽然一亮,紧接着,整个身体都跃出了水面。   新鲜空气忽然灌入肺中,整个人都清醒了一下。身体不由自主地下坠,他一低头,就看到身下是一道高高的悬崖,人脸怪物正张着翅膀拼命地飞走,悬崖底部……有三头目瞪口呆状的黑乎乎的动物。   饕餮巨大的身体被卡在一堆碎石中,拼命地往外拔啊拔。眼见小狐狸就要一头栽下去了,别无选择之下嘴巴一下张大数倍,舌头一卷,将肖衍卷了回来。   肖衍脑袋咚咚咚地撞了几下,软乎乎的倒是不疼,但他浑身的毛却又不由自主地炸开了。   有他这么命运多舛的九尾狐吗?灵力全无飘不起来的情况下,需要在待在一头巨兽的舌头上,和跳下悬崖之间选一项。   饕餮傻乎乎地伸着半截舌头,舌头上蹲坐了一只石化的九尾狐,觉得这一定是自己这辈子最不可思议的造型了。   悬崖底下,三头黑熊仰头呆呆地看着高处。这里有一大片洞穴,有的连着暗河,有的通往外界,复杂无比,不是常在其间行走的,根本找不到出路。而这三只大黑熊就是早便盘踞在此的土著,因为某些原因,它们长年居住在洞中,基本不外出行动。   反正这片地穴中什么都不缺。这不,洞中都有一片悬崖垂下瀑布呢,无聊时可以在底下冲个澡,顺道在底下的水潭中捕个鱼。   可无论如何它们也想不到,有朝一日,整片悬崖会被撞出一个大洞,所有高处流下来的水瞬间灌到了另一边,再也不见踪影了。而那大洞中,还出现了一只它们从未遇到过的强大妖兽。   两只大熊浑身紧绷,小一点的那头却还在为戏水没过瘾就断了流而发脾气:“吼,妈妈,那是什么怪东西?吃了它!”   母熊倏然一巴掌把小熊拍向了一处洞穴,然后和公熊一道飞奔了过去:“熊孩子,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那东西是我们吃得了的吗?!”   熊孩子显然还不太会分辨强大的敌人:“吼,可是,你们不是一直说,洞里的宝贝不能便宜了其他人和兽,看到一个吃一个吗?”   公熊骂道:“那得有命吃!爸妈跟你怎么说的?就算连那些时不时进来骚扰的人类,也是打得过就吃,打不过就跑!”   小黑熊不甘不愿地吼了一声,被熊爸熊妈同时一巴掌拍在屁股上:“嗷——”   忽然想起刚刚飞走的那只鸟不像鸟蛇不像蛇的东西:“那东西能吃吗?”   “化蛇啊……应该不太好吃,不过找找晦气倒没什么。”熊爸熊妈一边跑,一边合计,“对,那化蛇不也是从洞里窜出来的么?这些肯定是它的同党,我们去找它,看他们到底有什么阴谋!”   作者有话要说:   肖肖苦逼了许久,要得到一点点福利啦~   《山海经》中次九经,熊山:有穴焉,熊之穴,恒出神人。夏启而冬闭;是穴也,冬启乃必有兵。其上多白玉,其下多白金,其林多樗柳,其草多寇脱。   能够出神人的熊穴,会有什么宝贝呢?哈喇子……   顺便稍微理一下方位问题。肖肖他们目前在中部,但鹦鹉、如皮鱼都是从西边逃来的,饕餮是北边的,因为和穷奇打架来到了这里,穷奇和它小弟也是西边的,以前不过是偶尔去北边打打秋风,这次却是想要去占地盘,结合鹦鹉它们见过的黑气,大家可以大概猜出原因了吧?西边不宜居住了呀,而且现在已经一点点扩散到中部了(鸣蛇化蛇都是中山经里头的)。   当然,也没必要太在意这些,姑娘们跟着肖肖的冒险一步步慢慢展开就行了~ 第22章 被困   肖衍顶着一头呆毛一脸凌乱时,巨大的妖兽首先有了动作。   一脸不爽地小幅度甩了甩脑袋,头顶尖角上串着的几块大石头便呼地飞了出去,片刻后底下才传来空旷的咚咚落地声。有些艰难地探出两个前爪,强劲有力地按在光溜溜的悬崖上,一使劲,整个身体便如同一只被抽长的大猫,逐渐地从狭窄的区域中拔了出来。   肖衍的视线稍稍往下头一瞟,就眼睁睁地看到巨兽爪子扒着的地方,看起来坚硬无比的山崖慢慢出现了裂纹,生生凹进去两块爪印的形状。   真……真特么牛掰。   饕餮翅膀一张,轻轻松松落到了对肖衍来说奇高无比的悬崖下。身后轰隆一声,他们的来路彻底坍塌了,整片山崖都连带着崩了三分之一,落石滚滚,石屑飞扬。   肖衍终于体会了一把小老鼠面对大象、人类面对金刚的感觉。相比之下,什么豪彘啊化蛇的都弱爆了。   他慢吞吞地撑了撑四肢,已经不像刚出水时那样无力了,于是试探性地揪了一把巨兽嘴边的毛。   饕餮硕大的眼珠子动了动,为了看清舌头上这一小只,再次成了对眼。   然后,他就看到笨狐狸一脸淡定地揪着自己的毛,从自己舌头上转移到脸边。四条小短腿够啊够,又挪到了颈侧。顺着矫健的前肢一溜烟滑了下去,落在了厚厚的脚背上。   大猫的脚垫又厚又软,覆了一层软软的毛,一路滑下来就像坐了趟斜度大一点的过山车,虽然有点刺激,到底有惊无险。肖衍一不小心脸朝下地趴在一团毛中,庆幸自己没有判断失误,否则就该摔断鼻子了。   同居的小动物忽然成了绝对惹不起的大佬怎么办?   选项一,两眼一闭,身体一直,躺在地上装死。反正凭着自己的小短腿,跑是不可能跑过对方的。   选项二,平常心对待,拿小爪子熟络地拍拍对方的大爪子,调侃两句:“哟,兄弟,这是吃膨化剂了吧?什么牌子的?效果不错啊,我也去弄点尝尝。”(此处忽略微微哆嗦的身体)   选择三,打感情牌,扑上去抱住对方的大腿,一脸谄媚笑:“大哥,还记得小弟给您烤的肉吗?以后您可得多多罩着小的呀……”(此处省略滔滔不绝八千字)   肖衍的选择是……先从对方的舌头上下来,然后费劲巴拉地挪到地上,四肢一伸,瘫在地上不动弹了。   没办法,从一群人脸怪物口中逃生,又喝了一肚子的水,再被这究极进化的小老虎威压一震,没有马上陷入黑甜乡就已经不错了。   巨兽虽然气息可怕,看起来也凶悍,但眼神平和,对眼的时候还略带一丝小虎崽特有的蠢萌感,刚刚为了救自己更是执着地在水底下追了半天,虽然威压让九尾狐本能地颤抖,但肖衍心里除了最初的震撼,还真升不起太多诸如畏惧的情绪。   紧张感一散,疲倦就自然而然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了。   饕餮看着吧唧往地上一摔就不动弹了的小狐狸,大脑袋凑下来,一脸严肃地观察了一番,又拿大爪子拨拉了一下。   这在小狐狸眼中,简直就是哥斯拉一俯身,瞬间眼前一暗、遮天蔽日的感觉,那毛茸茸的肉爪也很有泰山压顶的效果:“……大哥,您悠着点,就您这体型,稍稍碰到我一下,我大概就得扁了。”   饕餮愣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爪子:“明明还能说话,趴在地上装什么死?”   他一开口,整个山洞都充满了回音,嗡嗡直响。   肖衍有气无力道:“我也不想趴着呀,咱们打个商量,你有法子把那一身王霸之气收一收吗?要不然我腿软。你瞧——”   伸出一条前腿:“它自个儿抖得欢着呢。”完全碾压性的悬殊实力下,本能都让他们没法愉快地玩耍啊。   笨狐狸发抖只是威压之下的本能么?饕餮眼中微微闪烁了一下,忽然再次俯下身,双眼一错不错地盯住了面前的白毛小动物。   肖衍滚了一身的泥浆,毛结成了一块一块,耳朵上还挂了两根水藻,一只不知名的水中爬虫正在他的鼻子上爬来爬去。他大大地打了个喷嚏,眼中打出了一点小泪花,崩溃地拿爪子抹了一把,仰头看同样浑身泥浆石屑的饕餮:“呼,我想我们需要找地方洗个澡……对了,小老虎,你到底是什么品种啊?我有机会变得像你那么威风不?”   捡到时明明是一只爪子嫩嫩花纹奇怪的小老虎,一言不合就大变样,那传说中炫酷无比的九尾狐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吧?肖衍眼馋了。   毫无勉强的动作,毫不躲闪的眼神,小狐狸皱着脸看看自己纠结成一块一块的毛,在说到变身时眼睛又变得亮晶晶,尾巴都情不自禁地甩了甩。   北山大王收回摄人的目光,不屑地喷了口气:“就你?得了吧,第三条尾巴都只能冒个尖,几条化蛇都能差点撕了你,还想变成我这样?做梦来得比较快。”   肖衍被一股强大的气流喷了一脸,浑身的毛非常一致地朝着后头倒去,竖成了一个非常拉风的造型,极好地诠释了什么叫做“呵呵你一脸”。   想到自己累死累活都没能在那叫做“化蛇”的人脸怪物手上撑过五分钟,小老虎一来就团灭了对方,肖衍默了。   力量对比太过悬殊,反驳都说不出话来。小狐狸破罐子破摔地把下巴往地上一搁,羡慕嫉妒恨:“就嘚瑟吧你,什么都往肚子里吞,也不怕闹肚子。”   话音刚落,耳畔突然传来了一阵可疑的咕噜咕噜声,然后头顶响起了长长的一声:“嗝——呕——”   “哗啦——”一下,头上跟泄了洪似的,一大股黑水混杂着可疑的糊糊状物兜头浇了下来。   ( ⊙ o ⊙ )!!!   小狐狸关键时刻潜力大爆发,连滚带爬屁滚尿流地躲过了不明物的攻击,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吐得稀里哗啦的妖兽。   难道,自己还在不知不觉中点亮了“乌鸦嘴”的技能?   饕餮一直吐到肚里空空才停下来,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从来见什么吃什么,连坚硬的石头都能嘎巴嘎巴啃了的北山大王,竟然……吃吐了。   简直无法接受。   大灯笼似的眼睛一瞪,对着唯一的目击者肖衍威胁地龇了龇牙:“看什么看?没见过吃完了觉得不好吃,又吐出来啊?!”   山大王横冲直撞惯了,实在不太适合撒谎,满满的心虚遮也遮不住。肖衍本还有些担心,看看那色厉内荏的家伙,忽然……有点想笑肿么破?   忍住,忍住,大佬恼羞成怒就不好了。   “你在想什么?”饕餮怀疑地眯了眯眼。   “没什么没什么,”肖衍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你肚子没事吧?”   刚刚有点肚子疼,吐出来就好了。饕餮想着,忽然警惕地一竖耳朵:“怎么可能有事?我堂堂饕餮吃点东西还可能有事吗?”   “……”   一道天雷滚滚而下,肖衍不知道该为小老虎惊人的身份表达一下震惊,还是翻个大大的白眼。   麻蛋,这货竟然是饕餮。   传说中胃口奇大,一天到晚埋头吃啊吃,最后一个不留神把自己的身体都给吃了的家伙。   著名的上古四凶兽之一,果然……名不虚传。   又能吃又蠢萌啊。   行吧,你说什么都对,谁叫你厉害呢?肖衍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抬头打量四周:“来路塌了,我们另外找个法子出去吧?我想马上赶回去看看,如皮鱼它们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们身处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洞穴,足有几十层楼那么高,只从顶上漏下一线天光。岩壁底下还有各种大大小小的洞穴,有的半淹在水中,有的是完全干的。看过去黑洞洞的,有点瘆人。   饕餮肚子里空空如也,觉得很不得劲,动了动,变回了小老虎模样减少消耗,闻言翻了个白眼:“还惦记着那条没用的鱼啊?它能有什么事?化蛇都成眼前这一滩了。担心它还不如担心你自己呢。”   刚松了口气的肖衍顿时紧张起来:“担心我自己什么?”   疑似密闭空间,一只饿极了连自己都吃的饕餮,好像……的确有点危险。   饕餮出神般地侧耳听了一会儿,转过头淡淡道:“我没听到出口的位置。”   “……啥?” 第23章 岩灵虫   肖衍刚开始有点没反应过来。一般情况下, “我没看到出口”或“我没找到出口”才是正常的表达吧?饕餮用的却偏偏是“我没听到出口”。   但小老虎一脸认真, 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笨狐狸又一脸状况外了。   饕餮鄙视地转头, 呼地喷出一口火, 方才那滩子黑乎乎的东西瞬间就燃了起来:“空穴来风, 懂不懂?想你也不懂, 那是人类捣鼓出来的话,反正就是这么个理吧, 只要这山洞有出口,一定会有风声, 我没有听到。”   “……”从一头老虎口中听到空穴来风, 还真是有够稀奇的。   那滩东西燃烧发出刺鼻的味道。肖衍跑远了一些,拿两个爪子捂住鼻子:“烧这个干吗?好臭……你这判断靠谱吗?看这边洞连着洞的,一个出口都没有?你能听到那么老远?”   能飞能跑,能下水能喷火, 还自带顺风耳?是饕餮就可以如此流弊吗?   万一听漏了呢?万一听的时候刚好气流平稳,没什么风声呢?   作为一只战五渣,肖衍觉得自己不亲自走一遍, 难以死心啊。   小老虎顿时凶巴巴地瞪起了眼睛:“你觉得我会听错?”   “……”   猫科动物都是傲娇又敏感的,要顺毛撸, 不能跟它们拧着来。肖衍赶紧安抚:“哪里哪里……我不过表达一下自己的震惊。”   一看就没什么诚意。   饕餮不满地哼哼两声:“你要闲得没事干可以自己跑一趟,能跑出去我就……我就……”   妖兽中没有“如果什么什么发生了/没发生, 我就跟你姓!”一类掷地有声的说法, 小老虎噎了半天, 没找到合适的表达, 暴躁地一昂脑袋:“反正你绝没有可能找到!”   终于想到了狠话:“找到的话,我就一年不吃肉!”   “……”好,好有说服力的样子。   想到这祖宗对野果的各种嫌弃,肖衍默了一下,危机感蹭蹭蹭地往上涨。   看来事情真的大条了。   “那能怎么办?水里可以走吗?”还有很多被水淹着的地方呢,地下暗河应该会有出路吧?   “那个啊,我可以出去,就是全淹在水底下的距离有我们来时的几倍长,看你来时就翻白眼了,能活着出去吗?”饕餮无聊地晃了晃尾巴。   肖衍:“……”所以说,可能被困死在这里的,只有他一个。   “你说头顶上那道缝,我可能钻出去吗?”一线天什么的,总也有宽有窄,自己身形又不大,说不定可以呢?离得远了,看东西就比较小,那缝隙说不定能装下一头牛。   饕餮抬头瞄了一眼,再看肖衍时充满了对他关于“自知之明”方面的不可思议:“你的肚子要是能缩小一半,也许能考虑一下。当然,就算缩小了,也更有可能爬到一半上不上下不下,卡在缝隙中央卡到死。”   “……”   小老虎难得好心地建议了一句:“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尝试的好。那上头的岩层很坚硬,连我也弄不碎,九尾狐又不那么容易死,万一卡在里头了,风吹日晒雨淋个几年还不死不活的,又没什么吃的……啧!”   石缝里头最多就几只蚊子会嗡嗡飞两下。没有肉的日子……难以想象。   肖衍:“……”   麻蛋,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再这样我要闹了啊!(╯‵□′)╯︵┻━┻   小狐狸彻底蔫儿了,自暴自弃地趴在了地上,不想搭理使劲往伤口上撒盐的老虎。   火势渐渐地小了,露出地上一些黑色的残渣。饕餮拿爪子拨了拨,拨出一堆比黄豆大些的珠子。灰白色,黯淡无光。   肖衍眯着的眼睛睁开了一只:“这是……妖丹?”   饕餮有些意外:“你不愁怎么出去了?”   愁啊,但半死不活地趴着就能想出办法了?肖衍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事实上,他倒也没有真的太愁,大概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性子,现在没逼到那份上,总觉得路是人走出来的。在听到水下有通路时,肖衍就根据自己看过的为数不多的小说,脑补出了各种供氧方法,比如弄一堆鱼泡什么的……   在没有经历无数次失败和试验之前,他心态还是比较乐观的。或者说,比较心大。   饕餮看懂了小狐狸的一脸傻乐观,这次倒没再出声打击他,低头拈起一颗珠子,一捏,灰白色的黄豆粒就裂开了。   肖衍伸长了脖子,看到外头那层灰败的粉末簌簌落下后,里头露出一颗圆润剔透的珠子。   一股清气瞬间以珠子为圆心弥漫开来。   本来还有些昏昏沉沉的头脑顿时一个激灵,肖衍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连疲惫感都似乎缓解了一些。   这还只是一颗的效果,若地下这一堆全部捏开,可想而知是多么舒服的情形。   随着清气的变浓,小老虎爪尖的珠子肉眼可见地变得黯淡了一些,丝丝缕缕的白絮从剔透的珠子内部一点点生成。   饕餮本想将其中的灵气全部吸走,看一眼耳朵都耷拉下来了的小白狐,忽然改变了主意。又捏开了几颗,连同最初那颗一起,一把糊在了肖衍的脑门上。   接触的瞬间,一股清清凉凉的气息就顺着额头飞快地传往四肢百骸,突突跳的太阳穴顿时安分了下来,明明是清凉的感觉,整个身体却仿佛泡在了阳光中,暖洋洋的。肖衍舒服得恨不能立刻倒头睡一觉,又觉得精力极其旺盛,神清气爽。   小狐狸美到不知今夕何夕,恨不能赖在地上打两个滚,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过了一瞬,身后开始蠢蠢欲动,第三条尾巴终于唰地一下完整地抽了出来,格外欢脱地竖在空气中抖了抖。   随着这一动作的完成,额前的清气似乎完全耗竭了一般,迅速地由滚滚大江变为潺潺小溪,最后干涸得一干二净。肖衍睁开眼,就看到珠子里头充满了白絮,变得灰扑扑的了。   “这……就是妖丹的力量?”他暗自心惊。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这快速的补充灵气的法子,这近乎能够上瘾的舒适感,怪不得如皮鱼说妖兽间觊觎妖丹再正常不过。   饕餮却摇了摇头:“这不是妖丹。”   没看错的话,在林子边缘遇到的鸣蛇也好,后来的化蛇也好,身上缠着的黑气,全都是煞气。   妖兽身上,有清气有浊气很正常,都是灵气的一种表现。清气足的妖兽比较温和,浊气重的妖兽比较暴戾,却大致都有个度,不会太过失衡。   而另一种比浊气暴戾百倍的,就是煞气。   “清气也好浊气也罢,大多都是生气勃勃的。而煞气,却是属于死气。”饕餮解释了一下,“来自心有不甘的死物或穷山恶水寸草不生之地,带着腐臭味扩散开来,不怀好意地纠缠住所有的生物,垂涎他们属于‘生’的气息……啧,跟瘟疫似的。”   肖衍生生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那化蛇是去了什么脏地方?还是吃了什么死物?”   “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小老虎继续拨了几枚灰豆豆出来,捏碎,露出里头晶亮的珠子,“其实最外头的模样才是真正妖丹的模样,若是被煞气完全吞噬,妖丹也好,肉体也好,应该全都直接废了。可这里头,还生出了珠子,比化蛇妖丹本身还包含了多得多的灵气。”   妖丹变得灰败不堪,里头生出的珠子却光耀无比。化蛇近乎不管不顾地袭击高阶妖兽,完全不顾性命和本能的恐惧。   不可能是简单地到哪里染上了煞气,更像是有人刻意为之。   饕餮没有说太多,肖衍却是听明白了。这有点像养蛊的方式,不管化蛇还是其他妖物感染了一种特殊的煞气,开始到处吞噬,灵气在体内就越聚越多。这种灵气却并不为它们自身所用,而是凝在了妖丹内的一颗珠子中。妖丹封得严严实实,反而避免了灵气外泄。   若真是有什么幕后者,有特殊手段最后把这些分食了无数妖兽的“蛊王”弄死,剖出一颗颗蕴含了无比纯净又强大能量的珠子……   想到方才那几颗小珠子产生的效果,肖衍打了个哆嗦。   靠,妥妥的反社会分子啊。   当然,这些目前暂时与他们关系还不大。对肖衍来说,洗个澡,填饱肚子,睡一觉,找出路才是最急的事。   饕餮显然也如此认为,圆圆的脑袋半圈,瞄准了一处宽阔的暗河,迈着小腿就溜达了过去,往水里头一跳,舒舒服服地游起泳来。   这一举动让肖衍觉得浑身都痒痒了起来。裹在身上的湿漉漉泥浆重重地刷起了存在感,甚至觉得耳朵眼睛鼻子里都进了泥,不好好洗一通简直不能要了。   一身乱毛的小狐狸撑起身体跑两步,扑通跳入了水中,游到了饕餮身侧。   拿粗粗的尾巴拍水玩的小老虎不自在地僵了僵,看到肖衍一脸惬意地洗下一身泥时又炸了毛:“你干吗凑到这边来?”   肖衍莫名其妙:“那我去哪儿?”   “那么多暗河,你哪儿不能去?”他不习惯在别人眼皮子底下玩水啊喂。   但喜欢玩水什么的,好像有点像真正的幼崽才会做的事哦,一点都不霸气。小老虎理直气壮道:“你身上都是泥,脏死了。”   喵星人的心思你别猜,一言不合就炸毛,肖衍简直无语了:“你难道觉得自己很干净吗?”   明明半斤对八两,谁也别嫌弃谁了好不好?   “把我的水弄混了!”   “这一点泥,冲走了就没了,能弄脏多少啊?”肖衍简直抓狂,“这片水最开阔了,而且深浅正好,难道要我去那头的洞里洗澡么?稍微探个脑袋就会磕到啊!”   “……”小老虎看看狐狸指的方位,表情有些纠结。   肖衍不干了,伸爪子往饕餮身上没头没脑地一顿搓。   小虎崽呆毛一根根竖起,惊怒地拍开他的爪子:“你做什么?”   “别动不动就炸,你自己想想,一只兽洗澡能搓到这几块地方不?积的污垢怎么办?在一起还能帮忙搓个澡,互惠互利,何乐不为?”肖衍翻了个白眼,循循善诱。   一起搓澡?小老虎眼神闪了闪,有点心动。   很快,肖衍就后悔了他的提议。   麻蛋,臭老虎简直乐此不疲啊。说好的猫科动物都对水不感冒呢?   饕餮一脸惬意地背对着肖衍,啊,除了烤肉,小狐狸还是有一项别的特长的嘛。   肖衍揉得爪子都酸了,泪流满面悔不当初,稍稍一停顿,顿时招来喜怒无常喵的不满,粗粗的尾巴催促似地拍了拍他身子。   他决定从此以后,洗澡时远离某只爱耍赖的大凶兽。   地下的河流中也不乏活鱼。有的是从外头一路游进来再也出不去的,有的已不知世世代代在不见天日的地方生活了多久,眼睛的功能完全退化了。   饕餮的肚子早就咕咕叫了,肖衍便和他一起捞了一大堆鱼,细心地剔去鳞片,剖去内脏,开始了一顿简单的午后餐。   没了熟悉的烤香味的,没有酸酸甜甜的味道,反而有一点生腥味,饕餮显然养刁了嘴,有点兴致缺缺。   肖衍倒是没感觉,以前的他就很爱生鱼片的,可看看小老虎一脸勉为其难的样子,就好心建议道:“你不是能喷火吗?可以稍微烤一烤。”   饕餮左瞧右瞧,正觉得这条鱼不好看,那条鱼不肥美,都不配进自己高贵的肚子,闻言愣了一下,不自在地偏过头:“我的火,能把最坚硬的骨头都烧成焦炭,怎么能用来烤鱼?”   肖衍秒懂了言下之意,一下子秃噜了嘴:“哦,原来烤不了啊。”   喵星人炸毛了!小老虎二话不说跳起来,呼一道火苗喷出,眼前的鱼……半数成了焦炭。   肖衍:“……”   饕餮:“……”   “你要是再废话,我就把你烤成这样。”某心虚的老虎信誓旦旦。   肖衍抖了抖身上的湿毛,忽然有了主意。   饕餮不情不愿地对着一块大石头喷了一会儿火,把坚硬的石头烤得滚烫滚烫。肖衍眯起眼睛凑过去,伸伸爪,抖抖毛,开始烤火。   啊,真舒服。   做了烧火工的饕餮不满地瞪了他一会儿,见白狐狸眼睛渐渐眯起,竟然就这么打起瞌睡来了。犹豫了一下,也磨磨蹭蹭地凑了过去,躺了下来。   吃饱喝足,就该好好地睡一觉。   感到熟悉的气息靠近,小狐狸迷迷糊糊间三条尾巴动了动,向上一团,一部分盖在自己身上,一部分盖到了饕餮身上。   醒来之后,肖衍就开始了他的洞穴探秘之旅。   小心地走了几个洞穴,要么是死路一条,要么后头洞连着洞,转一会儿就晕头转向了,根本分辨不出哪儿是哪儿。肖衍采了点水藻,一路走一路留下一点做标记,可不说嘴里叼一点根本不够用,光是这一大片四通八达的洞穴要走遍,也绝不是一天两天能办到的,十天半个月的估计也够呛。   没头没脑地乱闯行不通,肖衍打起了土著的主意。   刚刚误入这地穴时,他亲眼看到下头有几个黑乎乎的壮硕的动物在的,要真没有特殊出口,这些土著又是哪里来的?就算有一条现刨出来的地洞也好啊,他不挑,怎么着也会爬出去的。   奈何那几只显然是在躲着他们,每次老远地听到一点动静,赶过去时便已经没影了。偶尔也听到那仅剩的一条化蛇呼啦啦拍翅膀的声音,似乎被什么追赶得正急,但结果也是一样,等肖衍赶过去,早就没影了。   一头热地追了几次,次次落空,最后一次甚至还看到了巨大的爪子在地上留下的痕迹,狡猾的土著却早已不知去向。   肖衍郁闷地踩了两脚被土著刨出来的软软的浮土,有点小着急。   难道还真要想法子从水底出去?那么长的距离,万一中途撑不住氧气不够了,照样进也不能进退也不能退,尴尬的紧。   “也许也是跟我们一样,撞塌了一片山崖闯进来的呢?”饕餮懒洋洋地跟在后头进来了,他倒不怎么在意,“放心,不可能哪里都是这么厚的岩石,慢慢探一探就行,找对了地方,我一爪子过去就是一条路……咦?”   饕餮在离肖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耸起鼻头嗅了嗅,面上露出了几分疑惑。   “怎么了?”小狐狸暗中也能视物,肖衍忙问道。   饕餮凑得近了一些,拿爪子在有浮土的地方接着前头的爪印刨了刨。   与别处光溜溜的,连成一片整体的岩层不同,这儿除了浮土,底下还有不少大块小块的碎石,很快就被虎崽刨起了一堆。   肖衍心头一跳:“难不成,这下头还有暗道?”   用一层碎石塞着,像小老虎这样顺风耳不太灵便的,说不定就听不出来了呢?真的越想越靠谱!   饕餮直接用行动表示了对九尾狐孤陋寡闻的鄙夷,伸爪子往其中一块碎石上狠狠一拍。肖衍吓了一跳时,就看到那块被拍扁的岩石中,汩汩流出一大滩棕褐色偏点黑的液体。   小心地伸爪子拨了拨,触感与真正的石头并无二致。再碰碰其他的,也完全是石头的触感。   “岩灵虫。”饕餮又说了一个肖衍完全没听过的概念,“这里有地脉。”   “我想,也许你有法子出去了。” 第24章 地脉   听到果然有出路, 肖衍顿时眼睛一亮。   不得不说, 他实在是想出去得紧了。   习惯了在阳光下生活的人, 猛一下到了这种暗无天日的地下洞穴, 本就容易感到窒闷压抑。头顶上的一线天亮了暗暗了亮, 一晃眼就是几天过去, 大大小小的洞穴不知闯了多少,关于出去的方法却始终没有线索, 再乐观的人也会有些焦躁的。   只不过在看到希望前,他一直刻意地压制着这种情绪, 这会儿听饕餮一说, 才终于真正打起了几分精神。   托穿越前网络小说兴盛的福,岩灵虫为何物肖衍虽然没有听说过,地脉之类的说法却绝对不算陌生。   所谓“天地有灵气,内聚于山川, 外显于风云”【注】,地脉,顾名思义, 可以简单地理解为地气所聚之处。还不是一点普通的灵气荟萃,长盛不衰的风水学一直认为, 地气所聚的方式也如同人体内的脉络一般,绵延不断, 四通八达。充沛的灵气在其中流动, 受山川大地的温养, 也温养着山川大地, 彼此滋益,以至于无穷。   地脉有的深埋在底下,有的浅浮于地表,懂门道的一看一个准,外行人见面不相识,这才多了一个寻龙点穴的行当。   至于这石头一样硬邦邦、毫无生命特征的岩灵虫,虽不知它有什么特性,但肖衍猜测它大概就是地脉的伴生生物。要么是与地脉互惠互利,互相滋养的。要么是对地脉特别敏感,又特别爱这灵气,哪里都能寻过去霸着的。   小狐狸顿时不敢小瞧眼前这堆破石头了。   从小时候的童话起,就不断地在给人加深这样一个观念:宝藏前头一定守着恶龙。哪怕前一秒还风平浪静,下一秒也可能立马风云变色。   不过看饕餮这土著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肖衍倒也没有太紧张,只是谨慎地往后退了两步:“这岩灵虫又是什么来头?”   “吃石头的,一般生活在岩层中,再坚硬的石头也能被它们一点点啃下去。沙子泥土里头也能活,反正特别不挑。”饕餮显然对可怜巴巴的只能吃石头的虫子不感兴趣,把方才刨地的爪子在洞壁上擦了擦,“但它们一般都随着地脉而居,每隔一段时间吸收地脉的灵气,如果时间足够久,就不是这样灰扑扑的模样了,会变得剔透无瑕,坚硬无比,高阶妖兽都不一定奈何得了它们。”   肖衍再次好奇地伸爪子拨了拨,眼前这堆的确还是些比较松软的石头的模样,觉得饕餮描述的过程有种普通顽石脱胎换骨,忽然就进化成了金刚石的感觉。   当然,地脉啊岩灵虫什么的不过是让肖衍这个小土鳖稍稍开了眼界,他最关心的还是饕餮最初说的话:“为什么找到地脉就能出去了?难道地脉中有什么特殊的出口?”   这笨狐狸一定是个小可怜,这样的常识都没有亲兽教给他。   饕餮目露同情:“……为什么你觉得地脉的灵气会肆无忌惮地往外泻?能够你这体型爬出去的大缺口,简直难以想象!还有,虽然稍微泄出去一丝丝时,所有的生灵都会当做宝贝,但直接一头扎进地脉?有没有搞错?你的妖丹和经脉都会瞬间爆裂的好不好?”   又被攻击体型又被攻击没常识的肖衍:“……”   谁让自己是个外来户,真的没什么常识呢?他忍了:“别卖关子了,所以说,出路到底在哪里?”   小老虎把头一抬,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嗓子。   终于可以卖弄自己多年瞎晃悠得来的丰富经验了:“这岩灵虫有个特性,夏死而冬生。笨狐狸你运气不错,这会儿夏天马上就来了,它们正处于非常不活跃的时候,而且,估计堵在其他地方的岩灵虫马上要撤回地脉附近了。”   要说肖衍的这次穿越,最崩溃的大概就是老遇到些奇奇怪怪完全不了解的生物,提心吊胆亡命奔逃什么的,简直心累;可最精彩的,却似乎也是老遇到些丰富多样、让他大开眼界的生物。   根据饕餮的形容,岩灵虫是一种冬天活跃,夏天“夏眠”的生物,对季节的变换特别敏感。   冬天的时候,它们身上会抽出细细长长的腿,成群结队地四处爬动,吃岩石,哺育地脉,又从地脉中汲取灵气以帮助自己进阶。地下这庞大迷宫般的洞穴,十有八九就是它们吃出来的。   地脉这样聚集灵气的所在,受众生觊觎实在太正常不过。岩灵虫为了保护地脉,或者说独占地脉,一进入活跃期就会拼命地把附近的地形弄得越复杂越好,还会成千上万地出动,把所有通往外界的洞口堵得严严实实。   它们本身长得便像石头,又非常能隔绝灵气,猛一看去,真的与普通山岩一般无二。   而等到夏天逐渐来临,温度渐渐升高,堵在外头的岩灵虫就会越来越受不了,一批批地往回撤。   这会儿,它们的小细腿几乎不露面,一天到晚可能也就挪一丁点距离。像蜗牛一样经过漫长的跋涉,最终回到地脉,结成一层一层坚硬的石壳。一方面吃了足够多的东西需要慢慢消化,另一方面借着地脉的灵气滋养自身。   实在是一种奇妙的共生关系。   肖衍觉得自己听了个“冬虫夏草”的山寨版,奇幻型的:“你是说,等到夏天,自然就会有出口打开了?”   饕餮点头,一脸“都在我掌握之中”的模样:“这么多的洞穴,却没一个通往外头的,本来就很不正常,只是前些天一直没发现岩灵虫的踪迹,才没敢确定罢了。”   他可一直都是严谨认真没有证据不轻易开口的北山大王!   几天后,有了岩灵虫这个概念,发现到处都能看到这些小生灵踪迹的肖衍:“……”   不吹牛皮不装逼会死的喵星人,他真的有些不懂。   有了个准信,心里头有了底,肖衍就不那么着急了。好奇地把石头堆拨过来拨过去,又扫了扫那层褐色的浮土,除了饕餮拍扁的那只流出一些液体,其他地方实在看不出来像活物。   “你说它们怕高温,拿火烤一烤它们会提前芝麻开门吗?”肖衍一向是个脑洞非常大的人。   小老虎会喷火,刚好物尽其用嘛。   “突然喷火……呵,最好别尝试,除非你活腻了想要我把你一口吞了。”饕餮忽然龇了龇牙,“气温逐渐变热也就算了,它们能慢慢适应。要忽然来个火,哪怕只是个小火苗,岩灵虫受惊之下会散发出一种让活物狂躁无比的气息。我虽然没试过,可也不能保证它对高阶妖物无效,你想挑战一下吗?”   “岩灵虫虽然非常擅长伪装,可也有不少生灵借助它们的特性,寻找那些冬闭夏启的洞穴。如果找到地脉是在冬天,那么,就算再有力道,也不敢轻易粉碎岩灵虫的屏障,就怕白白送了性命。贪婪的人类就总爱干这类事,所以他们老打仗,大部分是真贪心不足,小部分就是这东西影响的。”   妖兽提起人来,好像还真都没什么好感。   饕餮解释了一大堆,很快失去了耐性,低头拱了拱肖衍:“你把这坑刨开。”   溜圆的眼珠略带狡猾地转了转,如果笨狐狸要理由的话,该怎么说呢……   但他多虑了。   连连受打击的肖衍已经懒得问为什么了,反正答案总会揭晓的。于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沿着饕餮扒过的地方刨起坑来。   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石头被翻了出来,很快就堆了一堆,褐色的浮土满天飞,小狐狸出洞有望,还是非常有干劲的。   饕餮看看变成了灰狐狸的肖衍,感到了那么一眯眯的心虚,但还是坚决地退后了几步,站到了飞扬的浮尘之外。   耳朵动了动,隐约听到远处某个洞穴中有粗嘎的嗓门在“窃窃私语”。   “吼~我要吃岩灵虫,我要地脉的灵气,岩灵虫呢?灵气呢?”一个嗓门似愤怒,似撒娇。   “那可怕的家伙在,不能过去呀。”另一个嗓门安抚道,然后又变为愤怒,“都怪你爹,让他动静小些动静小些,他就是不听,这下好了,为他们指方向了吧!”   “那两只东西那么小,为什么不能吃啊?”前一个嗓门不满。   “哎哟我的乖乖,你真的是出洞太少了,那是高阶妖兽啊,高阶妖兽才能这么自由地变换身形啊……”后一个嗓门又压低了一些。   “好不容易找到个岩灵虫层薄好挖的地方,就这么没了。”第三个声音不甘地咕哝,“那么多岩灵虫便便,高阶妖兽竟然也下得去爪子……”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饕餮听到了沉重的肉体拍打声。   第二个声音怒道:“怎么下不去爪?你要是高阶妖兽,遇到了地脉你不下爪!自己闹出的动静跟地动似的,还敢抱怨好地方没了,怪谁,你说怪谁?啊!”   砰砰的掌拍声,可怜的呜呜声,第一个声音被忽略后不满的吼声,虽然隔得颇远,但也逃不过饕餮灵敏的耳朵。   他头大地甩甩脑袋。   虽然以前羡慕过在一起打滚嬉闹的幼崽,可他还是对这种习惯拖家带口的妖兽不太能理解。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什么的,打完了之后又互相舔毛什么的,反复无常堪比人类!   小老虎转头看看撅着屁屁刨坑很起劲的九尾狐,唔,相比之下这笨狐狸还是挺听话的,那自己就勉为其难地陪他呆到夏天一起出去吧。   “叮”地一声,一道似金石相击的声音传来。   肖衍的爪子碰到了什么特别坚硬的东西,拨开浮土一看,是一块半透明带着漂亮光泽的石头。有了饕餮的解释在前,他知道这是一只年限较长的岩灵虫了。   往外一扔,继续刨。有了第一块就有第二块,很快又堆了一小堆。   这会儿,肖衍所在的坑中已经透出了丝丝灵气。虽然只是透过无数岩灵虫的躯体泄出来的一点点,却依然能清晰地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巨大能量。   从地底透出几缕清透无比的光来,照得整个本黑魆魆的山洞瞬间敞亮了起来。   这是来自地脉的灵气。   肖衍站在坑中,只觉得磅礴的能量源源不断地通过每个部位穿到身上,每个细胞都兴奋地颤抖了起来。相比之前化蛇体内的珠子,这股力量更加绵延却柔和,仿佛无处不在,将他整个人都裹在了其中。   不知为何,身体似乎突然起了一阵共鸣。就像见到什么亲切无比的老朋友一般,不由自主地想要往更深处靠近。   饕餮在不断溢出的地脉灵气中舒舒服服地撑了个懒腰,就见到肖衍身上有淡淡的光晕流转,带着漂亮的五彩色泽,一闪即逝。小狐狸呆呆的,近乎梦游一般地俯下身再次挖了起来。   再挖下去,多余的灵气就吸收不了了,白白浪费还是小的,万一挖的过程中不小心撑破了内丹,那可不是玩的!   饕餮顾不得哪儿哪儿都是的浮尘了,纵身上前一把拖出了小狐狸。   一脱离石坑,光晕立刻就消失了,肖衍清醒过来,有点茫然:“怎么了?”不是正让自己挖着坑么?   饕餮眉间拧了个疙瘩:“笨狐狸,你是不是吃过什么不该吃的?”   肖衍愣了一下,直觉方才发生了什么:“我不太记得以前的事了,怎么了?”   饕餮想了想,摇摇头:“算了,应该没什么,再看吧。这边灵气足,抓紧时间吸一些。”   相比肖衍前世看过的小说,这简直是他见过的最……朴实的修炼方法了。没有任何花哨的手印、姿势,找个舒服的地方,舒服地躺下来,默默地凝神将丝丝缕缕的灵气导入体内。   这一过程中,肖衍身上另一种波动又缓缓地如水波一样漾开。   饕餮静静地睁开眼,瞥了肖衍一眼。   就以前像肖衍一直觉得他是幼兽一样,他也觉得肖衍这只只有一条尾巴的九尾狐绝对是幼崽。可现在,不管是肖衍长尾巴的速度,还是这种种异象,饕餮都感觉到,自己可能判断错了。   高阶妖兽也会在几种情况下化身幼崽。   第一,原型太过巨大,为了在小范围内活动方便。   第二,特别放松时或者休憩时,团成一团的幼崽形态会让他们觉得更舒服。   第三,减弱本身威压,埋伏着准备攻击其他妖兽。   第四,受了重伤,妖力耗尽,无法维持庞大的原型。   最后一种,体内有某种以当前本事还无法运化的灵宝,只好把所有的妖力都用来锁住这灵宝,等待根骨重塑到能承受住这灵宝为止。在这过程中,吸收的灵气全都会引起体内灵宝的波动。   小狐狸这情况……很像是最后一种。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宝贝,连九尾狐都承受不住,还能引起地脉的隐隐呼应。   饕餮的眼中略略闪过一丝好奇。   趴在他不远处小狐狸闭着眼睛,一身灰扑扑也掩盖不了那毛茸茸的蓬松感,很乖巧很没有防备的样子。   算了算了,都找到地脉了,还好奇他体内的宝贝做什么。饕餮撇撇嘴,同样专心眯起了眼。   肖衍对此并不知情。他只感到身体无比舒畅,刚刚长齐了三根尾巴的后头竟然又开始蠢蠢欲动,而这次显然后盾强大,灵气充裕,没有任何凝涩感。   谢天谢地,终于不用痒到恨不能蹭掉一层皮了。   离开这边洞穴的时候,饕餮捡走了几块最晶莹美丽的岩灵虫石头,拿到暗河中仔细地洗了洗,打算用作晚上的零嘴。这些东西虽然可以难倒不少妖兽,对着饕餮可还差点儿。   肖衍跳到河中洗他一身灰毛,洗了半天,忽然发现不太对:“为什么那层浮土粘到身上就洗不下来?!”   饕餮正嘎嘣嘎嘣拿一块岩灵虫石磨牙,顺口接道:“哦,你说岩灵虫的粑粑啊?那东西看着松软干燥,其实自带油性,可难洗了,洗个十来天才会没了。”   他下爪子刨时,可是很小心的,尽量连毛毛都不沾!   ( ⊙ o ⊙ )   饕餮说完,忽然觉得不大对劲。自己貌似……太实诚了。   肖衍满头黑烟,怨念直冲头顶一线天:“饕,餮!纳,命,来——”   一只灰狐狸炮弹似地冲出水面,不顾满身湿淋淋地就要往饕餮身上蹭。小老虎连滚带爬地起来就跑,连口中咬了一半的灵石掉在地上也顾不得了。 第25章 洞中日常   灰扑扑的小狐狸蹲坐在岸边, 看饕餮一头扎入暗河中, 扑通一声, 鱼群惊得四下散开来。   小老虎也不着急, 顾自悠悠闲闲地稳住了身体, 然后瞄准了鱼群最密集的方向, 倏然张大了嘴,深深一吸。   原型极为庞大, 威风凛凛的饕餮幼崽形态,可以说是相当可爱的。圆头圆脑, 呆毛柔软, 有点憨憨的,这会儿粉色的嘴一张,便跟个Q版大头虎一样,撒娇卖萌非常合适, 却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然而事实却完全相反,Q版小老虎的战斗力相当生猛。随着他这一动作,水流立刻剧烈地波动了起来, 飞快地往他口中流去。   饕餮一吸不停,直到密集的鱼群全都不由自主地顺水进了饕餮的肚子, 才把嘴一闭,恢复了原状。   如此重复了几次, 灌下一大堆水和鱼的肚子都是稍稍鼓了一瞬, 又马上变得跟下水前没什么两样了。   肖衍看得啧啧称奇。想起当初自己猪肉“遭窃”时, 还特地查了查小老虎的肚子, 哪知道这是一个真无底洞啊。按这架势,别说四块猪肉,四头豪彘都不够垫底的。   真是个神奇的世界,他果然还太天真了。   饕餮敞开肚皮吞了一阵,终于感觉胃里有点东西了,这才甩了甩粗粗长长的尾巴,一个猛子扎到了更远一些的地方。不一会儿,一些零零散散不同种类的鱼就被他驱赶了过来。这回他没有直接一口吞,而是爪子牙齿齐上阵,抓住里头最肥美的鱼一条条往岸上抛。   肖衍一条条地收集起来,在干净的石头上堆成一堆,仔仔细细地去头去尾,剔了鳞片,掏了内脏。   饕餮扑扑扑扔了一堆,哗啦一声出水,冲着肖衍这边就跑了过来。捞起一条处理完的鱼,仔细地嗅了嗅,往嘴里一扔,嘎吱嘎吱地嚼了起来。   大胃王饕餮其实不光是个饭桶,还有那么一丢丢美食家的潜质,说白了就是嘴挺刁。吃过肖衍处理的鱼后,又立刻嫌弃起带鳞片的鱼了,每次吃一通垫底后,就拿处理完毕的当零嘴。   刚好肖衍不会捕鱼,两人一拍即合。一个负责抓,一个负责弄,配合默契。   处理好的鱼分两堆,属于小虎崽的那堆唰唰唰飞快地少了下去,嚼个零嘴也能如此勇猛,实在让人不得不佩服。   肖衍把一条鱼片成一片一片,时不时往嘴里扔一片,有些好奇地问:“你每天吃那么多,怎么也不见长肉啊?”   饕餮嚼得正开心,尾巴一甩一甩的:“我本体那么大,想要长肉……那得吃下去多少肉才能做到啊?吃下再多,跑两圈飞一飞喷个火打个架就没了。”   餐后活动还真是丰富多彩。   说到飞,肖衍想到了最初见面时,小老虎身子两侧长的肉疙瘩:“对了,你那么大两个翅膀,变小了怎么就全没了?”   饕餮嚼东西的动作一顿,眼神突然有些躲闪:“幼崽形态翅膀也小,基本用不着,就收回去了呗。”   有猫腻!   肖衍顿时来了兴致:“这么说,还是能有翅膀的?能给我看看吗?头顶的角呢?其实也有吗?”   长角长翅膀的小老虎,真的想见识见识啊。   “有什么好看的!”饕餮一口拒绝,“你真要看,我变回原身不就行了!”   听这口气,那怎么可能一样?肖衍顿时来了劲,开始卯足了劲灌迷魂汤,好说歹说,小老虎终于有些心动了。   头顶上冒出两小截弯弯的角,身侧张开两只小小的翅膀。饕餮有些不适应这样子,扭捏地对着肖衍粗声粗气:“不许笑!”   他还是真正幼崽的时候,其实挺爱张着小翅膀到处跑的,还爱转圈圈追自己的尾巴。可每次这样做,其他妖兽便总是跟见到什么稀奇事似的,在老远处又是害怕又是稀罕地指指点点。   它们并不清楚混沌中诞生的超高阶妖兽的特性,其实以饕餮敏锐的五感,可以清晰地听到那些诸如“好傻”“奇怪”“又不会飞,翅膀还拍得那叫一个起劲”之类的嘲笑,渐渐地,他就不这么干了。   饕餮应该是让百兽惧怕的存在。   不得不说,许多动物小时候简直是犯规一样的存在!   弯弯的带花纹的角,嚼鱼嚼得开心了就扑棱两下的小翅膀,配着饕餮亮亮的本就比普通虎崽大上不少的的眼睛,眼尾稍稍向上一吊,原型时显得威猛凌厉,小时候却只觉得软软的可爱极了。   一直挺喜欢看动物世界里头小老虎小狮子小猎豹的肖衍觉得受到了会心一击。   “有什么好笑的,挺可爱的呀!真的!”小狐狸尾巴晃晃,殷勤的递过去一条鱼。   “是吗?”饕餮狐疑地看看他,见他表情不似作伪,有点小开心,矜持地接过鱼丢入口中,“算你有眼光……嗷!”   小老虎一蹦老高,小翅膀飞快地在身侧拍啊拍,咬牙切齿地喊:“肖!衍!”   处理鱼时若不小心弄破了鱼胆,吃起来是什么滋味?反正这几天,肖衍每次处理时,都会“不小心”弄破一次,然后“不小心”抹得整条鱼肚子里头全是,然后默默地塞到饕餮正在吃的鱼堆里。   偏偏饕餮舌头特别敏感,咬下这一口,啧,接下去半天嘴里全是苦味。   一来二去,小老虎都被弄出阴影了,每次捞过鱼都要仔细嗅一嗅。但肖衍表示,蠢老虎的道行比起人类来差远了。他可是很擅长转移注意力的!   只要一个不留神,小老虎总会瞬间杯具。   灰扑扑的小狐狸一下子跳开老远,尖尖的狐狸嘴一咧:“让你坏心眼,让你坏心眼,我这身毛什么时候变白,你才可能不用担心吃的里头加了料!”   这是他每次恶作剧后的口头禅。可惜,神经大条的小老虎每次吃开心了还是容易忘。   偏偏,叼嘴的小老虎又舍不得肖衍处理过的鱼……   他也尝试着自己弄过,奈何业务不熟练。剁头去尾虽然无比利落,刮鱼鳞却是要了命,弄得满身都是鳞片浑身腥不拉几不说,鱼肉表面也被刮得坑坑洼洼,跟狗啃了似的。再者,一爪子撕开鱼腹,一爪子挠出内脏,动作是挺帅挺干脆,但效果……鲜血淋漓还是其次,更有可能,也把苦胆撕破了。   他还毫无防备,自己弄的嘛,质量有保障,兴奋地往口里一丢……   继续悲剧了。   事实证明,身边唯一的大厨是得罪不起的,特别是当你是个绝对的厨房杀手的时候。   吃自己弄的鱼,吃到苦味的次数比吃肖衍弄的还要多得多。   小老虎心里苦得跟鱼胆汁一样,忿忿地拿两支小小的弯角去顶小心眼的狐狸。   肖衍尾巴一竖,敏捷地躲开抓狂的小老虎,嗖地蹿向他们每天固定吸取地脉之气的地方。   前一日刨开的“石堆”,经过一夜的时间,又慢慢地挪回了大半,算是间接地证明了饕餮的话。有希望的日子是非常有奔头的,肖衍干劲十足,或者说一身怎么洗都洗不干净的灰毛让他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唰唰唰唰继续开扒。   反正这虫子就吃点石头泥什么的,能脏到哪儿去?就当是蚯蚓吃了泥再吐出泥的感觉呗,只不过是从另一头吐……   啧,打住打住,不能想不能想,总不能放弃地脉的灵气吧?长尾巴的好时候啊。   一切为了尾巴,一切为了光明正大地给饕餮下料,肖衍安慰自己。   饕餮随后赶到,被漫天的“浮尘”阻住了追杀的脚步,停在不远不近处,表情有点纠结。   索性横一横心冲过去,把狐狸胖揍一顿再换自己刨土,这样既出了气,吃正常的鱼也不再遥遥无期了!不行不行,那可是岩灵虫的粑粑呀,反正臭狐狸都脏了,就让他一脏到底吧!可是……   略洁癖的小老虎爪子抬起又放下,内心摇摆不定,四条小粗腿踩来踩去,小翅膀烦躁地拍啊拍。   目前看来,饕餮想要吃到正常美食的愿望还遥遥无期……   远处,熊爸费了半天劲,捞起可怜兮兮的几条鱼。   熊崽一看就不干了,撒泼打滚哀嚎:“根本不够吃!还要还要!”   熊妈叹了口气:“乖乖,你就忍忍吧,那不要脸的新来的实在太能吃了,还能捞到鱼就不错了。”   “嗷~讨厌讨厌,吃了他们!吃光他们!”熊崽开始了日经耍横。   “乖,等咱们吸够了地气,一定可以吃了他们的,只是现在还不行哈,忍一忍。”熊妈安抚。   熊爸弱弱地开口:“老婆,儿子,这个基本不现实……我们原本连妖兽都不是,只是普通的黑熊,侥幸找到了地脉才成了妖兽,延长那么多年的寿命已经不容易了。打败那可怕的高阶妖兽……嗷!”   熊妈一掌拍在熊爸厚实的背上,吼道:“你说什么?!你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   熊崽适时地再次嚎了起来。   熊爸顿时头大无比。它它它真是一头苦命的熊啊,跟一头母熊同时找到地脉本来是很开心的,可是有了崽之后,老婆就越来越凶了肿么破?   明明普通的黑熊,都是母熊独自带娃的,自己已经很尽职尽责了好不好?可即使这样,一言不合还要被老婆胖揍,简直心酸。   当然啦,老婆心情好时给自己舔舔毛,然后把软乎乎的非常有分量的身体靠着自己蹭来蹭去时,还是很幸福的……   “嗷,嗷嗷嗷,我饿啊……”熊崽大声嚎啕。   “听到了没?赶紧去捕鱼啊!”熊妈凶巴巴地指挥道。   熊爸忧伤地瞅她一眼,回想起当初温柔无比的小妻子,岁月是把杀猪刀啊……   算了,说起来都是泪,抓鱼去吧。   饕餮的耳朵动了动,不以为然地甩了甩尾巴。所以说,他真的很不能理解那些巴巴地凑着求偶的兽们,不是上赶着给自己找罪受么?   还是笨狐狸好,乖乖的,又能做吃的又能搓澡。唔,不恶作剧的时候就更好了。   肖衍刨坑抛出了又一身厚厚的尘,对饕餮的怨念再次上升,下次哄他吃下带胆汁的鱼之前,恐怕是消不了了…… 第26章 离开前夕   洞穴顶部的一线天又窄又长, 缝隙中长了密密层层的苔藓, 便又显得逼仄了几分。每天透进来的阳光, 或飘进来的雨丝, 便也跟着变得窄窄长长的, 在地上洒下一线光斑, 或拖开一道湿迹。   这成了目前肖衍能够感知外界的唯一线索。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便是看看头顶慢慢亮起的光, 然后往不远处那块质地稍软的大石头上画正字。   饕餮倒似乎有自己独特的法子,能模糊地知道外头诸如天气的变化、昼夜的变迁。   但这货神经粗壮, 对这些压根就不在意, 若不是洞中能吃的肉类单调了些,能撒欢的地方小了些,让他守着地脉待再久也无所谓。   饕餮原型巨大,稍微动一动便是可怕的消耗, 平时需要不断不断地进食,还是容易觉得肚里空空。   可地脉是什么概念?山川大地之气所游走而过的地方,丰沛的灵力源源不绝, 不发生什么特殊情况根本不愁耗尽。   这些天,小老虎便像猫儿掉进了小鱼干堆里似的, 每天在肖衍刨开岩灵虫堆的一刹那,都恨不能躺在地上滚两滚。   虽然来到中山这一点是个意外, 但惊喜竟也不少, 让他都颇有点乐不思蜀了。   相比之下, 事后跳暗河里吞点鱼什么的, 简直就是饭后小点心,消遣用的。   虽然在大胃王的过度捕捞下,作为零嘴的鱼群也眼见地稀疏了不少,最近几顿都是饕餮潜水到老远处赶鱼群过来的。   地穴中的熊崽为此又闹了几次,熊爸吃了熊妈不少巴掌,暗地里没少埋怨这些不懂事的新来的,总是把它们的生活闹得一团糟。   但好在它们也早已不是普通的熊了,凭着地脉的灵气完全可以过得好好的,闲来无事还能啃点岩灵虫。   唯一让熊爸有些心惊胆战的就是,每次自家熊孩子撒泼打滚一边要吃的——这娃对口腹之欲还比较执着,做不到像熊爸那么淡定地啃岩灵虫——一边对那两只某种意义上算得上鸠占鹊巢的妖兽咬牙切齿骂骂咧咧时,都会感觉洞穴中的威压瞬间变强。   总有种自家三口的举动随时随刻能被对方知晓的感觉。   熊爸时时刻刻觉得头顶上悬了一把刀,提心吊胆的同时还要被熊妈和熊孩子吼,毛水都不如以往光滑了,圆润壮硕的身体瘦了一圈,老婆都有些嫌弃他的亲近了。   真是苦逼的熊生。   事实上,饕餮的确对熊孩子有些不满。原因无他,这娃太藐视他的威严了。   什么“就那两只小东西,我一口气能吞下十个”“放开我,让我去会会他们,我就不信赶不走两只厚脸皮的家伙了”“嗷嗷嗷,我的鱼,我要吃了他们”……诸如此类,虽然可笑到小老虎都懒得计较,但每天嗡嗡嗡地吵一吵,也怪烦得慌。   只是最近小老虎一点不缺灵气,饱腹感很强,这片地穴又太复杂,他虽然能听到大致的位置,真要寻起来还是挺费事的,这才按下了找茬的心。   熊孩子的幸运还在于它父母的谨慎。   熊爸自不必说,熊妈虽然凶了点,在安全问题上却很拎得清。哪怕熊崽再哭闹,也坚持不靠近饕餮和肖衍所在的地方抓鱼。一家三口时不时地换住处,连刨岩灵虫都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它们力所能及地护着孩子,也许有些太保护过度了,让熊孩子始终少了几分自知之明。   地穴的口子一开一闭就是一个春秋,长年生活在此的熊崽并不知天高地厚,未来也许会遇上些或大或小的坎坷,也许就平平顺顺地在底下过了一辈子,永远都是个小霸王。   谁知道呢,前路永远充满了无数的岔道,无数的未知。   饕餮自然不会操心熊孩子的教育问题,他这两天迷恋上了新的花样。而这新花样,自然也与肖衍脱不了干系。   时间一天天过去,每天不是修炼就是吃和睡,地穴又不见天日,肖衍都快无聊得长毛了。人一无聊,自然就爱瞎折腾,跟猫闲着无聊挠挠家具,狗闲了跑院子里刨个坑一个道理。   穿越前好歹是吃货一枚,虽然自己下厨手艺不算出色,可吃过的美食不少呀。现在整天吃生鱼,开始几天还好说,安慰自己就当吃高档生鱼片了,十几天下来,肖衍就死都不干了,看到一地的生鱼就恨不能自挂东南枝。   吃货的精神在于探索美食永无止境,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   肖衍琢磨了几天,硬是找到了一块凹陷很深的石头,又从挂在小老虎耳朵上的水藻中找到了一种带咸味的,找了个没有岩灵虫出没的洞穴,开始——喊饕餮煮鱼汤。   若在穿越前,一条鱼好吃的做法实在太多了。红烧糖醋清蒸麻辣,鱼羹鱼汤鱼头泡饼,切片切丁剁块弄成泥,裹点面,炸一炸,满口酥香乐开花。   奈何现在材料极度欠缺不说,连个人形都没有,肖衍也只好勉强一点了。   沦为烧火工的饕餮一开始还有些不情不愿,因为笨狐狸的要求挺多。   什么不能对准一个点烧,最好绕着圈圈均匀喷火啦;过程中火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还要保持一致啦;可有时候要火力猛一点,有时候又变成了小火慢炖啦……一听就一个头两个大。   他喷的火是用来煮鱼的吗?那是能把普通妖兽烧得连渣渣都不剩的火好不好!   谁知道笨狐狸听了他这个抗议,还特地找了个坚硬无比绝对不会被他一下子烧穿的“石锅”。   总之一句话,必须做!   本来在磨洋工的小老虎在鱼香味散发出来的瞬间,一下子来了精神。与烤鱼完全不同的香味!   若是正宗的石锅鱼,除了正常的调料,还得有辣椒油、干辣椒、胡椒粉、香菜等才够味,食材上除了鱼,也得配合着豆芽、酸菜以及其他一些吸油的菜。   咕嘟咕嘟炖上一锅,一边炖一边吃,吃得满头大汗,一面吐着舌头喊辣一面还是忍不住狂夹,那才叫够味。   现在材料是简单了些,好在鱼的质量过硬,腥味很淡,鲜味很足。把带咸味的水藻汁挤入,加上饕餮火力到位,散发的香味已足够让两只吃了太久生鱼的小家伙没出息地口水直流了。   饕餮不等肖衍说好,便忍不住探头尝了一口。刚舔到汤还没来得及捞出一块鱼肉,舌头尖就被烫了个泡,扑着小翅膀直跳脚。   自己能喷火,舌头却还会被鱼汤烫出泡,这个怎么都难以解释的现象让肖衍差点没把他笑死。   虽然时不时地倒个霉,但总体来说,开发了新吃法的两只过得还算快活了不少。   饕餮终于不再看都懒得看一眼他所不屑的素菜了,虽然不好吃,但调味一级棒啊!   现在他每天除了驱赶鱼群,还多了个看到什么水藻都要扯回一些来的习惯,肖衍经常就看到湿漉漉的一大团水藻蹦蹦跳跳地上了岸,凑到他面前:“快来看看,快来看看,这个能不能吃?”   他还精力旺盛地寻遍了大半的地下洞穴,还真给他翻出一些靠近地脉而生的灵草,有的还结了鸡蛋大小的果实。虽然几乎都没什么味道,但灵气足啊,放到锅里一起煮了,连带鱼肉的味道都鲜了不止一点半点。   一线天透进来的阳光由清亮逐渐转为耀眼而灼热,丝丝细雨开始变成偶尔一阵的滂沱大雨,阵阵春雷变成了夏天那种说来就来的响雷时,肖衍和饕餮用一个简陋的形状不规则的石锅,尝试了简化版的水煮鱼、鱼头汤、浓汤全鱼。   有一次饕餮用力过猛,直接一把火烧到鱼肉全化在了汤里,只剩下一些干干净净的鱼骨架。一狐一虎待稍稍冷却一点后凑过脑袋一尝,竟然误打误撞地无比美味。   只是后来饕餮又试了几次,再也找不到当时的火候了。有一回呼地一口火,石锅里的水直接干到了底,数十条鱼变成了焦乎乎的一片。   美食有时候,也是需要一点巧合的。   岩灵虫经过漫长的跋涉,越来越多回归了地脉附近,最近肖衍刨坑需要刨更久了,因为上头覆了更多的“碎石头”。   这也意味着,洞口快开,两人可以出去了。   饕餮这些日子里养得油光水滑,似乎永远吃不胖的他最近好像也肉乎了那么一点点。   肖衍成功长出了四条尾巴,第五条尾巴蠢蠢欲动中。   他现在已经可以相当精准地控制风了,比如把饕餮喷出的火吹一吹,让它绕着石锅烧得更好一些。比如召个风刃,在坚硬的岩石上也能稍稍留下一道浅痕,或者从高高的一线天的缝隙中劈下一些苔藓来。   他甚至还能控制着风把自己整个拖起来,在洞中半高不高的位置转悠上小半圈。   这对一个活了二十多年的普通人类来说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肖衍乐得在半空中直打跟头。连饕餮不屑地泼冷水,说什么没见过四条尾巴了还只会这么两下子的九尾狐,也丝毫没能让他减了兴致。   说来也怪,对于灵气的吸取,他这具身体也像个无底洞。这两天连饕餮都觉得体内灵气太过充裕,减少了修炼的时间,增加了捕鱼捞水藻寻灵草之类的“饭后运动”,肖衍却依然毫无感觉。   偏偏吸了那么多的灵气,本事见长却相当慢,这算是唯一一点点美中不足。   肖衍不是贪心不足的人,他打算等洞门一开就出去,分别了这些日子,他有些想念他的小伙伴了。饕餮对他的雀跃不以为然,却也想念外头更丰富的调料和更丰富的肉了。   然而就在这当口,地穴内却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骚乱。而原因,则出在那只一直没有处理的化蛇身上。 第27章 暴走   化蛇当天被饕餮吓破了胆, 又被黑熊一家迁怒地追赶了多次, 日子过得可谓提心吊胆。   好在这片由岩灵虫一点点啃食出来的地穴不知存在了多少年, 极其广阔, 也足够复杂, 四通八达的, 随便往各种岔道一跑,饕餮和九尾狐想要追赶它并不那么容易。当然, 也可能是饕餮压根没把这么一只弱弱的中阶妖兽放在眼里,没认真想除掉它的缘故。   而熟悉地形的黑熊一家又不会飞, 即使是分头行动, 从几个方向一齐堵死了它,也只能咆哮着干瞪眼。自从某次熊崽不甘心地扭动着肥硕的身体跃起,差点揪到化蛇的尾巴后,它再找藏身处, 一般就找那些比较大的洞穴了。   它虽然是最弱的一只化蛇,但在谨慎这一点上,却做得比其他所有化蛇都强很多。   这是它从小就养成的习惯。   它自出壳以来就比别的幼崽瘦弱不少。别的幼崽能欢快地四处游动了, 它还只能虚弱地“哈~”一声。别的幼崽能飞了,它还在地上歪歪扭扭地蠕动身体。强者为尊的化蛇群根本不想保护这只一看就是弱鸡的累赘, 它从小就要学着自己躲避其他喜欢掠食化蛇幼崽的厉害妖兽,以及……喂饱自己的肚子。   相比前者, 后者本该是相对简单的。然而现在, 填饱肚子却成了一个大难题。   化蛇可没有饕餮那样听风辨位的本事, 没头没脑地在各个洞穴间穿行了许久也没找到出口, 原本九分的惶恐就变成了十二分。化蛇倒是不惧水的,从水中出去本该是个好选择,水流的方向自动会为它指明出路。但几条明面上的暗河口子都在饕餮和肖衍常活动的一线天那边,几条比较隐秘的则被黑熊一家占领着,熊爸正因为鱼群的稀少而一天到晚愁眉苦脸地泡在水中抓鱼,它除非是不想活了才敢往那边凑。   于是问题就来了,这毫无出路的地穴中,食物实在太稀少了。   每天远远躲着肖衍饕餮和黑熊的化蛇并没有机会得知地脉的秘密。毕竟普通的妖兽看来,地上的岩灵虫就是一摊摊碎石而已,在洞穴中太常见不过,黑熊夫妇当年也是误打误撞才发现了这一绝密的宝藏。   灵气得不到补充,体内那老支配着它不断进食的欲望就越来越强烈。可除了被垄断的“捕鱼业”,这洞中就基本没有能填饱肚子的存在了。这些天,化蛇四处乱飞,除了在渗水的岩缝中找到几丛灵草,就只从一些洞穴的积土中扒拉出一点虫子。   不够,远远不够。体内那股强烈的冲动在催促它。需要灵气,大量的灵气,饕餮九尾狐黑熊都可以满足这一条件。   化蛇死死地克制着这种冲动,它不知道支配它的到底是什么,却知道这绝对是找死的行为。   这些天被困的恐惧中,它想到了很多事。比如族群曾经遇到过的,明明打不过它们却莫名其妙冲上来攻击的低阶妖兽。当时它们还嘻嘻哈哈地笑,说这些不自量力东西简直就是来加餐的。   这会儿不想法子忍住,那它也要成为那道傻傻的餐了。自从脑子一热对上过饕餮,化蛇深刻地意识到了两者实力上的天差地别。   它还有种感觉,每当自己吃下更多的东西,体内那股支配它的力量也就会越强。长此以往,自己绝对会被那怪物取代的。不知道就这样饿着的话,会不会把那股力量给饿死……   显然地,那股力量并不打算给它退缩的机会。眼见多天都没有得到灵气补充,对方开始直接抢夺它身体本身的能量了。   化蛇极其快速地虚弱了下来,短短几天就成了一副骨头架子外头裹着一层皮,羽毛光泽黯淡而凌乱,长长的蛇尾上有鳞片脱落。   绝望感在深切的恐惧中飞快蔓延,缠绕住化蛇的黑气随之暴涨,近乎奄奄一息的化身猛然睁眼,眼中猩红又带着屡屡黑气。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让它唰地张开了翅膀,这回毫不犹豫,直接飞向了离它最近的活物——黑熊一家。   除了通过进食的方式“污染”妖兽,不安、惶惑、恐惧、绝望都是煞气滋长的最好土壤。这只最弱的化蛇并没有吃下太多“变质”的食物,却依然难逃在死亡的威胁下被煞气控制的命运。   熊爸熊妈正带着熊崽在宽敞处小憩,熊爸熊妈彼此依偎在一起,熊崽闹腾了一会儿也有些累了,正一面打瞌睡一面拿块大石头磨爪子。化蛇从黑暗中悄悄探出头,正想要对准熊崽的脑袋来个出其不意的袭击,忽然被别的某些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左侧的一个小洞穴中,有某种让它垂涎无比的灵气,极其充沛的灵气。   化蛇扭曲的脸上显出了急切,连呼吸都粗重了几分。再也懒得看一眼原本垂涎无比的熊崽,长长的蛇尾一摆,抢身进了洞中。   熊爸是一把刨坑的好手,虽然为了躲饕餮和九尾狐时不时地换住处,可不管到了哪里,总能准确地找到岩灵虫壳最薄弱的地方,挖开一个能透出地脉灵气的坑。而现在,这个没有完全被普通岩灵虫覆盖回去的坑,被化蛇占据了。   更准确地说,是被由煞气控制的化蛇占据了。它贪婪地张大了嘴,把一块块上了年限的岩灵虫石拼命地吞下肚,感受到体内越来越充沛的灵气,浑身的黑气有如活物一般,一下子再次暴涨了许多。   洞内接触惯了地脉灵气的岩灵虫一阵骚动,对这截然不同的凶戾煞气极其不适应。普通虫子首先扛不住了,褐色的大大小小石块上倏然抽出了无数条细细长长的腿,在洞穴内四处奔走了起来。   咚,砰,咔嗒,各种大大小小石块相撞的声音传来,最后连上了年限的岩灵虫都受不了了,被火烫了一般抽出了腿,跟着四下跑了起来。   随着吞下的岩灵虫石越来越多,黑影膨胀得越来越大,渐渐地充满了整个洞穴。岩灵虫更加暴躁了,一股脑儿涌向了洞口的方向,有些直接高高蹦了起来,像小炮弹似地射了出去。   听到动静愤怒地赶来抓小偷的熊爸刚跑到门口,就被一颗跳起的岩灵虫砸中了脑门,再一看后头的阵仗,顿时熊脸都吓扭曲了。肥硕的身体矫健无比地一转,对着老婆孩子大吼一声,声音都颤抖了:“岩灵虫暴动了,跑,赶紧跑——”   长年生活在底下的熊孩子不知道饕餮和九尾狐有多厉害,却绝对知道岩灵虫暴走是什么概念,这次没有任何废话,短短的尾巴一夹,掉头就跟着爸妈狂奔了起来。   埋头苦吃的化蛇打了个饱嗝,直觉告诉它,这些石头灵气太充沛,不能吃更多了。至于刚刚跑走的三只活物嘛……   人脸豺身蛇尾鸟翼的化蛇幽幽地转过头,阴森森地冲着狂奔的黑熊一家咧了咧嘴。   地下的洞穴长年不见天日,黑洞洞的一片,好在肖衍饕餮和黑熊都是能在黑暗中视物的,并没有给行动造成过困扰。然而现在,有一团他们也看不穿的巨大黑影开始在洞中飞快地行动了。   所过之处,安安静静躺在地上的碎石全都抽出了腿,四下奔逃了起来。随着各种岩灵虫相撞发出的响声,整个地穴便如同收到某种讯息一般,弥漫开了一种焦躁的气氛。   无数条小细腿从碎石中长出,所有的碎石都或快或慢地动了起来。   蹦来蹦去的碎石砸到身上一类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饕餮曾说过的,岩灵虫有一种特殊的本领,便是会让活物变得狂暴好战。岩灵虫咔咔相撞声中,仿佛带了某种奇特的韵律,烦躁感在整片地穴内蔓延开来。   化蛇在黑熊一家后头紧追不舍,前几天的情形完全反了过来。而随着它的移动,一路上越来越多的岩灵虫开始暴走,黑熊一家首当其冲地受到了影响。   熊崽是头一个扛不住的。这些天它的怨念本来就很足,这会儿又被原本的猎物追着跑,心态本就糟糕,这会儿岩灵虫一闹腾,顿时就红了眼想要冲向化蛇拼命。   熊爸熊妈敏捷地回头,四只熊掌死死地扒住了熊孩子。可它们自己也两眼发红,恨不能狠狠地跟什么打一架。   稍一迟疑间,化蛇很快就到了眼前。那浓烈的死气让熊爸熊妈瞳孔一缩,狂躁瞬间被恐惧压倒,拖着儿子就往某个方向慌不择路的跑了。   灰扑扑的肖衍正晃着尾巴等抓鱼的饕餮回来时,就听到一阵巨大的动静越来越近,空气中充满了骚动,连带着他也有点心浮气躁。   正转头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就见到三头狂暴的黑熊和一团巨大的黑影,以及无数带着细长腿的石头,一道狠狠地涌向了自己这边。   肖衍:“……”   如果这个世界有黄历,他一定要去翻一翻,看看自己今年是不是霉星高照。   轰隆隆,轰隆隆……发狂的熊崽一见那晃着尾巴的灰狐狸,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顿时忘了身后的化蛇,人立而起,狠狠地拿两只熊掌拍向了肖衍。   两眼空洞浑浊的化蛇见到久违的九尾狐,忽然恢复了那么一点点意识,整个身体哆嗦了一下。疑神疑鬼地四下张望了一番,见没有那只更可怕的凶兽在周围,身上的黑气又盛了盛。   巨大的黑影仿佛脱离了身体一般,兀自冲着肖衍所在的方向,垂涎地张开了嘴。   九尾狐,高阶妖兽中都能算得上极品的存在啊。   只不过,它们显然不知道一句话,叫做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现在的肖衍,虽然相比饕餮依旧弱鸡,却也不是当初被化蛇追得团团转的肖衍了。 第28章 危机   说是熊崽, 其实它跟熊爸熊妈在这片地下洞穴中不知生活了多久, 除了心理认知及行为上还是不折不扣的熊孩子, 战斗力上甚至完全不是普通的成年黑熊可以比拟的。   它体格健硕, 身形只比熊爸稍微小那么一点点, 地脉充沛的灵气让它的皮毛异常黑亮, 跑动起来又灵活到不可思议,这会儿人立着冲过来, 挥舞着的两只大熊掌带了呼呼的风声。   这也是它不断地想要挑衅饕餮和肖衍的原因所在。   要知道每年洞口开启时,它出去满山撒野一圈, 撞断一根根碗口大的树根本毫无压力, 老虎狮子见了它都得灰溜溜地绕道。横冲直撞的小霸王忽然要给两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妖兽让道,还连吃的都不充裕了,它哪里忍得了?   发狂的熊孩子两眼通红,抡圆了膀子狠狠地把肥厚的熊掌拍向了那只碍眼的狐狸。熊向来是动物界的大力士, 它对自己还是非常有信心的。不管是无比的大力,还是长长尖尖又坚硬的爪子,都绝对可以将对方碾成渣渣。   事实上, 就肖衍现在的小身板儿,若被拍了个正着, 那的确得变成一块肉饼。然而——   熊孩子那无比快速的动作,落在他眼中, 是放慢了数倍的。   肖衍那一堆他觉得挺碍事地拖在身后的大尾巴毕竟不是白长的, 这些日子里, 他的五感又明显地敏锐了不少。一头巨熊张牙舞爪地以你根本无法反应过来的速度扑来时, 当然是无比可怕的,然而当这些动作放慢再放慢,对方的动作在眼中变成……   慢慢地龇牙,慢慢地咧嘴,慢慢地从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吼声,一只爪子慢慢地举高,另一只爪子在身前暴躁地挥舞两下,一看就是营养过剩的身体上一层层肥肉抖啊抖,形成一圈圈缓慢的波浪……那就是来搞笑的。   肖衍在那大肉掌就要呼到自己头顶的时候,小小的身体向侧旁蹿出,四条上下摆动的长尾巴刚好从黑黑的爪尖掠过,成功地避开了这次攻击。身子往回一拧,两只前爪探出,一把揪住那黑亮的皮毛,细小的风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白色的身影快到几乎看不清,蹭蹭蹭地就上了熊孩子的背。   熊孩子收势不及,狠狠两爪子拍在了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似乎整个山洞都震了震。一击不中还被对方爬上了背,简直忍无可忍!熊孩子愤怒地咆哮了起来,一面死命拿两只爪子往身上呼,想要拍下那只狡猾的狐狸,一面在地上打起滚来。   它属于一力降十会的典型,根本没有好好琢磨过自己的打架技巧,这会儿根本拿身形灵活的肖衍毫无办法。肖衍轻轻松松地在这座脚感良好的小肉山上蹿来蹿去,听着熊孩子一点不留力道地把身上拍得啪啪直响,寻思着该如何脱困。   三头黑熊还好说,毕竟再怎么狂躁都只能在地上活动,他现在能飘一会儿。可那些暴走的岩灵虫就不好对付了,这种连饕餮都说自己可能会受影响的虫子,肖衍一点都不敢掉以轻心。   虽然自己目前还没什么焦躁一类的感觉,可红了眼的黑熊一家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再者,这些乱蹦跶的岩灵虫很有小炮弹的效果,一个躲闪不及时砸到身上,那也是能疼得一懵。这时候就不得不羡慕黑熊一家的厚皮了,岩灵虫炮弹嗖嗖嗖地射出来,它们最多只是更烦躁一些,根本不痛不痒。   这会儿熊爸熊妈也失去控制了,一开始还只是想把熊孩子抢回来,渐渐地就龇起了尖锐的牙,冲着肖衍咆哮起来。熊妈最先看不得儿子受欺负,猛地扑了上来,两巴掌先后糊了过来。   这速度和力道可比熊孩子强了不少,精准度也高了很多。肖衍刚躲开它一巴掌,就发现另一巴掌正好拦在自己的去路上,凭着小个头好歹闪开了,又一只巨大的熊掌拍了下来……一时间倒有些手忙脚乱。   等到熊爸也加入战团的时候,左躲右闪的肖衍成功地怒了。   他看准了时机一下子跃到熊孩子的头顶,一动不动地扒着那巨大的脑门,看着六只大巴掌呼下来,并不闪避。围绕在小狐狸身周的风越来越大,灰扑扑的毛被吹得全都支了起来,从外头看,渐渐地竟是连风团中的狐狸模样都看不那么清晰了。   可这点风,压根就抵挡不住黑熊使尽全力的一拍!   熊妈得意地吼了一声,力道不收,呼呼地就下来了。熊爸勉强保留了几分理智,虽然觉得有些疑惑,可连同自家熊孩子一共六只熊掌,封住了九尾狐头顶所有的路,难道还拍不死他?一时间也有些掉以轻心了。   但这风团根本就不是用来硬扛熊掌的。   巨大的阴影当头笼罩下来,甚至就要接触到自己身上的毛的一刹那,肖衍动了。熊爸熊妈只感到眼前一花,自己爪下有风飞快地掠过,然后白影就不见了。   开山裂石般的巴掌直接就对着熊孩子的脑袋拍了下去。   轰——熊孩子被直接拍得摔在了地上,脑门先着地,头盖骨好悬没震裂了,牙齿磕都断了一根,流了一口的血。好在它本打算用来拍肖衍的两个爪子垫在了最下头,熊爸熊妈的掌没直接呼到它脑瓜。   肖衍使出了目前能做到的最大速度,沿着它的鼻子一路蹿下它的下巴,在那小肉山倒下来前,成功地嗖一下跑到了远处。   从出生到现在从没遇到过这种事的熊孩子简直傻眼了,直愣愣地瞪着同样傻住的熊爸熊妈,连闹腾都忘了。   肖衍也不恋战,他可不想被密密麻麻包围过来的岩灵虫当成活靶子,转身就跑。   熊爸终于后知后觉地怒吼一声,飞快地追了上去。然而有东西比它更快一步。   化蛇带着浓浓的黑气,忽然以一种正常情况下绝不可能拥有的速度追了上去。嗖地从熊爸身旁过去时,熊爸甚至有种错觉,是一个巨大的黑影在带着那条奇怪的化蛇往前窜。   扭曲的人脸把嘴裂到了耳根,钢锯般的牙齿狠狠地咬合下来,这一次肖衍没能轻松闪开,一条尾巴一痛,被一口咬住了。有鞭子抽开空气般的脆响声传来,余光看到化蛇鳞片斑驳的尾巴跟着当头抽了下来。   这越是紧急情况越爱乱晃的大尾巴,关键时刻简直要了他的命啦!   肖衍内心泪流满面,小眼神却一错不敢错,紧紧地盯着呼啸而来的蛇尾。小小地调整了一下位置,在长鞭马上就要甩到身上时飞快地闪开,又顺势张嘴,啊呜一口咬了下去。   那一瞬间,他真的是用尽全力,咬开那滑溜溜的鳞片的一瞬间,用风刃死死地割了进去。几道风刃沿着皮肉横冲直撞,很快化蛇的一条长尾巴就鲜血淋漓了。   这条化蛇吃过的腐肉是同群中最少的,现在不过是煞气借一点灵气大盛才控制住了它,但身体本身并没有变质,基本的痛感还在的。顿时翅膀激烈地拍打起来,条件反射地将口中咬住的狐狸尾巴一甩,将肖衍整个摔了出去。   正对着熊爸的方向。   肖衍晕头转向中不忘冲着它威胁性地比了比爪子。熊爸被他的生猛吓到了,当即止住脚步后退了两步,脑后有急促的风声,熊爸慌忙一回头,咚地一声,一块岩灵虫石砸在了它的脑门上。   脑门不比身上皮糙肉厚,眼前顿时呼啦啦地冒出了一堆星星。   熊孩子这会儿才缓过神来,这回是真正要闹上天了。眼见熊妈凑过来检查他情况,想也不想地一张嘴,迁怒地一口咬在了它前肢上,竟生生地撕下一块肉来,血哗啦啦地往外冒。这还不满足,熊爪高高一举,便要对着熊妈的脑袋呼过去。   熊爸眼前还晕着,一看这情形,顿时不干了。   肥硕的身体在一小段助跑下整个跃起,一座大肉山轰地撞在了熊孩子身上,把爪子将将挨着老婆脑门的熊孩子撞飞了出去。   竭力克制着内心的狂暴,心疼地舔了舔被咬去一块肉的老婆。熊妈被疼痛一激,稍稍恢复了点神智,有些复杂地看看起不来身的儿子,再看看一脸帮着舔伤口的熊爸。   满脸的凶戾又收起了一点。   肖衍这边的情况却不容乐观。   回过神来的化蛇正对他紧追不舍,不论逃往哪个方向,都有巨大的黑影瞬间覆盖过来,一副不把他吞没不罢休的模样。所过之处,岩灵虫咯噔咯噔地动了起来,不一会儿,洞穴内群魔乱舞,石块乱飞,混乱成一团。   这会儿黑熊一家都不敢动了,夫妻双双扑在去了半条命的熊孩子身上,死死地捂住了耳朵,尽量减少那石头碰撞的声音对自己产生的影响。   “吼~”就在这时,出去捕鱼的饕餮回来了。   小老虎在半途听到一线天那边的一片混乱声,连鱼群都来不及驱赶,便急急忙忙地赶了回来。湿漉漉地刚爬上岸,就看到那只几天不见难看了不止一点的化蛇正对着笨狐狸下口,两排锋利的牙齿差点没咬上后者的脑袋。   脑子里“嗡”地一声,小老虎就炸了。   虽然自己有事没事爱踩笨狐狸两脚,或者咬一口他的尾巴拽着玩,但饕餮可从没打算容忍别的活物敢觊觎被划拉到自己地盘里的狐狸。   不对,或许算不上活物了,饕餮溜圆的眼睛眯起,盯着那团壮大了不少的黑气。   “饕,饕……”肖衍就地一个翻滚,险险地躲过一次袭击,急急忙忙地奔向小老虎,气都有些喘不上来了。   化蛇没有反应过来饕餮的回归,呼啸着冲这头冲了过来。   小老虎猛地一动,整个身子扑出去时就变回了原型,一下子整个洞穴都仿佛满当了不少。饕餮前身一抬,两个爪子轰然拍向了……化蛇身上最漆黑的那一团黑烟。   “呼——”一个巨大的火团从他口中吐出,同时射向了黑影。   化蛇身上的黑影剧烈地抖动了一下,猛地缩了回去,它略有些茫然地一抬头,就见一个耀眼的火团迎面而来,灼热的气息恨不能把它整个烤为焦炭。   化蛇吓得直接掉到了地上,火团几乎擦着它的背呼啸而过,一阵皮肉焦裂的臭味传来,滋滋直响。它也顾不上后怕了,蛇尾拼命地摆动,飞快地往角落里钻。   饕餮愤怒地回过神,就发现……随着他一团火,岩灵虫暴走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厉害了。   突然意识到自己越靠近这边越焦躁的情绪,刚才甚至不能自控地喷了绝对不该喷的火,饕餮一惊,立刻反应了过来。   这片地穴太大,里头生活了太多的岩灵虫,当它们一暴走,自己早就不知不觉受到了影响。   巨大的妖兽第一次感觉有些棘手。   他倒不担心自己,凭着超阶妖兽的本事,这点岩灵虫还不能拿他怎么样,它们蹦跶得累死了自己最多也就发一小阵疯,绝不可能像人类或普通妖兽那样永远清醒不过来。   可若是发一小阵疯,那他所经之处绝对是狂风过境修罗场,基本……不可能留下活物。   饕餮当机立断的张嘴叼住肖衍一条尾巴往自己身上一甩,飞快地往岩灵虫稀少的地方跑去。但满洞的岩灵虫似乎认准了他是罪魁祸首,小部分远远盯着化蛇,其他的呼啦啦全都跟了过来。   咔嗒咔嗒,咔哒咔哒,声音越来越密,这是它们唯一能保护自己和地脉的方式,让所有入侵者疯狂至死。   当饕餮的速度提升到极致,那是肖衍也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眼前只有灰茫茫飞速往后退去的一片杂乱。   “我们怎么办?”肖衍揪着毛慢慢爬到饕餮脑门上,对着他的耳朵大喊。   肖衍至今都非常清醒,除了咔哒咔哒的声音让他有些担心岩灵虫什么时候追上来,竟是一点也没受到影响。   “不知道。”饕餮的呼吸重了几分,一张虎脸无意识地扭曲了几分,“你别在我的脑袋上,去我背上,两只翅膀中间的位置。万一……那是我爪子够不到的地方。”   “岩灵虫有没有什么怕的?”肖衍大声喊,总不能就这样只能跑路吧。   “怕火,结果你看到了。”饕餮很简洁地说了一句就闭嘴了,他在尽量压制体内的暴戾。   肖衍却似乎不能领会他的苦心,继续凑在他耳边喊:“那它们喜欢什么?有什么能让它们平静下来吗?”   饕餮眼中泛起了一点红,非常想要把那只对着他大喊的狐狸拍下去,但很快又恢复了清明:“去我背上,快!没人知道什么能让暴走的岩灵虫停下来,它们只吃石头!平时……也像一块石头一样木乎乎的!”   只吃石头,怕火……并没有更多的信息。   肖衍感觉到巨兽开始无法自控地晃动脑袋,喉咙中不由自主地发出沉闷的吼声,忽然想到一事,冒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你能听到整片洞穴中的声音对吧?那一会儿我拼命喊你时,你就往我这边跑,把所有的岩灵虫都带过来!如果感觉要控制不住自己了,就化为幼崽的样子,能做到吗?”   “你要做什么?”饕餮警觉了起来。   “去试一个法子看看管不管用!”肖衍忽然从饕餮背上跃下,嗖地向他们的来路蹿去,“别担心我——岩灵虫对我没影响!” 第29章 化形   肖衍与饕餮分开, 往回跑了一段, 就遇上了岩灵虫大军。地上是密密麻麻的一层, 无数的细长腿飞快地爬动着, 性子急的则直接蹦到了半空中, 像一颗颗流星般乱窜。   这些小生灵显然被激怒了, 方才在一线天时,它们还在努力地躲避着浓重的煞气, 饕餮一口火后,已经变成了一副要与所有入侵者不死不休的架势。什么化蛇, 什么饕餮, 基本都不怕了。   九尾狐的出现让它们一阵骚动。   咔嗒声中,更多的岩灵虫蹦了起来。长长的小细腿一曲一跳,先跃起一段不高的距离,原地落下后, 小细腿便被压到了极致,再次跳起时,就像装了个弹簧放射器一样, 嗖嗖带风。它们的目标非常明确,全都对准了肖衍。   因为地上无处落脚而不得不浮到半空中的肖衍顿时成了个活靶子。   铺天盖地的石头砸过来是什么感觉?哪怕它们在你眼里显得慢了不少, 奈何……闪避的空间极其有限啊。飞船要躲过呼啸而来的小行星群,前提也得其间有飞船那么大的空隙, 才能凭着高超的技巧一一避过去。   眼见一大波石头就要把自己砸成肉酱, 肖衍身上的毛都炸开了。嗖地向上蹿起老高, 平贴着山洞的上壁才勉强躲过一劫。内心大叫坑爹, 这些岩灵虫壮大得也太过迅速了,明明片刻之前还没这么夸张。他跑回来前还估摸了一下怎么穿过岩灵虫带,这下好了,估计得打脸了。   打脸倒没什么,问题是不知道饕餮到底会受多大程度的影响。   脑补了一下巨大的妖兽磕了药似地把脑袋咣咣咣地往岩石上撞,或者一下子把背上的自己甩出去,然后拽着自己的尾巴在半空中抡圈圈的情形……肖衍哆嗦了一下,相比之下,还是对付岩灵虫比较省力。   第一波岩灵虫扑了个空,第二波立马又砸了过来。肖衍借着周身的风,小心地避开了几次攻击,可即使这样,脑门上也被几块无组织无纪律的“游石”误打误撞击中了,立刻鼓起老大一个包,疼得龇牙咧嘴的。   灰白色的身影在乱石中快成了一道残影。肖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绝不在某个落脚点有过多逗留,全都拣着两拨岩灵虫攻击的空隙而动,转瞬间走过了一小半距离,都能看到不远处逐渐稀疏起来的虫群了。   眼见猎物要逃脱,岩灵虫觉得再次遭到了挑衅,顿时又是一阵骚乱。   咔嗒咔嗒声变得空前一致,然后忽然停了下来。所有的岩灵虫似乎都达成了某种共识,原本四下乱窜的石块全都安分地缩了回来,场面一下子变得有些诡异,沉默中带着某种风雨欲来的味道。   肖衍心里拉响了最高警报,身体丝毫不敢停,趁着它们休战的一刹那,白色的身影如一支箭般蹿了出去。   就在这一瞬间,岩灵虫群也跟着动了。无数的石块骤然弹起,四面八方地围住了肖衍,完全堵住了他的去路,也截断了他的退路。它们显然抱了一击必中的心思,呼啸的声响带着极强的力道,身体不论哪个部位被碰到一下,绝对就能穿开一个血洞。   肖衍一个估计失误,后头可谓举步艰难。他的确不受岩灵虫的精神影响,却低估了岩灵虫的数量和本事。   眼见密密麻麻的石头越来越近,他一咬牙,身上浅浅一层灵光闪过,身周的风前所未有地快速了起来,一部分裹着自己,一部分呼啸着向前想要撕出一道口子。   “吼——”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近处炸开。   紧接着,敏锐地意识到肖衍意图而追过来的岩灵虫立刻骚乱了起来,火烧屁股般地散了大半。肖衍压力小了大半,却没有感到轻松,稍稍偏了偏头,就看到尾随而来的饕餮。   灯笼般巨大的眼中布满了红血丝,不自觉地做着龇牙状,呼哧呼哧喘息得厉害,随着他的动作,有零星的火焰不断地从口中喷出。溅落在地上,坚硬的岩石也扛不住,滋滋地融开了一滩小小的洞。   这处于失控边缘的凶兽让岩灵虫又是惧怕,又是兴奋。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小生灵有些不敢直撄其锋,散开了一大片,改为在稍远处虎视眈眈。它们明显地意识到了自身对饕餮的影响,咔哒咔哒声再次整齐无比地响了起来。   饕餮不耐烦地转过头,再次呼呼地喷出了几口火焰,却有些对不准准头了,只是吓得岩灵虫纷纷蹦起而已。   他晃晃大脑袋,转向肖衍那头,声音大得像打雷:“不自量力的笨狐狸,让你乱跑,现在知道厉害了吧!要不是,要不是我……”   眼中血丝一盛,后头自夸的话便说不出来了。处于失控边缘的巨大妖兽狠狠地拿头顶的尖角撞了一下石壁,想要让自己清醒一点。   为了躲避飞溅而来火焰而滚落到地上的肖衍喉头一紧,心里满不是滋味,脚下却更是加快了速度,边跑边喊:“是啊——多亏你了,我现在没事了,你赶紧离开,待会儿听我喊你!一喊你,就想法子绕道来我们常刨岩灵虫的地方——”   肖衍从来都不是能心安理得享受别人对自己好的人,从小的经历让他格外珍视旁人对他释放的每一点善意。虽然有时候不怎么习惯口头表达出来,心里却一直都默默记得。   比如前两天,饕餮虽然半恶作剧地支使他去刨岩灵虫的坑,自己虽然闹腾闹腾,该干活时依然抢在前头。他始终记得自己被化蛇拖入水中时,饕餮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了下来。自己马上要跌落悬崖时,对方急切之下伸出了舌头。明明可以从水道毫无压力地离开,却在没发现地脉前也一面嫌弃自己没用,一面默默地留了下来。   而现在,他逆着“石流”而上是为了想办法为这只一直帮着自己的小老虎解围,却依然在对方毫不犹豫地尾随而来时,再次心底触动了一下。   一只平时霸道傲娇蠢萌的,爱支使人,也爱想尽办法偷懒的小老虎,一时间有了种真兄弟的感觉。   肖衍飞一般地往回跑,遇上迎面而来的零星石块也不顾上了,一路跑回了方才说的岩灵虫坑。洞口也有稀稀拉拉的岩灵虫,一见到活物,嗖嗖嗖地砸了过来。肖衍急急躲开,一下蹿进了洞中。   洞中只有寥寥无几的岩灵虫在懒洋洋地动着,肖衍一下子跳进常挖的坑中,拼命埋头刨了一会儿,等到越来越多的灵气泄出时,那几块懒洋洋动弹的石头顿时趴下不动了,细长腿全都缩了回去。   肖衍长长松了口气。   果然如猜测的一般,岩灵虫既然会因为火等特别厌恶的东西而暴走,那么也一定会为喜欢的东西而安静下来。   眼见一路追进洞中的岩灵虫没有原本就在这儿的那么快安静下来,肖衍眼珠子一转,冒着石头雨又冲了出去。找到那口他跟饕餮常吃的坚硬石头锅,生生以风辅助给扛到了灵洞,跳进坑里的瞬间,把石锅往头上一扣。   咚咚咚咚,急射而来的岩灵虫砸在了石锅上,砰砰作响,却到底伤不了其中的肖衍分毫了。咔哒声又无法影响他的神智,岩灵虫气得不断地撞击石锅。   肖衍不理外头的动静,四肢并用地刨起了坑来。大约是时间紧急,不知道饕餮那边的情况怎么样,这回他挖得格外迅速,不一会儿,洞中的灵气越来越盛,白光一点点以此为中心,往外扩散了出去。   外头的撞击声渐渐地小了下来,肖衍爪子不停,直到碰到一块奇大无比的岩灵虫石。直觉告诉他,是时候了。   忽然把石锅一开,肖衍扯起嗓子大吼了一声:“饕——餮——来——”   轰隆隆,地面震动声传来,巨大的妖兽正在向这边靠近。   肖衍一把抠住那块巨大的岩灵虫石,以风卷住它的同时狠狠往上一掀。   一阵强烈的白光,裹挟着无与伦比的灵气喷薄而出。肖衍脑门上顶着大石锅奋力地跳出深坑,将将躲开那可以让丹田都爆裂的过于充沛的灵气。   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近,肖衍焦急地顶开一条缝往洞外看。   只见呼地一下,一道巨大的黑影飞了进来,又惨叫着跌落在了地上。三只巨大的黑熊扭着肥硕的身躯,同样没命地奔了进来,被熊爸熊妈半搀着的熊崽还一脚踩在了石锅上,把往外张望的肖衍吓了一跳。   “饕——餮——”正主始终没进来,却跑进来这么一堆不速之客,肖衍急了。   正要掀了大石锅跑出去看看,一个庞大的身影出现在了洞口,紧接着身形一缩,一只小老虎嗖地蹿了进来。   肖衍大喜之下,顶着石锅一蹦老高,一下子抱住了收势不住的小虎崽,双双落在地上。   大石锅咚地扣下,将两只幼崽罩在了里头。   咚咚咚咚咚咚,这回来的岩灵虫可要多上许多,愤怒地砸着石锅,想要把里头两只小家伙砸出来。但肖衍是个细致的人,早就再次跑了个浅浅的坑,把半个石锅全都陷在了坑中,自己和饕餮相当于趴在了一个窟窿眼中,头顶的盖子又不用担心被撞飞,就当多了点背景音乐。   小老虎被岩灵虫发出的声音闹得很暴躁,却好在克制住了没有再次变身或非要闯出去不可。肖衍死死地趴在他身上压着他,虽然不太压得住,却到底没出其他岔子。   愤怒的岩灵虫开始转而攻击化蛇和黑熊一家,沉重的击打在皮肉上的声音传来,熊崽子不断地发出嗷嗷痛叫,肖衍默默地为那四只祈祷了一下。   黑熊一家在这儿活得久了,其实倒是知道一点地脉对岩灵虫的安抚作用,只是方才实在事出突然,他们根本连停下来刨坑的机会都没有。这会儿被灵气一激舒服了些,哪怕皮肉受点苦,也坚决不出去了。   化蛇则倒了大霉。   它身上缠了无数的煞气,从本质上来说,煞气与灵气是格格不入的。方才吞下岩灵虫而黑气暴涨,不过是借岩灵虫一点灵气,哪能跟直接挖穿了地脉比?简直就是对着小蜡烛和对着大太阳的差距。   吞噬一点岩灵虫,消化完全了自然能让它壮大不少。但这会儿被洞内地脉的灵气一照,简直就是冰雪遇上了沸水,直接在地上打滚了半天,蛇尾甩得石锅外头砰砰响。   它奋力地控制着化蛇想要冲出去,奈何这会儿大半个洞穴都被岩灵虫堵得严严实实,根本没有任何机会。黑熊一家已经学乖了地抱着脑袋撅着屁股任由岩灵虫砸了,化蛇却依旧在四下乱蹿,顿时吸引了大半火力。   好在地脉的灵气一圈圈发散出来,岩灵虫已经平和了不少,没有直接把化蛇砸成肉酱。   剧烈的疼痛反而让化蛇又找回了几分灵智,煞气则在地脉灵气的照耀下却缩越小,渐渐地躲回了它体内。   在石锅底下的肖衍感觉身上一阵阵发烫。近来他吸收灵气都见不到底,根本没什么极限的概念,这会儿却觉得浑身的经脉都鼓胀了起来,小腹和眉心都一阵阵发热。   身上浸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肖衍热到几乎无法呼吸,恨不能马上掀开石锅好好透个气,又恨不能跳出去冲到暗河里浸一会儿。   好在岩灵虫已经平静了大半,饕餮也恢复了神智,只要稍稍撑一会儿,就能问问饕餮知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就在他死撑着的时候,化蛇打着滚狠狠地撞了一下石锅。这可不是那一颗颗碎石头,石锅转了一下,整个被掀飞了。   肖衍一跃而出, 第30章 钟山玉   大荒极西处。   这是一处并不算宽敞的空间。明明是大白天, 石砌的厚厚墙壁上却熊熊燃烧着几支巨大的火炬——这儿竟是看不到任何门窗的, 也不见任何可以透进天光的设计, 必须以火把来照明。火光毕竟不比阳光, 室内便不可避免地有些昏暗逼仄了。   绕墙一圈, 从墙根到半墙高的位置则是密密麻麻的画。   画幅有大有小, 造型夸张,用色浓烈, 乍一看像是小孩恶作剧般的涂鸦,仔细看时却又有种说不出的古朴和原始。画中有奇形怪状的人像, 也有罕见的动物, 还有神秘奇特的图腾,有的单独一幅,有的则几幅连成一个完整的场景。   室内正中处跪坐了五六名男女,敛声静气, 阖目垂首,似乎在用心感应着什么。   他们身着精致的长袍,额前和颈上缀着华丽的配饰, 有的身前放着打磨精致的骨器,有的放着几枚摩挲得光亮无比的龟甲, 还有的则放了几根蓍草——这蓍草显然不是刚采下来的,却不知经过怎样的处理, 保存得极其鲜活。   这些多见于巫祝占卜用的器具, 无声地昭示了他们不同寻常的身份。   化蛇身上的黑雾彻底消散的一刹那, 几人不约而同地睁开了眼。他们的眼底有震惊, 有犹疑,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又同时将视线投向了上座。   上头那儿放着一个巨大的青铜鼎,里面不知燃着什么,散发着一股浓重的药味。灰白色的烟气滚滚而出,却似乎有意识一般,并不四下扩散开来,而是将青铜鼎上方悬浮着的一个盘坐的人影层层包裹了起来,只能看到一个隐约的轮廓。   可即使这样,这些人也并不敢将头抬得太高,在视线触及鼎身处时,便毕恭毕敬地停下了。   “何事?”上头那人开口,声音苍劲如金石相击,传入耳中时让人不由自主地便是一凛。层层烟气如活物一般,丝丝钻入他的体内。   “有个小可爱似乎找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一下子厉害到我们全都注意到了。可没过多久,又被人给弄死啦,真遗憾呐~”一个穿着烟红色长袍的女子似乎随性一些,首先掩嘴笑道。   她面容姣好,肤若凝脂,即使跪坐着也能看出身段极其窈窕,乍一看去不过十七八的年纪,笑起来还颇有几分天真烂漫的味道,眼角却极其违和地带着几丝细纹。   她身边是一名面容严肃的男子,似乎很不喜欢这种说话的调调,微微瞪了女人一眼,转而一板一眼地分析:“大人,让煞气消散虽不算很难,特别是在离得如此远的情况下,鼓与钦的控制力几近于无,但那股煞气先是短时间内剧烈膨胀,后又瞬间消散,着实奇怪了些。这么快的除煞,恐怕一般的神明都做不到,属下建议着人去好好查看一番。”   烟红长袍的女子嘴角微微一挑,似笑非笑地瞥了男人一眼。似乎在说,你说这些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有一毛钱的用处么?简直就是废话。   男人眉头一皱,正待再说些什么,却听上头那人又开了口:“阿凡,你可有看到什么?”   底下的一男一女顿时息声,齐齐看向被点到的那人。   这阿凡看上去是位最多不超过二十的少女,长得异常瘦弱,一洗白袍飘飘荡荡地垂着,从广袖中伸出来的双手手骨支棱,苍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下可以清晰地看到青色的血管。她的脸色同样苍白无比,嘴唇毫无血色,一双眼睛却是又大又黑,带着某种沉静甚至偏忧郁的光芒,让人无端地就会在她面前收敛着几分。   方才其他人惊疑不定地彼此对望时,她一直慢斯条理地摆弄着身前的蓍草,这会儿见问,也没有急着回答,而是不慌不忙地继续完手上的事,才低着头,细细地回了一句:“白光,强烈的白光……有点像地脉,但又有点不太一样,煞气消散的瞬间,我确定看到了流转的五色……大人,可能是您一直在找的东西出现了。”   周围的人齐齐动容。   烟红袍女子惊讶地张了张嘴,却及时地掩住了,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她身旁面容刻板、惯无表情的男人也忍不住吃了一惊:“阿凡,你确定?”   巫凡是门内年纪最小,却天赋极佳的弟子,她看到的东西一般都不会出错。然而这回她提到的东西,却实在太重要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上头那位对它的执着。   阿凡微微点了点头,并不多话,又闭上了眼。   这一回,上头那人的呼吸成功地粗重了几分,他刻意调整了一下,再开口时语速却依然稍稍快了几分:“……你是说,钟山玉?”   巫凡再次睁眼,方才的一番摆弄蓍草让她额头泛起了一层青灰,显得精神愈发不好了,漆黑的眼中忧郁感更明显了几分:“没错,应当就是钟山玉。煞气灵气,一死一生,一点灵气可以让煞气瞬间膨胀,过于充沛时却绝对是煞气的克星。消散得如此之快,要么是遇到了天地之脉,要么是遇到了上古灵宝……五彩奕奕,我能想到的,只有钟山玉。”   灰白色的烟气仿佛受主人心情影响,剧烈地跳动了一下。漂浮着的人影依旧看不清面貌,却显然极为高兴:“好!说得好……巫阳,巫履,你们往感应到的方位走一遭,带上鼓与钦。阿凡,你下去休息吧。”   一众弟子中,那人只有对着那羸弱的少女才会亲切地喊一声“阿凡”,其他人都冷冰冰地带着“巫”的前缀。   先前开口的一男一女恭谨地低头领命,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正要离开,又听那人道:“慢着,先让那两只大鸟在附近收割一茬吧,小心些,别落人口实。”   两人再次应是,收拾好了东西原地站起,身形便眼见地透明了起来,稍稍一转身,竟是在原地消失了。   一阵风似乎从地底深处而来,透过厚厚的地砖缝隙,丝丝缕缕灌入这个近乎密闭的空间,算是补充了一点新鲜的空气。   不一会儿,远处有猛禽的唳叫传来,一只异常硕大的白头黑雕和一只黄纹白脑袋的鹞鹰齐齐飞起,直入云霄。它们身后带着浓到有如实质的黑气,随着厚厚的云层遮掩,看不分明了。   洞中。   随着身上的光满散尽,肖衍缓缓落在了地上,实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十指张开又曲起,比小爪子不知灵活了多少。抬抬左腿,又抬抬右腿,连膝盖上小时候磕的一块疤都没有少,他这是……变回原来的自己了?   虽然见过了多个脑袋多条腿的鸓鸟,也见过了极像生化试验失败产物的化蛇,以及大小形态间切换自如的饕餮,但肖衍还是没想到,原来物种间也是能够切换的?   不对!身后还是有点不对劲,肖衍双手往后一摊,泪流满面——五条大尾巴在后头不由自主地晃啊晃。   原来还是串种的。   眼见小老虎一双溜圆的大眼睛有些吃惊地瞪着自己,肖衍忽然想起饕餮以前提到人类时好像没什么好感,急忙冲他道:“我是肖衍,你还能认出来吗?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你看,我尾巴还在……”   这会儿也顾不得果奔什么的了,一转身,大尾巴冲着饕餮摇啊摇。   夭寿哦,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万一又发疯了什么的,自己可抵挡不了。   饕餮不屑地喷了口气,笨狐狸又干傻事了,连化形都要大惊小怪一番的高阶妖兽,简直丢人。虽说他长尾巴快了点,化形也快了点,还没到六根尾巴就变了,让自己有那么一点点惊讶,可就看这举动,化形了还是笨狐狸一只,妥妥的。   “得了,没见过你这么大惊小怪的九尾狐,不就是化个形吗?”饕餮把脑袋趴在前爪上,懒洋洋地说。   肖衍震惊了:“你是说,这很常见?”   “有点本事的高阶妖兽都行,我原以为你这辈子是没机会了,就懒得告诉你。”饕餮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再说了,人形那么难看,有什么值得说的。”   “……”肖衍默了一瞬,还是忍不住愤愤反驳,“人形到底哪里难看了?!”   “毛都没了,脸是扁的,嘴不够大,牙齿就更加了……你能指望拿它咬住什么猎物?只能像羬羊一样吃草吧?前肢后肢的力量差距太明显,前肢软绵绵的,除了能像大猴子嚣一样彼此抓个虱子,吱吱叫着爬个树,还有其他用处吗?哦对了,我现在的爪子就能爬树,用不着人类的前肢,我身上也不长虱子。后肢也没什么用,长是挺长,跑得慢死了……简直一无是处!”饕餮一口气滔滔不绝,下了一个结论,“这么没用,你能说不难看吗?”   肖衍:“……”   好吧,妖兽的审美……的确和人类的审美不一样。毛皮油光水亮,四肢奔跑起来矫健无比,锋利的牙齿和巨大的咬合力什么的,肖衍不得不承认,人形的确做不到啊……   可是——   麻蛋!人形又不是用来在草地和森林里狂奔着追猎物,追到了就一下子扑上去用牙齿咬死对方的!人形可以做的事多了去了好不好!   肖衍转回身,正要反驳一番,就见小老虎上下鄙视地打量了自己一番:“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的是我见过的化形后最瘦弱的妖兽了,干巴巴的一点肉都没有,真可怜!”   “……”你才瘦弱,你全家都瘦弱!   肖衍长得高高瘦瘦,手长脚长,是个标准的衣服架子,可即使这样,身上也是覆了一层薄薄的肌肉的,根本不是白斩鸡好不好?除了皮肤白了点,他对自己还是很满意的,饕餮绝对属于诬蔑:“有本事你变给我看看,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强壮!”   若是那种全身肌肉纠结,一块一块炸着的壮汉,肖衍发誓自己一定要将对方贬到一无是处!   “不!”饕餮想也不想地一口拒绝了,“这地下老深的,你不嫌冷,我可不想没事褪了毛挨冻。”   肖衍:“……”   好吧,虽然地穴相对恒温,却到底长年不见天日,这么赤果果地站着,的确有点冷……风吹屁屁凉什么的,简直悲催。   化形的激动心情瞬间淡了不少,耳朵都耷拉了下来。肖衍蔫头耷脑地摸了摸,好吧,耳朵也还是尖的,毛茸茸。嘴里两颗小虎牙也长了一截,尖尖地露在外头。   毛绒耳朵,毛绒尾巴,还有小虎牙什么的……简直羞耻play。   “唔,也不是一无是处啦,能化形,算是九尾狐力量的体现,你这会儿对风的把控力应该又提升不少了,”好像一时嘴快,把笨狐狸打击得有点过度了,饕餮连忙补救,“你要不要试试?”   肖衍抬手一挥。   前头闪避岩灵虫而耗尽的灵气并没有恢复,一丝丝风都没有给面子地卷过来。   饕餮:“……”   肖衍:“……”   “咳,这该死的化蛇简直太讨厌了,这次我一定要弄死它!”小老虎选择了转移话题。 第31章 来风   饕餮的目光慢慢落到肖衍身后。遍体鳞伤的化蛇正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黑熊一家挤在一起, 还有些不敢相信危机真的已经过去。   小老虎眼底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   肖衍的情况显然特殊, 能与地脉灵气彼此辉映且不落下风, 出去后足以掀起轩然大波。不管化蛇与黑熊有没有注意到, 他都不打算留下活口。   在族群中就极擅长察言观色的化蛇身上一寒, 颈上的毛一根根竖起,恨不能马上飞得远远的。奈何现在洞口被岩灵虫堵得严严实实, 根本跑不了,化蛇当机立断, 扑棱着翅膀扑向了肖衍。   肖衍吓了一跳, 以为这家伙如此富有战斗精神,折腾了这半天还有精力继续搞事。   正准备反击,却见那庞大的人脸怪物扑通落在了自己脚边,巨大的翅膀一把扒住他的脚:“哈~哈哈~饶, 饶命!”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哈,都怪那些黑气啊!”人面豺身鸟翼蛇尾的怪物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那些黑气控制着我和我的同伴, 非要我们攻击各种活物,要不然, 我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打九尾狐大人和……这位大人的主意呀!哈~九尾狐大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我这一次吧……”   一面说, 一面还把满脑袋竖着的黄毛往肖衍身上蹭。化蛇说话时习惯发出“哈哈”声, 听起来又哭又笑, 神经病似的。   “吼~找死!”肖衍还没说话, 小老虎先暴躁了。不知为什么,看到化蛇那丑陋的大脸往笨狐狸又长又直的光溜溜的腿上蹭,一股无名火就冒了上来。   呼——一朵小火苗喷出,饶是化蛇跑得够快,羽毛也被烧焦了一排尖尖。   那张扭曲的人脸更加愁苦了几分,又忙不迭地向饕餮讨饶:“这位大人息怒,息怒哈!两位大人帮忙除尽了那黑气,对小的恩同再造,若肯再饶小的一命,日后有什么差遣单凭吩咐……”   咔哒咔哒,随着饕餮一口小火,岩灵虫又是一阵骚动。好在地脉的灵气依然在源源不断地往外发散,它们又很快平静了下来。   “你憋着点,别喷火!”肖衍可不想再经历一次夺命狂奔,一面阻止听得头大无比再次蠢蠢欲动的饕餮,一面也有些哭笑不得。   肖衍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能说的一只妖兽,连时不时咋咋呼呼的绿毛鹦鹉也比不过,那点头哈腰的小模样,简直绝了。   但稀奇归稀奇,肖衍倒没有干扰饕餮决定的意思。这位的同伴可是在当初山脚下被全灭了,现在又是一副为了活命什么都不顾的模样,实在不是可以信任的样子。   饕餮显然也是如此认为的。   眼见小老虎威胁地冲自己龇了龇牙,本就最忌惮他的化蛇顿时停下了扑过去求大腿的身形,换了个策略:“两位大人知道之前缠上我的黑气是什么吗?我可以详细地告诉你们它是怎样缠上我们族群的,现在这黑气越来越多,大人们不提前想法子,将来有个万一怕吃亏呢!若肯饶小的一命……”   肖衍再次开了眼界。这化蛇绝对是妖兽中的异类!   饕餮耳朵动了动,他倒是知道那黑气是煞气,其他的就没注意太多了。若能从化蛇这里多了解些,对小狐狸倒可能有些帮助。毕竟那天在山脚下,他亲眼看到一缕黑气缠上笨狐狸尾巴,又因为那五彩光而退缩的。   念头一转,杀心便退了一些。小老虎抬起头,身上忽然有灵光暴涨,一下子卷向了化蛇和三只黑熊。   四只动物立刻就趴下了。待灵光散去,身上都出现了一个若有若无的印记:“在山洞里发生的事,谁都不许说出去。”   说出去什么?山洞里发生什么了?四只动物齐齐迷茫地仰起了脸。   似乎发生了很多事,却又似乎什么都没发生。黑熊一家有些摸不着头脑,我们怎么来这儿了,嗷,怎么还有两只这么可怕的高阶妖兽?化蛇则困惑无比,自己咬了九尾狐的尾巴,一路逃啊逃,然后……怎么就到了这儿了?嘤,这是被堵了个正着?完了完了……   “九尾狐大人啊,这位大人哈,小的是一时鬼迷心窍,小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敢对九尾狐大人下口了呀,对,都怪那黑气……”方才求饶的话,几乎一模一样,又不假思索地脱出口。   “闭——嘴——”肖衍和饕餮额角青筋直跳,齐齐吼道。   “哈?……哦。”化蛇一脸小媳妇样地闭了嘴,最后加一句,“求饶命啊大人们。”   熊孩子一脸茫然地举着熊掌擦了一下嘴,一掌的血。身上疼得仿佛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一般,脑门更是像要裂开:“该死的,什么鬼?我怎么变成这样了?说,是不是你们干的?!嗷,嗷嗷,爸妈,帮我撕了他们!”   熊爸熊妈不约而同地扑上去捂住它的嘴,熊孩子,你这样会害得老爸老妈一起被弄死的!   不大的洞穴里呜呜嗷嗷一片。   饕餮头脑里直嗡嗡,很有些后悔方才的决定了,就该一句废话没有地直接张嘴把它们吞了才是!   正要发飙,忽听肖衍笑眯眯地问:“你知道熊哪里最好吃吗?”   小老虎一愣,摇摇头。他吃东西不论大小,都是一口一堆,哪里会知道哪个部位最好吃?   肖衍意有所指地盯着发怒挣扎的熊孩子,慢斯条理地舔舔嘴唇:“熊体型庞大,极其沉重,四个厚厚的脚掌支撑着全身的重量,日常来去活动,里头充满了胶质。下水煮一煮,去毛,再小火煨烂,放入几种鸡鸭鱼肉丁提鲜,那味道……简直了。唔,两个前脚掌肉质比较香,做成红烧的也不错。后脚掌就差一点了,熊多的时候,不要也无所谓……至于熊身上的肉虽然厚,但油也多,又带腥味,没什么用。熊皮倒是挺不错的,恰好我现在缺一件熊皮大衣……”   小老虎的眼睛亮了起来。   肖衍对熊掌当然并没有什么兴趣。事实上,所谓的山八珍,熊掌、鹿茸、象鼻、驼峰、果子狸、豹胎、狮乳、猴脑,在他看来完全是人类为了猎奇而不必要地残杀野生动物。滋补的效果自然有一点,却也绝没那么神乎其神,甚至也不知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只不过是出于标榜自己尝过稀罕难得的东西的目的罢了。   然而现在,这个在网上偶然瞥到过一眼的食谱,却成了吓唬熊孩子的好方法。   大概是肖衍的口气太过风淡云轻,仿佛自己已经这样做过无数次一般,黑熊一家都惊呆了。熊孩子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看肖衍,再看看自己的掌,悄悄地往肚子底下缩了缩。   它,它一点都不想让自己掌被咕嘟咕嘟炖了。   虽然它觉得对面一狐一虎都是小小的不堪一击,但爸妈觉得他们可怕,那……那自己还是暂时不惹他们吧。万一的万一,自己……打输了呢?   不知道为什么,熊孩子明明觉得自己的性子该更加跋扈一些的,但这会儿却总觉得有些心惊胆战。发疼的脑壳和身体似乎本能地让它少嚣张一点。   熊爸熊妈拼命地把熊孩子往更角落的方向拖了拖。嘤嘤嘤,九尾狐和饕餮果然好可怕。   这回,化蛇和黑熊一家都服服帖帖了。这么着一直堵在洞中也不是办法,地脉的灵气也不能这么一直往外散,肖衍便指挥它们去搬安静下来的岩灵虫石头。   黑熊一家不甘不愿地做起了苦力,化蛇倒是表现得很卖力,奈何它连四肢都没有,黑熊一抱就能抱一堆,化蛇只能拿嘴叼一点。   岩灵虫表面或多或少总有点灰褐色的粉末,咬在嘴里有点怪怪的。化蛇嫌弃地甩甩脑袋,可是不能得罪大佬,算了,继续干吧。   肖衍冷不丁瞥到,顿时风中凌乱,纠结了一秒钟,算了,既然已经发生了,还是不告诉化蛇那到底是什么了吧。   自己真是一只体贴的狐狸,必须点个赞。   五条尾巴向前一拢,遮住了关键部位,好歹不那么不自在了。肖衍也一道刨那厚厚的岩灵虫石堆,刨完了一堆一起带到地脉的口子扔进去。   喊饕餮:“你就看着不来帮忙了?这时候还顾着你的洁癖呐?”   小老虎郁闷地转过脑袋。事实上,他还真不是洁癖所以不帮忙,毕竟这岩灵虫数量太过庞大,光靠那几只根本清理不过来。关键是……自己发了一阵疯,又跟岩灵虫磕了一阵,现在……灵气耗尽腿软了。   否则也不用一直趴着,还谨慎地最终没有对化蛇及黑熊动手了。这会儿搬石头,恐怕刨两下就气喘吁吁了。   自己刚笑完笨狐狸,坚决不能被笨狐狸看笑话!饕餮一昂圆圆的脑袋,觉得这是原则问题。   肖衍看着一言不发却愣是做出一副“我拽,我就是很拽”模样的小老虎,气得牙痒痒:“懒死你算了!”   这一场大清理花了极长的时间,最后还是饕餮恢复了精力,化作原形,以巨大的前爪飞快地扒开了一条路,几只动物才成功出了这小洞,到了一线天。   黑熊一家非常想马上离这两只凶兽远远的,奈何累瘫在了地上。化蛇倒是不急,它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时,可不愿没头没脑地瞎跑,万一激怒了两个大佬,被抓回来可就彻底没活路了。   肖衍饿得肚子咕咕叫,吃了一肚皮饕餮下水捞上来的鱼,又把那个派了大用场的石锅洗了洗,烧了锅香气四溢的水煮鱼。   “开道都辛苦了,大家一起吃吧。”腰间缠着几条大尾巴,身材修长面容英俊的青年笑眯眯地说。   早就被香气吸引的黑熊和化蛇喝了口鱼汤,吃了点鱼肉,眼睛顿时更亮了。   饕餮不满地大口嚼着属于自己的部分,哼,笨狐狸就是事多,还给它们分吃的,不吃了它们已经是自己宽宏大量了好不好!   看着三熊一蛇看向肖衍的星星眼,小老虎罕见地升起了一股危机意识,以后,大概又要多出跟自己分美食的了。   嗷,果然好不爽,好想吃了它们。   黑熊和化蛇不约而同地身上一寒。黑熊茫然四顾,化蛇悄悄地往肖衍后头躲了躲。   吃了几顿鱼, 第32章 娱神   前一阵, 肖衍有事没事就爱抬头看看一线天, 然后往石头上画正字, 每天掰着小爪算日子, 迫切希望洞口大开赶紧出去。可越是这么想, 有些事就越是迟迟不来。   后来有化蛇和岩灵虫闹一通, 自己又顺道化了个形,先惊吓后惊喜, 沉浸在变回人形的激动中,倒暂时把这茬给忘了。结果这会儿突然得以重见天日, 简直就是意外的惊喜!   幸福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正在炖鱼汤的肖衍猛地跳了起来,撒开脚丫子呼啦一下跑到了外头,泪流满面:“嗷呜~~~终于,终于出小黑屋了!太不容易了!”   蓝蓝的天白色的云, 阳光对于黑暗中呆久了的他有点刺眼,从洞口所在的半山腰放眼望去,远山绿意葱茏, 比之前繁茂了不少,周围是高矮粗细不一的各种树, 地上有大叶子的灌木,开了白色的小花……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风景, 现在看来却格外亲切有木有!   “笨狐狸, 又大惊小怪了。”饕餮老神在在地跟出来, 一脸骄矜地昂着脑袋, 看着在洞口又蹦又跳的肖衍,一脸“闹不懂你在瞎激动些什么”的神色,只是身后欢快甩动的粗尾巴,却毫不留情地出卖了他真实的内心,“我早就说过,只要到了夏天……嗷!你干什么?!”   话没说完,身子忽然一轻,小老虎被肖衍托着腋下整个抱了起来。   四爪凌空,幼崽形态的小翅膀又不管用,这样超级不适应的好不好!饕餮立刻不爽地挣扎了起来,正要暴躁地谴责一番一言不合就上手的笨狐狸,就见肖衍那张笑得阳光灿烂的脸突然凑近,在他脑门上亲昵地蹭了蹭:“是是是,你早就说过洞口会开,你说的都对,行不行?真是太厉害了~”   ( ⊙ o ⊙ )   从没被人蹭过脑门的小老虎愣了一下,正要张牙舞爪的四肢石化在了半空中,不上不下,有些傻傻地抬头看面前笑眯眯的青年。   不可否认,虽然饕餮一直不待见,但肖衍的人形其实很好看。身材修长比例匀称自不必说,清隽的眉目与穿越前有九分相似,九尾狐的种族特征又让他的脸添了几分精致,始终没有消下去的尖耳朵和略长了一些的眼尾则给肖衍温雅的气质中增加了几分惑人的味道。   这会儿开怀之下难得地没有跟小老虎唱反调,一笑间眼中带了点阳光和宠溺,看得小老虎一颗小心脏忽然可耻地动了一下。   嗯,近距离仔细看的话,笨狐狸的人形……好像……也没那么难看嘛。   算了算了,看在笨狐狸那么高兴的份上,就勉为其难地让他抱一抱吧。饕餮一面嫌弃自己地说服自己,一面悄悄地伸出尾巴去勾肖衍的胳膊……   结果粗粗的尾巴刚刚缠上胳膊,表达完兴奋之情的肖衍就干脆利落地把一脸别扭的小老虎往地上一放,顺道在那软乎乎的脑门上揉了两把,然后就开心地一转身,摘洞口石缝中长出的一丛刺果去了。   这种淡黄色透一点红的、表面布满了细密尖刺的果子并不算美味,磨掉了所有的刺也只能吃里头一层薄薄的皮,再往里就是灰色的毛裹着种子,其实是又费事又没多少回报的,但对于吃了许久鱼肉的肖衍,这种酸酸甜甜的味道简直美到飞起有木有!   饕餮:“……”   尾巴僵在一半的小老虎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看小狐狸一头扎进刺丛中不打算出来的没出息样,终于忍不住恼羞成怒地大吼一声:“……吃吃吃,就知道吃!也不怕撑死你!”   “……这话应该我跟你说才对吧?你吃的难道会比我少?再说了,你见过吃果子被撑死的?噎死倒可能性大些。”肖衍百忙之中回头,一脸莫名其妙,这位祖宗可是以大胃流传后世的好不好?   拍了拍脑袋,九尾狐自认找到了原因,把手里去了刺的果子递过去:“喏,给你吧,想吃就直接说嘛,真是的!”   饕餮:“……”   小老虎愤怒地一跃而起,一口……叼走了肖衍手上的他从没尝过味道的野果。嚼吧两下,真难吃,果然他讨厌素食。继续狠狠地瞪了死狐狸两眼,一甩尾巴跑回洞里去了。   肖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莫名地耸耸肩,继续摘刺果去了。   饕餮边跑边竖着耳朵听动静,结果窸窸窣窣声中,笨狐狸又若无其事地转回去弄吃的了,简直气疯!   忍不住稍微回了下头,正好看到肖衍够着身子摘一颗挂在高处的果子,漂亮柔韧的后背在阳光下镀了一层金边,中间一条漂亮的凹线一直延伸到“狐皮裙”下,加上又长又直的两条腿……明明不是妖兽欣赏的模样,却莫名让他觉得嗓子眼里干干的,有点渴。   一定是被没心没肺的小狐狸气的,非常需要吃一锅鱼平静一下。   做水煮鱼做到一半,厨子啊啊啊叫着跑了,烧火工也跟着跑了。流着口水早就等得不耐烦的黑熊一家和化蛇顿时一脸懵逼。   化蛇还好一点,毕竟他也是后来的,在乌漆墨黑的洞里早就待得快受不了了,要不是吃的更加吸引它一些,这会儿也兴奋地冲出去了。黑熊一家则是早就习惯了洞穴半年一开的情形,表示根本无法理解这种半途停下来的行为!   四只动物面面相觑,熊孩子最先忍不住了:“嗷嗷,想吃!”   化蛇吞了吞口水:“可是老大还没来……”肖衍倒不是那么在意,饕餮却是必须独得最大一份的。   熊妈耸着鼻子闻着鱼香味,肚子咕咕叫:“老大到底去干什么了?为什么那么激动?”   熊爸不说话,费劲地扯着熊孩子,坚决不让它偷吃。这蠢孩子,会送了命的好不好!   正纠结间,“吼~”一声过后,小老虎一脸不高兴地回来了。四只动物眼睛一亮,正觉得九尾狐也会一并回来然后就能开餐了,就见饕餮嘴巴突然张大了几倍,“呼——”一下,把整锅鱼都吸入了口里。   ( ⊙ o ⊙ )瞬间没了食物,一脸不敢置信加被天打雷劈了一般的化蛇和黑熊:“……”   饕餮又圆又大的眼睛凶凶地斜了一眼,化蛇和熊爸脖子一缩,赶紧把熊妈和熊孩子往后拖。   嘤嘤嘤,高阶妖兽了不起啊?高阶妖兽就能随便抢吃食啊?   饕餮看看一脸紧张护着熊妈和熊孩子的熊爸,尾巴烦躁地甩了甩,又忽然转头,跟来时一样莫名地跑出去了。   四只动物:……所以,他就是单纯来抢食的吧?一定是这样的吧?   肖衍吃了一肚子的野果,牙齿都快有些酸了的时候才意犹未尽地罢了手,后知后觉地想起那锅鱼,正要回去看看什么样了,就见巨大的饕餮轻松叼回了一头尾巴长长有点像马尾的羊,扑通往洞口一扔。   “把皮剥了往身上裹一裹,就这样出去在林子里晃,非被刺藤挂出满身口子不可。”变回小老虎的饕餮昂着脑袋往里走,“化了形就化不回去,就没见过你这么笨的狐狸。”   肖衍有些惊讶地看着昂首挺胸不回头的小老虎,原来不是饿了打的猎物么?   等到扛着这只硕大的羊回了山洞,见到了眼泪汪汪的四只动物,肖衍额前垂下了几道黑线:麻蛋,原来是独霸了一份美食,难怪对膻味很大的生羊肉不感兴趣了呢。   皮子要经过鞣制,增加其耐热耐湿性,且变得不易腐烂才能穿,但肖衍没有掌握这项技术,只好刮一刮表面的油脂,洗净晒干再想法子去了去味,就翻个面毛朝里地斜斜往身上裹了一下。呼,虽然热了点,但比果奔自在多了。   至于羊肉,这回可发挥的空间大了不少。   肖衍在附近找了些调味料,堆了个柴火堆,把煮鱼的石锅往上头一架,大块带肉的羊骨头扔了进去,扔进葱姜,又在饕餮的虎视眈眈下扔了一点点风干的辣椒壳,让小老虎喷个火,一锅羊骨头就咕嘟咕嘟地煮上了。   再找一片薄薄的石板,洗干净后烧得滚烫,把羊腹中覆着的一层白白的油往上扔一点,滋滋声中,诱人的香味便起来了。放调料,那两根细木棍扒拉两下,在热油往外直爆的时候把片下来的薄薄羊肉片往石板上一倒,嗤啦声响中,肉片顿时变了色。   剩下的半只羊拉开一道道深深的口子,用各种调料擦了擦,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肖衍满意地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是像样的一顿大餐啊。当然,要是食材再丰富一些,装备更齐全一些就好了。   但骗骗没见过世面的土著已经完全没问题了,化蛇和黑熊一家眼睛都直了,一面流口水一面偷眼防饕餮,免得后者再次暴起抢食!   虽然……他真要抢的话,它们,它们也一点办法都没有/(tot)/~~   原本一条到晚没心没肺只惦记着吃的小老虎却不知为何有点没精神,蔫儿蔫儿地趴着,时不时疑惑地看肖衍两眼,注意到其他四只的眼光,尾巴一竖,眼刀就狠狠地甩了过去。   化蛇和黑熊瞬间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大喵的心思,它们不懂啊不懂。   肖衍帮大家做了一顿丰盛的大餐,就打算正式离开了。好久不见如皮鱼,小家伙一定急坏了。可当他把石锅洗干净,往里头装了一锅晶莹剔透的岩灵虫石,回头招呼小老虎时,却发现化蛇和黑熊一家也巴巴地跟了上来。   “你们……”   化蛇龇着尖锐的牙,笑得一脸谄媚:“老大,让小的跟着你好不好?有任何事您尽管吩咐!”   开玩笑,饕餮留在它身上的印还没去掉呢,化蛇觉得自己乖乖地表忠心比较合适。   再者,肖衍做吃的……也真是让蛇欲罢不能啊。化蛇从没见过会主动分食物的高阶妖兽,顿时对这九尾狐充满了好感。化蛇一族向来强者为尊,族群观念倒是没那么重,中了煞气的化蛇群被饕餮全灭,与它倒并不算大事,顶多从此比较畏惧饕餮罢了。   黑熊一家就没那么多心思了,因为熊孩子急了眼:“嗷~跟,跟着老大,要吃的!”   看着四只妖兽缠着肖衍,饕餮眯了眯眼,内心的不爽忽然达到了一个新高度。   正要让它们哪边凉快那边待着去,就听到肖衍笑眯眯地说:“这样啊……那好吧。”   饕餮给四只动物留了个印记,应该是收它们当小弟的意思吧?肖衍可是听到过这货有几次自称“本大王”的。   虽然这个略雷的称呼总让肖衍想到西游记,几个小妖精火急火燎地跑回洞中:“大王——那孙猴子又回来了——”   咳咳,打住,反正带上就对了。   一吼没能出口,差点咬了舌头的饕餮:“……”   小老虎开始认真地考虑一个问题,难道在笨狐狸眼中,所有的妖兽都差不多,来了就给吃的,一言不合就一起搭伴走么?   化蛇狗腿地抢过了肖衍手上的石锅,用两个翅膀抱着,自己蠕动着蛇尾在地上爬行。肖衍回身冲小老虎招招手:“走呀~”   方才还一脸不爽的小老虎一下子跃起,抖抖耳朵跟了上去。   多了几个拖油瓶,饕餮是绝对不愿它们爬上自己背飞回去的,一行只能靠走。好在路程据说也不算太远,又没什么急事,就当看看风景了。   当肖衍从山的阴面绕道阳面,从半山腰爬到山脚时,却遇到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   一株极其高大、枝繁叶茂的老树前,恭恭敬敬地匍匐着至少三四十人。不知为何,一眼看到他们,肖衍就断定这不是化形的妖兽,而是人类。   这些人冲着山一面磕头,一面口中念念有词。树下则似模似样地搭了一个祭台,台上放着几个陶制的容器,摆着宰杀好的一头猪、一头羊、一头牛,正中间的木头桩子上则以红绳挂了一块玉璧。   一位脸上鬼画符般涂满了各种颜色的老人一手持一块盾牌,一手持一把长矛般的兵刃,在台上跳来跳去,口中咿呀作声。不一会儿,又放下矛和盾,往头上扣了一顶奇奇怪怪的帽子,手上拿了一件肖衍只在博物馆中见过类似样式的玉器,跳下祭台,绕着全场舞了起来。   老人一边跳一边大喝了几句什么,匍匐着磕头的人顿时激动了起来,口中的唱词愈发高亢,一时场面达到了高潮。   “……娱神舞。现在知道这个的人类倒是不多了。”在黑熊和化蛇如临大敌般地盯着人群时,饕餮忽然说了一句。   “……娱神?还是雨神……那是什么?”冷不丁忽然见到人类,还是一群人,心中相当震惊的肖衍有些没听清。   饕餮正要开口,一旁的树丛中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哟,稀奇了,现在知道娱神舞的人类的确不多了,可知道娱神舞的妖兽,应该更少吧?”   黑熊和化蛇都吓了一跳,连饕餮都瞳孔一缩:近在咫尺,以妖兽敏锐的五感,竟然完全没有发现那儿有活物存在!   “吼~”饕餮警告般地怒吼了一声,一下子拦在了肖衍面前。   “莫慌莫慌,哎哟喂——”茂密的树丛窸窸窣窣动了起来,一个白花花的头顶先冒了出来,然后脚下似乎打了个绊子,一个灰扑扑的人影忽然整个滚了出来,“停停停停——大熊兄弟,先停一下,小老儿也就那么几两肉,不禁吃。”   手里不知道什么东西一扬,咆哮着扑上去黑熊一家立刻遇到了什么特别厌恶的东西一般,飞快地退到了肖衍后头。   “哎,这才对嘛,和和气气的才好。”树丛中滚出的怪人就地一坐,打量了一眼对面的奇怪组合,“唔,五条尾巴就能化形的九尾狐,大得离奇的黑熊,人面豺身鸟翼的……应当是化蛇,最后一只……老虎?不对,小老儿竟然没见过……刚刚说娱神舞的就是你吧,你是什么品种?说一下呗。”   说着也不顾肖衍等兽眼睛都要脱框的样子,拿出一块竹板和一个细长石条般的东东,两眼放光地就凑了过来。 第33章 不死民   这干干瘦瘦的小老头儿出现得蹊跷, 就仿佛凭空冒出来一般。在他主动出声前, 没有一只妖兽发现他的存在, 顿时引起了高度警惕。   而肖衍在饕餮身后打量他时, 发现这人长得也同样奇特。   一眼扫过去, 第一反应是好黑。肖衍穿越前也是各种肤色的人都见过的, 却从没见过黑成这样的,露在灰扑扑的衣服外头的皮肤简直都黑得发亮了。头发倒是全白了, 稀稀疏疏地顶在黑黑的脑门上,跟一蓬干草似的。额头又高又宽, 眼睛小, 鼻头大,嘴巴阔,这会儿眯眼一笑,嘴角恨不能咧到耳根, 露出一口大白牙。   唔,总之是个黑白对比极其强烈的人。   幸好是大白天,如果在晚上冷不丁遇上这么个黑不溜秋的人, 胆子小的肯定以为是见鬼了。   老头儿倒没一点不受欢迎的自觉,兴致勃勃地对着饕餮左瞧右瞧。要不是小老虎龇着牙已经在暴怒的边缘, 似乎还想上手摸一摸。他有些遗憾地克制住蠢蠢欲动的魔爪,转而一面在竹板上狂记录, 一面口中念念有词:“……状如虎而目大, 背纹略深, 额有角, 背生翼,名……哎呀呀,小老虎,你叫什么?家住在哪儿?这些都是必备的呀……别走啊!”   饕餮脑子里仿佛闯进了一百只苍蝇,嗡嗡嗡吵得他想吃人。可这小老头儿瘦巴巴只有一把老骨头,一看就味道很不好,挑剔的小老虎懒得下口,干脆扯了肖衍就走人了。   肖衍虽然对着老头儿挺好奇,也觉得他不像坏人,但他自认没有土著们敏锐的直觉,还是别多话的好。   他们一动,抱着一石锅岩灵虫石的化蛇自然也屁颠屁颠地赶上去了。黑熊一家刚吃了亏,一种它们极其讨厌的味道现在还萦绕鼻端,也说什么都不愿意再接触小老头儿了,轰隆隆继续开道。   结果这小老头儿显然没有罢休的意思,呼哧呼哧小跑着追了上来:“别,别走啊……呼,咳咳咳,现在的年轻妖兽啊,一点都不懂得体谅老人……”   话虽这么说,行动间可丝毫看不出来需要人体谅的样子。   他虽然个头小又瘦巴巴,跑起来还喘得很夸张,腿脚却其实很不错,一下子就赶到了跟肖衍并排的位置,又在饕餮喷出一口火苗时极其灵活地避开了。眼看小老虎不好惹,就转而跟肖衍搭讪:“小狐狸,你就住在这附近吗?这儿也有九尾狐的族群?这倒是稀奇了,老头儿走了那么多地方,只在南边的青丘山见到过一群,啧,老霸道了呢,最近在各种找蛊雕麻烦……你是怎么做到五条尾巴就化形的?对了,你这尾巴怎么这么灰扑扑的?是染的还是天生如此?难道这边的九尾狐是灰色的……”   面对一个喋喋不休,不断提出新问题的话痨,略带强迫症的肖衍表示听得很痛苦。他真的很想晃着小老头的脖子,大声告诉他:你一个问题一个问题来好不好?你这样到底让我怎么回答,啊?!   “吼~”结果饕餮比他先忍不住了。   小老虎烦躁地停了下来,两只前爪愤怒地在地上留下了几道深深的痕迹,忽然前身一抬,人立而起,在肖衍惊讶的目光中,泛出一层薄薄的灵光,化为了一个人。   与肖衍偏俊秀温雅的模样不同,饕餮有一张轮廓分明的脸,浓黑的长眉斜飞,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眼眶略深,鼻梁高挺,在脸上投下了一小片好看的阴影,加上瞳孔略带一点剔透的绿色,很有点异域的味道。头发一看就又粗又硬,偏长,乱糟糟地垂到肩膀处,却反而有种不羁之感。   前两天肖衍处于刚化形的兴奋中时,特别好奇饕餮的人形。只是不管他怎么软磨硬泡,小老虎始终拒绝变身,理由是——人形难看。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导致肖衍都真的信了,悄悄脑补了一个长着老虎脸的肌肉大汉。   可现在,看看那张英气的脸,再看看对方只覆了一层薄薄肌肉却一看就爆发力极强的身体,肖衍整只狐都感到了深深的嫉妒。   长得丑……去你娘的长得丑!   饕餮化形显然比肖衍熟练多了,一道宽宽的虎皮斜斜地裹住了半个身子,没有出现肖衍当初坦蛋蛋的状况。他一脸不善地瞪着老头儿,眉宇间满是不耐烦:“……不死民?离我们远点,这里没妖兽愿意搭理你的好奇心!”   可有些人显然不是你泼冷水就管用的。   本就随着饕餮的变身更加亮了几分的眼睛,在听到对方叫破他的身份时,更加灼热了:“啧啧啧,能化形的高阶妖兽,知道娱神舞,连不死民都知道,实在是太稀罕了,简直让我越来越感兴趣了……既然知道我是不死民,那你更应该清楚,我们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不满足我们一下下,就会被一直缠着哦~”   “你们那该死的好奇心简直无穷无尽!回答了一个就会延伸出十个百个来!”饕餮一脸抓狂地摆了个攻击的动作,“离开,否则你会被我撕碎!”   “唔,看人形是比九尾狐还厉害的高阶妖兽,脾气还不怎么好……这也就说明,真能撕碎我的话,你早就动手了。”化蛇都躲在一旁瑟瑟发抖了,小老头儿却还是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不死民逃命的本事是一流的,身上还爱带点小玩意儿,老头儿虽然打不过你,却也不会轻易被弄死的!唔,你的原形倒可能杀死我,但附近几座山最近都有大批的人类出没,你……估计化不了原形了吧?”   这话肖衍虽然听得似懂非懂,却显然是大实话,因为饕餮更加暴怒了,人形的他口中喷出了一道比小老虎时长得多的火焰,然后气哼哼地继续赶路了。   老头儿在火烧过去的一瞬,黑黑的人影一闪,简直跟瞬移似地出现在了老远处。然后又呼哧呼哧小跑着赶了过来。   目睹了这一切的肖衍:“……”真是个活宝。   “不死民是什么人?”他低声问饕餮。   “一群好奇心大过天又极其多动的人类,整天爱跟大猴子嚣似地上蹿下跳,烦死了。”饕餮大步流星地走着,咬牙切齿状。   “你跟他们有过节?”肖衍好奇地继续问。   “你会喜欢一群对着你上下左右看个不停,吃喝拉撒全都跟着,恨不能把你的粑粑都带走扒开看看的大猴子么?”饕餮想起曾经到南边的经历,脑门上都冒起了小火焰。   虽然不死民是他遇到过的,唯一对他颇为友善的生物,但饕餮一点都不想跟他们玩耍。   肖衍囧囧地默了一下,明智地决定转移话题:“为什么他说附近人多,你就不能化为原形啊?”   “咦,小狐狸你族里连这个都没告诉你么?高阶妖兽在人多的地方,能力会受到抑制的哟~只能在人形和幼兽形态中变换,否则一个两个往人类的部落里走一遭,闹腾一番,人类就没活路啰~”老头儿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跟了上来,笑眯眯地接话,“女娲大神还是很偏爱人类的呢!”   ( ⊙ o ⊙ )   “……女娲大神?!”肖衍惊到了,这个世界还有女娲?   “……真是一只什么都不懂的九尾狐啊?怎么可以连女娲大神的不知道呢?”小老头似乎也对肖衍的“不学无术”有些不满,“盘古开天辟地,女娲抟土造人,又以草绳甩泥,化为点点兽类遍布世间。除了罕见的那么几种天生地长的灵兽或凶兽,其他的不论妖兽还是普通兽类,可全来自女娲大神呢。”   “清气上升而为天,浊气下沉而为地,人在其间,清浊皆受。强壮不如妖兽,智慧不如神明,忙忙碌碌,朝生夕死。女娲大神见而怜之,一口仙气散入凡间,从此人类灵智更高,聚集之处高阶妖兽无法伤害,才渐渐在大地上立足。”老头儿叨叨起来就没个完,“那是最好的年代,人甚至拥有神一般的力量,巫咸国的大巫们可以从灵山上下天宫……只是现在不行啰,诸神已寂,灵气衰微,人……嗐,不论从哪方面,我看也大不如以前啦。”   这番话包含的信息量太大,简直就是这个世界的起源!肖衍正忍不住想要追问,就听被吵得脑仁疼的饕餮怒吼了一声:“死老头,你都没多少日子可以活了,为什么还要那么多废话!”   妖兽大概,可能,也许是不懂什么叫尊老爱幼的吧……肖衍脑门上滴下一大滴汗,看着小老头一愣之下破受打击的模样,很有点过意不去。   “你你你,你这只妖兽真是一点都不可爱!老头儿还有那么多地方没走,还有那么多妖兽和人没见着,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小老头激动地说着说着就开始嘤嘤嘤。   他背上扛着一个大大的包裹,也是灰扑扑的全是尘土,这会儿换成往前一扛,稀里哗啦地翻出一堆竹片:“啊啊啊,时间不多了,西边还没去,北边也还没去,大长老临走前还千叮咛万嘱咐,北边的钩吾山上有个厉害妖兽叫饕餮,当年他剪过饕餮身上的毛,磨过饕餮头上的角,但还没能成功了解到饕餮到底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吃撑,这次一定要记录全了的……”   “……”肖衍默默地撇开了脑袋,也觉得脑仁疼了。   老头儿自顾自焦虑地蹦跶了一会儿,又恢复了元气,开始凑在化蛇身边左看右看,石条在主板上画了个它蠕动身子的速写:“啊,化蛇果然是鸟翼蛇行的,大长老没记录错……你这锅里抱的啥?带灵气的玉石?一,不对,难道是岩灵虫?!——附近有地脉?!!!”   肖衍心中一动,饕餮也停了下来。黑熊一家反应最大,立刻咆哮着做出了攻击状。   这些年,正如老头儿所说的一般,现在灵气越来越稀薄,近些年不知有多少人类四处寻找地脉。可以前的修行者遇到地脉,只会当做机缘修炼一番,并不敢打扰这天地灵气的大动向。而现在却几乎都会选择直接占据整个山头,赶走所有的妖兽,挖空年头久带灵气的岩灵虫石,然后将地脉整个封上供自己人使用。   老头儿见势不妙,一溜烟跑出老远,还不忘双手举高作投降状:“放心,这种大秘密,老头儿不会做记录的,免得竹片以后不知落到什么人手里……老头儿先走啦,还要教其他人娱神舞呢……提醒你们一句,近来远近山头都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煞气,吃东西前小心着些,别什么都往嘴里扔——”   黑熊一家不信任地追了上去,半天才不甘不愿地回来,显然追踪失败了。   “这边也有黑气了?”肖衍皱了皱眉,他听了化蛇对自己经历的叙述,对那诡异的煞气颇有些在意。   “没事,还不算严重。”饕餮拔起一丛蔫蔫的草,发现根部带了点淡淡的黑气,“再者,那老头既然说要教其他人娱神舞,那应当能解决。”   “娱神舞是做什么的?”虽然字面意思很好理解,但肖衍还是有些无法想象,这对煞气真的会有什么直接作用吗?   “晚上的时候你就会看到了。”饕餮却卖了个关子。   黑熊一家又四处寻了半天,最终一无所获。饕餮转过头,对不安的熊爸熊妈说:“放心,不死民说话还是算话的,那老头儿寿命快到极限了,身上的气息淡到几乎察觉不了,别白费力气了。”   肖衍一愣,没想到饕餮之前吼的竟是事实。天人尚有五衰,诸神都已寂灭,不死民也终归不是真正不朽,也会面对死亡。   这么想来,倒有些敬佩起那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却依旧背着一个行囊又蹦又跳的老爷子了。   “饕餮,你是怎么跟不死民那么熟的呀?竟然还被剪过毛!”肖衍好奇地问。   “你听那死老头儿瞎说!我堂堂饕餮怎么可能被剪毛被磨角?!”饕餮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眼睛恶狠狠地瞪了过来。   “可是……”   “假的!”   肖衍无奈地看着炸毛的青年。可你明明说过,一群不死民天天围观你,恨不能收集你的粑粑做研究。你还说,不死民说话算话,这种特质应该也包括不随意说谎吧?也就是说,老头儿说的,十有八九是事实啊……   饕餮暴躁地甩了甩脑袋,一脸理直气壮地回视肖衍。   那会儿的他还处于贪玩的年纪,附近的妖兽见了他比见了鬼还夸张,饕餮便想着飞远一些。张开翅膀飞啊飞,饿了就下地吃一通继续飞,不知过了多久,落地时忽然无法保持原形了,变成了一只小虎崽模样。那是他第一次知道,高阶妖兽里人类多的地方近了,会无法维持原形。   然而他便遭到了惨无人道的围观。要不是幼崽也能喷个火,力气也算大,嘴更是能张到几倍大唬人,估计还会被惨无人道地“非礼”一遍。   烧焦了那个胆敢剪自己毛的老头儿的头发后,其他人才总算收敛了一些。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c   他到处被围追堵截了不知多久,直到有一天化出了人形,才干翻一票不死民,趾高气扬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这种黑历史,他绝对不会告诉笨狐狸的! 第34章 山神   那天饕餮追着化蛇在水底跑, 情况紧急之下双方速度都奇快, 再者水底下可能有近道, 肖衍在溺水的边缘晕晕乎乎间并没有觉得过了很久。可这会儿出了洞, 放眼望去山连着山, 路就显得格外长了。   反正太阳从高悬头顶到逐渐偏西, 饕餮所指的方向似乎并没有变近多少。   这儿比起来时的山头,人的痕迹多出了不少。除了些零散的脚印, 偶尔还有捕猎的陷阱,两山间的地形开阔处, 肖衍甚至远远见到了几个小小的聚落。房子是竹木搭成的, 有点像简陋的高脚楼,三三两两地沿着河流旁的高地分布开,有大人和孩子在河边做着什么,还有人扛着猎物归来。   还是相当原始的模样。   但肖衍想到那个号称不死民的怪老头儿, 他那身衣服虽然灰扑扑在地上滚了千百遍的模样,做工却相当精良,手上的竹板和石条也讲究得很, 看来在这个交通还相当不发达的世界,各地发展也相当不平衡。   若是穿越之初见到人类, 肖衍大约会很激动。毕竟打了个盹醒来就变成一只白狐狸,还在荒郊野外被野兽追什么的, 实在太过荒诞, 这时候如果遇到一个前同类, 就跟遇上了亲人没啥区别。哪怕碍于自身狐狸的模样不敢接近, 心理上也是极亲近的。   可在这世界待了这些天,经历了几场不大不小的冒险,结交了一些妖兽朋友,每天打打闹闹地过,冷不丁再看到这些,他忽然就有了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亲切感依然存在,却是淡淡的,因为他已融入了另一种生活,有了一群与众不同的小伙伴。   以后若有机会,他也许会四处走走,见识见识各地不同的风情。可现在,肖衍看看自己收不回来的大尾巴,尖尖翘着的耳朵,和时而能收回去时而露出来的两颗小尖牙——还是算了吧。   正如那怪老头儿所说,附近几座山上近来人很多,连肖衍这种压根没见过自己第三种形态的,都觉得控制风的能力被抑制住了一些,原本练得颇熟的几招变得时灵时不灵的。饕餮则在熊穴洞口化原形叼了一头羬羊后,就只能在幼崽和人形间切换了,看样子是相当不爽,见到远处的聚落时头顶上火星噼里啪啦直跳。   看得肖衍特别担心他把自己给烧秃了。   好在这货虽然一条舌头非常娇贵,其他部位却强悍得异乎寻常,小火星并没能一举燎原。至于饕餮是怎么做到口中喷火而不烫到舌头的,嗯,这是一个未解之谜。   饕餮大爷很不爽,加上有人远远地见到黑熊一家时惊恐地投了各种飞矛,一行便刻意往偏僻处走了走。好在都是非人类,一个两个体力相当棒不说,脚程也是飞快,还或多或少能用些妖力,爬高走低并不费力。   可即使这样,也依旧无法避开那些进山祭祀神明的人。短短半天时间,肖衍他们已经遇到四五拨了,少则十余人,多则数十甚至上百人,跋涉了不短的路程,郑重其事地备着献给山神的礼物,充满激情地跳着十分相似的娱神舞。   这种冥冥中与神明进行的神秘互动,似乎会产生一种奇特的力量,使人的影响力百倍地增强。反正饕餮的脸是越来越臭了。   肖衍很有些疑惑:“为什么所有人都选择在今天进山祭祀?难道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饕餮翻了个白眼:“谁知道人类那些奇奇怪怪的举动?”   熊爸则是有些疑惑地挠了挠脑袋,憨憨地笑:“奇怪了,以往这个时候,除了偶尔几个打猎的,很难在山里见到人啊。这么大张旗鼓地祭祀山神,那可是很早很早之前才有过的事了。现在大多零散,有长年坚持的,也有从来不出现的,还有想要山神庇佑又舍不得贡品,便拿那猪皮、羊皮蒙在木头架子上抬进来当祭品的……嘿,基本就没有这么整齐划一,贡品还实打实的。”   肖衍听得有趣,又追问了熊爸几个问题,正说话间,一阵风忽然带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们平时就用这种草治肚子疼?它叫什么?稍等,我记一下……”各种竹板相碰声,然后又是石条划在板上的声音,“好了好了,记完了,那再看这个……喂,老大巫,你动作又错啦,娱神舞绝对不能错一丁点的,停停停,算了算了,再下去天就黑了,我在旁边跳,你跟着比划吧。”   一个苍老沙哑的,带着浓重口音的声音苦哈哈地问:“智老,就不能你帮忙跳了么?”   熟悉的声音道:“当然不行。你们长期住在山脚,一举一动都落在山神的眼里,你是神所庇佑的大巫,怎么可以随便找个人就替了?”   老大巫似乎有些沮丧,压低了声音:“可是在我之前,都多少代大巫没有见过神迹啦……我们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   “噤声!神明之力本就全部源于信之一字,若连祭祀之人都起了怀疑,又如何能祈求庇佑呢?放心吧……”前者一碗一碗拼命灌心灵鸡汤。   肖衍等人爬上山头往下看,就见一块奇形怪状的大石头前,黑不溜秋的小老头儿正带着一个外表看起来比他还要老很多的大巫跳舞。那大巫满脸老树皮似的褶子,眼睛都浑浊了,不自觉半张着的口中是漏风的门牙,手脚笨拙地随着小老头儿比划着一个个动作。   底下是十余名参与祭祀的人,供着两坛子酒,一口猪和一头羊,全是瘦巴巴的,大石头上挂了一块彩色的玉。玉的成色不是很好,颜色驳杂,一眼看去干干的并不水润,细看还有点裂纹,胜在足够大,估摸着比一个巴掌还宽些。   得,看着那娱神舞跳得可溜的小老头儿,为何那么多人选在今天祭祀似乎也有了答案。   随着娱神舞的逐渐完整,能力又被压制住一些的饕餮表示,不死民跟他一定命里犯冲!   肖衍倒是有些好笑,这疑似叫做“智”的老爷子,倒还挺多才多艺。   小老头儿眼神不错,一抬眼看到了山头上半掩映在树丛后头的几个“老朋友”,顿时小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跳得更起劲了许多。用力地抬脚踏着地,双手喝醉了酒般地狂舞,一头乱草似的头发激动得上上下下直飞舞,大脑门在夕阳中黑得发金光。这画风……实在有点辣眼睛。   饕餮唰地黑了脸,肖衍惨不忍睹地别开眼。   化蛇和黑熊审美异于常人,倒是觉得挺好看。事实上,人多了对高阶妖兽影响最大,对中低阶妖兽影响微乎其微,娱神舞这种与天地神明沟通的方式,看在化蛇和黑熊眼中是相当舒服的。   化蛇甚至情不自禁地随着老头儿的动作左右晃动起身子来,一条蛇尾陶醉地摆来摆去:“哈,这老头还懂得挺多……哈,老大我错了!这老头简直神烦!”   随着饕餮凉凉的一个眼神,化蛇长长的蛇尾一僵,立刻忙不迭地撇清关系,一副“我说了什么?我根本什么都没有说过,我从头到尾都讨厌死那老头儿了”的模样。   本也打算跟着扭两下的黑熊一家明智地止住了蠢蠢欲动的身体,悄悄往后退了两步。嗷,这真的不怪它们啊,小老头跳得就是比其他祭祀的大巫有感染力多了。   天色渐暗,天边最后一抹红光犹自恋恋不舍,祭祀的人群散去,小老头儿也不知跟着去了哪里。浑身不爽的饕餮往林子里一钻,打猎去了。化蛇和黑熊一家走了半天,也早就在惦记着吃的了,这会儿老大一动,也立马嗷嗷叫着散了开来。   长翅膀的化蛇瞄准了几只栖在树梢的大肥鸟,黑熊追着一群长得像鹿,尾巴却拖得极长的动物跑了。   看样子,山中的动物会很受一番折腾。   肖衍看这山上到处都是香椿树,就跑到背阴处找了找。虽然这个时候大部分香椿叶已长开变老,但香椿籽一串串落到地上,阴湿处长出来的苗苗却依旧很嫩,正可入口。又在一处隐秘的灌木丛中摸到了几枚布满漂亮圆点点的鸟蛋,晚餐的小配菜——香椿炒蛋便有了。   野炊什么的,肖衍早已是熟练工了。连哪种树枝耐烧,哪种石板不易烧裂什么的,都在几次失败的经验后有了大致的了解。   做完前期准备,化蛇叼回的肥鸟和黑熊带回来的奇怪猎物就三三两两地堆在身边了。肖衍把该小火煨的煨上,该架着烤的烤上,又拿石板接了些烤得滚烫时滴下来的热油,板子也同样烧烫了,鸟蛋往上头一磕,洒上香椿碎,嗤啦声响中,一股扑鼻的香味便瞬间传开了。   “好,好香……”化蛇忍不住流口水了。   “味道好奇怪!”熊孩子耸了耸鼻头,觉得气味有点大,可又还挺香,忍不住从熊妈怀里探出脑袋来。   它在林子里遇到个野蜂窝,嘴馋掏了一把,然后就被一大群野蜂追了半天,脸上被蛰了好几口,鼻梁上眼皮上全肿着。这时一回头,一只眼大一只眼小,鼻子上还有个鼓鼓的包,看起来有点滑稽。   树丛中有响动传来,树枝一分,饕餮回来了。想要偷吃一点的熊孩子顿时缩回了脑袋,继续半死不活地窝着了。它天不怕地不怕,可独独怕这武力值超强又丝毫不留情面的山大王。   肖衍拿两根长树枝给蛋饼翻了个个儿,笑眯眯地冲扛着一堆猎物的青年招招手:“回来得正好,刚可以吃……噗,你你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肩上垂挂着的满满当当的猎物被扔到地上,露出了青年手上捧着的两个颇为眼熟的坛子。肚大口小,陶制,表面有点粗糙,造型还有点歪歪扭扭,还画了点稚拙的花纹——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这特么不是方才那群人祭神的酒么?!!   再仔细一看,好么,饕餮带回来的猎物里头也夹了私货,赫然有一头洗得白白净净,但瘦巴巴一看就没什么肉的猪!   “人家祭神的东西你也敢扛回来??不怕被天打雷劈么?!!!”肖衍简直被这出手惊人的家伙弄抓狂了。   这感觉就跟大大咧咧闯到庙宇里,把人家供在佛前的瓜果嘎巴嘎巴啃了差不多好不好?除非饿极了,一般人就算不信鬼神也不会轻易干的。而且这世界显然还是个不能按常理揣度的,鬼神之说显然不是无稽之谈,肖衍可不希望以后他们走到哪里,背后都跟了一群飘飘荡荡的不明生物,头顶无一例外地冒着幽幽怨气……   饕餮把一个坛子往地上一放,另一个坛子高高拎起,浑不在意地灌了几口:“不就是个小小山神么?还没有天打雷劈的本事,他敢来找我试试?……话说人类虽然讨厌,但这酒酿得是真不错,你要尝尝吗?”   肖衍眼睁睁地看着他拎起一只烤鸟,一口酒一口肉地吃了起来,看到最后……馋了:“要。”   要知道,他虽然不嗜酒,但大夏天里偶尔配罐啤酒撸个串,也是件非常美好的事,穿越后实在太久没享受了。这边可能还没有以曲酿酒的技术,两坛子酒一坛果酒一坛甜酒,酒精度极低,很容易入口,跟饮料似的,正合肖衍心意。   反正他们都是一道的,鬼神找上门算账估计也是一起找,肖衍自暴自弃地灌了口甜酒,又分一点眼巴巴瞧着的四只妖兽,夹了点香椿鸡蛋塞嘴里,问饕餮:“喂,要是山神真来了,你真的不怕啊?”   一脸桀骜的青年对今天的蜂蜜烤肉非常感兴趣,一面大口撕着,一面草草指了指某个方向,含混道:“这不在那边待着么?你看他敢不敢过来……”   “噗……”肖衍一口酒喷出来,感情苦主早就找上门了?   连忙往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棵大树后头微微泛着一点光,猛一看跟月光落到树叶上的反光似的,很不打眼。可仔细一瞧,那儿却有个半透明的小孩儿影子,脑袋大大的,身子小小的,看不清五官,却无端让人有种可怜巴巴的感觉。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你说我现在还些东西回去,他还能收吗?”肖衍心虚极了。   “你还回去他也没法吃,最多只能闻闻味道,这是石中灵,跟早上看到的树灵可不一样。”饕餮不以为然,“他闻了也是白闻,不如我们喝了呢。”   “呸呸呸,那哪能一样?这是人家的东西,糟蹋了也是主人的事。”肖衍反驳着,收拾好剩下的酒和一些烤肉,加一小份香椿煎蛋,小心翼翼地送了过去。   火堆前英俊的青年不赞同似地撇撇嘴,看着肖衍离开的背影,倒是没有阻止。这九尾狐,真不像凶残的高阶妖兽,婆婆妈妈的,容易心软。   不过,也不招人讨厌就是了。   看看剩下不多的肉,青年霸道地全部划到了自己这边,瞪了一眼敢怒不敢言的其他四只兽,又分出去一点。再想了想,又分出去一份等着笨狐狸回来。   熊孩子狼吞虎咽地干掉了自己的肉,又去抢熊爸熊妈的。熊爸正要无原则地递过去,就听饕餮凉凉地在一旁道:“谁嫌肉多了吃不完可以主动说,以后每天少分点。”   熊爸纠结了。虽然它们出去打猎也会先饱餐一顿,可那味道跟肖衍做的完全不一样啊,分出去一点,以后就永远少了……这买卖似乎很不划算。   “嗷嗷嗷~要吃!”熊孩子不依了,对着熊爸熊妈嚷嚷。   饕餮没好气地眉毛一挑,眼一瞪:“你多大了?还要凑在娘身边吃奶么?嗷嗷嗷,嗷什么嗷?不够吃的不知道自己去抓吗?再嚷嚷一声把你扔下山信不信?!”   有爸妈无限度宠着的熊孩子,果然最讨厌了!感觉手痒痒!   熊孩子怂巴巴地缩回脑袋,自从爱上了肖衍的美食,它就过上了痛并快乐着的日子。   熊爸喜滋滋地啃了一大口肉,其实……他也舍不得把肖衍烤的肉让出去呀!   肖衍走得近了,树后头的影子不安地缩了缩,又怯怯地探出了半个脑袋,身上的微光一闪一闪。这会儿五官看得分明了一些,传说中的山神,的确是个软软糯糯可爱极了的孩童模样。有些出乎意料,可想到一些动画作品中可爱的山中精灵,又似乎的确该是这个样子。   他并没有贸贸然走得很近,而是把东西放在了离树还有一段距离的位置,冲着小家伙友好地招了招手:“我同伴比较爱玩闹,倒不是恶劣的性子,如果可以的话,这些东西给你当个赔礼行吗?”   小家伙似乎有些懵懂,歪着脑袋被地上的食物吸引了。   肖衍慢慢地退开,他就忍不住走上前来,凑在烤肉上似乎很陶醉地闻着。闻过的地方,所有的热气似乎就一瞬间消失了。小山神最后凑到酒面前时,犹豫了一下,抬头看看肖衍,小手伸出来,把酒坛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小小的身子动了一下,慢慢地消失在了原地。   “这酒……是留给我的?”肖衍有些不确定地回头问饕餮。   “是啊,其实所谓山神,不过是一些上了年头的树啊石头,或者原本普普通通的动物,阴差阳错之下长期受人祭拜,便有了灵。虽然有点法力能稍微护着点人,打起架来却是比不过很多厉害妖兽的,祭品被抢是常有的事。也就你这只烂好心的狐狸,还傻乎乎地给他赔什么罪。”青年说着,有些遗憾地看着那些完全失了热气的肉,“树灵还能吸收点能量,石灵完全就是吸着好玩,他明明有那块成色不怎么好的玉就足够了……”   被山神享用过,味道就会差很多,嘴刁的饕餮是完全没兴趣了。   说话间,一根细细长长的绳索嗖地从不远处的某树枝间甩了出来,精准地勾住了那些肉,阴魂不散的小黑老头儿笑呵呵道:“小九尾狐呀,真没想到你还有这番手艺,看你们一个个都吃饱了,这点山神大人用剩下的,就归老头儿了好不好?”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跑得却是贼快,饕餮和黑熊一齐扑过去时,他又溜得没影了:“哎哟哟,不就是吃点你们不要的肉么?真凶……小老儿天黑到现在只吃了一头祭祀用的羊,早就饿扁啦——尊老爱幼懂不懂?”   “……”肖衍额头上滴下一大滴汗。想到青年扛回的酒和猪,原来剩下的一头羊早已不知不觉中被老头儿顺走了吗?   这里的不论人类还是妖兽,真是……不拘小节啊。   肖衍抱着山神送给他的酒坛子,看着那个小小的半透明的身影在山间若影若现,然后消失在了白天祭祀的大石头中,微微笑了笑。   在饕餮他们“饭后消食”回来前,他就地一坐,对着月色把剩下的酒一点点全喝了。虽然是果酒,却也微微有一点上头。朦胧间看到绵延的山脉间,一个个巨大的光影浮现了起来,每座山上都有一个龙头马身的巨大光团,顺着山间缓缓移动。从这头到那头,又从那头到这头,仿佛在尽职尽责地巡视着什么。   随着它们的移动,一缕缕淡淡的黑烟惊恐似地脱离了草木和动物,浮上半空凝聚成了一张张扭曲的脸。有的正好撞上迎面而来的巨大光团,躲闪不及间便被灼伤似地烟消云散了。肖衍甚至隐约觉得能从那扭曲的口中听到不甘的嘶鸣。   随着黑气消散得越来越多,山间的空气都仿佛清灵了不少,月色都仿佛明亮了一些,深蓝的夜空如洗过一般,澄澈无比。   “人真是上天的宠儿,享他们的祭拜,木石可以成灵,跳一跳娱神舞,可以通过山神沟通天地。”不知何时饕餮先回来了,坐在肖衍身边,同样专注地看着那些巨大的光团。   “那些光团是什么?”肖衍好奇地问。   “他们的信仰通过山神化成的模样。你看那龙头马身的模样,就是他们想象中神明的样子。很久以前,娱神舞后出现的‘神明’可以顶天立地,现在是不行了,连这点小煞气都化不干净。”   “是附近的人少了?”   “女娲大神造人,一口仙气让人心开了七窍,却又偏偏因为地上的浊气堵上了不少,看到很多事却又看不透,久而久之心塞目盲,就看不见神明的存在了。看不见久了,自然就不信了。”   饕餮虽然猛一看是个暴躁的小年轻,却到底活了不知多少年,正有些感慨,忽然感觉肩头一沉。走了大半天路,又喝了半天酒的肖衍后劲上来,有点撑不住了。   “我……我好像有点晕。”尖尖的耳朵在男人耳侧蹭了蹭,笨狐狸脸上起了一层薄红,在皎洁的月光下更添几分朦胧。   饕餮一愣,忽然想到白天一回头间,惊鸿一瞥中看到的那个充满诱惑的背,顿时那种干干渴渴的感觉又上来了。   “喂喂喂,你还好吧?”青年粗声粗气道。在肖衍温热的呼吸无意识地喷在颈侧时,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没事……”没想到果酒的后劲这么大,肖衍感觉脸上越来越热,甩甩脑袋曲起膝盖,把头埋在了膝盖上不说话了。   饕餮难得有些手足无措地看了半天,尝试着伸手拍了一下肖衍:“喂……”   一拍之下, 第35章 回山   饮酒微醺, 正是好眠之际,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实在太正常不过。然而肖衍却早早地就醒了, 耷拉着两只耳朵, 两眼发直, 头顶的怨气不断升腾, 近乎凝为实质。   因为他在睡梦中,不, 断,地, 受到骚扰!   最开始是疑似有人恶作剧地揪了揪他的尾巴尖尖, 等他抗议地把尾巴全团到身下后,对方便不满似地戳了戳他的脑门。肖衍刚郁闷地拿两只爪子捂住脑袋,耳畔又传来了抖动床单般的“呼——呼——”声,紧接着身体一轻, 被人拎着后颈皮提了起来。   虽然立刻就被放到了软和的毛皮上,但喝多了只想好好睡一觉却不能的肖衍还是非常想咬对方一口。   好在这之后对方就收敛了一些,身边磨磨蹭蹭地凑过来一个毛团子, 挨着肖衍睡了。挤着有点热,但毛团子不搞事, 肖衍也就懒得睁开眼了。反正这气息熟悉得很,睡懵了的脑子压根没有拉响任何警报。   然而事实证明, 一时贪睡, 懒得短暂醒来一次解决睡眠隐患什么的, 真的要不得!   接下去的大半夜里, 睡着的毛团子充分展示了什么叫做睡相奇差。   先是一爪子拍在肖衍的脸上,厚厚的肉垫直接按住了他的鼻子,差点没让肖衍在睡梦中窒息。费力地把脑袋往后仰,让那“凶爪”落了空,毛团子又挪啊挪,整个身子横了过来,还把肖衍的肚子当成了睡垫,圆圆的脑门枕在上头睡得可香。期间还会不老实地甩个尾巴探个爪,完全没有打扰人的自觉。   就在刚才,这位大刺刺地把后腿一蹬,不偏不倚正好踹在了肖衍的下巴上,直接把整晚睡梦中都是“鬼压床”的肖衍给闹醒了。   白毛狐狸顶着一头乱毛,目光逐渐聚焦,稍稍转了转脑袋,就看到一只半压着自己身体、睡得四仰八叉的臭老虎。伸着前爪蹬着后腿,歪着脑袋还微微探出一截舌尖,睡得那叫一个惬意和嚣张。   肖衍面无表情地看了饕餮两秒,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果断地探爪,把两人半垫半盖着的大羊皮给揭了。怪不得这家伙以前睡觉都和自己保持一定距离呢,还以为是警惕性强,现在看,压根就是自知睡相太差了的缘故吧?话说回来,为什么昨晚就凑过来睡了……?   被起床气笼罩的肖衍决定暂时放弃旁的问题。   东方已经泛起了一抹鱼肚白,山影却还是黑魆魆的,林间一片雾气茫茫。初夏的清晨,空气依旧微凉,小老虎睡得好好的被一阵凉意激得一个哆嗦,嗷地一声不满地醒了过来,然后就对上了一双眯着的、杀气腾腾的狐狸眼。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感人的睡姿,饕餮心虚地收起了即将爆发的起床气,悄悄地把后腿往回缩了缩,眼珠子一转,指控:“肖衍你酒品也太差了些,喝多了就随地睡,睡着了也不老实,瞧瞧,把脑袋都转到我脚后去了。”   这家伙别的不会,恶人先告状这一招倒是用得炉火纯青!肖衍气笑了:“哦?我倒不知道自己不光在睡梦中颠倒了个儿,原来还能强行把半个身子塞到你脑袋底下?”   小老虎若无其事地收回了前爪,撑直了前半身,眼角的余光有些不舍地瞥过那个非常合他心意的“软枕”,脑袋一昂:“你第一次喝多,不记得也很正常啦,算了算了,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好歹比喝多了横冲直撞怎么都停不下来强,厉害的妖兽也就罢了,就你这小身板,在林子里冲撞一阵,估计能断几根骨头……喂,你那是什么眼神?”   肖衍狐疑地看他:“你好像很有经验啊?以前喝高过?”   饕餮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大猫一样跳了起来,大大的眼睛一瞪:“怎么可能!我会喝多?开什么玩笑?!你哪怕取个十坛子过来,我一气全喝了也还是好好的!”   按这家伙的胃口,真遇着了可不像是喝个十坛就会适可而止的。肖衍摇摇头,正要继续说话,就看小老虎急火火地转过身子,凶巴巴地去喊睡在一旁的黑熊一家:“起了起了,都给我醒过来,赶路了!”   尾巴在身后僵成了一根棍子。   肖衍看看自己干干爽爽的身子,再看看饕餮被露水打湿了大半的后背,自己人形时当衣服裹的羊皮到底还是不够大,小老虎把他推里头,自己睡外头了。不大自在地撇撇嘴,算了,这只别扭的小老虎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黑熊和化蛇半死不活地醒来,眼泪汪汪地看着凶巴巴的小老虎。昨晚死活不让它们找个洞穴睡觉,必须围成一圈给两个老大挡风也就算了,大早上自己醒了就要把别人都弄醒什么的,简直丧心病狂!   几只不敢质疑,正在默默地腹诽间,眼前一暗,饕餮变成了庞然大物。强大的威压散发开来,差点没让它们当场跪了。   巨兽伏低身子,在肖衍惊讶的眼神中开口:“上来吧。”   “我们……飞回去?”肖衍问。   懵逼了的黑熊们也同样疑惑,这位昨天还是一副坚决不搭载其他动物的架势呢。熊孩子先急了,这饕餮该不会走烦了,想要扔下它们一家自己带肖衍跑了吧?   饕餮的脑门上疑似有青筋暴起:“不飞回去,前头一路估计都会有人类上山祭神,我们会被那小老头烦死。”   想到相当自来熟的小老头儿智,以及实际上相当不好接近的饕餮,肖衍默了一下。好吧,这两位好像的确有点犯冲。早点回去也好,这边到处都有煞气弥漫,也不知如皮鱼它们有没有事。   眼看肖衍够着饕餮上去了,一直眼巴巴瞅着的熊孩子急了,悄悄地挪近了些也想跟着。还没敢伸出爪子呢,饕餮顾自站了起来,身形一下子拔高再拔高,熊孩子是别想爬上去了。   两盏绿灯笼回头淡淡扫了它一眼,直接把它再次吓趴下了。娘喂,见过这大家伙发狂之后,熊孩子是说什么也不敢惹了。   饕餮看看四只忐忑的动物,勉为其难地伸出一只爪子,对黑熊一家抬了抬下巴:“想走就自己抱紧了,掉下去我可不管。”   背上的肖衍差点被呛到,饕餮的速度他可见识过,让人抱着他的腿悬在半空中?可真有想法。   偏偏还真有接受的,熊孩子欣喜若狂地一把抱住大腿:“嗷~~走走走!”   正在纠结的熊爸熊妈泪流满面,什么叫坑爹坑娘的娃?这就是啊,现成的。别无选择,一起抱了上去。   饕餮巨大的翅膀一张,嗖地一下飞了起来,肖衍伏低了身子紧紧揪着他背上的毛。   熊孩子上贼船前大概压根就没想太多,这会儿差点吓尿了,嗷地一声后身子就软软地往下滑。幸好熊爸熊妈非常了解自家孩子的尿性,非常有先见之明地早就一左一右卡住了它胳膊。熊孩子吓得手脚俱软,吊在半空中一路惨叫。   另一个发出惨叫的是化蛇:“老大——我——呢?我怎么办——?”   饕餮不耐烦地晃晃脑袋,甩了熊孩子一个眼刀:“闭嘴,不想我抬脚把你甩出去,就别再让我听到一句号丧。”   又不屑地冲化蛇吼:“你还问我怎么办?难道你的翅膀是摆设么?”   化蛇流下了宽面条,它的速度怎么可能跟饕餮比啊?   用一个气团裹着自己,一面被吹成犀利哥造型的肖衍有些同情地看看黑熊和化蛇。饕餮,果然还是比较难接近的呢,目前为止貌似只有自己一个例外。这可是每天凑一起大吃特吃,没事鸡飞狗跳打一架培养出来的友谊,铁着呢。   眼看熊孩子越来越往下滑,化蛇越来越落后,肖衍想了想,试着分出了两团风。一团托着熊孩子的大屁股往上顶了顶,另一团凝成了一条线,变成了一股“风绳”甩出去,拖住了化蛇的尾巴。   熊爸熊妈大大松了口气,熊孩子危机暂时解除,心惊胆战地往下瞧了一眼,顿时又吓到了,浑身也不知哪里来了一股劲,也不用爸妈帮忙了,死死地扒住了大佬的大腿。拼命埋头追赶的化蛇冷不丁换了个方向,变成了尾巴朝前脑袋朝后,被风绳拖着走,惊得“哈~哈~”直叫,想到饕餮警告熊孩子的话,又忙不迭地闭住了嘴巴。   好在随着饕餮的原形出马,原本似乎远在天边的山头一下子就到了眼前。随着巨兽的减速下降,肖衍已经能清晰地看到当日被拖走的水潭了,这会儿太阳才刚刚升起来没多久。   而在这熟悉的水潭旁,他的老朋友如皮鱼和老冤家绿毛鹦鹉,似乎又遇上了一点麻烦。   一群眼睛泛红的土狼围住了它们,猩红的舌头长长地伸着,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虽然如皮鱼和绿毛都有翅膀,但土狼能跃得很高,而且彼此间配合默契,这里扑一下,哪里咬一口,竟愣是让两只没能找到机会飞出包围圈。   一只土狼从斜刺里跃出,差点咬住了绿毛的尾羽。绿毛吓得直扑棱翅膀,如皮鱼飞快地蹿过去,呼地冲土狼眼睛喷了一柱小水花,然后拉着绿毛拼命地飞高了一些。一道阴影却比它们更快,又一头土狼从一块大石上高高跃起,生生阻断了它们的去路,雪亮的利齿狠狠地咬合,差点咬住了如皮鱼的脑袋。   绿毛鹦鹉用脚爪揪住鱼尾一扯,将它拉开了几分,将将与狼吻错开。   如皮鱼吓得直哆嗦,绿毛口中直骂:“跟你说那只九尾狐已经被吃了被吃了,就算化蛇吃不了他,后头来的高阶妖兽还吃不了他么?你非不听,非要天天来这儿转悠,现在好了吧?被土狼伏击了吧?要不是我,你早就进了狼肚子了!”   如皮鱼一面扇翅膀躲着土狼,一面眼泪汪汪:“你不可以这么说!肖衍不可能死的,他,他明明那么厉害!而且……我总觉得最后的大妖兽跳进水里时好像变小了,样子还有点眼熟……”   绿毛鹦鹉翻了个白眼:“那你找了这么多天,倒是有找到他的一根毛吗?那九尾狐真是害人不浅,活着祸害山上的动物,死了还要拖累鹦鹉爷爷给他陪葬……哆!这死狼!吓死鸟了。”   土狼擅长群攻,配合间几乎找不出漏洞,若不是如皮鱼和绿毛小巧灵活还能飞,大概早就死在它们的利齿和爪子下了。可即使这样,两只逃窜了半天,动作也越来越慢了。如皮鱼浑身的水蓝色越来越淡,泛起了一点灰白,这是它喷了太多水,体内严重缺水的表现。而鹦鹉的毛被扑落了大片,现在快成秃毛了。   如皮鱼看着密密麻麻的土狼,当初和肖衍一道被化蛇围攻的情形又浮现了出来。当时肖衍把自己远远送了出去,自己却被可怕的妖兽盯上了,至今下落不明。现在自己被土狼攻击,路过的绿毛鹦鹉又为了帮忙而卷了进来,它实在不像再失去一个朋友了。   “绿毛,其实你挺好的,如果有以后的话,咱们做好朋友吧。”如皮鱼扭头,软软地说了一句。   “呸呸呸,什么绿毛,跟绿帽似的,也就那讨厌的九尾狐能想得出来!”鹦鹉一叠声骂道,没好气地说,“现在还说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想想怎么突出重围呢!”   “我想法子引开它们,你赶紧跑吧。”如皮鱼小声说,抖了抖背上扛着的黑亮亮的壳,“我这壳子可硬了呢,它们一定咬不动的。”   说着翅膀一挥,忽然向一个方向冲了过去。三四头土狼顿时注意到了这似乎方寸大失的小家伙,同时扑了过去。绿毛鹦鹉吓了一跳,急忙想要去阻止它,如皮鱼却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长长的水蓝色尾巴勾住它,飞快地往露出的空隙间甩了一把。   自己则在反作用力下更快地冲向了一只张大的狼嘴。   看着那利齿间垂涎地流下的口水,如皮鱼害怕地把身子整个缩回了壳中。它一直是只特别胆小的鱼,怕火怕鸓鸟怕猛兽,可它再也不要眼睁睁地看着同伴消失在眼前了。   距离最近的土狼不屑地看着那黑黑的壳,它的牙齿连石头都能咬崩了,还怕这么薄薄的一层?大张的嘴正要合上,忽然感觉嗓子似乎被什么勒住了。这力道来得极其突然,又极大,一下子土狼就完全喘不过气来了,本想合上的嘴拼命地张大,竭力想要呼吸,却只感觉那力道越收越紧,根本无法实现。   土狼重重地落在地上,拼命地拿两条前肢去抓挠,却发现脖子上根本没有任何束缚物,偏偏自己真的就窒息了。挣扎间看到还有两三只同伴也同样落在了地上,脖子被无形地勒紧了,同自己一样死劲地挣扎着。   一只巨大无比的妖兽轻盈无比地落了地,两只绿莹莹的眼睛冷冷地看着四下逃散的土狼,口中吐出了一道长长的火焰。被扫到边的土狼顿时焦黑一片,缩成了小小一团,被喷个正着的则直接灰飞烟灭,连一小块骨头都没有留下。   为什么……这么可怕的高阶妖兽会三番两次地在它们山头出现?先是九尾狐,再是这只,简直不给土著活路了……   一只灰扑扑的白狐狸从妖兽身上飞快地蹿下,一股风更快地飘出,一下子接住了下落的“黑色溪石”。肖衍看也不看一眼窒息的土狼:“如皮,你还好吧?”   闭着眼睛等死的如皮鱼听到熟悉的声音,悄悄睁开一只眼睛,这一看,顿时嗖地把整个脑袋探出了壳:“肖衍?!!!你,你,你果然还活着!”   被如皮鱼甩出去的绿毛鹦鹉正要不管不顾地冲回来,冷不防被之后的大反转吓了一跳,这会儿见了鬼似地看看巨大的饕餮,再看看完好无损的肖衍,僵着脖子扑棱着翅膀悄悄地往后挪开一段距离,忽然一转身,屁滚尿流地跑了:“哆——罗——罗——完啦完啦,九尾狐回来啦,还有一只可怕的大妖兽呀,大伙儿注意啦——赶紧跑呀——哆!”   那只大妖兽一看就特别可怕,一道火焰就能把自己烧得连渣渣都不剩,完了完了,这回死定了!绿毛一面哀悼自己,总觉得背后火烧火燎的,一面一点都不敢耽搁,尽职尽责地提醒着满山的动物。   山脚下什么都听不到,等它跌跌撞撞地飞上半山腰,就看到不远处的洞中,有动物惊疑地探出了脑袋。绿毛赶紧扯起了嗓门:“快跑呀——九尾狐回来啦——”   要知道,因为一些原因,它们现在正占着的,可是九尾狐的洞啊!   眼看探出脑袋的动物表情越来越惊恐,绿毛忽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稍稍一偏头,就看 第36章 蛋蛋   事实上, 不必绿毛鹦鹉提醒, 肖衍和饕餮靠近时, 山上的动物都敏锐地感觉到了巨大的威压。但饕餮原形的气场实在比短腿小狐狸强大太多, 导致他背上的肖衍直接被忽略了, 于是——   所有动物的应对都出了大岔子。   有强大的高阶妖兽出现怎么办?跑得了就跑, 跑不了就躲;离得远就跑,离得近就躲。这是动物们祖祖辈辈积累下来的经验之谈, 已经蜕变为了一种骨子里的生存本能。当厉害的妖兽靠得近了,千万别没头苍蝇似地乱蹿, 万一人原本好端端地只是路过, 结果有只小老鼠不断地冒出来碍眼,顺道一爪子拍死了,那不就太冤枉了么?   而方才为了救如皮鱼,肖衍一下子赶得急了, 导致饕餮也跟着来势汹汹,刚刚那气息还若有若无远得很,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山脚下, 直接吓趴了一堆动物。   于是溪流对岸山崖上玩耍嬉闹的大猴子嚣,溪里头打滚洗澡的蟒蛇, 洞口草地上啄食的各种鸟儿,还有些零零散散的小动物, 也顾不上平时划分的地盘了, 连滚带爬地全都进了肖衍的山洞。没办法, 这边地形相对开阔, 偶尔几丛树也是稀稀疏疏的,山洞是最好的隐蔽之所了。   所有动物正屏住了呼吸,瑟瑟发抖地等着高阶妖兽过境呢,忽然听到绿毛鹦鹉吱吱哇哇地大喊“九尾狐回来啦——”,顿时眼前一黑。   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点脑袋,就看到一只灰扑扑的,与原本似乎有了些不同,却依然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九尾狐。   最后的一点侥幸瞬间碎成了渣渣,众兽内心:“……”   避难避到了九尾狐的老巢里,而本以为早已丧命的九尾狐却刚好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还有比这更悲催的事吗?——有。一条尾巴时就能奸诈无比地靠阴招抓鸟和兔子的九尾狐,一段时间不见,竟然长出了五条尾巴!   五条尾巴五条尾巴五条尾巴_……它们还巴巴地送上了门来,简直就是老寿星上吊,找死哦_……   大猴子嚣一脸惊恐,黑溜溜的眼珠子都快脱眶了,地包天的阔嘴滑稽地张大,嘴唇夸张地高高掀起,一副吓到石化的模样。一只母猴脖子上挂了只小猴子,面对着母亲,有些懵懂地向后转过脑袋。软软的绒毛,大大的近乎占了小脸的一半,肖衍看着可爱多瞄了两眼,母猴子就露出了一副世界末日的表情。   大群的鸟挨挨挤挤地占了好大一片地方。有肖衍见过的两头四腿会喷火的鸓鸟,有外形像猫头鹰却长了三只眼和一对人耳的,有长得像山鸡尾羽极长通身火红的……最爱热闹和八卦的鸟群这会儿全都闭了嘴,埋头拼命往其他鸟儿的翅膀底下钻,跟鸵鸟钻沙子似的。   最显眼的是数条又粗又长的蟒蛇,冷冰冰的花纹和蠕动的身躯具有强烈的视觉震撼效果,饶是肖衍猛一看也浑身炸了一下毛,忍不住退了两步。然而它们受的惊吓显然更大,长长的蛇躯缠在了一起瑟瑟发抖,猛一看像一根大麻花上长了数个脑袋。   最中间一条最粗的蟒蛇口里还叼了一枚白莹莹的蛋,吓得一哆嗦之下直接掉到了地上,骨碌碌一路滚了出来。所有的动物齐齐骚动了一下,几只大猴子忍不住探出长长的胳膊想要抓住那枚蛋,不少鸟儿也焦急地拍了拍翅膀,很想抢身出来又没那个胆。   但不知道是不是肖衍的错觉,那枚蛋仿佛有意识一般,在大猴子伸手时左右微微晃动了一下,刚好错开了那几根毛茸茸的手指,一溜烟出了洞口。然后……非常欢快地向自己奔来。   用欢快来形容一枚蛋有些奇怪,但当它骨碌碌越滚越快,迫不及待一般地滚向自己,又在成功凑到自己脚边时一下子停了下来,圆圆的大头朝下,略尖的小头朝上,还站立不稳似地晃了两晃时,这一想法就自然而然地冒了出来。   刚刚扒拉了两下绿毛,想看看它有没有吓破胆的肖衍好奇地看看蛋蛋,忽觉这形状和大小略有点眼熟。可这蛋比一般的鸟蛋都大上不少,见过一次就应该印象深刻,没道理是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呀。   肖衍谨慎地决定让饕餮先来辨认辨认,这蛋一副成精了的模样,还是别贸然动它的好。这么想着,刚退开半步,一直兴奋般左摇右晃的蛋蛋忽然有了大动作。先是在原地滴溜溜地转起了圈,速度由慢到快,然后突然整个蛋身都跃了起来,嗖地一头撞向了肖衍。   这距离近,速度又着实挺快,肖衍躲闪不及,只得两只前爪一探,一把抱住了那颗大白蛋。   就在小肉垫和蛋蛋接触的瞬间,一强一弱两道白光分别自肖衍和大白蛋身上亮起,互相辉映,互相融合,又炫出了一道淡淡的五彩流光。   眼见能驱赶煞气的“神蛋”落到了九尾狐手中,生无可恋的同时怒瞪大蟒蛇的动物们被强大的灵气惊动,回头震惊地看着在同时发光的九尾狐和蛋。   饕餮成功地摆脱了烦人的不死民,心情大好,一时间也不想变回幼兽了,绕着山脚奔了几圈,踩死了几只方才逃窜成功的土狼,刚在水潭边的草地上滚了半圈,就被肖衍身上的异动吸引了。   四脚朝天仰躺着的巨大身躯倏然坐起,惬意闲适的表情瞬间收起,一双绿莹莹的眼警觉地看向山上的同时,唰地张开了巨大的翅膀。没扇两下,巨大的阴影就将洞口附近的一片地方全笼罩住了。   动物们木然地一抬头,腿一软,再次趴在了地上。今天真是充满意外的一天,真叫一个惊险刺激,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命见到明天的太阳。   山上见过饕餮在巨兽和幼虎之间切换的动物,基本都进了饕餮的肚子,所以这会儿大部分看着小山般飞来的巨兽,内心的反应都是:是来吃九尾狐的吗?会和九尾狐大打一架你死我活吗?它们有可能在这过程中悄悄地溜走吗?大概……会顺道一起被吞掉的吧QAQ……   可是……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好歹有了那么一点点活命的希望啊。一众鸟兽趴在地上,眼底燃起了熊熊的小火苗,眼巴巴地盯着一虎一狐。   高阶妖兽的威压什么的,一回生两回熟,虽然爬不起来,但它们可以四肢并用或者拿翅膀划拉着蠕动走的。打吧打吧,打得越激烈越好!   本以为肖衍遇到了危险的饕餮瞪大眼睛,看着笨狐狸“一脸惊喜”(实则一脸无措)地抱着一颗白莹莹的蛋,最重要的是,两人身上发出的光如出一辙!灵力波动也极为相似!在饕餮堪称漫长的兽生中,还从没见过其他类似的灵力!   这两天对着笨狐狸胡思乱想有点多的饕餮顿时脑补了很多有的没的,巨大的翅膀一敛,庞大的身躯滑翔了下来。   降下来了降下来了,众兽一面哆嗦一面瞪大了眼睛。   然后……就看到可怕的巨兽在落地的瞬间变成了一只软乎乎的小老虎,身侧挂着两只小翅膀,一脸不可思议地对着九尾狐吼道:“这到底是什么鬼?你的私生蛋吗——?”   声音充满了莫名的沉痛,仿佛遭受了巨大打击。   众兽:“……”   原来,九尾狐,是生蛋的呀,学到了。这个世界充满了神奇,有几个脑袋的鸟,有一条腿的兽,有会飞的人,也有能上岸的鱼,至于胎生卵生什么的,不知道这小老虎有什么好稀奇的……不对!重点是,这不是那只常跟着九尾狐混烤肉吃的小老虎吗?他的原形竟然……   众兽一阵窒息。   嘤嘤嘤,强强联合什么的最讨厌了,还给不给兽活路了?   远处,巫履细致地在树荫下铺了层层带着繁复花纹的细布,然后光着脚踩了上去,就地一坐,烟红色的长袍层层垂下,宛如在地上盛开了一朵烟雾似的红花。芊芊十指夸张地拂过没有一丝汗珠的鬓角,埋怨道:“巫凡不过动一动嘴皮子,我们就得跑断腿,偏偏大人还就只听得进她的话,也真是邪了门了。只有一个隐约的方位,我们找了这些天也没线索,万一是那病怏怏的小妮子看错了呢?找不到什么五色的钟山玉,难不成我们就得在外头晃悠到死为止?”   几只爬虫迷茫地看看这冲天而降挡在它们前路上的巨大不明物,不知拐弯地想要爬上细布瞅瞅。巫履随手袖子一扫,一点淡黄色的粉末簌簌落下,几只虫子连挣扎都没有,就地化为了一点黑色的水。   高大严肃的巫阳站在一棵大树下,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巫履不满地横了他一眼:“我就不信你心里就真的服那小妮子,装什么满不在乎呢?”   空中传来猛禽的唳叫,一只头部雪白、鸟喙赤红、身带墨文的大雕在二人上方转了半圈,冲着巫阳落了下来。高大的男人一伸手,它便敛翅稳稳停在了对方胳膊上,两只鸟爪的部位却是虎爪的模样,强壮而有力。   红色的鸟嘴张开,露出一颗晶莹无比的珠子来。若是肖衍和饕餮在此,就会发现这珠子与当初鸣蛇化蛇内丹破开后露出的珠子一模一样,只是要大得多了。   巫阳不紧不慢地取了珠子,顺手摸了摸大雕的脑袋。这只模样奇怪的大雕微微侧过脑袋,露出了漆黑如墨不带一点灵动的眼睛,先是温顺地蹭了蹭巫阳的手,紧接着神色又化为狰狞,正想狠狠地啄一口男人,却又似乎被什么束缚住了一般,露出了极其痛苦的模样。   男人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真凄惨啊,钦,曾经好歹也跻身神的行列,上古之神可不像现在这么面目模糊,只能靠人类一点可怜的信仰维持逐渐缩水的身体——那可是真正的通彻天地之能。现在呢?有本事的大概早就抛弃了这个世间,没本事的逐渐湮没,还有就只能像这样,化为一团煞气苟延残喘。灵气越来越少,人和妖兽却越繁衍越多,多少年没听说飞升之事了?神明犹自如此,何况我们这些朝生夕死的弱小人类呢?”   振臂一抖,终于得以喘息的大雕有些畏惧有些怨恨地飞了出去。巫阳冷冷地看着巫履:“也不看看你眼角的皱纹,还真当我们都还年轻,刚开始懵懵懂懂地学巫术,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么?有时间嫉妒巫凡那小丫头,还不如再专注修炼两分钟,收集些天材地宝,或者盯紧了大人那边有什么新的动向——有一句说一句,那位可不是什么慷慨的主,若真研究出了不死药,绝对会藏着掖着,以免我们这些不肖徒群起而夺之。”   “至于钟山玉,这样的上古灵宝稀世难寻,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下落,一般人挤破了脑袋都想要这差事,你倒好,到了手上还抱怨,你那缀满了宝石的脑袋里装的都是稻草么?”巫阳毫不留情地嘲讽道。   把从大雕钦口中取出的珠子握在手上结了个印,又送到了眉间,一股淡淡的清气从珠子中流出,渐渐地进了巫阳的身体。他的脸色眼见地红润了一些,珠子则迅速地灰败了下去,他愉悦般地舒了口气:“这次貌似走对路了,聚沙成海,那些蝼蚁般到处都是的小妖兽虽然体内只有丁点灵气,多了聚集在一起,也能勉强比得上上等灵石了。”   巫履则在气恼男人说话的不留情:“我也不过是随口抱怨两句,现在又脱离不开那位,我就不服自己老被那病秧子压一头罢了……罢罢罢,我不跟你吵,你个榆木疙瘩!”   一只白头黄纹红色爪子的鹞鹰远远飞来,身后黑气缭绕,到了二人上空时,扔下来一条通身泛着红色的大鱼。盘坐着的巫履忽然高高跃起,整个身子轻盈地舒展开来,一下子接住了那鱼,满意地落回了细布上。   长长的指甲一划,鱼腹整个划开了,鲜红的血汩汩流出。巫履双手接住,这血落到她手心顿时被吸了进去,她的脸色也眼见地好看了起来,眼角细细的皱纹都少了几丝,显出一种活泼泼的生命力来。   “真让人迷恋啊,这生命的味道……”她有些陶醉地闭上眼,“可惜这穷山恶水的没什么人,否则取那未长成的童男女,那蓬勃的生命力,简直……这是?!”   巫履倏然睁开眼,眼底的慵懒一扫而空,变得锐利无比。不远处的男人与她对视一眼,然后两人同时看向一个方向:“没错,这回近多了,就在不远处。”   巫履巫阳口中同时念念有词,常人根本听不见的讯息传出去,不一会儿,鼓和钦唳叫着转了回来,落下的瞬间倏然变大。巫履巫阳同时翻身而上,不待指点什么,两只大鸟已顾自飞起,急切地赶往方才传来波动的地方。   小老头儿智无忧无虑地一面走一面记录,近来遇上了不少感染了煞气的人和兽,于是开始大肆向各个聚落兜售娱神舞和所知的草药。   遇上穷得叮当响连裤子都穿不起的聚落就比较倒霉,不但一无所获还要义务帮忙寻全了草药——否则拿几根样草让他们对照着自己寻,找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毒死了自己都说不定。遇到富足并且慷慨的聚落就不一样了,虽然需要的草药量更大累了些,但人全程大鱼大肉供着不说,走的时候还能打包点干粮。   老头儿人瘦巴巴的,胃口可不小,这天一气吃下了大半盆肉,有些不满足似地咂咂嘴。   唉,说是烤肉,其实连皮带肉带骨头地在火上燎了燎,外头焦了里头还没熟,边缘处还有没燎干净的毛。另一部分是水里煮了过的,肉却更老了,还带了一股与鱼不同的生腥味。   与前两天从九尾狐那儿顺来的烤肉简直没有可比性。向来有什么吃什么,自诩不挑食的老头儿有点忧郁了。   怎么这两天都没遇到九尾狐和那只奇怪的小老虎了呢?还不知道小老虎到底叫什么呢!   一只小手扯了扯小老头的衣角,智低头一看,只见一群小娃娃眼馋地盯着他剩下小半的肉。他们倒不是真的饿,只是馋而已。   智自己就是个老小孩的性子,自然喜欢跟“同龄人”玩耍,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眯着眼睛把肉分了出去:“来来来,都拿着吃~”   小娃娃们吃得满手满嘴都是油,觉得这个黑得发亮的老爷爷其实挺亲切,于是开始了皮猴子大闹天宫。不但智的衣服上印满了油光光的小手印,宝贝无比的背包也遭了殃,一群小娃娃跟他抢:“这是什么?”“拿来看看——”“要嘛要嘛——”   虽然不死民能让饕餮都头大无比,但面对一群讲不通道理的小娃娃,智显然有些不是对手。本想使出逃之夭夭的一手,但那是“敌人”还有一点距离的时候才能用的,现在他压根就身陷重围,几个小娃娃搂着他的脖子,几个小娃娃抢他的包,绝招都使不出来。   小老头儿头发胡子一团乱,狼狈不堪。偏偏这个聚落特别豪放,向来鼓励孩子遇到喜欢的就上手抢,这会儿智虽然是贵客,可也没真受什么损害,竟是一个个在旁边拍掌大笑。   “我的小祖宗们哎……”就在老头儿告饶时,背包被扯开了一角,一块竹板掉了下来。   小娃娃们的注意力顿时被竹片吸引走了,小老头眼疾手快地把包抱在胸前,猛地往地上一扑,扑住了自己的宝贝儿竹板:“停停停停,别往一个个全往我身上叠,爷爷给你们讲个故事好不好?喏,就讲这竹板上的故事。”   小孩子们停下了叠罗汉,嬉笑着看被压得直翻白眼的智。   智艰难地抬起一点身子,看一眼竹板内容,又马上宝贝地塞到了身子底下,免得被熊孩子们抢走。   竹板上画着一座高高的山,云气缭绕。山的东面有一面高高的断崖,断崖上横陈着两具尸体,一个是健硕青年,另一个是人面龙身。断崖旁的大树上,静静地停着一只虎爪大雕和一只鹞鹰,似乎在静静地盯着两具尸体。   竹板剩余的一点空白处,则是那强壮的青年和人面龙身的怪人合力杀死一个络腮胡的大汉,大汉手中死死地拽着一块石头模样的东西。   “哟,是这一段呀。”智对自己竹板上的内容早就了解得透透的,只看了一眼图,都不用去翻后头的解说,就已了然于胸,他好脾气的冲着光着屁股蛋子的小孩们笑,“这可是上古传说呢,起来起来都起来,起来了爷爷就给讲一个长长的故事。”   “很久以前,天地间的灵气还浓郁得很,天材地宝层出不穷。加上女娲大神一口气在人体内未散,人的能耐可是相当大。若是遇上了大的机缘,本身又讲究德行以窥天道,就能脱了凡胎成为神一样的存在。人类有个大首领,黄帝,便是如此。不但四方之民听他的,连天地间的鬼神也听他的……”   这种长长的铺垫很容易让孩子丧失兴趣,眼见小娃娃不依地要来揪头发了,智连忙加快了进度:“别急别急,我们要讲的故事啊,主要发生在几座山上。一座是峚山,一座是钟山。先来说这峚山——”   “这峚山可了不得了,上面长着一种丹木,叶子圆圆的,树干红红的,开黄色的花,结红色的果子。这果子吃起来特别甜,比你们春天里吃过的浆果可甜多了,而且人只要稍微吃一点,很久都不会感到肚子饿。那就不用天天打猎了,是不是很棒?反正前面说过的大首领黄帝就特别喜欢这种果子,总是到峚山采果子吃。   这来得多了,就发现山上还有个泉眼,里头咕嘟咕嘟地往外冒东西。一般的泉眼都是冒水吧?有点温水就算不错了,可这峚山不一样,它往外冒的是玉膏。这玉膏充满了灵气,里头还会生出一种黑色的玉,更加灵气十足,黄帝立刻又喜爱上了这泉眼,时不时地喝两口玉膏。   这么着过了一阵,他又有了新的想法,这灵气十足的玉膏,与别的灵物放到一起会怎么样呢?就用玉膏浇灌山上的丹木,一浇就是五年,丹木开出了五种颜色的花,结出了五种颜色的果子……什么?哪五种颜色?大概是青黄赤白黑吧,‘五色令人目盲’嘛,应该就是这五种了……什么?是不是人看了就会瞎眼?怎么可能!这可是灵木!什么?为什么是五种颜色?它就这样长了有什么办法?你为什么长一个脑袋而不是几个脑袋呢?!嘘嘘嘘,别打岔。   总之,这丹木的花开得漂亮,果子结得香甜可口。黄帝非常满意这个结果,就把峚山玉膏中的精华部分取出来,放到了它西北边的钟山的阳面——喏,这钟山就是我们要说的第二座山了。这山的阳面灵气极足,玉的精华在其中久了,变成了一种质地特别坚密,表面散发着五色润泽的光来。黄帝非常开心,就邀请了天地间的鬼神,同享这难得的美味。凡间的人要是得到一小块随身带着,普通的污浊之气压根近不了身。   一时之间,天上地下全都轰动了,为这美玉如痴如醉。大部分的传说都到此为止,就是黄帝做了几次尝试,得到了一种好吃的果子和一种充满灵气的玉石……但是呢,经过爷爷的到处走访,发现这个故事其实还有一段后续。”   智得意地捋了捋胡子,为自己的包打听感到无比得意:“这钟山阳面的玉精其实不止长出了‘瑾’和‘瑜’两种美玉,最中心的位置,还长出了拳头大一块,晶莹剔透,漂亮无比的玉石。这块玉石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初看平平无奇,但光晕的最外头,却又有五色不停流转,熠熠生辉,实在是难得一见的至宝。   黄帝一看就震惊了。当时圣山昆仑之巅正好灵气逐渐稀薄,若得不到有效的补充会出现一个大洞,世间所有的灵气就漏啦。他一直在寻找合适的灵石,可当年女娲大神补天剩下的灵石都消耗得七七八八了,普通的灵石又根本派不上用场,现在这块美玉,简直就是天赐的灵宝。   黄帝把这玉命名为钟山玉,当时他自己还有事走不开,就派了心腹大将葆江立刻启程,带钟山玉回昆仑,把它放置在山顶正中的木禾上。可葆江这一走,却出了乱子。   钟山神有个儿子,名叫鼓,长了一张人脸和龙的身子。他每天没什么事,就在钟山附近到处晃悠,恰好就看到了黄帝挖出钟山玉的过程。鼓不知道这玉另有大用,看着葆江急匆匆地离开,就起了小心思——这钟山玉的形成明明也有他家山头一半功劳,凭什么就黄帝一个人独得了?   这会儿的人还一无所觉,神已经隐约感觉到灵气的流失了,鼓不知原因,却早就对灵物有了格外的执着。这会儿越想越气,但又知道爹爹是非常听黄帝话的,绝不可能出面跟人理论,于是就跑去找了一个平日里常一起玩的好朋友——钦,两人一起抄近道,在昆仑山南面的山脚下追上了葆江。   鼓和钦要求葆江把钟山玉交出来,葆江自然不答应。这位黄帝的心腹还是个暴躁的性子,一看钟山神的儿子和他的狐朋狗友来势汹汹,语气也就不太好了,两句话不合,就动上了手。当时的神仙打架,可是山崩地裂的效果啊,根本收不住手,鼓和钦一时热血上头,就把葆江给杀了。   黄帝得知了消息大怒,在钟山东边的瑶崖旁揪出了自知闯了大祸而躲起来的鼓和钦,当场杀了他们,取走了钟山玉。   可这钟山玉最终也没能挂到昆仑山上。   鼓和钦都是正儿八经的神明,被杀时的恐惧和怨愤变成了煞气,煞气太浓又转为了实质。鼓变成了一只红爪子的鹞鹰,身上有黄色的纹路,脑袋是白色的,叫起来像鸿鹄,名为鵕鸟。这鵕鸟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会发生大旱。钦变成了一只白头黑纹,红嘴虎爪的大雕,出现在哪里就会发生大的战争。   最可怕的还是它们身上带着的浓烈煞气,简直比瘟疫还厉害,到了哪里就草枯木黄,动物沾多了就死,沾少了就浑身腐烂,还会传染给其他没毛病的动物。   煞气所化的动物并没有理智,有的只是一腔不甘和怨怒,总是想要拼命吸收煞气来让自己复活——当然,这是不可能的。鼓跟钦到处乱飞,所过之处哀鸿遍野。黄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作恶,出手封印了几次,可每次都被它们冲了出来,最后只好把两人尸首中的灵骨抽了出来,与其他的灵石一块放到了昆仑山,而最合适的钟山玉则取了出来,镇在了钟山。   鼓跟钦原身的灵骨被抽,力量削弱了不少,又被钟山玉强大的灵气一压,终于彻底消停了下去。从那之后,世间的灵气不可避免地一点点散出去了,可好在没有鼓和钦作乱,倒是太平了不少。”   智的故事讲完了,小娃娃们眨眨眼睛,半懂不懂:“人面龙身,那鼓平时是跟蛇一样在地上扭动吗?”   “……”智无辜地眨眨小眼睛,“大,大概是的吧……不对,神明明是会飞的,用不着在地上扭!再说了,龙跟蛇不一样,龙身下还有小小的爪子可以走路的……咦,那么长的身体配上那么小的爪子,走起来好像更奇怪……算了算了,一定是飞的!”   一群小萝卜头显然也不在意鼓到底是飞的还是扭的,又提出了其他的问题:“鼓跟钦为什么那么笨,杀了人不跑得远远的,反而跑回老家啊?躲猫猫么?”   小老头:“……”   重点啊重点!该关注的明明是这段一波三折、荡气回肠的神之战争好不好!这群小豆丁的注意力都歪到昆仑山那么远去了。   一个小娃娃抱着智的腿, 第37章 大清理   夜色降临的时候, 远近山间亮起了大大小小的光团。这是接受了人们祈祷的山神幻化出的灵光, 在尽心地清理着所辖区域。   因为小老头儿智的努力, 地脉所在方向的人都按古礼祭了神, 娱神舞准确地传达了他们的诉求, 于是那边的灵光又格外强烈些, 与其他地域的稀疏无力形成了鲜明对比。   “老爷子还挺热心的,竟然走遍了那么一大片地方。”看着远处那条宽宽的、边缘不规则的光带, 肖衍有些惊叹。   “如皮~要是能一直蔓延到这边就好了。”如皮鱼有些小羡慕。   这附近的山间几乎不见人踪,会出现山神大概还是沾了这世界人们对于“每座山都有神明”一事坚信不疑的光, 勉勉强强成了形, 却到底缺乏人正儿八经的祭祀,只有寥寥几团模糊的淡光,虚弱且盲目地游走着。   肖衍还见到了这座山山神的本尊,是一头高大漂亮的鹿, 头上顶着两支长长带分叉的角,眼神温和,身上发着淡淡的光。   见到九尾狐的它并不惊慌。不论木石鸟兽, 一旦成了山神,是没有其他动物会真正伤害它的。唔, 最多就像饕餮那样,嘴馋, 跑出来抢点山神的祭品吃。但它从来没真正享受过祭祀, 这会儿反而连这点担忧都没有必要。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倒过得挺自在。   “没事, 好在我们也有一样宝贝。”肖衍人形坐在火堆前,一面熟练地翻动着烤肉,一面指了指不远处的大白蛋。蛋蛋立刻有意识般地动了起来,稍尖的一头奋力晃了两晃,蛋身骨碌骨碌滚向了肖衍这边。   然而还没等它靠近,肖衍身边躺着的小老虎哼了一声,支起了上半身。大白蛋微微一抖,定在原地不敢动了。半晌又灰溜溜地骨碌碌滚远了些,可怜巴巴的样子。   “你到底跟个蛋较什么劲?”肖衍见状有些无奈。   白天因为肖衍和饕餮的归来,满山的动物都一惊一乍,绿毛鹦鹉瘫在地上装死,洞里的动物一副世界末日样,饕餮则因为一枚发光的蛋而发了飙,最后还是如皮鱼出来解释了事情的经过。   与肖衍猜想得差不多,那天出了化蛇的事后,山中陆续出现了越来越多异常的动植物。野草泛黄,草根腐烂;野果少了香甜的味道,芯子发黑;动物不论强大弱小,红了眼就胡乱攻击,连兔子都敢蹦起来踹土狼,而土狼吃了些送上门的大餐后,也愈发凶残了。   这情形与化蛇的描述十分相似,显然是煞气在不断扩张。本就是从西边逃过来的一些动物自然知道这点,相当不安,鹦鹉、鸓鸟等全都在考虑要不要继续迁往别处。   而在满山动物的惶惶不安随时准备跑路中,如皮鱼成了一个例外。   一根筋的小家伙虽然也害怕得要命,但它自觉有个比逃亡更重要的人物,那就是找到肖衍。   肖衍是它唯一的朋友,肖衍救了它后自己却失踪了。这两点让小家伙日夜难安,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先沿着山脚和附近山头一圈圈飞,然后一头扎进肖衍失踪的水潭中沿着各个水道找。   看着水潭中密集而纷乱的鱼群,如皮鱼极其自责。它怎么就没想到呢?鱼群一下子增多肯定是有缘故的,而它却完全没有多考虑,那天带着肖衍就来了。   消息灵通的绿毛鹦鹉自然也知道肖衍许久未归了,幸灾乐祸的同时,追着如皮鱼很是冷嘲热讽了一通。如皮鱼也没理它,顾自寻着肖衍的踪迹。不是说九尾狐是厉害的大妖兽么?它的朋友一定会没事的,说不定过几天就从山的那一边或水潭里笑眯眯地冒头了。   然而还没等到肖衍归来,如皮鱼在水潭中先遇上了一次危机。   几条发狂的大鱼从某个角落里蹿出,口中长着外豁的利齿,开始各种攻击水底的活物。一片混乱中,如皮鱼把自己缩进了壳中,像一块石头般静静地沉在了水底。   本以为大鱼离开这小小的冒险就算告终,可如皮鱼事后探出脑袋时,却发现尾巴被一条细细的水藻缠住了。勒得很深,甚至见了血,可奇怪的是,它并没有感到疼痛,伤口处只是微微有些发麻。等它坚持把要找的地方找完时,整条尾巴都麻了。   原本水蓝色的长尾巴变成了灰白,如皮鱼有些害怕,它是见过一些动物疯狂前发生的变化的。   它的担忧变成了现实。到了夜里,伤口处已经泛起了淡淡的黑气,无论如皮鱼在溪水中如何清洗,都丝毫没有褪去的意思,尾巴软软地垂下来,几乎失去了知觉。   它要死了,它要变成那种散发着恶臭的、疯狗般的妖兽了。如皮鱼抱着尾巴沮丧又伤心地进了肖衍的山洞,它真是一条没用的鱼,朋友还没找回来,自己又出事了。等到肖衍真的回来了,自己大概已经再也认不到他了吧?   那个晚上,如皮鱼睡在了肖衍的山洞中。它找了几张大叶子垫在身下,把身子规规矩矩地团成一小团,打算第二天一早就把大叶子丢出洞外,免得它朋友回来时沾上什么恶气。   然后,它就在凌晨时分被一道柔和的光惊醒了。   迷迷糊糊地睁开困倦的眼,就看到一颗灰扑扑的“鹅卵石”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它身边,微微地发着光,还隐约浮动着几种炫目的色彩。如皮鱼稍稍清醒几分,刚想到“这不是肖衍捡回来那块像蛋的石头么?怎么还会发光”,就感到失去知觉许久的尾巴一阵疼痛。   已蔓延到半身处的黑气不安地游走了起来,如皮鱼痛得在大叶子上打滚,然而随着疼痛的加剧,黑色的血一滴滴从伤口处流出来,跟活物一般想要流往洞口的方向。如皮鱼甚至有种它们想要赶紧逃走的错觉。   “鹅卵石”骨碌碌“追”了上去,不依不饶的跟着黑血,灵光照耀间,黑气一点点散去,只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鹅卵石”这才罢休般地停了下来,身上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又成了灰扑扑的石头模样。   如皮鱼围着它看了半天,它也没能再动一动。   如皮鱼颇为敬畏地出了洞,看那颗灰不拉几的“鹅卵石”像看肖衍的守洞蛋。不愧是高阶妖兽,高端洋气上档次啊。   “鹅卵石”第二次发光,是鹦鹉被几只乌鸦给攻击了,绿毛凌乱浑身是伤,蔫头耷脑不死不活的落在林子里,被如皮鱼给捡了回来。不出它所料,在那淡光之下,绿毛的伤口中也流出了点点黑血,然后又不甘地消散。   这也是后来如皮鱼被土狼伏击,绿毛一面毒舌一面奋不顾身地飞上去帮忙的缘故。嘴毒心软的鹦鹉和里外都软的如皮鱼,相处起来倒意外地相当和谐。   绿毛是个大喇叭,倒也一点藏私的念头都没有,它一知道“鹅卵石”的神奇效果,满山与它关系不错的动物也差不多都知道了。于是肖衍不在的日子,他的洞府附近就成了众兽的大本营。大家顾忌着九尾狐的气息,倒是除了治病不敢轻易进洞,却在对面的山崖上,洞口的大树上,旁边的山缝中纷纷安下了家。   随着“鹅卵石”发光的次数越来越多,它表面灰扑扑的杂质慢慢地剥落,逐渐变成了一颗大白蛋。圆润润,光溜溜,还带一点不明显的花纹。它也比原本稍稍活泼了些,外头太阳好的时候,偶尔还会骨碌骨碌滚到洞口晒太阳。小小地转两圈,显得极其惬意。   这回没有动物会产生肖衍当初那样的误会了,这哪里是什么石头,分明就是一颗心机蛋呀!   除了如皮鱼外,满山的动物都认定,这蛋蛋以前是迫于高阶妖兽的淫威而不敢动弹,现在如此活泼,说明九尾狐再也不会回来了。这么一想,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动物们住得就自在了起来。   直到肖衍和饕餮回来,所有动物慌不择路,一股脑儿躲进了他的洞中。   所以说,侥幸心理要不得啊。   饕餮的第一反应是笨狐狸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有了个私生蛋,直接炸了毛。被肖衍以看智障的眼神怼回去后,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了第二种可能——这蛋在吸走肖衍身上那股不知名的灵气。   这么一想就更怒了。在小老虎的概念里,笨狐狸的一切都是划拉在自己地盘内的,有东西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问自取?简直找死!他想也不想地冲上前,一爪子把发光的大白蛋拍在了地上,呼一道长长的火焰就喷了出去。   就在其他动物一阵骚动,以为“神蛋”要被烤熟时,这身上光芒渐熄的蛋蛋却仿佛极兴奋一般,在火焰中打了个滚,欢快地冲着饕餮摆了摆。   饕餮:“……”   也真是奇了怪了,基本上横行无忌的北山大王近来频频吃瘪。先是一个敢于虎口偷食的不死民,现在又出来一枚不怕火烧的蛋。出离愤怒的饕餮轰然变为原型,一爪子拍了过去。   这回,烧得红光光的蛋蛋瑟缩了一下,飞快地蹿了开去,大半天没敢回来。可到了傍晚,肖衍收拾收拾开始做吃食时,这货又偷偷摸摸地回来了。   这心机蛋还想出了个新招,躲躲藏藏地绕着肖衍转悠,小老虎想要愤怒地喷火,一个不小心就会把笨狐狸的毛给燎了。投鼠忌器,只好愤愤不平地时刻守在肖衍身边,随时警惕心机蛋的靠近。   肖衍倒觉得还行,这蛋悄悄接近了他几次,每次两人一触碰都会发光,可自己并没有觉得难受,反而觉得更畅快了一些。甚至连对风的把握都顺利了不少,肖衍试着冲远处的大树扔了个风刃,唰地一下,一根胳膊粗细的树枝就落了下来,简直是意外之喜。   他把这话跟饕餮一说,饕餮不屑地翻了个大白眼:“它分走了你身上灵宝的灵气,短期内帮你的根骨减了压,自然觉得畅快些了。”   “这样啊?那也挺好的。我只有在遇到强烈的煞气时,那灵宝才会有点反应,平时死活不管用,这蛋却能救不少动物呢。”肖衍笑眯眯地说。   饕餮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烂好心的笨狐狸。   可是……为什么自己却好像越来越喜欢跟他混在一起了?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小破山头,按他以前的性子,呆上两天吃点新鲜的东西,就该直接跑到别处去浪了。可遇到这笨狐狸后,巴巴地跑来跑去救他不说,事后还颠儿颠儿地跟回来了?   这都有多久没回钩吾山了?小老虎歪着脑袋想了一秒,算了算了,那儿又没有好吃的烤肉,回去也没什么好玩的。   大概是因为烤肉的缘故……吧?饕餮尾巴一甩一甩,盯着人形的肖衍。   这次变身后,笨狐狸终于可以操控自如了。在身上化出了一圈白白的短狐皮袍子,因为天热的缘故,只在身上草草绕了一圈,延伸到大腿为止,胳膊和小腿都光溜溜的露在外头。明明瘦瘦白白,看起来弱弱的,一点不符合饕餮的审美,但小老虎忽然觉得,看久了好像也还挺顺眼。   噫,真是奇了怪了。   化为人形后做什么都方便多了,肖衍很快就弄完了一大份吃食,冲总是不知道瞎琢磨些什么的小老虎招招手:“吃饭了。”   这味道实在太香,如皮鱼、化蛇、黑熊一家集体无视了饕餮臭臭的表情,动作幅度很小却很迅速地凑了过来。   饕餮瞪它们一眼,笨狐狸明明只该是他一只兽的烤肉工,偏偏每顿都有那么多蹭吃蹭喝的,好烦哦。   对了,今天由于一大票动物见到了肖衍和心机蛋的异状,饕餮不放心,又给一大群动物都加了个印记,严令它们不许泄露。现在蟒蛇、嚣、鹦鹉它们都不敢跑了,一面战战兢兢小媳妇似地躲在角落里,一面流着口水看火堆旁的美食。   众兽:简直是虐待QAQ   饕餮:大概过不了多久,又要多出不少吃白食的了。遇到笨狐狸后,他是越来越手软了,按以前的性子,就该把这些家伙全都吞进肚子里的!   正这么想着,肖衍顺手递过来一块肉,小老虎张嘴,啊呜一口咬住,嚼了嚼。再看那些动物时眼里的凶光就少了些,弄死这些家伙,肖衍大概不愿意帮他烤的,只能生吃,不乐意。   肖衍边吃边问小老虎:“这边煞气也多了,我们要早点离开吗?西边不能去,这儿也不能待,东、北、南三面不知道怎么样了。”   小老虎平时言行挺不靠谱,大事上还是很靠得住的,懂的也多。肖衍是个外来户,遇上了事儿自然而然就问他的意见了。   饕餮沉吟了一下:“说起来,我跟穷奇那混账打架前,北山也有些异常,只是还没来得及查看。”   “嘶……南边,南边好像也出事了。”一阵嘶嘶声忽然从侧旁犹犹豫豫地传来。   肖衍和饕餮转头,几条探着脑袋的蟒蛇瞬间又缠在了一起,方才说话的是最粗的那条:“咦?怎么回事?”   直接和九尾狐眼对眼,几条蟒蛇从尾巴尖哆嗦到了脑门:“就在九尾狐大人你落在山上没两天,南边冒起了一阵黑雾,一只巨大的飞鸟从南边一路逃来,被成千上万不知名的鸟儿追着啄,喷出的火把天边都点燃了呢。”   其他动物也有响应的:“对的对的,我们也看见了……那好像是只凤凰?寻常的飞鸟哪有那么厉害?”   “胡说!普通的凤凰早就瘦得跟鸡仔似的了,丹穴山上的真凤又已经多少年没出世了,怎么可能是凤凰?”   “那你说,除了真凤还有什么鸟能这么大这么漂亮?那一道火焰一出来,直接把大半的恶鸟都烧死了!”   “可那些黑黑的鸟根本烧不完,又会回来……我看它们一路向西飞过去,晚上的时候又飞回来了,那时大鸟的身上红光已经很弱了,围堵它的鸟群越来越多,最后就看到一团黑气里裹着一团火呢……”   动物们叽叽喳喳地讨论开,又被饕餮一瞪吓得噤了声。肖衍摸摸下巴,也隐约想起了刚来时某天傍晚从天边飞过的巨鸟:“南边也不行,那就只剩下东面了?”   饕餮沉声道:“先不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哪里来的煞气这么嚣张。”   反正目前至少还没遇上能跟他杠的煞气,实在不行,直接往煞气浓的地方寻去看看,把源头捣了就什么事都没了。   饕餮定了调,肖衍自然也就依了。他和饕餮都不怕煞气,其他动物们有心机蛋在,也暂时都可保平安,剩下的就是吃食问题了。普通动物更容易染上煞气,植物、水源根本就避无可避。既然要留下,势必要把附近清理一番。   说干就干,接下去几天,肖衍带着动物们就动手了。心机蛋这会儿就派上了用场,遇到了煞气重灾区,比如草皮啊树林啊,就把蛋蛋往里一扔,灵光一圈圈散开,不出半日,烂了根的植物死去,其他的则恢复了生机。   水源也是如此,把死在水边的小动物和落下的树叶清理干净,把万能蛋往溪石上一放,不一会儿,黑气散去,溪水又恢复了澄澈。   饕餮则负责抓捕那些有异常的动物。彻底发疯的就一把火烧了, 第38章 破坏   不死民的天性大概就是从来没个正经。   平时嘻嘻哈哈没脸没皮像个顽童, 狂热专注起来像个变态科学家, 芝麻绿豆大的事能咋咋呼呼上几天, 天大的事到了他们口中则变成了轻描淡写活似开玩笑。   所以小老头儿智在游历的过程中, 得到的待遇可谓两个极端。   当他以渊博的知识, 三下五除二干脆利落地解决了当地人困扰已久的难题时, 那些人看他的眼神不啻神使降临。当他不靠谱地满嘴跑火车,手舞足蹈地以浮夸的言语向人描述自己的经历, 并非常自然地顺道骗吃骗喝时,往往会被最后反应过来的人们当成老骗子追着打。   老头儿也不在意, 日子嘛, 就要过得波澜起伏些才有趣,什么都经历过的人生才是完整的人生。嗯,反正他逃命的功夫一流,不怕被人打死。   可不正经久了, 偶尔正经一下还没问题,想要正经久一点就会比较困难。   智一手拎着一只暴躁的野兔,另一手拔起几根沾了煞气的草, 有些愁眉苦脸。   早就隐约察觉到这次的事儿不简单,他耐着性子许久没搞事, 一路上又是教各个部族的大巫娱神舞,又是让他们千万别吃死物, 尽量少吃生冷之物, 还特别要注意保证水源的清洁。   按理说, 这又是除煞, 又是小心防护,怎么着也该能控制住了吧?可事实却出乎意料。煞气蔓延的速度比娱神除煞的速度更快,吃食上的注意的确让情形变好了一些,可人们依然需要担心被煞气感染后癫狂的动物。一个不小心划了个伤口,致命的黑气就可能如影随形地缠上来。   而且这两天不知怎么回事,黑气竟是愈发活跃了。   智头大地想,完了完了,不知道要被这事缠到什么时候了。明明他最讨厌长久的做一件事了,近来教娱神舞都快教吐了。   “智老,我们族长有情,麻烦您跟着走一趟。”两名高大的青年匆匆忙忙地寻了过来,口气虽然还算客气,面色却有些不善。   小老头儿默默地翻了个大白眼,把手中的草一扔,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他现在所在的是一个擅长弓箭、讲究武力的部落。一开始族长根本对他所称的去煞气之辞不屑一顾,知道最强壮的大儿子在外打猎被猛兽所伤,回来后就迅速恶化,才急病乱投医般地找了智。祭神加上喝了智给的草药后,症状减轻了一些,却迟迟不见真正的好转,心急的族长便时不时地召唤一下小老头。   族长心中半信半疑,底下人自然也能看出端倪,加上智本身言行也不大靠谱,于是众人看智的眼神也总在“有真本事的智者”和“坑蒙拐骗的老混账”之间动摇。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7 . c o m   顺手把狂躁兔交给来人中的一个,智在对方愈发黑了几分的脸色中,交代他将其带回自己的住处。然后优哉游哉地背着手,以一种特别欠扁的姿势,溜溜达达到了族长处。   长了一脸大胡子的族长叫威,天生神力,能拉开极硬的弓,却对所谓的煞气一窍不通。一看这眯眯眼老头不着调的样子就着急上火,大嗓门嚷嚷道:“这该做的都做了,为何那什么煞气还是不散?”   这其实倒是个蛮关键的问题。   智稍稍认真了一点,肃容回答:“因为煞气太盛,你也知道,这次不是一两座山、一两个部落的事,到处都有这东西阴魂不散。我们清理出了一小圈,可外头还有一大圈,不断地补充进来,根本无法断绝。”   威听得眼前一黑:“你不是号称一路走一路教,争取让所有的山神都活跃起来么?”   智从从不离身的巨大背包中掏出一片竹板和一根石条,指了指竹板上大片区域中的极小一圈:“可惜呐,小老儿不会分身术,目前为止,只教了这么一小片人娱神舞。”   “……”威怒吼道,“也就是说,再怎么折腾,其实我儿子都好不了?!”   智不痛不痒地抬头,懒洋洋的眼神底下带着一丝锐利:“你作为一族之长,除了儿子的安危,难道不需要顾及其他人么?这几天你亲眼见到了效果,难道还觉得祭神毫无用处?” 竒_書_蛧_W_ω_W_._q_í_δ_U_ω_ǎ_й_g ._℃_c   威愣了一下,有些讪讪地憋住了咆哮,脸涨得通红:“当,当然不是!你教的东西的确有些用处,只是,只是……”   眼神不自觉地瞟向里屋。只是自己的亲骨肉出事,只要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都是拼命想要救回来的。   智不太适应地碾了一下脚尖,一个威猛大汉露出可怜巴巴如大狗狗的眼神什么的,还是比较容易让人心软的。想了想,小老头又揽下了一个活儿:“其实还有最后一个法子……”   威唰地转过头,两眼发光。   “咳,就是比较费事还不一定能见效,只是老头儿的一个想法而已。”智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智的方法说起来很简单。   虽然人类看不见摸不着,但不死民古老的手记告诉他,山神应人们的信仰而生,信仰越虔诚,祭祀越有序,山神的力量就越强。所以四时常有供奉的大山,和荒无人烟的小山,山神的能力完全不同。   现在智走过的都是人烟相对稠密之处,带领人祭祀的也都是附近的山,可无人居住处还有那么多的野山,上头同样有煞气缠绕,上头的山神估计根本就束手无策。若荒山都有人祭祀,小山神变得更强大,想必情形又会好转不少。   智有这么个模糊的想法许久了,陆续也跟人提过几次,可并没有什么结果。不管什么时候的人,性子里大抵是都有一点“各扫自家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都照看不过来,还去管荒山野岭?大祭祀一次分别用一头猪牛羊,来个十次,几十次呢?   这边虽然划在了中部,可离富庶的中原还远得很,哪怕是大部落也有些肉疼这样的大出血。反正事情还没急到火烧眉毛,于是众人都默契地选择了顾左右而言他。   现在,老头儿自嘲般地提了提,本来也没抱希望,结果这大块头威竟是立刻答应了:“好,就这么办了!”   “哎?”这回变成智惊讶了,“你不觉得吃力不讨好吗?毕竟壮大了也是别处的山神,除了帮着抵御一下煞气,平日可管不到你们这边的一亩三分地儿。”   要知道,现在只是特殊情况,山神在平日里做得最多的,还是护得一方风调雨顺,动物肥美,植物茂盛。   “嘿,我说你这小老头怎么这么墨迹?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你邻居有把刀就能帮着你一起抵抗,你还有心思计较打完后他可能不把刀子还你?”威觉得智的顾虑简直莫名其妙。   “……”墨迹的小老头默默地抹了把脸。好吧,看来自己是遇到了一个真傻大个。   虽然还挺对自己胃口的。   于是肖衍和饕餮在远方清理煞气时,小老头和威也展开了行动。两边的“地盘”都不断地扩大,林间的空气都感觉清新了不少。   这本该是件大好事,却偏偏阻碍住了某些人的脚步。   循着肖衍身上的灵气波动而来的巫阳和巫履,首先到了小老头儿地盘的上空。   巫履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好浓的灵气……不对,准确地说,是好强的愿力,竟是真能将这么浓的煞气也消除不少呢。”   巫阳面无表情地向下扫视了一圈,最后定在了一处空旷的野地上。明显人为搭建而成的台子,上头还有坛坛罐罐,台子周围系着彩色丝带——很典型的祭祀后场景。   身下埋头赶路的猛禽不安了起来,一靠近这边,鼓与钦身上的黑气都淡了一些,于是闹脾气地不愿进它们不喜欢的气息中了。这两只煞气凝成的猛禽虽然对生气非常贪婪,平时却依然只能窝在阴暗污秽处,哪怕是到处散播过黑雾,也都是走的边缘向中心侵蚀之路,并没有这么明目张胆地闯过。   巫阳冷笑道:“看来我们是遇到高人了。”   巫履也露出了一抹充满魅惑的笑容:“那倒是不能错过了,必须会一会才行。”   巫阳略略一挑眉:“你有把握?”   “他在明我们在暗,怎么可能输呢?”巫履笑着应道。   巫阳略一点头,两人同时从半空中一翻身,直接跃下了鸟背。落地处十分相似,全都选在了祭台前。这会儿看得仔细了些,除了高空中看到的物什,祭台前头还摆了一排形状各异的泥塑小动物。憨态可掬,栩栩如生。   巫履不说话,盯着它们仔细瞧了一会儿。就见一只泥塑的小山猫似乎没有摆稳一般,忽然左右摇晃了两下,倒了下去。   女人漂亮的手伸出,轻轻将它扶正了,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难道是风太大了么?”   随即,染成红色的长指甲狠狠地划过一排小动物,所有的泥塑上顿时出现了一道密密麻麻的裂痕,裂缝中竟有殷红的血液缓缓渗出。   巫阳漫不经心地屈指一弹,几条黑色虫子模样的东西正弹在了雕塑上,瞬间化为一缕缕黑气,沿着渗血的裂纹钻了进去。   一排泥塑顿时失去了原本生动的模样,整个灰暗了下来,仿佛有什么东西一下子被抽走了一般。   与此同时,山附近的聚落中,有人惊惶地大喊:“病人的症状又加重了——” 第39章 渗透(1更)   原本日渐好转的病人症状突然加重, 且有了不可控制的趋势, 狂躁起来几个壮年男子都按不住。返青的草木再次大批枯黄, 上山的猎人又见到了双眼泛红的动物。   这些反常的情形, 自然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虽说按土著的说法, 这个世界对神明的崇拜已经减弱了许多, 但在肖衍这个外来户眼中,人们对天地依旧是相当敬畏的。   比如现在, 种种乱象一出现,所有人的第一反应, 依然是上天发怒了。   大小部族的巫者立刻忙乱了起来。除了不停给病人灌下前些日子智教他们的草药, 还各种祭出古早留下来的法器,向他们信奉的神明请求预示。刚刚祭祀过的山神自然也不落下,虽然祭台离聚落大都比较远,还是有人不断地被派出, 马不停蹄地上了山。   神谕渺渺,难以窥探,而匆匆上山的人, 却被破坏得一塌糊涂的祭坛和神明的标识吓得够呛。   能做祭台的木头可不是普通的木头,除了粗细均匀, 枝干笔直没有斜逸,更重要的是木质全都芬芳而坚硬。一个台子搭成了, 老远都能闻到清香的味道。可现在, 搭台的彩带四分五裂, 祭台歪七扭八甚至直接散架了不说, 所有的木头上竟然渗出浓黑的、散发着强烈腥臭味的液体来。   作为神明象征的雕塑、大树、石头无一例外地笼罩在了黑气中,配合着上头尖锐的划痕,清灵的气场消散得一干二净,显出一种森森的鬼气来。泥捏的雕塑仿佛突然失去了光彩,巨大的远看闪着光泽的石头变得灰暗粗糙,一棵不知活了多少年都郁郁葱葱的老树,所有的叶子全都打了卷,透出一种死灰。   有人还路遇了一看就极其灵性的动物,仿佛正在忍受什么难耐的痛处,见到人时露出惊惧的表情,奋力挣扎而起,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大部分人远远一看到这异象就直接吓趴了,魂飞魄散地跪在当场不停地磕起头来。磕了几下,又赶紧连滚带爬地下山,想要尽快把这事报告给大巫。   路上遇着其他山头下来的人,同样跌跌撞撞仿佛被恶鬼追着一般,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相似的惊惶。彼此一合计,这不安就成百上千倍地扩大了。   要不了多久,各个部族的组长和大巫就亲自上了山,上山脚步匆匆,下山脚步沉重。到了沿河的一片空地上时,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这山间都是些小聚落,有的自称部族,有的自称国,但其实更像一个大大小小的村子。平日往来虽不算十分密切,偶尔还会因为打猎一类的起点小摩擦,干一架什么的都是常事,可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此都是相识的,遇上了这么大的事,便不约而同地想要接个头,商量一番了。   族长和大巫们神情严肃,底下人站得远一些,瑟缩着身子,一副天快要塌了的凄惶感。没有人提前离开,也没有人敢随意开口。   哪怕传说中的神迹已不知多少代没有降临了,可再混不吝的人,也不可能无事去破坏祭坛的。若是其他部族的人这么搞破坏,那两方一定会成为不死不休的敌人。再者,看这破坏的手法,远近的部族中,还真没人能轻易做到。   加上是突然同时出现……   大小部族的意见都相当一致,要么是他们不知做错了什么惹怒了神灵,要么是有他们近乎无法抵抗的强大敌人来临了。   “咦,这分明是邪灵啊,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一个突兀的女声忽然响起。   笃定无比的判断,与此处截然不同的口音,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众人转头看向声音来处,就见到刚刚匆忙赶来的一个小部族,大家都熟悉的族长和族巫身侧,一男一女悠然而来,与众人的慌乱形成了鲜明对比。   男的高大而不苟言笑,而那说话的女子,则是一个无比明艳的女人。   姣好的面庞莹白如玉,脸颊因为大热天走动而微微泛红,精致到近乎凌厉的五官,高高挽起的发髻,几乎如同传说中的天女一般。抢眼的烟红色长袍如一团红雾裹着她,衬得整个人愈发出挑,上头绣着复杂的勾连花枝,大团大团的刺绣花朵随着她的走动而在长袍下摆上时隐时现,不断地绽开又隐去。   一眼之下,不论男女,许多人都不由自主地微微向后缩了缩。他们平日在田间地头忙碌惯了,浑身都是灰扑扑的,根本从没见过这般光彩四射的人,连大巫和族长都远没这种派头,这会儿猛一见到,几乎不敢与她对视。   巫履扫一眼众人的反应,嘴角微微一挑,又很快抹平。这边地处中西交界,在她眼中完全都是未开化之人,按寻常的性子,根本就是连一个眼神都欠奉的。奈何这次需要打探出谁在跟他们捣鬼,不得不耐着性子跟这些“蛮人”打交道,实在是让她相当不爽。   好在这些人算有自知之明,并不怎么敢直视她。   钟山玉传来的波动十分稳定,也几乎没有移动位置,巫履心里倒不那么着急了。现在只想先把那作对的除去,免得到时候横生枝节。至于这些未化之民,几乎就是蝼蚁一般的存在,顺手一道摁死了干净。   但这会儿,她的心思丝毫不露,只直勾勾地盯着一个老头手上以草绳拴着的泥塑,略嫌凌厉的眼中露出难掩的讶异。   “远巫,这位是?”被那一看就来头不小的女子盯着,众人的目光也跟着转向自己,想要带回神像好好查看一番的某大巫相当不自在,仿佛手上拎了个烫手山芋。   “奉劝你立即扔掉手中的邪物,否则,它会给你们带来灾难的。”这次,冷冰冰的巫阳开口了。严肃的表情,冷冷的调子,不容置疑的口吻,一下子唬住了许多人。   那大巫更加不自在起来,忍不住低头去看那泥塑,结结巴巴道:“可,可这是我族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山神之像,向来能佑一方水土,怎么……怎么可能是邪灵?”   “对,这是我族圣物,不可能……啊!”听到对方毫不客气的话,有人忍不住开始反驳,可还没说完,就惊叫了一声。   只见那泥塑的裂痕中,隐约浮动的黑气忽然如毒蛇一般窜出,飞快地沿着草绳向上蔓延,瞬间爬上了老大巫的手臂。片刻之间,半条胳膊立刻黑了,老大巫的脸涨成了紫色,另一只手想要去取腰间的药,竟然根本抬不起胳膊。膝盖一软,整个人就被抽空一般地往下瘫。   “大巫!”这个部族的人都急了,赶紧都要争着抢上前。   可有人比他们更快了一步。众人只觉得一团烟红色在眼前一晃,老大巫就被那个神秘的女子给托住了。她只伸了一只手,指尖虚虚地扶着大巫的胳膊,分量不轻的一个人竟然直接就被她搀住了。   另一只手一扬,一个小纸包出现在指尖:“张嘴。”   老大巫的行动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了,看出她意思的族长也顾不得巫履语气中的那一点嫌弃了,连忙和一名族人抢上前,费力地掰开了老大巫的口。   细细的粉末弹入口中,老人的脸色眼见地恢复过来,手臂上的黑气顿了顿,也没有继续向上蔓延了。   围观的众人一阵耸动。如此立竿见影的效果,可是智老在时也没有的。   老头儿智总是笑眯眯地指挥他们上山采药,叨咕什么“一方水土自有一方气脉,养出来的草药才最对一方人的习性”,结合他老不靠谱的性子,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遛他们玩儿。   带着两人一道过来的远巫则忙着向众人解释,语气中难掩激动:“这两位是西边来的巫者,身怀绝技。当时我们部族几个病人突然发狂,闹腾着往外跑谁也按不住,有人靠近了就又咬又撕,就是路过的履大巫出手帮忙制住的。几味药下去,现在人都基本清醒过来了——我们就是忙这个才来得晚了些。履大巫和阳大巫说,他们本是去东边办事,结果发现这边山间邪气大盛,才忍不住赶过来看个究竟。”   这话一出,人人尽皆变色。   西边是许多人心目中高不可攀的圣地。   不说众神所集的圣山——昆仑就在西边,光以人间来说,最厉害的大巫所集之国——巫咸国也在西边。巫咸国人人都是巫师,这“巫”字的分量可与这边的草鸡大巫不一样,在远古,巫咸国的巫首是可以通过灵山直接通天的。   有传说,巫咸国从天上得赐无数神药,寻常人得到一粒,吞下就能飞升。   虽然以讹传讹的流言并不好判断真假,但无数人依然觉得,西边的巫者,哪怕与巫咸国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也是比寻常巫者要厉害百倍的。特别是他们出手的药,那必然是灵验无比的,绝对不用怀疑。   所有人再看向巫履巫阳的目光就更带上了几分崇敬,连原本觉得巫履高高在上的眼神有些刺眼的也完全没有意见了。西边的大巫嘛,高高在上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吗?   只有平日里无比顽皮,会嬉笑着去揪小老头智的胡子的孩子们,悄悄地缩到了大人的身后。他们也说不清为什么,看到那只好看极了的、高高扬着喂老大巫药的手,莫名地就感到一种害怕。 第40章 寻友(补2更)   远巫年纪大了, 说话有点漏风, 还容易含含糊糊掺杂不清, 但这并不妨碍周围人越听越热切的眼神。   巫阳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他虽然没有像巫履一样, 时刻把嫌弃摆在脸上, 骨子里的傲慢却是一分不少的。   被一群不开化的山野之民, 和几个愚蠢的糟老头子一起并称为大巫,这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巫履倒是颇为满意所达到的效果。   待灌下药的老大巫惊魂不定地看着那被远远扔开的泥塑时, 她施施然开口道:“我并不是说你们的神像本身有问题,而是它们被邪灵沾染了。我和阳大巫远远地就看到这边邪气冲天, 近来是发生什么特殊的事了吗?或者……来过什么不寻常的人?”   最后一句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显出了一点意味深长和不怀好意,像毒蛇般狡诈无比地吐了一下信子。   老大巫手臂上的半截黑色依然诡异的残留着,上下两截鲜明的对比成功地镇住了大部分人。   众人犹豫着对视一眼,有人含含糊糊地说:“……若说不寻常的事, 那就是近来煞气大盛了,到处都闹哄哄的,我们想了许多法子也不见效果……”   巫履嘴角微微挑了挑, 循循善诱:“不,煞气的一时盛衰再自然不过, 不可能有这样的威力,也绝不可能破坏你们的神像……这模样, 倒像是你们得罪了什么厉害的敌人……有吗?”   一位族长苦着脸回道:“大巫, 不瞒您说, 我们这偏僻的小地方, 平日根本没什么人来,就我们这些个部族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哪有什么真正的深仇大恨呀……不对!”   有些人显然也与他想到了一块,眼神一交汇,全都看到了相同的犹豫。   巫阳适时地冷冰冰开了口:“也可能是怀璧其罪,这边人远地偏,偏偏山气还十分清灵,若有人想要‘借势”也再正常不过。”   “……借势?!”人群中再次不安地骚动了起来。   所谓的借势,是一种好听的说法,事实上是这世间一种臭名昭著的邪术。   由于这世间的灵气越来越稀薄,有些心术不正的巫者便起了歪念,偷偷地阻隔一整片山川灵秀之地,以其间所有的生机供养自身,以达到术法大进的效果。   而被借势的地方,往往由于邪术的作用,草木枯黄、生灵俱病还算轻的,直接河川断流、人畜死绝,成为一片死地都不在少数。   这邪法曾经盛极一时,人人闻之色变。直到巫咸国派人到处清理这些邪恶之徒,才将将止住这一风气。   这也是巫咸国受人尊敬的原因之一。   而现在,借势二字由从西边而来的巫者提出,就显得格外让人恐慌了。   “大巫,您说的……是真的吗?这片,这片真的是被借势了?”有几个大巫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他们懂的虽然不多,但毕竟是族中的长者,拥有许多前代的传承,完全知道借势的可怕性。若真被缠上,哪怕是举族迁徙,那邪术也会如附骨之疽一般如影随形,直到完全被榨干为止,不死不休。   巫阳冷冰冰的脸很有震慑效果:“不确定,我们都是推测,还需你们自己找出近日不同寻常的地方来。”   近日……那就是煞气重了,又来了个行止有些怪异的小老头智。他自称从南面而来,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唯一的爱好是见识各种奇闻异事。   这样的人,其实是不被大多数人理解的,总觉得他话里话外有所保留。现在一提起来,有人就寻思,老头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呢?又为何要遮遮掩掩呢?   族长和大巫们尚自犹疑不定,有人已忍不住喊道:“……会,会是那个智不怀好意吗?”   “噤声!不许这般说智老,”有人很快呵斥道,“别忘了他帮忙救治了多少人!”   小老头智到底在此处逗留了多日,他的所作所为都看在诸人眼中,还是有很多人对他深信不疑的。   “可是……人心隔肚皮谁,谁知道他救治的这些人,病又从何起呢……”前者不甘心地咕哝着。   眼看两拨人犹豫不决的僵住了,巫履一面装模作样地给老大巫治病,一面隐晦地冲巫阳使了个眼色。于是在老大巫手臂上黑气彻底褪去的刹那,巫阳淡淡开口:“成了?那我们继续赶路吧,别耽搁了行程。”   这一招欲擒故纵用得颇为拙劣,却成功的让没见过世面的蛮人乱了阵脚:“两位……请留步!”   “事实上,我们这儿最近来了一名比较特殊的客人,可否冒昧请二位……帮忙鉴别一下?”   成了。   巫履和巫阳对视一眼,闪过一抹得意之色。   达成了共识,众人很快闹闹嚷嚷地离开了。只剩下那个原本被老大巫带回来的,冒着黑气浑身裂纹的小狼雕塑,孤零零地被遗弃在河边,所有人都避之唯恐不及地绕开了它。   若不是怕那依旧幽幽往外冒着的黑气,有人害怕之下,恐怕还会顾不得它曾经是神像,非要将它砸个稀巴烂为止的。   它半截身子陷在泥中,原本一直高高昂着的脑袋朝下埋着,黯淡的眼中渐渐地露出一丝悲伤来。   它可能要死了。除了拼命吞噬它灵体的黑气,还因为被人彻底抛弃了。山神应人的期待而生,也会随着人们的遗忘而逐渐消亡的。可它自诞生以来,真的已经非常努力了呢……   小狼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知过了多久,身体忽然被轻轻触碰了一下,又仿佛是错觉。   黯淡的眼珠微微转了转,余光看到一个小孩般的灵体。脑袋大大的,身子小小的,身上散发着微弱的灵光,在太阳底下几乎看不见,唯有缠绕在他身上的丝丝黑气,却是分明无比。   小狼认得他。   风雨山上的小山神,一块久经风雨洗礼的大石所化。明明本体那么坚硬,性子却是软软的,导致祭品总是被偷吃,常常气得要哭不哭的。可前一阵,这小家伙很开心地跑来跟他们说,自己“吃”到了特别棒的一顿祭品,美味极了。众神一面好笑,一面还把各自护下来的祭品宝贝无比地分了他一点点。   可这会儿他来做什么?看那摇摇晃晃脚步不稳的样子,这小家伙也该难受极了吧?   小山神蹲下身子,安慰似地摸了摸小狼的脑袋,张了张嘴,似乎无声地在跟它交流着什么。   “我……想……去找我的朋友……”小山神软软地说。   “你都这样了,还想去找什么朋友呀?不对,什么朋友?去哪儿找?”小狼有些奇怪。   人类没法看见他们的灵体,山上的鸟兽又尚自懵懂,小家伙从来都待在一座山上,众山神的话随时都能见到,却哪里还有什么需要专门去找的朋友?   “送我烤肉的那个朋友呀,他是一只漂亮的白狐狸……有,一二三四……五条长长的尾巴呢!”小山神有些雀跃地回答,“他喜欢喝酒,我就快要死啦,还剩了好多以前剩下来的祭酒,不如送给他呢。”   人类祭神时总爱奉上最好的贡品,但事实上,山神一般是不碰酒的。酒会让他们犯迷糊,一个不小心给山里带来麻烦就不好了。   “咦,世上还有五条尾巴的狐狸?”小狼也好奇了。他们从没离开过自己的辖区,每天见到的风景都有限得很。   “对的呢,你也觉得很稀罕是吧?”小山神更加高兴了一点,黑气让他的灵光更加微弱了,可他却恍若未觉,“我以前从来不敢随意离山,可现在,却想要到处看一看呢。”   “那,能带上我一起吗?”小狼心动了。   “当然可以呀,附近的山神们都让我带上他们呢。”小山神高高兴兴地站了起来,露出身后的一根被风雨吹打得褪色了的长绳,上面系着一长串迷你小物件。   有其他模样的泥塑,有枝干粗粗的树,还有手指头大小的活物,乖乖巧巧地紧紧趴在绳子上。看到小狼,一只蜥蜴吐了吐舌头,一只脑袋上一簇红毛的小鸟“啾”了一声,其他能动的不能动的也都以自己的方式打了招呼:“小狼呀,一起走吧?小石头比我们还厉害些,他说他还能带着我们走很长的路哩。”   小狼眼底微微露出了一点笑:“好呀。”   说完,一道微光一闪,本就小小的泥塑变得更小了一些。叫做小石头的小山神安慰地摸了摸小狼的灵体,然后将小泥塑一并绑上了绳子。地上虚弱的灵体便也晃晃悠悠地缠上了绳子,耳朵开心地摆了摆。   做完了这一切,小人儿直起了身子,把长绳绕着自己的脖子松松缠了几圈,像人类戴了几条别致的项链:“我这样走,大家都能看到吧?”   “能看到。”一串细细小小的声音回道。   小山神满意了,伸手一抓,从地里抓起几坛不知封存了多少年的好酒,摇摇晃晃地去找他的朋友了。一块小巧的石头不知从哪里滚落到地上,他十分宝贝地弯腰捡起,吹了吹,往身上藏好了。这可是他的本体呢。   平时众山神都爱笑话他,说他胆子小小的一点也不像块坚硬的顽石,可这会儿,还是他能撑得最久呢。小石头有点骄傲地挺了挺胸膛,分辨了一下方位,冲着西边的方向去了。   他的朋友是在那个方位的。   “项链”上所有的迷你山神都瞪大了眼睛,不漏过沿途的一点风景。   “好像……跟我的山上也差不多呢。”有声音有点小失望。   “那棵树好漂亮,我从没见过!”有声音很惊喜。   “呀,我喜欢这条小河,好想下去洗个澡。”   “算了算了,没时间啦,小石头还要送礼物呢。”   “他的酒存了那么久,还能喝吗?”   “不知道呀,据说人类是觉得酒存放越久越好喝的。”   “……”   小小的身影在树林和石头间时隐时现,几乎看不出来。远远望去,仿佛有一串缠了几缠的旧项链低低地浮在空中。造型颇为别致,就是透着一点黑气,却又奇特地散发着微微的光芒。所过之处,有枯萎的叶子渐渐地恢复了生机。   而肖衍在远处对此尚一无所知。   这边的动物们干劲都很足,每天带着蛋蛋到处开疆拓土。自从发现蛋蛋摔不烂烤不坏,就是对饕餮的爪牙有点忌惮后,它就成了满山动物的新宠。丢来丢去滚来滚去玩耍什么的,干活娱乐两不误,简直停不下来。   原本带给如皮鱼当礼物的岩灵虫石,倒是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在被蛋蛋清理出来领域的边缘,隔一段距离埋下一块岩灵虫石,煞气畏惧于这长年累月所积累的地脉之气,竟是不敢入侵了。于是肖衍给如皮鱼留了两块之后,就把岩灵虫石发了下去,让众兽挖得深深的埋下去。   除了饕餮这两天略有点怪怪的,肖衍这些天过得挺舒坦。   傍晚的时候烧了一丛火,小老虎又在绕着他跑了几圈之后不知浪到哪里去了,肖衍一边做吃的,一边想着这货肯定又会掐着烤肉熟了的点回来。   夜幕缓缓降临,肖衍不经意间一抬头,嘴角的笑意就消失了。他发现,远处那由娱神舞带来的巨大光带,不见了。   与此同时,骨碌碌,一块暗暗的小石头从对面的山崖上滚了下来。这回不是那伪装过鹅卵石的大白蛋,而是货真价实的石头。   肖衍转头去看是不是大猴子嚣们又在山崖上闹腾了,就看到山崖上,隐隐约约地出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小身影。一串缠了几缠的项链挂在他脖子上,可由于那身影太飘忽不定,项链连同他手上的几个坛子,都仿佛漂在空中一般。   “……小山神?”等到对方一溜烟下了山崖,肖衍惊讶地喊了出来。   他立刻放下手边的事,匆匆迎了上去,有点心虚:“你怎么来了?不会是……饕餮那家伙又去给你捣乱了吧?抢了你的祭品了?不对,你的身形怎么小了那么多?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家伙微微摇了摇头,有些吃力地把坛子轻轻放了下来,微微退后了两步。他身上的灵光几乎已经耗尽了,几乎完全控制不了体内躁动不安的黑气, 第41章 汇合   山神们身上的煞气由巫履亲手布下, 本就难以拔除, 他们自知无望下, 一路上索性又吸收了更多的黑气, 想要以最后的灵力将它们困死在自己的本体内。这会儿, 所有山神的体内就像一只装满了水的口袋, 马上便要漏出来。   大家都在等小石头看完朋友,他们找个稳妥的地方, 就可以进行这同归于尽般的葬礼了。   可谁也没料到,在这到处都或多或少弥漫着黑色烟气的群山中, 这一片却是干干净净, 全无一点污染。一进入这里,山神们体内的煞气便似乎知道自己孤立无援般,拼命地冲撞了起来。   这也是小石头一放酒坛子,就立刻要离开的缘故。   然而他被肖衍一把抓住了。   小山神猝不及防间踉跄了一下, 周身黯淡的灵光晃了晃,差点没直接散架。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周身浓黑的雾气便如一条毒蛇般猛然窜出, 狠狠地缠向肖衍的手腕。   长绳上寂静已久的山神们不安地动了一下,小石头无声地倒抽了一口冷气。急急地伸手去抓那道黑烟, 却扑了个空——他们身上的灵光已经太弱了,弱到几乎对煞气产生不了任何威慑力了。   来势如此迅猛的煞气, 肖衍也是第一次见到, 微微一惊。   但他最近与煞气打交道太多了, 刚刚又看到了小山神的反常, 本就有些心理准备。更何况现在的他,最不怕的就是拼速度了。   心神一凝,袭来的黑气落在肖衍眼中,速度顿时缓慢了下来,就如点火时缓缓升腾而起的烟气一般。他不慌不忙地撤开手,却并没有太快,只比那煞气稍稍快那么一点点,引诱着那后者不甘地追了上来。   肖衍一面动作,一面心念电转。按饕餮的说法,他体内藏了什么了不得的灵宝,一般的污秽之物应当都不是他的对手。但尴尬的是他目前根本无法感应到那宝贝,更别说控制自如了,这煞气来势汹汹,若放任它缠上自己,也不知道那宝贝给不给面子。   肖衍不敢大意,绕着小山神开始飞快地转圈圈,把那黑气如抽丝一般团团引了出来。   等到小山神身上的黑气越来越少,几乎见底时,肖衍心念一动,觉得时机到了。山神微弱灵光的最外侧,一片薄薄的风刃忽然悄无声息地凝成,斜斜地切进了黑气中,瞬间将纠缠在小山神身上的煞气狠狠割了开来。   诡异的黑雾猛地震颤了一下。它们的首要任务便是困死山神,袭击肖衍不过贪婪的本能作祟,这会儿与山神间的联系猛然被斩断了大半,当即顾不得那狡猾的猎物,拼命地想要绕过风刃缩回山神们身体中去。   肖衍等的就是它们由攻转守的那一刻。身上的压力骤然一轻,他身形一顿,双手猛然收紧。   贴着山神们的风刃突然变成了小股飞速旋转的风,将山神紧紧地包裹了起来,几乎到了泼水难进的程度。黑气几次想要突破风层,但它们本就没有实体,与风团一接触就散了,反而被卷入了其中。   这一小股“龙卷风”成了一个特殊的牢笼,倏然贴着山神们的身体向上拔起,又在空中彻底合在了一起。风声呼呼,淹没了黑气愤怒的嘶吼。   小山神有些没反应过来般地仰起头,看看那大团的黑气,又低头看看身上已变得极其微弱的煞气。颈上的褪色长绳的末端随着刚才的风轻盈地扬起,上头串着的小物件齐齐动了动,发出了小小的欢畅的呼声。   就在肖衍控制着风一刻不停地旋转,考虑着该如何彻底地解决这奇怪的煞气时,蟒蛇们脑袋上盯着大白蛋回来了。它们是循着烤肉的香味而来的,大白蛋显眼地顶在脑门上很有邀功的意味——忙碌了一天,总该投喂一点吧?   谁知还不等所有动物都看到它们脑门顶个蛋的模样,活泼的大白蛋忽然一跃而下,自顾自地旋转着蹦向肖衍而去了。   太好了,讨厌的饕餮还没回来,一定要蹭个够!   大白蛋就这样欢脱地一头撞入了肖衍的怀中,他顿时用不着头大体内宝贝给不给面子的事了,接触蛋蛋的一瞬间,光芒大盛。   所有的动物都停了下来,拼命地吸收着这充沛四溢的灵力。小山神和他脖子上那一串小挂件都微微地闪起了亮光,不可思议般地看着身上飞快消散的残余煞,以及猛然充实了不少的灵体。   悬浮在风团中的煞气更加拼命地挣扎了起来,几次想要摆脱旋风的惯性,眼看就要成功之时,肖衍忽然伸手一招。裹着煞气的风团立刻听话地落了下来,凑近了肖衍和大白蛋。   离两人极近处的光芒无比强烈,黑气顿时扭曲了一下,近乎发出惨烈的嘶叫声,威力大大减弱之下又被风团拖了回去。奋力横冲直撞了数次,终究后继无力,逐渐地消散开来。   大约能够感知近处有不干净的东西,这次的光芒格外耀眼,持续得也格外长久。灵光中五色一一闪现,化作无数光点散入林间,满山的植物似乎有感应一般,愉快地抖了抖叶子。   晚风轻轻地掠过树梢,林涛若啸。   小老头儿智紧紧地捂住他的命根子背包,死死地按着口子以免其中的竹板掉落出来,五官挤成了一团,苦哈哈地冲着威道:“咳,咳咳咳咳……你能慢点吗?老头儿要被你颠散架啦!哎哟哟哟……”   手忙脚乱地把一块滑落一半的竹板塞了回去,松了口气:“好险好险。”   威毫不费力地将小老头扛在肩头,跟扛个麻袋似的,高大壮硕的身躯在密林中飞快地跳跃着。身后紧紧地跟着十几个一同出来祭祀山神的心腹。   再往后则是闹腾极了的一片,点点火光在林间闪烁不定,那是举着火把寻来的追兵。   威是一个在山间走动惯了的人,对附近的地形极熟,躲过这场突然的追捕对他来说不算太过困难。除了扛着的小老头废话太多,一切还算游刃有余。   听着智一刻不停地叨叨咕咕,他额角的青筋不受控制地跳了跳:“臭老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能少嘚啵两句吗?!”   智停了口,不解似地眨了眨他的眯眯眼:“……什么时候?那帮忘恩负义的小混蛋们离得还远,我也用不着自己跑路,不用大喘气,影响不了我说正事呀。唔,除了你跑得有点颠,好像顶到老头子的肺了咳咳咳……”   问题是您老叨叨的是正事吗?威几乎吐血,粗暴地把老头儿再往上托了托:“闭嘴!如果你不希望我跑得晕头转向一头扎回人堆中去的话!”   “……哦,”小老头不情不愿地闭了一会儿嘴,又不甘心地嘟哝了两句,“真是一帮没良心的。”   提到这事,威就气不打一处来:“如果不是你偷吃山神祭品被撞了个正着,他们会不由分说地就冲上来打人?!!!”   智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弱弱反驳:“可那本来就是已经请山神享用完了的呀……”   说起来也合该他倒霉,前头有人卯足了劲算计他,智自己又说好听点是不拘小节,说难听点是没脸没皮惯了,上赶着把把柄送到了对方手上。   这些天他和威带着一群人在外头祭神,吃住都一切从简。为了速战速决,这次出门的全都青壮年汉子,全都是可劲把自己往糙里过活的,山上打的猎物稍微放在火上燎一燎就开始啃,那叫一个外头成焦炭,里头带血丝,惨不忍睹。   几天下来,小老头儿智就受不了了。他虽然老在外头跑,但自诩是非常讲究生活质量的,年纪大了,吃了这顿不知还能不能吃到下顿呢,可不能这么亏待自己的胃。   老头儿抗议了几次,奈何这就不是一群点亮了做饭技能的汉子,不论怎么抗议,最多就是把三分焦七分生的肉烤成七分焦三分生,还笑呵呵地问他这样好些了没。智生无可恋之下只能自己开小灶,还被威他们嘲笑多事。   多事就多事,人呐,亏待谁都不能亏待自己。智理直气壮地想。   看到这天的祭品中有一头小猪,懒得打猎的老头儿就动起了小心思。小猪好呀,肉质鲜嫩,弄点调料,架在火上做个烤乳猪,简直人间美味。   想到那只叫肖衍的九尾狐烤的肉,智吸溜了一下口水。那天他在暗处看到了对方烤肉的步骤,但一直没来得及尝试,今天就试一试吧。找了个借口落在后头,智开开心心地烤起了肉,浑然不知一大群人已经气势汹汹地上了山。   大大小小的部族在巫履和巫阳的挑唆下,对智的身份深深地起了疑。一股脑儿地涌到了威的部族,却被告知智和威他们去荒山祭神了。   “自来都是一个或几个部族祭一个山神,一个部族祭几个山头的倒是少见。”巫阳冷笑道,“该不会是嫌邪气扩散得太慢,迫不及待地忽悠人帮忙了吧?”   巫履扬手指了指一间屋子:“那儿是什么人住的?邪气冲天。”   为难地拦着众人的威部落的手下面色变了变——那正是智的房间。眼前这一男一女几乎不可能事先知道的,他们完全没在部落附近见过这么与众不同的两人。   巫阳一个闪身避开了有些惊骇的众人,砰地一掌劈开了那房门。   智的房间,猛一看去是相当骇人的。他前些日子收集了一堆感染了煞气的动物,出发祭神前集中解剖研究了一番,还没来得及收拾,全都乱糟糟地放着。   于是大敞的房门中,所有人都看到了一副几欲作呕的场面。   大大小小的动物被肢解得七零八落,到处都是血迹,腐烂的内脏被掏出另放作一团。不知智用了什么法子,原本大热天的竟然也没散出什么臭气,可现在门一开,异味到底散了开来,当即就有人受不了了。   等到红了眼冲上山想要个说法,又看到智正一脸陶醉地烤着祭台坐着,翘着二郎腿,大口大口地啃着——祭品!   “果然是邪巫啊——”人群中不知谁低低地,恶意地说了一句。   红着眼的众人似乎灵魂中某个地方被轻轻触动了一下,吼了一声“打死邪巫”,就冲了上去。   刚刚肉疼地让山神闻了闻烤乳猪,待对方享用完毕后,流着口水就要啃上去的小老头吓得一蹦老高,一脸懵逼地一面喊“干什么干什么”,一面业务熟练地嗖地蹿了出去,一看就是被人追打惯了的。   可这快起来连饕餮都没辙的速度没保持两秒,小老头身形忽然一顿,直直地从一棵树梢栽了下来。要不是左等右等等不到人,匆匆忙忙摸回来的威一把夺了过来,恐怕老头儿就要被打成一滩肉泥了。   跑路过程中还不停地听老头儿念叨那没啃一口就掉了的烤乳猪,威气得要死:“你见过偷吃山神祭品的人吗?这么恶劣的事你怎么做得出来?真该让他们打你一顿长长教训!”   “浪费美食才叫恶劣好不好?我早就告诉过你们,山神的祭品是可以取回来吃的,是你们自己一个个死脑筋,一副谁敢动手就拼命的样子!”智大声反驳。   威气得呼哧呼哧喘气,恨不能把老头儿丢路边时想起一事:“你当时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摔下来了?”   智顿了顿,含糊地嘟囔道:“年纪大了嘛,偶尔腿脚不利索不是太正常了嘛……对了,我看那些追着的人眼珠子泛红,有点不正常来着。”   威一惊:“我也觉得他们冲动得有些奇怪,难道是都生病了?”   若所有人都感染了煞气,那情形简直……高大威武的汉子微微哆嗦了一下。   “不太像,这么多人聚在一起,生气多么旺盛,没那么容易遭煞的。”智说,“我看呐,怕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威正待细问,西面的灵光暴起,老头儿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两眼跟着闪闪发光:“有宝贝!老天,白、黄、红、黑、青……竟然是五色灵光,啊啊啊,大宝贝啊大宝贝,千万不能错过,我们赶紧过去瞧瞧!”   竹板上又要多一项激动人心的内容了!   小老头顿时浑身充满了力气,再也不像刚从树梢掉下来那般几乎连包包都抓不住了!   “走走走,赶紧走!”   威额头上的青筋跳了又跳,试图劝他理智一点:“我们看到了,追兵自然也会看到,你想被他们包围吗?”   “放心吧,他们吃下的肯定是不干净的东西,避着那灵光还来不及呢。”老头儿在这时候脑子转的相当快。   威被他催得暗自磨了磨牙,像一头大熊一般飞快地跑向灵光所发处。他的手下对视一眼,苦哈哈地跟了上去。头儿体力好,扛个人跑那么老远都没事,可他们……真的很累啊QAQ   巫阳巫履一愣之下,手中的几条毒蛇愣是没来得及放出, 第42章 烦恼   黑气在强烈的光芒中不甘不愿地散尽时, 小山神原本快要消散的灵体也基本恢复了。飘忽不定的身影实了许多, 缩水了一大圈的小身子也变回了肖衍第一次见他的大小。   小石头依然有些难以置信, 呆呆地歪着脑袋, 上下检查着自己的状况。垂下眼看看双手, 十指张开又握紧, 灵活极了。试着抬了抬腿,小细腿欢快地动了动, 完全没有了之前灌了铅般的沉重。现在的他都有点记不起来自己摇摇晃晃,快要散架一般地提着几个酒坛子, 缓慢拖着步子的感觉了。   脖子上缠了几缠的长绳——准确地说, 是长绳上拴着的小物件们——欣喜而急切地动了动,眼见小山神还没反应过来,就干脆自力更生了。   一团团暖色的光比方才更亮了一些,仿佛星子落地, 在除去煞气后逐渐微弱下来的五色灵光中显得格外惹眼。长绳无风自动,竟然缓缓飘了起来,一圈圈地从小石头的脖子上解开, 围绕着他的身体,在半空中时沉时浮, 欢快地转着圈圈。   尖锐的划痕消失得一干二净,原本黯淡无光的石头和小雕塑忽然就鲜亮了起来, 小树和小动物更是生气勃勃, 小山猫机警地转了转圆圆的眼睛, 小蜥蜴舒服地扬了扬脑袋, 红脑袋的小鸟拍拍翅膀,冲着肖衍小小地“啾”了一声。   小山神翻来覆去地把自己的本体看了几遍,发现上面所有的伤痕真的消失得一干二净,还更润泽好看了几分之后,终于高兴地“呀~”了一声,随着所有的山神一道跑向肖衍,一个个小小的灵体凑在他脸颊上亲昵地蹭了蹭。   全部山神的灵光加在一起,所过之处,一点点绿意很快从地上冒出,又飞快地抽长,颜色从嫩绿浅绿变成了翠绿深绿,不一会儿就成了郁郁葱葱的一片。一个个花苞争先恐后地冒出,由小变大,吹了气似地鼓胀了起来,挨挨挤挤地绽开成一片。奇异的香味在夜风中四散开来,大大小小的动物们全都探出了脑袋,山林发出了快活的轻响。   这是来自山神的谢礼。   他们的灵气与其他的很不一样,里头充满了柔和又蓬勃的生气,最为适合山间的生灵,甚至是地脉和钟山玉都比不了的。   见到这堪称神奇的景象的肖衍也难掩惊讶,但他还是笑着与每个光团蹭了蹭,然后招手让化蛇帮忙把剩下的岩灵虫石取了出来。   山神们大难不死,这会儿都显得分外活泼,一面四处蹦跶,一面细细地进行着他们之外谁都听不懂的交流。   “哇,小石头,这就是你的朋友吗?”小狼雕塑恢复了原本威风凛凛的模样,开心地问。   “是呀是呀~他是不是很好?”小石头骄傲地挺了挺胸。   “是的呢,本来以为高阶妖兽都是很不好接近的,但这儿的妖兽好像都不怕你的朋友?我是不是以后也该找个高阶妖兽做朋友呀……”红毛小鸟理了理羽毛,两条小细腿轮换着在地上单脚跳。   “千万别轻易尝试,这样的妖兽太少了,大部分会出其不意地咬你一口,想要分走你身上的灵光……”一个苍老的声音插嘴。说话是一棵枝干粗粗,树冠很大的迷你树,它的本体极其高大,不知在林中生活了多少年,见过的事最多。   “哎呀哎呀~他在做什么?”   化蛇用两个翅膀把当初熊穴中取出的石锅抱在身前,里头还剩一小个底的岩灵虫石,摆动着蛇尾以S形飞快地跑到了肖衍这边:“老大,来了!”   肖衍拿出一块灵石,放缓了声音问小山神:“这个,你们用得着吗?”   虽然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山神们之前好像遇上了很大的麻烦,虚弱得紧,不知这个能不能帮到他们。肖衍对这些山间的小精灵非常有好感,不希望他们出事。   也许是跟饕餮在一起混得久了,当初在熊穴中天天看小老虎拿岩灵虫石嘎嘣嘎嘣啃着当零嘴,根本没觉得它们有多珍贵。但事实上,大部分地脉都深深地埋在深不可及处,偶尔浅层露出来的也都会被人类或强大的妖兽占据,寻常生灵想要得到一块灵石自是困难无比,连山神也是慑于那太过强大的灵脉,不敢靠近的。   长绳上的小挂件们都静了一瞬,然后忽然同时扒住了小石头的身子:“呜呜呜,小石头,你到底是从哪儿找来这么个朋友的?”   不行了,简直羡慕嫉妒恨。   肖衍听不懂那细细的声音,但看那欢脱的动作,料想他们应当挺开心,于是把所有的灵石都倒了出来,整整齐齐地码在一旁的草地上:“那这些就送给你们了,希望你们能赶紧恢复健康。”   其实那神奇的灵光已经让我们都恢复了……山神们同时想,然而……流着口水看看那一块块晶莹的灵石,对视一眼,忽然不约而同地扑了过去,毫不顾忌形象地趴在了上头,舒服得恨不能滚上两滚。   小石头有些犹豫:“这,这样是不是会不太好……”   小树飞快地伸出一条长长的树根,一把将它卷了过去:“放心吧,我们本就是灵体,并不会消耗多少灵石。但在上头躺上一会儿,却真的能恢复得更好。”   那个奇怪的女人下手太狠,虽然钟山玉帮他们恢复了灵身,底子到底还是有些虚的。   小山神终于释然,身形缩小到跟其他光团差不多大,舒服地在上头眯起了眼睛。   迷你小人儿,迷你小雕塑,迷你小动物,身上发着光,躺在一堆同样微微发光的石头上,时不时蹬个小腿儿,晃个小脑袋,简直可以把人心都萌化了!   肖衍星星眼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控制住想要上手捏捏的欲望,回到火堆前一面吩咐其他动物密切注意有没有发生什么异动,一面继续做吃的。   从见到意料之外的小朋友的惊讶和欣喜中回过神,肖衍心头升起了一点不安。远处消失的光带和无端遭到重创的山神仿佛两块大石头,沉甸甸地压着他。不知道外头又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当初带着那么多人跳娱神舞的小老头智有没有出事,不知道这满山的动物最后能活下多少……   还有……那小老虎到底野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还不回来?!   想到平时烤肉味一传开就立马回来,雷打不动地守在火堆前等开饭的饕餮,肖衍顿时更加坐不住了。一面心不在焉地烤着肉,一面频频抬头四下张望:“有谁知道饕餮去哪儿了吗?”   流着口水的动物们愣了愣,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纷纷摇头。   “嘶嘶~不知道……”蟒蛇吐了吐信子。   “哆罗罗~没看到呀,只知道早上在林子里吃野羊。”鹦鹉拍了拍翅膀。   “下午的时候盯着我的孩子看了好久。”一只嚣心有余悸。   肖衍顿时急了:“那之后呢?完全没有看到的吗?”   如皮鱼拍了拍小翅膀,指了指东边:“我,我好像看到他往那边飞了……但不确定……”   肖衍顺着它的小翅膀看去,更加急了几分。东边,不就是光带消失的方向吗?饕餮是早早发现了不对劲,过去看个究竟了?是距离太远没有及时赶回来吗?还是……遇上了危险?   如皮鱼看着急得团团转的肖衍,有些不解:“如皮~肖衍你在担心什么呀?饕餮大人那么厉害,完全不可能有事的呀~”   “不行,我得去看看!蚂蚁多了还能咬死象呢,万一遇上点什么事……呸呸呸,不灵不灵。他一定是玩得太开心忘了回来了,我去喊他回来吃饭。”肖衍拍拍脑门。   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那么着急。明明如皮鱼说得没错,饕餮可以说是属于最厉害的高阶妖兽之一了,肖衍几乎没见过能给他造成威胁的事物,连大部分生灵避之唯恐不及的煞气,他也是一口火喷过去便能让其见了鬼似地拼命跑,躲不及的就当场消散。若真是遇上了他都对付不了的强大敌人,肖衍过去应当也是白搭。   可大概就是一种挂心的感觉吧。   穿越到这个世界许多天了,肖衍从最开始的一条尾巴的小白狐到现在能够顺利地化形,从三餐不继到现在的养活一大帮动物,看到过许多人,也接触了许多动物,但最初遇到的小如皮鱼和小老虎,却始终在他心里占了不一样的分量。   若是再细想起来,饕餮与如皮鱼的感觉又不大一样。   如皮鱼软软的,像个刚开始学说话的小孩子,会乖乖巧巧地看着你,也会娇憨地绕着你撒娇的那种。   而饕餮,小老虎的他毛茸茸的一团,性子霸道暴躁又傲娇,一会儿别扭一会儿蠢萌,让肖衍又爱又恨。可关键时刻,他又无比可靠,从来不掉链子。为了救他生生撞塌了几条水道,为了陪他,在黑漆漆只有一线微弱光芒的地下洞穴中待了大半月。原型漂亮又威武,人形也是俊美又强悍,有他在,好像天大的事都不是事了。   肖衍觉得,自己大概是不知不觉中,把那只暴躁的小老虎当成最好的兄弟了。这会儿异象一出,不知道还罢了,知道了就不能干等着。   熊熊燃烧的火堆不安似地晃动了一下,风围着肖衍飞快地动了起来。化蛇眼看他就这么凌空飞了起来,忙不迭地扑了上去,两只翅膀扯住了肖衍的脚:“老大!饕餮老大说了,最近林子里煞气重,不让你到处跑的!”   显然也得过吩咐的熊爸熊妈也在如皮鱼的目瞪口呆中跳了起来,抱大腿:“对对对,饕餮老大说,要是让你走到什么不干净的地方去,出一点事就剥了我们的皮!”   肖衍愣了一下,感觉心底某处狠狠地被牵动了一下:“……都给我放开!我去找他……回来吃东西了。”   远山没了那巨大的光团,黑压压一片。肖衍抬头望去,小老虎那么厉害,一定不会出事的。   当然,事实上,饕餮这货也真没什么事。   他最近只是遇到了一点小小的困扰。   就在肖衍刚刚在内心把他升级为“不可或缺”的、“有过命交情”的好兄弟时,饕餮前几天就发现了自己内心的那么一点异样。   这只有着奇怪名字的奇怪九尾狐,是他目前为止遇到过的最大意外。   最开始是让他惊怒无比的相遇,一条尾巴的小小九尾狐,竟然敢对着堂堂饕餮出手。那会儿天天咬牙切齿,磨着爪子想,等妖力一恢复就立马弄死他。后来忽然发现小东西烤肉挺不错,让他不由自主地有些上瘾,心里想着,那就再宽限宽限吧,或者……留下来做个烤肉工也不错。   不知不觉中,已经许久没有想回北山了。见到笨狐狸出事时还会愤怒得要命,轰隆隆在水底赶化蛇的时候,恨不能把那家伙挫骨扬灰。自己地盘中的狐狸,竟然也有妖兽敢觊觎,简直不可原谅!   黑漆漆的地下洞穴中,小狐狸得知没有出路的一刹那,眼中闪过的惊惶微微有些刺眼,拼命想各种法子又被告知行不通时,耷拉着脑袋的模样,让他不自在地想,真是沉不住气啊,一惊一乍的,那就……多陪他两天吧,不就是一只小狐狸嘛,总有法子带出去的。   意外发现地脉,意外的岩灵虫暴动,意外的化形……洞口打开时,肖衍一把抱起他蹭来蹭去,又够着身子去摘刺果,那个白皙漂亮的背部久久停在了饕餮的眼底,挥之难去。   大概是黑暗中呆久了,有点不习惯外头强烈的阳光了吧。小老虎悻悻地想着,跑回去粗暴地喝完了一锅鱼汤,还是没法压下微微沸腾的热血,冲出去在林子里跑了跑,叼回一头羊。扒下羊皮让肖衍把光溜溜的身子裹上后,才稍稍舒坦了些。   可即使这样,饕餮发现,自己的眼神也总是不由自主地往笨狐狸身上瞟。看到别的动物巴巴地凑近他就暴躁,可等肖衍真的无奈地看向自己时,他突然莫名地又有些不想跟笨狐狸对视了,别别扭扭地就转过了头。   这实在太不正常了。饕餮想。   在他威风凛凛霸气侧漏(?)的兽生中,从来没有放开手脚打一架,放开肚皮吃一顿不能解决的事。可现在,绕着林子跑几圈,喷火烧掉几团煞气,张嘴吞掉一群羊,当时是挺开心的,但一见到笨狐狸,仍旧手忙脚乱的,不知该往哪儿搁。   小老虎气闷了几天,终于不甘不愿地承认,自己也许是遇到了从没有过的新情况。   他别别扭扭地找上了如皮鱼:“喂,那条鱼,我问你点事!”   溪边喷着小水花的如皮鱼僵住了,差点没把自己噎到,战战兢兢地回过头。   “你喜欢那只笨狐狸吗?”   “肖肖肖……肖衍吗?喜喜喜欢呀,有有有问题吗?”如皮鱼看着饕餮忽然黑下来的脸色,觉得浑身一凉。如皮~总觉得鱼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巨大威胁。   饕餮抖抖耳朵,虎着一张脸,脸上的花纹都拉成了一个大大的“不高兴”:“哦?怎么个喜欢法?你会看着别的动物接近他就恨不能把那些讨厌的家伙都撕了么?”   “……啊?”如皮鱼由害怕转为迷茫,“为什么啊?”   好吧,笨鱼的感觉跟自己不一样。饕餮看看它的表情,觉得心里舒服了点,也不解释什么,甩甩尾巴,施施然离开了。   如皮鱼后知后觉地抖了抖小身子,饕餮这是在警告自己,他他他特别想撕了爱缠着肖衍的自己吗?   可是……这到底是为什么啊?如皮鱼抱着自己长长的水蓝色尾巴,瑟瑟发抖地流下了两根宽面条。   凶兽的心思你别猜,别猜,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QAQ……   饕餮满山地转悠,看到了一只带着小崽的母猴子。嚣妈妈细心地护着孩子,危险的地方都不让去,有其他打打闹闹的猴子接近了,就发出一种威胁般的吼声,让它们离自己的小宝贝远些。   小老虎盯着母子互动半天,直到整个嚣群都开始不安起来,才嫌弃地撇撇嘴。那个黑乎乎老挂在母猴子脖子上爬来爬去的小毛团,一点都不好看。   又晃晃悠悠了一阵,满山的动物基本都在忙着除煞气和找吃食,除了饕餮盯着它们看时畏缩般地往远一些挪一挪,没一只让他有见了肖衍同样的感觉。倒是见到两只挨在一起互相亲亲热热梳羽毛的小鸟,让饕餮有些感兴趣地盯了一会儿,觉得这些总在大清早聒噪的小东西也没那么讨厌了。   饕餮不是一只爱纠结的妖兽,肖衍这么个特异的存在让他有些新奇,但很快也就接受了。   得,难得有了只看得挺顺眼的妖兽,那以后就对他好些吧,别老气得他直跳脚了。唔,或者……还可以勉勉强强地,做点什么让笨狐狸高兴的事。   肖衍在生火,招来一点小风呼呼地吹着保存下来的通红炭火。小老虎一看,哟,这个他在行呀,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   “我来我来~”兴冲冲地跑过去,“呼——”地喷出了一大口。   一时兴奋之下喷得有点多,火力也有点强,一道火光夹杂着烟气呼地从柴火堆上腾起,熏得刚刚凑过脑袋去想看看炭火情况的肖衍满脸焦黑。若不是缩得够快,估计头毛也一并料了。   肖衍面无表情地抹了把脸,抹下一手的黑,面无表情地看不知兴奋个什么劲的小老虎:“你,是,没,别,的,可,以,玩,了,是,吧?”   其……其实不是玩……   帮了倒忙的小老虎看看爆发边缘的笨狐狸,尾巴一夹,灰溜溜地跑了。   熊爸掏到个蜂窝,抱回来献宝似地给了熊妈。熊妈舔舔它被野蜂蛰出来的包,掰下一块留给熊孩子,剩下的和熊爸你一口我一口地掏着吃了。金黄色蜂蜜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散发着甜甜的香味。   饕餮看得若有所思。   没过多久,肖衍身后砰砰砰砰有重物不停落地,一回头,巨大的饕餮抖抖身子,甩下了一堆猎物:“咦?你饿了?这些全烤了吗?”   “送给你的。”饕餮的大爪子把猎物往前拨了拨,有些不自在地说。   “给我?这么多?”肖衍有些吃惊。平日里最护食的小老虎突然给人送吃的, 第43章 斗煞   饕餮是在熊穴附近遇上鼓与钦的。   下午心血来潮想到岩灵虫石也许能给笨狐狸一个惊喜, 他一时脑热之下飞了老远的距离。等到熟门熟路地一头撞进地穴中, 看着那重新变得平滑无比、看不出一点挖掘痕迹的褐色岩石时, 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他就这么一头热地独自跑来了, 谁来给他刨开那些看着是浮土、实际上是岩灵虫粑粑的东东呢?难道要自己下爪子?   洁癖症的饕餮嫌弃地看了又看那些松松软软地铺在洞中的浮土, 鼻子里喷了口气, 内心是十分拒绝的。   这些东西稍微扒拉两下就扬得到处都是,笨狐狸当初刨完坑, 那身毛可是直到这两天才慢慢白回来。每天被那条蠢兮兮的如皮鱼追着问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在外头受了了不得的委屈, 都只能含糊其辞地一带而过。   想到肖衍一脸生无可恋地应付如皮鱼的追问, 死都吐不出“我这是沾了一身粑粑”的样子,饕餮傻呵呵地咧了咧嘴,又很快闭上了。马上就要从看热闹的变成被看热闹的,堂堂北山大王需要给自己做一做心理建设。   好在熊穴已启, 进出不受限制。   性子中爱偷懒又龟毛的某部分发挥到了极致,饕餮眼珠子转了转,庞大的身躯忽然缩小, 化为人形跑了出去。刚刚也真是傻了,这漫山遍野的, 难道还抓不到一只会刨坑的动物吗?   只要武力值足够,永远不必担心没有临时的小弟。这才是高阶妖兽的正确打开方式嘛。   凡事都亲力亲为什么的, 一定是跟笨狐狸待久了, 一时脑子打结了。   高大俊美的青年嫌弃似地撇着嘴, 眼底却带着几分笑意, 刚走出没多远,忽然停住了。眼底的轻松愉悦倏然收起,五官深刻的面庞就骤然严肃了起来,饕餮往隐蔽处靠了靠,微微眯起眼警觉地看向空中的某处。   天边两个小小的黑点逐渐放大,不一会儿,已能看出飞来的是两只猛禽。稍近了看过去并不都是黑色,而是一只深灰带黑纹,一只褐色带黄纹,模样也全然不像,一只看着像大雕,一只看着像鸱鸮。   按理说,不同种类的猛禽是很少会在一起活动的,毕竟在捕猎上有着竞争关系。更何况这两只根本连作息都全然不同,雕总是在白日觅食,鸱鸮却习惯在夜间出没。   可这两只却同时在白天出现了,看起来还格外亲昵,一路并排飞着,挨得特别近。   而真正吸引了饕餮注意力的,却是它们身后带着的浓重黑气,以及身上散发出的浓浓煞气。不像是普通被煞气缠住的动物,倒像……   凭着上古妖兽的敏锐性,饕餮一下子意识到,也许是害得山林状况越来越糟糕的罪魁祸首出现了。   眼看两只大鸟停止振翼,滑翔着向熊山这边飞来,隐蔽处的青年微微一动,变成了一只小小的幼虎。气息收敛到几近于无,往灌木丛更深处藏了藏。   他倒要看看,这么大阵仗弄得到处都是煞气的,到底是何方神圣,抱了什么目的。   饕餮不是一只爱管闲事的兽,若是寻常的一点煞气作祟,只要不惹到他头上,绝对看都懒得看一眼。   但这次煞气入侵的规模,却是不给山间所有生灵活路的架势。这种时候若还显得事不关己,那不是精明,绝对是自私又愚蠢。   鼓与钦敛翅落在一棵大树上。   它们的身形其实比原先缩小了一圈,这是被智的娱神舞弄出的巨大光带所影响的结果。控制它们的巫阳和巫履混入了人群中,它们便暂时获得了自由活动的时间,只要时不时地到处飞一飞,再布下一点煞气就行了。   大雕模样的钦长了两只虎爪,此时紧紧地抓着树枝,微微侧了侧脑袋,冲着鼓询问似地叫了一声。   这种外形似鹰而大许多的猛禽其实长得相当帅气,但当它侧头时,目力极强的饕餮却清晰地看到这大雕的眼是全黑的。不是普通动物黑溜溜中带着说不出的机灵劲儿的那种,而是毫无任何神采、宛如两团死水的黑色。   它有一双死的眼睛,然而它却如寻常鸟儿一般,飞翔,与同伴交流。这就显得格外诡异了。   外形像鸱鸮——也就是猫头鹰的鼓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灵活地转了转脑袋,亲亲热热地凑过去帮钦梳了梳羽毛,忽然口吐人言:“累了吗?”   其实煞气凝结而成的躯体是不会感觉到累的。   它们并没有真正的躯体,有的只是不断吞噬的欲望,连梳理时掉落的羽毛,都会瞬间化为黑气缠上周遭的草木。   但它恍若不知,依旧执着地帮钦梳着飞时微乱了的羽翼。面对巫履和巫阳时格外暴躁的鼓,此刻显得无比耐心。   钦却好像不领情,强健有力的翅膀一展,拍了鼓一下,再次催促般地唳叫了一声。它似乎并不会人言,举动也不似鼓那般人性化,完全是一副未开智的模样。   鼓同样漆黑的眼中唯一一丝亮光也暗了下去,却又强自再次凑过去蹭了蹭,在对方彻底不耐烦之前安抚:“别急,既然灵玉有了反应,说明这附近一定有极其充沛的灵气,我们一定能找到的……只要有足够的灵气,我们,我们……”   鼓想说“我们一定能够复生的”,却被仅存的那一丝理智打断,不由得停顿了一下。   “生”这件事,好端端活着时不觉得如何可贵,即将或已经失去时,就变得无比奢侈了。   满心的戾气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身上一层一层有如实质的黑雾跟着不安地动了起来,连带着死气沉沉的、漆黑的眼中也卷起了波澜。鼓气闷地用爪子狠狠在树枝上挠了起来,丝丝黑气沿着划痕钻进了树中,郁郁葱葱的大树瞬间萎靡了下来。   钦感觉到了同伴的不安,立即跟着发出一声长长的唳叫,同样蠢蠢欲动。   鼓倏然清醒过来,停下了泄愤式的攻击,口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安抚住同样暴躁的同伴。不同于普通鸱鸮的直喙猛然张得极大,黑气从喉中涌出的同时,一枚小小的灵玉忽然也浮了出来。   真的是非常小的一枚,形状不规则,表面斑斑驳驳其貌不扬,却在浓重的煞气中依然闪烁着微微的光芒。   饕餮的神色更加肃然了几分——这厚重而温润的灵气,倒像是上古之物。这两只诡异的鸟,果然来头不小。   钦看到鼓吐出的这灵玉,似有所感一般,疑惑地轻轻叫了一声。   当初葆江身死,黄帝震怒,寻上瑶崖,最后关头便是钦将随身携带多年的灵玉封入了鼓的体内,让他在化煞后依然艰难地保有了一份神智。   鼓眼中闪过一丝痛处,却更加轻柔地蹭了蹭钦:“放心,等寻到了足够的灵气,你一定也会想起曾经的事的。”   复生什么的其实还在其次,堂堂神明如一只最普通的禽鸟般浑浑噩噩,甚至还要受役于蝼蚁般的人类,更是对曾经最好的朋友见面而不相识……所谓物是人非,莫过于此。   “甚至……将来若能顺利取到钟山玉,说不准还能给你重塑灵身呢。”鼓抬眼往西看了看,“且让那些愚蠢的人类得意两天,总有一日他们会知道,肆无忌惮地支使神灵,是要付出代价的。”   灵玉在半空中沉沉浮浮,似乎感应到什么一般,发出的光更亮了一些。   鼓收回怨毒的目光,看着急切地拍着翅膀钦:“看来的确就是这座山了,就不知到底是藏了什么宝贝,我们一起找找。”   它刚才往西看,所针对的是巫阳巫履,甚至极西处的那些人,但听到“钟山玉”三字的饕餮却误会了。   笨狐狸身上藏了大有来头的宝贝,这两只怪鸟提到了钟山玉,还看向了笨狐狸所在的方向——种种线索一联系,就似乎再明确不过了。   不管笨狐狸是怎么拿到那什么玉的,拿到了就是自家的,别人想打主意,找死!小老虎眯起了眼睛。   眼看两只虽然缩水但比起寻常猛禽依然大了不知多少的怪鸟展翼绕着熊山打起了转,饕餮匍匐着身子,悄无声息地掩藏到了熊穴旁的一丛植物后头。爪子一挠,一种透明的汁液汩汩而出,顿时将他那点已微乎其微的气息全然遮住了。   一口心尖火悄悄含到了喉头,小老虎目光凝成一线,四肢微曲随时做好了扑出去的准备,像一个最老道的猎手,等待着最好出手的时机。   猛禽的目力极好,不一会儿,鼓与钦就同时发现了掩藏在郁郁葱葱的草木后头的熊穴,飞落下来想看个究竟。鼓还带着几分警惕,钦却是迫不及待一般,它对鼓说的话全是懵懵懂懂的,却牢牢地记住了一件事——附近有好东西。   对于生气的渴求,任何大煞之物都永远不会知足。   黑纹白首的大雕正要探入熊穴的一瞬间,饕餮猛扑而出,准备已久的一口火对准黑气最浓郁处就喷了出去。   这火不同于平日除煞用的熊熊火焰,微暗,还略带一点金色,飞快喷出中火焰不见一点摇晃,瞬间没入了钦体内。   大雕身形一顿,去势不减,却似乎无法自控一般,一头撞在了洞口旁的山崖上。它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略带茫然地向后看了一眼,还没等看到鼓,身上忽然就炸了开来。   头上,颈上,背上,翅膀上,羽毛一蓬蓬炸起,飘落的瞬间转为浓郁的黑色,又仿佛遭到重创一般地瞬间消散。   片刻间,钦的身形一缩再缩,几乎快要散了。   稍慢了一步的鼓目眦欲裂,猛然长鸣了一声,身形骤然变大,一头撞向了想要再补上一口火的饕餮。身上浓重的黑气全部暴动,狰狞地卷向了小老虎。   浓郁的死气扑面而来。   真要让它们找到了地脉,再小心加以利用,将来还不知会长成什么样的大祸患。饕餮昂头吼了一声,身形同样暴涨,巨大的微微带一点浅金色的爪子飞快地呼了过去。   轰——煞气缠上饕餮的瞬间,鼓也被拍了个正着。   鼓整个被呼飞了出去,浑身的黑气震了震,身形散了一瞬又凝聚。它顾不得其他,挣扎着凑到了黑气越来越淡的钦身边,含回口中的灵玉一吐,瞬间封入了钦的那一团煞气中。   饕餮浑身冒出了火光,映得额前的尖角愈发森寒,并不打算放过这两只怪鸟。   鼓以爪子抓着钦闪过几次攻击,漆黑一片 第44章 山神之怒   饕餮与鼓缠斗到一处时, 肖衍脚上挂了一长串动物, 奋力地想要飞向熊山。   “哈~老大, 饕餮老大那么厉害, 真的不会有事的啦!”化蛇皱着一张本就十分有碍观瞻的脸, 苦哈哈地说。   肖衍一低头, 一双好看的眼中杀气腾腾,愣是把化蛇接下去想要劝阻的话憋了回去。下意识地翅膀一张, 抱大腿抱得更紧了些,以实际行动表明了绝不妥协的立场。   肖衍浮在半空中, 被这些大号牛皮糖拽着一直往下掉, 气得脑门上直冒烟。再也不客气,两手一伸,十指狠狠一攥。   周遭的气流蓦地飞快动了起来。一股旋风平地而起,自小变大, 呼啦啦地席卷而来,一下子扯住了化蛇的尾巴,把它以尾上头下的姿势倒吊了起来, 轰地一下远远丢了出去:“哈!哈啊啊啊啊啊——”   熊爸熊妈刚刚经历了这么一着,正灰头土脸地追回来, 被化蛇撞了个正着:“嗷——!”   肖衍刚要转头继续赶路,冷不丁撞上了一截冰冷的带鳞片的物什。一碰之下那东西就飞快地卷起, 将他拖了回去, 却是一条长长的蛇尾。   蟒蛇战战兢兢地吐着信子:“嘶嘶~老大, 你再稍微等等吧, 也许饕餮老大马上就回来了呢?”   大猴子嚣们也趁机跑了上来,一面哆嗦一面紧紧抱住大腿。   “全都给我放开!”肖衍怒道,“以后还想不想吃烤肉了?!”   动物们齐齐骚动了一下,却并没有放开。美食诚可贵,生命价更高,万一饕餮一怒,小命都没了,还到哪里去吃烤肉呀?   越来越多的风凭空而起,呼啸着卷过来,把一只只动物往外丢,“哈~”“嗷!”“嘶嘶~”“吱吱”声不绝于耳。化蛇黑熊蟒蛇嚣们泪流满面,夹在两个老大中间,真是兽生艰难呀。   迷你小山神们躺在岩灵虫石上,懵懵懂懂地抬头看这“丢——抱——丢——抱”的大戏,开心地拍起了手。这是为了欢迎他们专门弄的么?真好看。   肖衍的心头却没有山神们这么轻松。   动物们越不让走,他越是不放心。短短几分钟内,已经脑补出厉害对手来袭,山神们遭到重创,小老头智被打得惨兮兮(喵喵喵?),过去看个究竟的饕餮也被缠住走不了的情形了。   满山动物对饕餮是发自骨子里的畏惧,他说的话,不敢违逆分毫。但在肖衍,饕餮却是这个世界最重要的朋友,他绝对不希望对方出事时,自己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风贴着肖衍的身体一点点刮起,吹动他额前的碎发,平日里温温和和的脸上带了某种坚决。   微微垂眸看了眼忐忑的动物们,心念动处,气流呼啸而出。这回没有狂暴地卷向动物们,却是一缕缕分开了,虽然呼呼作响,却显得威力差了许多。   严阵以待的众动物都愣了愣,这是什么个情况?   就在它们有些疑惑又有些侥幸地想肖衍是不是灵力耗尽了时,却忽然发现,自己无法呼吸了。   一道道风如绳索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上了它们的脖子,再一点点勒紧,虽然轻轻柔柔不至于真的伤到它们,却也是严丝合缝,不容一点空气继续进入它们肺部。   不一会儿,化蛇们嘴巴大张舌头伸出,开始翻起了白眼。这下想使劲也使不上了,肖衍稍稍甩了甩腿,一只只全都掉了出去。   甩开最后一块牛皮糖,他额上微微出了一层薄汗。因为还不能自如地驾驭体内的宝贝,自身的灵力反而被抑制住,肖衍对风的控制力远没达到随心所欲的地步。刚刚着急之下,竟然有了个小小的突破,能基本精准地同时操纵数股风,倒是个意外之喜。   肖衍不再任何废话,一面向西跑,一面召唤风将自己托起来。这回的感觉更加清晰了,每一道气流都在亲昵地贴近他,随着他的心意而不断调整。肖衍只觉得满心舒畅,身后再次传来久违的痒痒感,有东西在蠢蠢欲动,想要钻出来。   然后,就在他成功地将动物们甩在后头,一会儿想第六条尾巴是不是要出来了,一会儿想现在放开化蛇它们是不是还早了点,应当给个教训再让它们吃点苦头时……树丛中突然跃出一个庞然大物,狠狠地与即将整个飞起的肖衍撞在了一起。   肖衍收势不及,向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捂着被撞得生疼的鼻子看去,就发现刚刚跳出来的大黑影其实是两个人,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汉,肩头还扛了个瘦瘦小小的老头儿——正是不死民智。   “哎哟哟哟哟——这身老骨头都要被撞散架啦,你到底怎么跑路的?”熟悉的咋咋呼呼的声音响起,智拍拍屁股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   威被老头儿催着赶紧来看宝贝,一路跑得飞快,由于后头还有追兵,不想闹出大动静,还刻意绕开了林子边缘的一些动物。他是个出色的猎手,隐匿工作做得十分到位,正有些得意呢,谁料晚节不保,迎头撞上了正在加速的肖衍,饶是个大个子也被撞得晕头转向。   正感丢脸间一听智的话,额头的青筋再次不受控制地跳了跳,非常想把聒噪的老头儿远远地扔出去:“有本事你就自己跑!”   “嘿,跑个路还那么稀奇不成,老头儿要稍微年轻点,十个你也追不上!”智洋洋得意地拍拍胸脯,转而看向肖衍,“你到底撞上了什……哎?你不是那只小狐狸吗?怎么在这儿?你身边的那只小老虎呢?哎呀呀真是巧了,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个发光的宝贝?老头儿就是寻着那个来的,应该就在这附近呀,怎么就暗了呢……”   听着熟悉的连珠炮似的问题,看着一股脑儿再次围上来的动物,肖衍只感觉头顶一群乌鸦飞过。   不过看着老头儿元气十足的样子,由于光带消失而产生的不好联想倒是瞬间消散了大半:“……老爷子,你怎么来这儿了呀?”   智眨眨眼:“看宝贝呀。”   真是个简单无比的理由:“……你的祭神大业都完成了?”   老头儿闻言垮下了脸:“哎呀,别提那些个没良心……咦,这是个什么动物?”   如皮鱼看一场混战看得焦急无比又帮不上忙,这会儿着急忙慌地飞过来,就被一双亮闪闪的眼睛吓了一跳:“如皮~”   “鸟首有翼,状如覆铫,还能发出‘如皮’的叫唤声……稀奇稀奇,从来不曾见过的,小狐狸,这也是你的朋友吗?我能不能跟它说说话?”智毛毛躁躁地掏出一块新的竹板,流着哈喇子看躲到肖衍身后的如皮鱼。   肖衍:“……老爷子,我有事要问你,你刚刚说的什么?‘没良心’?祭神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我看到……”   没有参与方才混战的熊孩子轰隆隆跑了过来。它早就对不怕火不怕砸还能自己滚来滚去的大白蛋好奇不已了,方才趁着动物们乱作一团悄悄地凑了过去,正想摸上一摸,大白蛋骨碌碌地动了起来,于是熊孩子就追在后头一直跑了。   老头儿的眼睛顿时又直了,肖衍的话全都过滤成嗡嗡嗡声抛在了脑后:“没有出壳就这么活泼的蛋?简直奇迹呀……”   眼睁睁看着智跟熊孩子一道加入了追蛋行列的肖衍:“……”   好吧,他的担心似乎又淡了一些了,看老头儿这么不靠谱的模样,他教众人的娱神舞出点问题……似乎再自然不过……吧?   威是更郁闷的那一个,咬牙切齿地看着老头儿身法灵活地跳来跳去,还打着手势跟熊孩子比划两头包抄,怒吼:“之前到底是谁说年纪大了腿脚不成了非要我扛着走的?”   这回小老头儿听到了,嘴皮子极其利索地反驳:“当时走不动路现在就走不动了么?还不许老头儿休息过来了么?扛了一小段就一路抱怨,真让你扛久了还不被你念叨死?”   “……”威涨得满脸通红,被智的颠倒黑白无理取闹强词夺理惊呆了。   肖衍默默地看看这深受刺激的大汉,为他在心头点了一炷香。   “哆——罗——罗——有人来啦,好多好多人!”绿毛鹦鹉的声音忽然在林子边缘响起。这家伙嗓门大,警觉性又强,近来老担任巡逻工作。它也喜欢这个任务,有时候大晚上的也不睡,看不清楚了就竖着耳朵听动静。   所有的动物一惊,威和后头跟上来的手下也惊讶了:“我们跑得这么快,他们都能寻着蛛丝马迹?不可能!”   岩灵虫石上的山神们一个个坐了起来,同时转向了林子边缘的点点火光处。或者说……转向了火光尽头的黑暗处。   讨厌的气息。与伤害他们的气息一模一样。小小的山神们不高兴了,身上的灵光一点点涨了起来。   这边,听说部落众人也许吃下什么脏东西的肖衍皱了皱眉。威信誓旦旦以自己的隐匿功夫,大晚上的不可能被人追上,那么……那些人难道是跟智一样,冲着方才的灵光来的?   饕餮一直嘱咐不要将他带着灵宝之事泄露,但有时候根本身不由己。现在当务之急,是如何退敌。   想到那些人的主要目标是自己,不知为何,肖衍心里反而稍稍松了口气。既然宝贝才是他们想要的,那应该分不出太大的心思去对付饕餮了吧?   站直了身体,肖衍没有对威解释什么,看看又是一阵紧张的动物们:“我先不走了,既然如此,准备——迎敌!”   他虽然本事不算大,但好在穿越前就掌握了的知识还在,这些天闲着无聊,可是领着动物们好好进行了一番“万一有大批受感染的动物来袭怎么办”的演练呢。刚刚化蛇它们配合着上来抱大腿就是其一,若真的打起来,可有更加厉害的。   巫阳和巫履站在人群外,得意地看着红了眼的众人。   钟山玉这样的宝贝,是不太可能落在外头就无人问津的。这边人迹罕至,最有可能的就是被什么野兽给叼着了。普通的野兽甚至中低阶妖兽哪怕凶猛一点,遇上了他们也只有被剥皮的份,根本不足为虑,若是厉害的高阶妖兽,来了这么多人类,能力也会大大受抑制吧?   巫阳袖内冒出几缕黑气,人群更加骚动了一些,纷纷涌向山上。刚爬了没几步,“呼——”一阵大风诡异地凭空而来,所有人手上的火炬瞬间全熄灭了。   人对黑暗总是有一种本能的恐惧,这会儿猛地一摸黑,顿时乱了起来,跌跌撞撞地不知该往哪儿走了。   “吱吱——”“吱!”四周忽地响起了一些猴子般的叫声。   众人正自警惕,扑通扑通,一阵密集如雨的破空声传来。“哎哟——”“娘喂——”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石头砸到了脑袋上,所有人忙不迭地抱头鼠窜起来。   嚣们探着长长的手臂,有的在后头垒石头,有的在前头一抓一丢,配合得默契极了。眼看所有人都被砸得到处跑,高兴得吱哇乱叫起来,手舞足蹈的。连挂在母猴子脖子上、睡眼惺忪的小嚣都来了劲,瞪大了眼睛看戏。   众人摸黑乱跑,有人跑到了大树下,早已等待多时的蟒蛇长长的尾巴一甩,如鞭子一般将人远远地甩下山去了。   有人跑到了灌木丛旁,鹦鹉一面哇哇叫,一面率领众鸟拼命地围着人脑袋啄啄啄。鸓鸟两个脑袋上的嘴同时张开,呼地喷出两道火焰,烧着了几个人的头发,惊得那些人跳起老高,一面蹦一面拼命地拍着脑袋上的火苗。   溪边,如皮鱼扇着小翅膀,嘴巴一鼓,一小簇水花喷在了一个人脸上。那人迷糊了一瞬,看到眼前飞着个小小的活物,十指箕张地就要去抓,却被突如其来的一条长满了鳞片的“鞭子”狠狠抽了一击,顿时晕头转向。   如皮鱼心有余悸地看去,就见到化蛇顶着一张大脸冲它讨好地笑。   这是肖衍老大的好朋友,而且最容易心软,必须好好巴结!   奈何一张扭曲的脸长得有些捉急,加上当初水潭边化蛇给如皮鱼留下的阴影有点大,小家伙吓了一跳,拍着翅膀匆匆飞开了。   化蛇有点郁闷,于是嘴一张,一道强烈的水流喷出,正好喷在再次摸过来的几人身上。集体出没能造成巨大水灾的化蛇可不是如皮鱼那样的小打小闹,两个人顿时被强烈的水流冲到在地,剩下几人一个激灵,转身屁股尿流地跑了。   黑熊一家干脆挤到了人群中,一巴掌一个,呼呼地扇飞了不少人。   肖衍瞄准了人最密集处,冲化蛇招了招手。化蛇翅膀一张,呼地飞到了他身侧,嘴巴倏然咧到了耳根,又大大地张开。   一道巨大的水流从它口中喷出,居高临下地涌向肖衍所指处。   两只嚣吭哧吭哧抬来一个巨大的石锅,这是饕餮最近纠结的时候就磨爪子,生生磨出来来的。肖衍最近烤肉多,收集了一堆动物体内的油脂,熬成了一大锅。本打算找个时间用来炒点野菜,这会儿却意外地派上了用场。   大锅油脂被风抬到半空中,忽然倾倒下来。大夏天的荤油并不结块,全都倒在了化蛇喷出的水上,浮了亮晶晶的一层。肖衍扬声喊:“鸓鸟——”   两个脑袋的怪鸟应声而来,嘴一张,“呼——”两道长长的火焰喷了出去。   哗啦——浮着油脂的水上顿时燃烧了起来。因为人多而好歹保持了几分镇定的一团人顿时傻了眼,眼看“火流”奔涌而来,再也顾不得其他,转身没命似地往山下跑去。   天啦噜,他们不过是追一个会邪术的老头儿,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些奇奇怪怪的动物?   巫阳巫履目瞪口呆地看着不过片刻之间,几百人完全失去了控制,四下 第45章 一臂国   众多山神齐聚在一起, 爆发出的强烈愤怒引得山间异象连连。   除了普通人都能看清的强光, 脚下的土地也剧烈地震颤了起来。陡峭处山石滚落, 溪流不安地溅起大片水花, 草木齐齐抖动, 远近的动物纷纷发出吼声。   “这是……”刚泼完一锅“火油”的肖衍惊讶地转头。因看到一众奇特动物的奇特行为而兴奋不已的小老头智停下脚步, 大块头威费力地稳住了身体。四下溃逃的众部落之人摔得四仰八叉,同时惊惧地看向光芒所出处。   强光在夜间有些刺眼, 许多人不由自主地拿手去挡眼睛,却忽然感到胸口一阵发闷, 一股恶心感从胃里直直地涌了上来。   “呕——”或多或少能通灵的老大巫们身体最是敏感, 当即呕吐了起来。   在山间跑了大半天,原先吃下去的东西早就消化得差不多了,哪里吐得出多少东西?可胃里却火烧火燎的,有东西不断地往上冒, 老大巫们喉头嗬嗬作响,只呕出了一滩又一滩的胃液。   这些液体散发出难闻的腥臭味,引得周围的青壮年也跟着吐了起来。   “我们这是在……”最早拿着小狼雕塑下山的老大巫眼中的红光褪去, 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这是哪儿?我们怎么来这里了?”   “……对啊, 我们不是应该在部族中商议神像出事的问题么?”陆续有人清醒过来,同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呀!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有人吐得昏天暗地, 虚弱无力地垂着脑袋, 却借着强光发现吐出来的东西有些不对劲。   这么嚷了一嗓子, 许多人齐齐低头看去。这一看, 惊叫声就更多了。   只见吐出来的一滩滩液体中,其实还有着细细的黄色粉末。这会儿被山神所发的光芒一照,那晶莹的黄色迅速消退,滋滋滋地冒起了气泡,难闻的臭味就是这么越散越多的。   气泡一个个破裂,一团团黑雾从中散出,畏缩般地想要跑离光芒所照耀到的地方,却根本来不及,如被沸水泼到的冰雪一般瞬间散尽。再看那些粉末,就变成了灰白中带点焦黑,看起来恶心极了。   周遭恶臭弥漫,但众部落的人却莫名觉得,头脑整个清醒了不少。   显然,这细细的黄色粉末有问题。而它的来源……之前的记忆一点点回笼。   远巫带来了两个厉害的西边大巫,大巫身边带着效果奇好的灵药。感染煞气的病人病情加重,服下一包黄色药粉就立刻安静了下来。老大巫被神像上的煞气缠上,一包药粉下去立刻止住。有襁褓中的孩子哭泣不止,一点药粉喂下立刻沉沉睡去……在那一男一女出现之前,那婴儿是出了名的乖,从来没有这么闹腾过!   想到出发前,那两人一本正经地说邪巫不知有多少手段,每人最好喝一口带了灵药的水辟邪,他们一拥而上纷纷抢那“灵水”,甚至出于对“邪巫”的恐惧而特地多喝了一些……   所有人脸色发青,看向仍在不断呕吐的、喝得最多的那几个。谁是邪巫,一目了然。   再看那奇特的光芒所来处,那些愤怒地跳动着的迷你小物件,有的是他们供奉已久的神像的缩小版,有的是非常眼熟的小石头,小树,小动物……正是祭台所在处的石头树木,以及祭祀时探头探脑、看起来极有灵性的小动物。   “那是……那是山神大人啊!打死邪巫!”   “打死邪巫!打死邪巫!……”这回众人的目标出奇的一致,全都对准了隐匿处被山神们毫不留情地照亮的巫阳和巫履。   制法粗糙却相当锐利的武器纷纷脱手而出,长矛、石梭子、竹箭、吹箭一股脑儿地射了过去。   巫阳和巫履遇到了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过的困境。   身为巫咸国的大巫,他们的生活向来是安逸而尊贵的。巫咸国号称能通神,这一点在神明沉寂的今日虽然很难看出端倪,但制作灵药和占卜的本事放在那里,远近慕名而来求药求算求学的人络绎不绝。独此一家别无分号的买卖,完全就任由这些巫师们开条件。   虽然大部分巫师都有几分“呆劲”,沉迷药理和命理不懂讨价还价,但总体来说,大部分人的日子都过得相当不错。   而巫阳和巫履从小资质上佳,被国内至高的存在——十巫手底下的人相中,带离了家中,到远在大荒极西的灵山上修行。虽说一步步从最底下往上爬,相当耗费心神,但吃穿用度上,却从来都是最好的。再者,从进入灵山开始,他们的地位就截然不同了,山上的侍从们看他们的眼神从来都带着敬畏,偶尔出山一趟,众人看他们更像是看神明降世。   沐浴着这种目光,一开始是有些惶恐、不安、羞涩又带点小雀跃的,既觉得不敢当,又为自己的天赋而骄傲。时间久了,他们也爬到了更高的位置,也就渐渐习惯了自己高高在上的身份。特别是见识了灵山外的人低微的能力后,更是一时间膨胀到了顶点。   恍惚间仿佛自己真的成了不老不死的神,可以俯视朝生暮死的蝼蚁般的凡人。   或许也正是因为神坛上呆得久了,便对打回原形一事的恐惧愈深。当衰老猝不及防地来临,白皙细腻的脸上出现了一道道皱纹,他们却依然没有聆听到所谓“神的昭示”,也没有勘破所谓“永生的奥秘”时,才会格外惊恐,拼命地想要摆脱困境。   可即便如此,当巫阳和巫履被指派外出寻找钟山玉时,内心也依然是傲慢无比的。   在他们看来,制作那失传已久的不死药本身才是困难的,但寻点可能有用的药材,却是再简单不过。他们能掐会算,身上带了不知多少灵药毒药,强大的精神力还能让他们在隐匿和移动时几乎没人能发现踪迹,自从控制了鼓与钦,能够利用煞气后,更是如虎添翼。   两人都深信,不管钟山玉落到了人还是妖兽手中,哪怕是某个小国拥有了它,只要两人出手,都是手到擒来的份。事实上,直到方才一群奇怪的动物把他们驱赶来的“野蛮人”打得七零八落,他们也只是惊讶,却没有多少惊慌。   直到山神发怒。   这大概是两人不知活了多少年,离“神迹”最近的一刻。   自信十分隐秘的藏身处一下子被揭开,巫履被那强光一晃,手中的小青蛇顿时失了准头,不知窜到哪里去了。两人脚下的地面剧烈地动了起来,凭空撕裂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两人脚下一空,顿时向下摔去。   巫履百忙之中结了一个手印,正要向上飘起,忽然觉得不对劲。关键时刻也许是女人的直觉起了作用,袖子一抖,不假思索地将袖袋中的东西远远地丢了出去。只见那装满了骨粉的袋子像沾到了王水一般,莫名溶了大半,嗤嗤地往外冒着气泡。   封在其中的煞气汩汩而出,看得她一阵心惊肉跳。   一阵容器破裂的声音想起,身侧的巫阳闷哼一声。巫履惊疑不定地看去,只见他整个人都被一股浓郁的黑气裹住了,这些煞气仿佛有意识一般,拼命地想要逃离这光照。   “巫阳!”她惊呼了一声。   众部落之人不过是被光芒带过,服下的骨粉量也少,就全都吐得虚脱了,更别说光芒正中的两巫了。巫阳平日里不言不语,事实上更加心狠手辣,所携带的引渡之物也更多,这会儿它们受到灵光的威胁,四下逃窜中哪里还顾得上这个“主人”?   等到黑气如一股旋风般不管不顾地卷过巫阳后,原地就只剩下一副白森森的骷髅架子了,还往下滴滴答答地滴着不明的液体。   巫履看得一阵胆寒一阵恶心,一个停顿间已落入了地缝中,泥土石头当头盖来,还夹杂着“蛮人”们投出的武器,顿时狼狈不堪。   没命般地结了个手印,死活在地缝合上前逃了出去,巫履甩出一根长长的红绡卷开几支竹箭,就听到了诡异的破空声。   肖衍虽不知前因后果,但看了山神们的反应和众人的异常,哪里还能不明白是遇上真正的恶人了?当即毫不留情,无数的风刃就冲着巫履丢了过去。   刺啦——精致的长袍划开了数道口子,高高束起的发髻被削掉了半边,肩上多了一道深深的血口子。巫履感到一阵钻心的痛,眼中闪出了愤恨的光芒。   烟红色的人影忽然在原地消失,只有肖衍等目力极强的人和妖兽才能看到她是飞快地移动了起来。巫履肩头的血一滴滴落在草木上,她咬牙掏出一个纸包,打开往地上一散。   巫咸国的人除了少数一心占卜的,大部分人都天天和草药打交道,有救人性命的,也有致人死命的。巫履自己的血液中就带了不知多少种毒,配合着刚刚扔下去的药粉,血液能化为雾气散开,这满山的活物都躲不开。   这么得意地想着,巫履抬手往受伤的肩头一拍,更多的血液涌了出来,一面瞬移,一面飞快地发出了一种诡异的声音,召唤鼓和钦来带她离开。   饕餮被一张黑色的巨网笼着,浑身火光熊熊。浓郁的煞气不停地散开又聚拢,饕餮身上的火焰弱了又强。   鼓的身形一圈圈缩小,却依旧不愿松网,就跟饕餮杠上了。正在一拉一扯间,巫履的讯息传到了。   鼓身上出现了几道光束,闪烁不定,似乎在传达命令,又似乎在做着无声的威胁。它愣了愣,发出了一声不甘的唳叫,那几道光束瞬间收拢,生生把它的叫声掐在了喉间。   饕餮趁机挣脱大网,一瞬间冲到鼓面前,狠狠一巴掌拍了过去。   鼓被拍得凌空翻了几个跟头,散落羽毛无数,却在看到饕餮一口火喷向钦时,不知哪来的力气飞快地闪了过去,一把捞起来不及躲的钦,两鸟狼狈地一道飞向巫履所在处。   饕餮翅膀一扇,同样跟了上去。   而这头,巫履等了又等,始终没看到众人毒发身亡,不由地傻了眼。   智一面流口水一面拿着竹板对准小山神们画啊画,百忙之中分心看了眼自己的大背包。除了一包绝对不能弄丢的命根子竹片,背包外头也零零散散地挂满了东西,有不知挂了多久的、硬得跟石头一样的干粮,有干巴巴几乎看不出原样的植物,有奇奇怪怪的贝壳,还有各种大大小小的袋子。   其中的一个袋子大概是在跑路的过程中被刺藤勾到了一下,里面的东西洒了个七七八八。那可是好不容易收集到的药粉呢,小老头有点肉疼地想。忍不住多瞟了两眼,忽然看到洒落的粉末都变成了淡淡的蓝色,愣了愣。   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不停动着的巫履,小老头儿又拉开了几个袋子,更加肉疼地往外掏了点红的黑的白的粉末往外一撒……   巫履就那么白白流了一滩血。   之前放出去的小青蛇非常努力地靠近了肖衍,躲在一块岩石的阴影中,悄悄张大了嘴。   大白蛋在一片混乱中茫然了一会儿,终于认准了肖衍的方向,欢欢喜喜地蹦了过来。咚地一声跳上岩石,圆圆的底部略微有点不稳,骨碌碌滚了下来,一下子把准备出击的小青蛇砸得七晕八素。   “嗷~蛋蛋!……咦?”依然锲而不舍地追着蛋的熊孩子疑惑地看看这条小长虫,又黑又长的爪子好奇地伸出,一把揪住了青蛇的尾巴,拎起来就想往嘴里塞。   追着孩子让它别添乱的熊爸熊妈远远一看,吓得魂飞魄散,双双扑了过来:“不能吃——”   四只大大的熊掌探出,长长的爪尖拼命地抢过那条小蛇。黑熊的捕猎范围非常广,蛇也经常是它们口中的佳肴,但这条小蛇体表闪着一种不正常的光泽,会吃坏肚子的!   龇着牙想要咬一口熊孩子的青蛇被熊爸熊妈一扯,被巫履以无数毒药毒虫喂养出来的蛇蛊断成了几段,卒。   小青蛇的死亡让巫履袖中的一条红蛇不安地游走了起来,但她并没有精力关注这事了。她正被肖衍追得团团转。   肖衍别的不行,眼力耳力却是一等一的强,最不怕的就是拼速度,巫履的瞬移在他眼中也不过是比较快而已。以一阵大风密密地裹着自己,追在巫履后头就不必担心她搞偷袭,反正粉粉末末扔过来就散了,红绡抽过来就被风卷开了,追上了就丢风刃,决定将这奇怪的女人打趴下了再拷问。   巫履其实暗藏的手段不少,但前头受了惊,用瞬移布毒又消耗了不少精神力,竟然就这么被肖衍追得灰头土脸,毫无还手之力。   慌乱间她更加急切地召唤着鼓与钦,却不知在她精神力不稳的情况下,这一举动是十分致命的。   饕餮在即将赶上两只猛禽时受越来越强的人气影响,变成了人形落在了地上。他飞快地跃过七歪八倒的人群,飞奔上山,看到安然无恙的肖衍时长长松了口气。   肖衍感觉到熟悉的气息不断靠近,一转头就看到了那张桀骜而俊美的脸,一双炯炯发亮的眸中仿佛落满了星辰。不知为何,心忽然就跳漏了一拍。   巫履抓着钦的鸟腿高高飞起,泄愤似地咒骂了几句“救驾来迟”的两鸟。受她的情绪波动影响,双鸟身上的光束更加亮了一些。   钦发出一声痛苦般的嘶鸣。鼓听在耳中,眼里忽然凶光大盛,尖锐的爪子一爪撕了过去,黑气紧跟着缠上巫履,从伤口处丝丝缕缕地透了进去。   尖利的惨叫声骤然响起又很快微弱下去。肖衍和饕餮抬头,就看到巫履被一团黑气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片刻间也变成了一具白骨。   灵山之上,属于巫阳和巫履的晶魄瞬间炸开,引起了所有巫师的注意。   离得最近的控制者全都死去,鼓和钦身上的束缚瞬间散开,身上的黑气暴涨。鼓极畅快般地昂首拍了拍翅膀,忽然一个俯冲,尖锐的爪子对准了肖衍。   众人齐齐一惊。山神们身上灵光再现,想要阻止鼓,却被钦挡在了前头。威一直没机会用的长箭倏然射出,直直地没入了鼓的体内,却对煞气刚刚大盛的鼓毫无影响。饕餮喷出一口火,但缠斗了半日又是人形的他火力已暂时对鼓造不成威胁了。   两鸟的速度奇快,肖衍反应过来时它们已到了面前。巨大的鸟翼几乎让人眼前一黑,只来得及带着饕餮一道稍稍闪了闪,就被撞飞了出去。   肖衍下意识地一手拉着饕餮,一手去捞住什么东西。面前似乎有根细细长长的柱子,当即就搂住不放了。   鼓的爪子没有捞到带着钟山玉的妖兽,却被对方抱住了腿骨,相当郁闷地冲天而起。钦歪歪扭扭地紧随而上。   眼看自己的“灵气供应者”越来越远,大白蛋急了,高高一跃,跳到了肖衍怀中。   小老头智同时蹦起,想要把饕餮和肖衍拽下来,却同样被鼓拎了起来。   “如皮~”如皮鱼急了,拼命地飞出去,抱住肖衍的一条腿,在半空中晃晃悠悠。   “笨鱼!”“老大!”鹦鹉和化蛇也挂了上来。   大白蛋和肖衍接触而起的亮光随着弥漫的黑气一路向西飞快地飞去。鼓和钦数次想要低头啄死这些讨厌的家伙,却都被灵光和饕餮喷出的火以及老头儿敞开的布袋中不断随风洒出的药粉逼了回去。   “啊啊啊啊啊啊——”肖衍从没体验过这么快的速度,大声惨叫。   “笨狐狸,住嘴!”饕餮一翻身抓住了另一只鸟腿,嘴一张,啃。对于饕餮来说,就没有不能吃的东西,虽然是脏东西吧,啃完了事后吐出来就行。   鼓与钦不胜其扰,终于放弃了弄死这些家伙取钟山玉的打算, 第46章 打趴   每次长尾巴都感觉身体被掏空, 肖衍已经非常习惯了。有饕餮在侧, 他相当放心, 闭着眼睛呼呼大睡, 差点没流出一串口水来。   迷迷糊糊中忽然听到说话声。   “咦, 这儿有两个人, 还有几只动物!这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一人道。   “管他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呢,出现在我们的地盘就归我们说了算!年青的那个人看起来不错啊, 很有力气的样子,要不要扣下来干活?老的那个为什么这么黑?真的是人类吗?是不是我们养的某只黑猪化形了呀?还是没化完全的……”另一人道。   话没说完, 忽然被前一人一巴掌呼在脑门上:“打死你这没脑子的, 说了多少次了,高阶妖兽才能化形!黑猪是高阶妖兽吗?况且这人明明比我们养的黑猪还要黑好不好?”   肖衍:“……”   不知道智老现在是睡着还是醒着,听到这评价会不会有点悲从中来。   好在还有略微靠谱的。   一个稍显苍老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一个喝骂一个嘟囔的两人:“少主们, 我们不学其他国,不抓过路的人当奴隶。”   两人顿时歇了下来。   后一人不情不愿地嘟囔:“知道啦知道啦,我也不想这样呀, 谁让现在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呢?从那几次深山里的动物一个劲儿往外跑之后,山上的猎物是越来越少啦, 偶尔还会打到臭的,都不能吃。别的国都抓人卖, 这样就能从丈夫国换回吃的啦。对了, 听说如果走远一点, 到了巫咸国, 长相越奇特的人卖得越贵呢!也不知道那边的大巫们怎么有了这么奇怪的癖好。”   肖衍他们之前在深山里,绵延的群山间就那么一些小部族,资源的竞争并不激烈,偶尔发生点摩擦争吵一番打一架就算了,基本不会发生大规模的争斗,倒是没见过奴隶这种存在。但事实上,在外头,这个世界奴隶是非常普遍的,还有专门的买卖市场。   只是奴隶嘛,一般都是年轻力壮的或年轻貌美的吃香,再者就是有一定技艺的,从来没听说过看长相奇特的。   前一人又呼了他一巴掌:“闭嘴!瞎讨论什么大巫们的事!”   只是那人的话显然也引起了一些共鸣,有人问:“那这些动物我们能带走吗?讨喜些的动物在丈夫国也很受欢迎呢。唔,如果是罕见的妖兽,巫咸国给的价特别高。”   说着,地上传来“腾、腾、腾”的跳跃声,地面微微震颤了起来。肖衍浑身酸软,想要睁开眼睛,眼皮子却仿佛黏在了一起,根本有心无力。   听说话的内容明明是人,却靠跳跃着走路,怎么听都有些奇怪。而且,肖衍总觉得那跳跃声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   还没想出来到底别扭在哪儿,已经有人靠近了他们:“唔,这是一只鹦鹉,毛色一般般,丈夫国的人也不喜欢聒噪的宠物,肉也没几两,没什么用。这是什么?长了张人脸,身上带毛,蛇尾,还有翅膀……这个算不算奇特啊?大巫们会不会多给点灵石?给点草药我们拿到丈夫国卖也行呀……这是一块石头?”   翻翻拣拣的声音传来,却始终听不到鹦鹉化蛇它们的声音,肖衍有些着急。   咚、咚、咚,另一个人跳了过来:“那人还抱了一只狐狸呢,这雪白的毛,拿到丈夫国一定能卖个好价钱……哎哟!”   肖衍只感觉身上一紧,饕餮抱住他灵活地翻了个个儿,躲过了伸来的咸猪手,两条大长腿一曲一蹬,把那人踢了个倒仰。   肖衍终于战胜了一直打架的眼皮,腾地睁开了眼睛,然后蓦然瞪大了。   只见被饕餮蹬飞的,一脸警惕地从鹦鹉它们身侧站起来的,周遭围着的,全都是些细细长长的人。比起之前见过的,腰间身上随意围点兽皮树叶粗麻布的人,这群人要收拾得干净一些,身上穿了稍微像样点的衣服了,只是!   这些人的脸格外狭长,鼻子正上方只顶着一只竖着的眼睛。身子也是窄窄长长的,只在正前方长了一条胳膊。下半身同样只有一条腿,大约是要支撑整个身体重量的缘故,这单腿倒是格外粗壮,难怪刚才跳跃起来那么溜。   肖衍终于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跳跃着走路了,也知道之前为什么觉得奇怪了——这大粗腿,跳起来又高又远,远超常人。   真是个走到哪里都能开眼界的世界。   饕餮显然没有感受到肖衍的惊奇,一面抱着他,一面抬腿把蹦上来的几个人踹飞了,然后掐住了其中一人的脖子拎了起来:“你们用了什么药?”   眼睛看向智和如皮鱼它们。   药?肖衍扒着他的胳膊,竖起了耳朵。这才发现空气中有种甜甜的味道,让他有些没精打采的,昏昏欲睡。   “咳咳咳,饶饶饶……饶命!”那人脸涨得通红,拼命地翕动鼻子却吸不进一点空气,肖衍从下往上看去,发现他只有一个鼻孔,“……只,只是一点迷药,很快就过劲了!”   唯一一条胳膊拼命扒着饕餮的手臂,那竖着的眼睛都翻白了,其他人才后知后觉地拿石头、尖矛来救人,还有人甚至拿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剑。但超高阶妖兽即使是人形,又哪里是普通人对付得了的?   饕餮把手上的人往外一扔,双手闲闲地捞着肖衍,在人群中横冲直撞,有人凑到面前了就是一脚。明明招式从头到尾没有任何变化,但速度奇快无比,不一会儿所有人都被他踹翻了一地,哎哟声不绝于耳。   再看饕餮连带着他手上抱的白狐狸都多了几分敬畏。   一个下巴上带一点山羊胡子的大爷从人堆里爬出来,拱手告饶:“这位大人,我们真不是故意用迷药的,只是近来不怎么太平,拿着点防身罢了。昨晚奇肱国的人又到处跑,说接到巫咸国大巫们的命令,要抓两只凶恶的飞禽和一只巨大无比、头上带角的凶兽,还有一个流窜的恶人……这冷不丁在路上看到人,可不是先用点迷药保证自己安全么?”   这话说的,仿佛之前想要打劫动物的不是他们一样。肖衍有些好笑,不过听出他正是之前阻止别人卖了饕餮当奴隶的提议的那个老人,倒是印象不坏。这些人也只是讨个生活罢了。   但他们提到的巫咸国所“通缉”的凶兽……怎么听怎么熟悉,虽然不知道那流窜的恶人是谁。   “嗷呜……”他扒拉了一下饕餮的胳膊,细细叫了一声。   当着这些人的面,他没敢说人话,高阶妖兽毕竟不多见,引起太多注意就不好了。   饕餮的幼崽形态有点小奶音,每次都故意粗声粗气地说话。肖衍的狐狸形态声音则尖细一点,呜呜一叫还挺好听的。小爪子将探未探,挠在胳膊上有些痒痒的。   冷着脸的青年胳膊不由自主地紧了紧,一面唾弃自己最近怎么老爱注意些有的没的,一面极其自然地揉了两把小白狐的脑袋。   “……!!”肖衍一把拍开作怪的大手,这小子是要翻天了吧?   “别闹!”饕餮面不改色地把笨狐狸往上团了团,趁机又在软软的毛皮上捏了捏。   以前怎么没注意到,笨狐狸手感还挺好的。也对,以前他不爱人形,幼崽状态都爱拿爪子挠,远没人形的手灵活。   嗯,人形的好处……似乎又多了那么一点点。   “嗷呜呜!”肖衍气得直叫唤。   那山羊胡老大爷看面貌凶凶的青年一逗狐狸就缓了脸色,瞄了肖衍一眼,赶紧奉承:“您这狐狸可真精神,可养了不少时日了吧,看跟您多亲近呐!”   嘴一咧,竖着的独眼笑得满是谄媚,就差缩到一块了。   “那是。”饕餮满意了。   肖衍一面好奇地看那笑起来是从两边往中间挤成一条缝的眼睛,一面恨恨地磨了磨牙。亲近个鬼!果然是少一只眼睛,不方便。   好在闹归闹,饕餮倒真领会了他“嗷呜呜”中的意思,决定先跟着这批人,把情况弄清楚再说。   昨晚遇到的两人两鸟都绝非普通,现在那一男一女都死了,这巫咸国又在找鼓和钦,疑似还搭着一个饕餮的原型,看来肯定关系不浅。   饕餮虽然看不上大部分人类,觉得长得丑还一爪子就能拍飞,一点战斗力都没有,但巫咸国的大名还是听过的,这些远古时就受诸神宠爱的大巫们,若是倾巢而出,连他也绝对不敢小觑。   那些奇怪的单眼单手单腿的人一听说这凶巴巴的青年要跟着,便苦了脸。但一只独眼转了转,又高兴了一点。   一臂国人还是不少的,他们倒霉遇上了这么个煞星打不过,回到国内召唤了众人一拥而上,哪怕他有三头六臂,还不是任他们撂倒了揍一顿的份?   最前头发现饕餮他们的是一对兄弟,当即开开心心地说:“好啊好啊,一臂国欢迎你们!”   说着打了个呼哨。“唏律律——”林子里忽然窜出了一些奇怪的动物。   看脑袋是马,身子也像马,却同样只有细细长长的半边,一只竖着的眼睛,两条腿,身上是黄色的,带着老虎一般的花纹。   见到这些奇奇怪怪的一臂国人,为首一匹马抬了抬前腿,口吐人言:“唏律律~主人们,要回去了?”   那抬起的不是蹄子,而是一只人手的形状,只不过布满了老茧。但相当灵活,还学着人的样子挥了两下。   “没错,老伙计,走吧。”山羊胡老人撑着一根长矛站了起来。   这些奇怪的马一听,忽然两两并在了一起,前头的“手”往背上一探,捞下来一捆长长的、皮制的绳子。一只解绳子,另一只接过去呼呼地往身上一扔,绕了几圈,这边解完了绳子的手一接绳头,熟练地将两匹马绑在了一起:“唏律律~准备好了!”   肖衍稀奇地瞪大眼,看得目不转睛。   饕餮也看得有些稀奇,却故作不在意,揉了一把毛毛:“少见多怪!”   肖衍愤愤地挠了他一把。这死老虎,以前没那么爱动手动脚啊。   打闹间,一臂国的人也纷纷有了动作。腰间抽出了同样的皮革长绳,只是稍微短一点,同样两两一对,侧着身子跳上了马背,皮绳往腰间一扣,又往 第47章 伴侣   “一臂国……有黄马虎文, 一目而一手——原来这儿的马真的长了一只手啊, 原本还一直以为是大长老保存的手稿出错了呢……明明不是妖兽, 却能说话, 太奇妙了!”不死民智终于撒完气, 开始扒在马背上左瞧右瞧, 还尝试与驮着他的两匹马对话,“喂, 你们一只手一只脚跑起来什么感觉?跑快了时手会痛吗?”   黄马们在山羊胡老大爷一声令下后开始奔跑,两两配合得极为默契, 竟真的跟一匹马在跑似的, 人坐在上头平稳极了。只有智老身下的两匹被他灼灼的目光看得心惊肉跳,又被他叨叨得不行,呼哧呼哧直喷气,耳朵抖了又抖。   唏律律, 总觉得一不小心就会被身上的怪老头整个拆解开来,一点点地研究再研究呢QAQ……两匹黄马压根不敢做声,埋头拼命跑。   老头儿听不到黄马回应, 以为是一臂国的人有什么特殊的沟通技巧,眼神又亮了几分, 转头又是一连串的问题。   肖衍本来兴致勃勃地扒着饕餮的胳膊看这些奇特的人和马,见到这情形, 尖尖的狐狸脸上露出了几丝同情, 默默地拿爪子捂住了眼。过了一会儿, 又实在忍不住, 悄悄地把爪子挪到了毛茸茸的耳朵上。   眼睛可以闭着,但耳朵不捂着,魔音灌耳就不会停……   饕餮一开始面无表情,慢慢地嘴唇越抿越紧,当初误入不死国,被一群不死民包围的情形一点点涌上来——   一个个黑不溜秋的人,一双双闪闪发光的眼睛,拎拎小翅膀摸摸小尖角,揉揉毛肚子剪两根老虎毛,送给他一堆乱七八糟的吃食,天天追在他后头记录吃完后的反应,吃得很开心还是吃完拉肚子什么的……简直童年阴影!   俊美青年的冷峻表情微微开裂,抬起抱着肖衍的手按了按额角突起的青筋,眼见老头儿还在滔滔不绝,忽然一抬手。   马鞭高高扬起,在半空中打了个漂亮的卷儿,带起了呼啸的风声,呼地冲着小老头座下的黄马抽了过去。这一记雷声大雨点小,听着响亮地啪地一下,却只在马屁股上轻轻地掠过,但成功地让马儿受了惊,两马同时高高一抬前手,飞快地跃了出去。   “你们平日养马……啊啊啊啊啊——”小老头被这突然的加速带得整个人往后一仰,又被早已预料到的饕餮接住了往前一顺,整个人八爪鱼一般死死地抱住马背,再也没时间废话了。 奇!书!网!w!w!w!.!q!i!s!u!w!a!n!g!.!c!c   “呜呜呜~嚯嚯嚯嚯……”肖衍乐得看热闹,抱着饕餮的胳膊闷笑。   饕餮把手收回来时,白白厚厚的狐狸毛蹭过他的脸侧,肖衍笑得小小的身子一抖一抖的,几根小胡须还刮过了耳畔,痒痒的。青年的身体略略僵了一下,有些意味不明地瞥了乐颠颠的狐狸一眼,不知为何,耳尖微微有点发红。   肖衍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正伸长了脖子看好戏。饕餮一鞭之后,那两匹黄马似乎开了窍,时不时地尥蹶子蹦跶两下,闹得小老头儿手忙脚乱,完全没法再开口了。   饕餮抿着嘴看看他,发现他对自己一瞬间的不自在一无所觉,不由地松了口气。又莫名有点不甘心,想不出这点不甘心的来源,干脆一抬手,把脸埋在狐狸毛上大大方方地蹭了两下。   “嗷!”肖衍炸了毛,这家伙绝壁是吃错药了吧?   “最近吃得还不错,毛皮养得好。”饕餮鉴定完毕。   肖衍:“……”   狐疑地看看一本正经的青年,肖衍认真地回忆了一下他们平日的相处。小老虎时爱勾他的尾巴,人形时爱摸他的毛毛,却对人形的自己一脸嫌弃……这货绝壁是个潜在的毛线控吧啊喂!   没有注意到饕餮对自己人形态度的微妙变化的肖衍自觉真相了。低头看看自己一身软软的毛,再看看身后刻意被饕餮遮着的、毛茸茸的大尾巴,要是自己以前走在大街上看到这么一只毛团子,大概也会想要上手摸一摸的。   饕餮的“调戏”行为,貌似可以理解……个鬼啊!   肖衍凶凶地比了比爪子,来而不往非礼也,下次你变成小老虎的时候,一定要把你揉到秃瓢!   那丝毫不带力道的一鞭子,以及一人一狐的“亲昵”互动,倒是让一臂国的人对饕餮的印象好了不少。   黄马是他们亲密的伙伴,马鞭本来就是去丈夫国买马鞍时强行配置的,对于这些能够人言交流的伙伴,他们可从来都舍不得真正用。而这看起来浑身煞气的青年,扬鞭却没有伤害他们的马,让他们很是宽了几分心。   再者,养这么一只圆滚滚的白毛狐狸,一点也不威武霸气,看起来……好像不像恶霸会干的事。   山羊胡竖眼中的警惕微微去掉了一点,跟饕餮套话:“两位看着不像西边的人呀,是路过?这是要去哪儿?”   “不,不是路过……专程来,来的,去丈夫国看看有什么好东西。”智的两匹马终于蹦跶累了,老头儿苦哈哈地揉揉老腰,插了一句。   买卖人,不是什么流窜的强梁!   山羊胡子心下更安定了一点,赔笑:“两位可来对地方了,丈夫国的繁华是出了名的,什么东西都能给你找到,什么货物也都能在哪儿交换……两人是空手而来?不曾带些稀罕物什来交换么?”   他一心要探探底,一时忍不住话有些多了,被饕餮轻飘飘地看了一眼,才一个激灵,缩了缩脖子。   智却仿佛没看到一般,依旧笑呵呵:“我们就是来探个路,若是真的不错,以后就可以拉商队过来了……我们的商队现在还留在东边呢,那儿海上的大人市才真叫一个繁华呀,鲛绡一匹一匹,珍珠一斗一斗地摆着……”   有人听得出神,有人则忍不住反驳:“瞧您说的,西边也很好啊,在丈夫国……”   智绝对是个鬼精鬼精的,一来二去,反而把丈夫国和周边的小国家摸了个底儿掉,连更北边一些的巫咸国都探听到了不少信息。   饕餮嘴角抽了抽,听到这些人类的话里有话打机锋就一个头两个大,马腹一夹,默默走远了些。   他靠近处,其他一臂国人还有些畏惧般地往旁边避了避,有人低低惊呼了一声。声音略尖,肖衍有些奇怪地看过去,忽然发现,他之前忙着惊讶于这些人的长相,都忽略了他们的性别。   事实上,这一行明显是出来打猎的人有男有女,而且女子还不少。这会儿两两一对坐在马上的,基本是男女混搭。   女子穿着与男人并无大不同,只是脖子上会戴点小饰物,身材略纤细,乱糟糟的头发间也会戴点小东西。   一个女人眼见白狐狸乌溜溜的眼睛对着她们好奇地看,实在讨喜,与平时山间打猎遇到的赤狐完全不同,还忍不住露出了几分喜爱之情。   这一臂国还真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肖衍想。   那边山羊胡大爷被智忽悠得晕头转向,完全忘了刚刚被揍过一顿,乐呵呵地做起了介绍:“你们有听说过蛮蛮鸟吗?只有一只翅膀,互相搭在一起飞的,据远从中原而来的客人说呀,他们把那鸟儿叫做比翼鸟,雌雄相得而飞,不离不弃,情比金坚……事实上啊,那种一出现就会有大水的鸟儿哪有什么稀奇的?在我们一臂国,马儿也好,人也罢,全都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打虎夫妻档,吵架夫妻团哩。”   饕餮和肖衍全都竖起了耳朵。小老头赶紧掏竹片,一面画画一面记录。   饕餮其实偶尔心血来潮,也会到处飞一飞看一看,找点好玩的玩一玩。偶尔也会看到凑在一起亲亲热热的动物,也会看到生活在一起的人类夫妻,但还真没到过一臂国,没见过骑马时都要捆在一起的男男女女。   “嗨,你们看我们的样儿,一只手一只脚一只眼的,看个东西要把头扭来扭去,一只手拧个东西都不行,一只脚跳啊跳的,一天下来都累得不行了。”山羊胡有些感慨,“可两个人在一起就不一样了呀,你有什么事我随时能搭把手,一只脚蹦累了,皮绳子一扣,就能像你们一样走路了,还能轮流着歇歇。上山打猎两只手同使力,下地种菜一个翻地一个撒种……找到一个什么都合拍的人多不容易呀,要不然你看这儿我看那儿,我往这走你往那走,可不就焦头烂额的?搞不懂外头那些好手好脚的人怎么想的。”   饕餮仰脸想了想,若自己的原型只有两只脚,人形只有一手一脚,只剩下一只翅膀……啧,可真够不方便的。   “大概是两手两脚的人没有你们的需求?”老头儿插了一句。   “嘿,都一样的!一个人再本事,哪怕有三头六臂,还能什么都自己做了不成?有一个伴侣是多么重要呀……比如我吧,以前光有一身力气,可每次一煮饭,总是把火力煽得太足,直接把锅底都给烤焦啰,自从有了伴侣呀,她做饭可好吃了,每次我都能吃掉三大碗!”老大爷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饕餮一愣,没饭吃和有饭吃的区别,难吃的饭和好吃的饭的区别,真是太重要了有木有?!   顿时点头对这话表示了极大的认同,有个伴侣还是很不错的。   肖衍默默地再次捂住眼,你还能更加吃货一点不?   山羊胡被这凶巴巴的青年难得的肯定给感动到了,顿时打开了话匣子:“……有了她之后啊,简直就是猪圈里的日子变成了丈夫国贵族的日子!她还不知道自己有多好,总觉得自己力气小,不能打猎,连一大壶水都抱不回来,这些事哪是她该做的?我一身蛮力气,可不就是干粗活的么?每次带她上山不过是散散心罢了!”   唔,笨狐狸每次长尾巴,也是趴在地上啥都干不了,但自己从来不嫌弃他!反正抓猎物什么的,自己一只兽就可以搞定一大堆了!   饕餮带入自己,再次感同身受地点点头。   肖衍都忍不住有些对这老大爷肃然起敬了,这觉悟,在他穿越前也很少见呀!   山羊胡显然是个爱妻狂魔,滔滔不绝地讲了一路妻子的好,直到茂密的森林到了尽头,不远处出现一个大大的部落或者说小国家,无数的一臂国人来来去去,有单人跳着的,有双人扣在一起走着的。   饕餮难得听得很认真,其实大部分注意力都在山羊胡妻子怎么做好吃的上头, 第48章 养家   一个始料未及的转折, 让场面一时陷入了安静中。   小老头儿智拿炭条搔了搔脑袋, 顿时在花白的头发上留下了一道粗黑刺目的痕迹。他却毫无所觉, 别别扭扭地挤出了一个“节哀”。   饕餮反应更是明显。他一直嫌弃靠近人群会使妖力受限制, 之前多在各个山头浪, 基本不到人类的地盘混, 哪里见识过人类这种大起大落、对比鲜明的说话方式?山羊胡子夸自家伴侣的好手艺好在脑子里转悠着呢,冷不丁就迎面被泼了一大盆凉水, 从头到脚浇了个晶晶亮透心凉,整只兽都惊呆了。   为与那些从没听说过的吃食失之交臂而遗憾?似乎不太像, 但具体是什么, 又有点说不上来……   肖衍前头一直假装自己是只普通狐狸,这会儿不好贸贸然开口,他也不擅长安慰人,与饕餮对视一眼后, 只好继续默默地扒着对方的胳膊,却是没什么心思再东张西望了。   好在一臂国的人对山羊胡老大爷的情况很了解了,纷纷安慰了起来。之前对智指指点点, 嘲笑他黑的两人最先开口。   “好啦,六指长老, 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反正你们在一起是很开心就行了,不是么?”说话的人独眼圆溜溜, 睁得大大的。   肖衍听到这称呼, 留意了一下山羊胡的手。发现他小指头上多一个小小的分叉, 还真是“六指”。   另一个人脖子比别人都细长些, 顶着个像土豆一样的圆圆脸,还带了几分稚气,咋咋呼呼的:“对呀对呀,长老,人都已经没了,你再怎样时时刻刻惦记都没用啦,还不如好好吃上一顿睡上一觉来得实在……哎哟!圆眼你干嘛又打我?”   “你个没脑子的给我闭嘴!”圆圆眼在他脑袋上狠狠拍了一记,表情糟心极了,又跟山羊胡道歉,“长老您别在意长颈的瞎扯,一会儿去我家吃个饭不?昨天母亲采了一把葵菜,还念叨着您最爱吃了呢。”   山羊胡晃晃脑袋,又恢复了笑呵呵的模样:“好呀好呀,你娘做的葵菜,可一定要尝尝才行……长颈少主呀,你还小呢,等找到了伴侣,就不会这么说啰……”   饕餮心里正别扭着,怎么着都觉得不舒服,听了山羊胡子这话,忽然看了眼坐在一匹马上的圆眼和长颈:“他们……不是伴侣?”   “噗——”圆圆眼和细长脖同时喷了出来。   “谁跟他是伴侣了?我就算瞎了眼也不会找一个没事敲我脑袋的伴侣!”细长脖涨红了脸。   话刚说完,脑袋上又挨了一记捶:“谁让你总是说话做事不带脑子?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笨弟弟?”   长颈连番挨揍,顿时不干了,趁着哥哥的独臂敲完人又去抓缰绳,手臂往旁一伸,掐住圆眼的脖子晃啊晃:“你还好意思说?爸妈都说了,肯定是你小时候敲多了的缘故!别以为我不记得当初你一边抢我吃的一边敲我脑袋的样子了……”   圆眼被掐得呼吸困难:“长——颈——你给我松——手……咳咳咳……臭小子又皮痒了是吧?你待会给我等着瞧!”   这两位大约也是互掐惯了的,旁边人见怪不怪,那些伴侣共乘一骑的都笑呵呵地看两个小屁孩闹腾。有女人还掏出了一个细细长长的目测是陶土做成的瓶子,裹了点布的木塞子一拔,往控缰的男人嘴里喂了点水。   山羊胡子六指笑呵呵:“在我们国呀,男男结成伴侣也不少见,不过圆眼和长颈是两兄弟,还没找到各自的伴侣呢,暂时搭伴打个猎而已。”   “长老,少主,你们回来了?”正说着,马速逐渐减慢,人开始多了起来,有人对着归来的一行人打招呼。   由于现在山上猎物减少,白天出没的动物就更少了,山羊胡他们一行人其实是夜里上的山,清晨时才遇到了肖衍他们,倒是已经有了些收货。   把马上驮着的猎物交给来人,山羊胡笑着介绍饕餮一行:“这是要去丈夫国的客人,给他们安排个住的地方吧。”   经过智老一路坚持不懈的忽悠,山羊胡对肖衍一行已经丝毫没有怀疑了,虽然饕餮前头踹翻了他们所有人,但也是自家下了迷药在先嘛,可以算不打不相识了。   这大爷还是个挺精明的,一臂国离丈夫国不远,往来商队往往会在他们这儿停下补给一番,食宿都得要通用的灵石才行。这回对方虽然只有两人,但据说后头还跟了大部队呢,若是好好招待一番打好了关系,可不是又能增点收入?   这么一想,便豪气地一摆手:“要上好的!”   “得嘞——”一人应了一声,“两位,跟我来吧。”   说着,单腿高高一蹦,嗵、嗵、嗵地向西边的一排房子跳去。   饕餮翻身下马,抱着肖衍跟了上去。智把东西胡乱往包里塞了塞,大白蛋也一并塞了进去,怀里抱着如皮鱼和鹦鹉,急急忙忙跟了上去。化蛇刚刚醒来,懵头懵脑地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哈~老大,等等我——”   领路的人有些好奇地回头打量了化蛇两眼:“咦?会说话的,这是……妖兽?”   “哈哈,放心,它不伤人。”智赔笑。   那人倒没在意这点:“那你们平时可得注意这些,我们这边有些人也爱养妖兽,最近有不少弄丢了的。”   妖兽虽然大部分都自由自在地待在山里,但也有少部分愿意亲近人的,还有些是被人类抓住后豢养的。前者还好,若是遇到个不错的人,会真心拿它们当同伴。后者就惨一些,人要么是看中了它们的特殊技能,圈起来当特殊劳动力,要么是出于炫耀心理,养个妖兽显得拉风,还有一时觉得可爱,当宠物养着玩的,更有的只是爱吃妖兽肉。   智怕饕餮和肖衍听着不舒服,连忙应道:“好的好的,我们会注意的。”   “那你们就先在这儿住下,有事可以找我,我一般都在附近晃悠的。”那人指给了肖衍一行一间大大的房子,又交代了些零碎的注意事项,腾腾腾地跳着离开了。   肖衍闷了一路,终于可以开口说话,晃了晃大尾巴,迫不及待地从饕餮的臂弯中爬了出来,腾地落到了地上,一溜烟地进了屋:“哇,这儿已经可以用土砌房子了哎。”   如同远远看到的一样,一臂国的生活水准比原先见到的山间部落高了不少。   比如眼前的房子,土墙表面平滑,还比较讲究地拿草木灰粗粗地糊了一层,这可是极为经典的板筑墙。以两木板夹出一道长长的槽,其中填土夯实而成,在肖衍原本的世界,这种墙从殷商一直流传到肖衍穿越前,钢筋混泥土大行其道的时候,依然有偏远山村以这种质朴的方式造着房子。   比起远远见过的简陋木头屋,这更有房屋的样子,肖衍顿时亲切感倍增。   屋内也有了功能分类,粗粗地分开了几间。垒着简陋的土灶台,放着几个大小瓦罐的地方,大概就相当于厨房了。略大的一间有几个树墩子,上面铺着点快要磨秃了的毛皮,可以坐着休息。再者就是三个小隔间,里面砌了略高出地面一些的土塌,同样铺了秃秃的毛皮。   从简陋的配置也能看出来,一臂国的生活并不算富庶。这里还没有太过明显的贫富分化,所谓的国家更像一个大聚落,有人已经开始种植,也圈养了一些牛羊,都属于公有,也并不够国人消耗,每天都要派出一群人出去打猎。   这打猎也是男女老少齐上阵,连山羊胡这个长老和首领的儿子圆眼、长颈也不例外。   肖衍倒是挺喜欢这里宽松的氛围的。   而现在,他的注意力被厨房里的一些小东西吸引了。   事实上,肖衍穿越前并不算一个狂热的吃货,虽然出去旅游也必定会尝尝当地的特色小吃,平日公司住处附近开了新店也会去尝尝,但加班晚了自己回到住处,泡个泡面也能吃得欢。但好歹也是出生在饮食文化异常发达的华国,一朝穿越到需要茹毛饮血的山里头,落差也实在太大了,不自己动手动脑琢磨吃的,肖衍觉得自己能郁闷死。   加上还有一只食量又大吃得又挑的饕餮,直接养成了肖衍到哪里都第一时间寻找吃食的习惯。   而现在,看他在瓦罐里找到了什么!大米和麦子!   这里虽然靠西,但这个世界雨水都非常丰沛,竟然也能种出稻子来!更没想到,一臂国的人竟然已经掌握了去壳的技术了,虽然还略粗糙,但也很不容易了有没有!   小狐狸差点激动得眼泪汪汪,一只小爪子扒在那个大坛子口上,另一只爪子拼命地往下探啊探,六条尾巴都高兴得摇摇晃晃了。   饕餮一个健步上前,把差点栽进坛子里的笨狐狸捞了起来,往里头瞧了瞧,不感兴趣地撇撇嘴:“这是什么?草籽?你瞎激动个什么劲儿?”   个没见识的。肖衍骄傲地扬起了脑袋:“等着吧,会让你大吃一惊的。”   大约是太过惊喜,一兴奋还真的觉得肚子有些饿了,肖衍挣扎着就要跳下去做饭。   毛茸茸的尾巴尖兴奋地扫过饕餮的脖子,俊美的青年再次有些不自在了起来。他看看两眼放光的笨狐狸,正打算把他放下去,却忽然发现肖衍蹬在他身上的四肢还是软软的使不上什么力道,不知怎的就改变了主意:“你不是刚长完尾巴么?别折腾了,我去外头弄些回来。”   “……哎?没事啊,我自己来,自己动手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可把我给馋坏了——”肖衍激动中想到饕餮这个彻头彻尾的肉食者应该不会喜欢白米饭,倒可以试着多做点花样出来,一臂国的人肯定不行。   饕餮眉毛微微皱了皱:“不行,你先睡一觉再说。”   “……?”肖衍有些疑惑地看他,这家伙又吃错药了?平时不是一听自己烤肉就兴奋么?难道是真的这么不待见这些他眼中的“草籽”,所以竭力避免自己做?   被笨狐狸略带疑惑的眼睛一看,饕餮脸上微微有些挂不住。想要凶巴巴地说你刚长完尾巴不安安静静躺着闹什么,又想到之前自己可是仍旧催着对方烤肉的,顿时更加不自在了:“那什么,那长胡子的人类不是说了么,他们国家的人做吃的可好了,不尝尝不是亏了么?”   “……”肖衍歪了歪脑袋,自觉真相了,“好你个没良心的,还没尝别的美食呢,就嫌弃我的手艺啦?”   “没有!”如果是原型的饕餮,这会儿大概都炸毛了,他哪有这个意思?他怎么可能……嫌弃笨狐狸呢?   稀罕都来不及了。   “我说……”小老头智终于看不下去了,打断了两只莫名其妙的拌嘴。   饕餮和肖衍齐齐转头,看向老头儿。   智叹了口气,一摊手:“这一臂国看起来穷哈哈的,我们住了人家的房子,不好意思再蹭饭了吧?没看到住这边的客商都在拿灵石和他们交换么?再说,也不能只吃这点米和麦吧?总得有点其他菜,这里离山又不近,自己打猎也不方便,所以我们现在最缺的是……”   饕餮是没有东西需要拿灵石买的概念的,一脸茫然。肖衍却是立刻领会了智老的意思:“……灵石!”   肖衍对这边的通用货币不太了解,但刚才看到了几个,都是拿大小颜色不一的小块石头跟一臂国做交换的,想来就是智老口中的灵石了。   智老再次叹了口气:“那么问题来了,小老头行走世间,靠的是一身本事,从来都没有带灵石的习惯。你们二位……有吗?不是灵石也没关系,带灵气的东西就成,能够换灵石。”   饕餮和肖衍愣了。   肖衍本来还有几块岩灵虫石,那可不比这边作为交换的灵光微弱的灵石,绝对是有价无市的宝贝。奈何被太突然地被鼓与钦带离了山,根本没有带出来。   于是忍不住和智一齐看向了饕餮。智还不知道他的身份,肖衍却是一清二楚的,饕餮呀,大大大大凶兽呀,总该积攒了一些宝贝吧?随便掏出一点来都能震惊世人了吧?   饕餮被两人期待的目光看得再次炸毛:“我怎么可能有灵石,怎么可能有带灵气的物件?遇到了全吞肚子里了好么?”   肖衍、智:“……”好有道理。   肖衍晃了晃尾巴,不太抱期望地问智:“智老,您说的一身本事,是指哪些呀?”   有可能为他们带来几顿丰足一点的饭么?   小老头搔搔腮帮子,望天:“在山上就随便抓个野鸡,有人的地方,就让他们买点药什么的……唔,别这么看我,药粉都在昨天晚上跑路时撒得差不多了,前头为了教训长颈和圆眼那两个臭小子,把最后一点也用完了。”   肖衍:“……”   好吧,从见到大米和麦子的兴奋中缓过神。肖衍突然发现,他们接下去几天,可能要纯吃这些碾得还带糠皮的米和麦子过日子了。   长长的六条尾巴顿时耷拉了下来,愁人地看看米缸, 第49章 兀   一只白毛狐狸饿得肚子扁扁, 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尖尖的小耳朵耷拉下来, 乌溜溜的眼睛带着一层水光, 六条长长的大尾巴惨兮兮地拖在身后, 完全没有力气也没有兴致竖起来左右摆动。   他面前扔着一个破破烂烂的陶土罐, 里面只剩下可怜巴巴的两三粒“草籽”, 因为瘦了一圈而显得愈发尖的狐狸脸艰难地往里头凑了凑,小心地舔出一粒, 卷入口中嚼一嚼,再嚼一嚼, 就是不舍得咽下去——这可是最后一点存粮了。   “吱呀——”一声, 简陋的木门被推开,耀眼的阳光照进来,白狐狸有些不适应般地眯了眯眼。有气无力地抬头看去,就看到门边有个巨大的黑影。   逆光看不清样貌, 可单看那剪影——难以分辨脑袋的位置,上半身异常宽阔厚实,呈诡异的不规则形状, 下半身相比之下显得很细,整体像个奇怪的倒三角。六条尾巴的白狐狸猛地睁大眼睛, 软弱无力的前肢倏然撑起,尖尖的狐狸嘴微张……   “饕餮——”水汪汪的眼中顿时闪起了亮光, 激动之下又蒙上了一层晶亮的水雾。   刚从外头回来的高大青年还带着一身的血腥气, 微微一点头, 强健有力的胳膊一扯肩头满满当当的猎物, 沉重的猎物闷声落到了地上,扬起一片柔软的灰尘。   ——没错,这不是什么怪物来袭,而是一只高大威猛英武不凡的妖兽……的人形,扛了猎物回来喂自家的狐狸,豪气万丈地一挥手:“吃吧,尽管吃,吃完了我再去抓!”   白狐狸一反之前的愁云惨雾,六条尾巴高高扬起,在身后晃啊晃,仰脸看门边镶着金边的人形,有如看到神明降世……   以上,源自饕餮的脑补。   “吼吼~”被脑补中的笨狐狸信任又依赖的目光一刺激,饕餮头脑一热,顿时干劲十足。把肖衍往地上一放,趁机再揉了两把,一转身一阵风似地卷了出去。   那扇简陋的木门砰地被撞飞,发出了一声凄凉的落地声,饕餮打了鸡血般的声音已在老远之外:“你乖乖等着,别到处跑,别被人类拐走……放心,我马上回来,绝对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肖衍:“……”   总觉得这货的蠢萌劲儿与身形的大小呈正比。小老虎时最多就在地上滚两圈,扒住狗尾巴草蹂躏两把,化作人形后,那叫一个听风就是雨,根本猜不透他的下一步。   “年轻就是好呀,精神满满,干劲十足~”智感叹了一句,然后手脚麻利地把如皮鱼和鹦鹉往铺了毛皮的树墩子上一放,大白蛋从包里掏出,又摸出一块竹板一块炭条,“嘿嘿嘿,你先休息会儿?老头子想去看看这一臂国有没有什么新鲜之处。”   说毕,以一点不逊色于饕餮的速度,一阵风似地卷了出去:“唉,年纪大啰,睡了一晚上醒过来就再也躺不住了,不比年轻人啰……”   趴在毛皮垫子上的“年轻兽”肖衍:“……”   “哈~老大,我们……要怎么办?”化蛇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扭着尾巴凑了上来,苦着一张脸。   要知道,化蛇成群结队出没的地方往往会发生大水,是相当不受人待见的一种妖兽。成群的人们可能没辙,但单独出没被发现了,绝对是打死打死的份。现在到了人类的地盘,它一颗小心脏那叫一个七上八下的。   肖衍慢腾腾地拿后腿蹬了蹬耳朵,没办法,一个两个都是不靠谱的,只有他自己靠谱点了:“帮忙生火,做饭。”   鉴于现在屋内只有一点米和麦,麦子还是粗粗去了皮根本没有碾成面粉的,所谓的做饭,真的就只有做一瓦罐白米饭了。   还的确像饕餮说的那样,长尾巴后遗症没过去,肖衍四肢发软,干什么都不太方便,只好多让化蛇承担了。   可怜化蛇一只没事爱喷水的妖兽,艰难地用翅膀抱着火石拼命磕出一点火星,落在干草叶子上微微有了点燃烧的苗头,被它呼哧呼哧吹了两口,充满水润湿气的气流一卷过去,星星之火来不及燎原,瞬间“扑哧”灭得一干二净。   “老大……”化蛇脸上一道道乌黑,可怜兮兮地转过头。   肖衍也是头大无比,他也尝试卷了几丝风,却点不起火。   这时,毛皮垫子上的大白蛋忽然动了动,骨碌滚了下来。又奋力地晃了晃,骨碌骨碌一溜烟滚到了肖衍身边。   “咦~蛋蛋你怎么了?”肖衍以为它又要灵气了,尝试着跟它打商量,“这里人多,发光太惹眼了,过两天寻个偏僻点的地方行不?”   虽然饕餮没事老想拿它磨爪子,但肖衍还是挺喜欢它的。毕竟满山动物受威胁的时候,大白蛋把好不容易蹭到的灵气又释放了出来。   大白蛋晃了晃,肖衍总觉得它在上下打量自己,不由地拿一只爪子晃了晃,权当打招呼了。   蛋蛋表面微微泛起了一点红色,肖衍隔了一点距离都能感觉到一阵灼热,正有些诧异,就见它腾地跳到了干草上。呼地一下,干草噼嘙地燃了起来。   “哇,太好了——”肖衍又惊又喜,赶紧往里头添了点柴火。   蛋蛋矜持地晃了两下,不等肖衍感谢,高冷状……骨碌骨碌滚开了。   找了个大小适中的陶罐子,把淘好的米往里一加,放了一浅层水。看了看凹凸不平的盖子,没关系,一路上来看到一片浅水中长了亭亭的荷叶,让化蛇去摘两张,垫在罐身和盖子之间,煮出来的饭还能带点清香。   肖衍小心掌握着火候,听到陶罐子里咕嘟咕嘟作响,不一会儿又变成了收汁时的滋滋响声,久违的饭香味飘出,顿时心情大好,六条尾巴晃啊晃。   他把所有的坛坛罐罐都翻了翻,还翻出了不少调味料。盐巴,辣子,甚至还有孜然粉和一串花椒!肖衍身后尾巴的摇摆速度顿时快了不少。   啊啊啊,调味料界的战斗机啊有木有!孜然土豆孜然羊肉孜然鸡丁孜然烤肉排,加花椒的水煮鱼水煮肉片口水鸡麻辣香锅麻辣面……这才是正常的美食啊!   六条尾巴的狐狸双眼亮晶晶,不时看看门外,亟待饕餮打猎归来。   唔,虽然跟饕餮脑补的画面有点偏差,但好歹……肖衍的确挺希望他赶紧送餐的。愿望勉强达成!   小老头儿智在一臂国内溜溜达达,伸长了脖子左看右看,手上不停地写写画画。好在一臂国的人都挺好相处,没把他当心怀不轨的探子什么的——反正他们国家够穷了,邻国都懒得对他们抱什么小心思——笑呵呵地凑过来看他画了些什么,还时不时地发出点惊叹声。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c   智还跑到了他们圈养动物的地方,看了看他们驯养的牛和羊,还和几头黑猪对望了一阵,比比到底谁更黑。黑猪哝哝地叫唤了两声,小老头撇撇嘴:“那两个臭小子,老头儿明明也不算很黑嘛……”   黑老头也是有自尊的,圆眼和长颈很显然戳中了这一点。小老头搔搔脑门,决定在附近找点草药,让那两个臭小子再上吐下泻几天。   而在肖衍他们房子的那头,先前带他们过来的人却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大约有二十来人,骑着带条纹的马——与一臂国带虎纹的黄马不同,这些马底子是白的,有点像斑马却要高大许多。他们头顶盘旋着一群飞鸟,浑身红色,羽毛的尖尖过度为金黄,仔细看去,这些鸟有两个脑袋,目似鹰隼,凌厉地朝着不同的方向看着。   那人立刻认出了他们是奇肱国的人,一臂三目,乘文马,有双头赤黄鸟常伴左右。   虽然与一臂国的人一样,也只有一只胳膊,但奇肱国却有一样绝活是他们比不上的。他们的三只眼睛,两只看阳,一只看阴,正中间那只眼睛不光能看到阴邪的煞物,还能看出化形的妖兽。   因为这项本事,他们经常被各国的人请去看风水或辨别害人的妖物,过得相当滋润。而且,连丈夫国和巫咸国都会时不时找他们做点事,无形中就将他们的地位抬高了不少。   一行人渐渐近了,长脚——也就是一臂国负责接待客商的人看清人为首之人,心底暗暗叫苦。   那人名叫兀,长得膀大腰圆,下巴抬到了天上,一条粗粗的炸开几圈肉的胳膊握着缰绳,施施然而来,可是远近闻名的难对付。这人本是奇肱国一个游手好闲的混混,后来不知怎的竟然搭上了巫咸国一个颇有势力的大巫,一下子从人人鄙夷变成了人人畏惧三分。他也愈发地张狂,经常到处惹事生非,受他欺负的人大多息事宁人地忍了。   这祖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还一脸气势汹汹,看来是又得了什么鸡毛打算当令箭了。   长脚挤出一个笑,腾腾腾地跳着迎上前去:“哎呀稀客稀客,还当是谁呢,远远地看着就气派十足,原来是兀大人呀……贵人贵人,赶紧请~”   兀一层叠一层的下巴 第50章 穷奇   一臂国的人没说错, 他们常狩猎的近山的确动物稀疏。饕餮小小转悠了一会儿, 只寻到几只兔子和怪鸟, 还不够他自己垫个底的, 着实不过瘾。   倒是见着些原本山头没有的野果, 一个个一串串, 红艳艳黄澄澄,看着很是讨喜。   饕餮对吃食的要求一直是两个极端。饿了或者不爽了, 那真是什么都吃,一变身一张嘴, 什么飞禽走兽山川木石都往肚子里吸, 恨不能把日月也给吞了。而心情挺好的时候呢,那就是个非常讲究的吃货,虽然不会说人类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那套,但在山间晃悠个大半天, 只为挑那么一两只肉质最鲜美的动物,那也是常事。   而他遇到肖衍后,心情一直不错。   特别是尝了肖衍的手艺后, 那叫一个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连生肉都不太乐意碰了。也就是看笨狐狸烤太多肉会累瘫, 才每天勉勉强强自己先垫个肚子。   所以相应的,非肉食的野果什么的, 哪怕长得再讨喜一万倍, 饕餮都懒得多瞄一眼了。也就是吓趴在一旁的大尾巴松鼠和小小鸟雀, 才会当宝贝一般吃得欢。   饕餮兴趣缺缺地路过, 走了几步,又若有所思地停了下来,破天荒地回了头。   以为在大凶兽眼皮子底下捡了一条命,刚刚松了口气准备回窝压压惊的松鼠和鸟雀又吓得趴下了。天啦噜,这么凶猛的妖兽不是该去找虎豹的麻烦吗?为什么盯上它们了?   饕餮学着肖衍惯常的做法,摘了张大叶子,在小动物们惊恐欲绝的眼神中,施施然把它们的美味摘了个一干二净。啧,也不知道瑟瑟发抖个什么劲,这么点肉,相当于人类看到了一只蚊子在面前飞,还不够塞牙缝的,难道他会饥不择食到这种程度吗?   俊美青年在山林中微微低头,专注地打包一大包野果,修长的手指把边边角角对折,透着一点绿意的眸子一眨不眨,仿佛在做一件事件最重要的事,清亮的阳光从高大的树木间透下来,落在他脸上,英挺的五官仿若雕塑……   刺啦一声,饕餮的脸更加冷峻了几分,面无表情地看着破破烂烂仿佛被狗啃过的大叶子。   从没做过这种事的山大王业务不熟练,手劲太大,稍微一个用力,不是熟透了的野果被他压扁了,就是柔韧无比的大叶子被他撕开一道口子。完全做不到像肖衍一样,三下两下就包扎得漂漂亮亮严严实实。   手指上黏黏的,全是糖分很高的果浆,饕餮随意地舔了两口,眉头夹得更紧了一点。笨狐狸的爱好,真是清奇。   他的耐心不过三分钟,很快就懒得折腾了,索性把那大叶芭蕉一般的植物给薅秃了,层层叠叠全裹了上去。偶尔还有一两颗野果会漏出来,往里戳了戳,又拔了一堆细软的藤条胡乱缠了一圈。   拎着多出来的一条小细藤抖了抖,饕餮非常满意自己的杰作。   果然,他跟笨狐狸不是一个风格的,他的包裹一看就比较不拘小节,真是非常符合他勇猛大妖兽的形象。   在松鼠和鸟雀们伤心又惊恐的眼神中,俊美的青年得意地龇了龇雪亮的牙,把打到的兔子和肥鸟往一边肩头一甩,草叶团子往另一边一甩,飞快地向深山中狂奔。   头顶不时有巨大的飞鸟掠过,青色的微微发亮的羽毛,长长的赤红色的尾巴。   看起来肉很厚的样子。饕餮微微心动了一下,又打消了念头。   这鸟叫灭蒙鸟,性格温顺,人类往往养了出行用。现在那鸟背上就坐了不少穿长袍的人,样式比昨天那一男一女的简单,还有个大盖帽一直遮到眼睛处,但袖口和衣襟上的花纹却如出一辙。   要放在平时,饕餮完全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连坐一片”的性子,早该上去踩趴一片了。但现在笨狐狸刚刚长完尾巴,软趴趴还肚里空空地躺着……算了,暂时不跟这些苍蝇计较了。   不管在高空逡巡的灭蒙鸟,饕餮刻意遮掩了行踪跑了许久,来到寻常人类不敢踏足的深林中。这里有许多凶猛的野兽,但谁能凶过饕餮去?算是虎归深山,游鱼得水,不一会儿就满满当当地堆了一堆猎物。   一只一只以粗粗的藤条捆在一起,饕餮毫不费力地把一座“小山”往背上一丢,正打算赶紧回去,忽然耳朵动了动。   老远处有声音传来:“老,老大……慢点,等等我们。”   一个熟悉的、欠揍的声音响起:“笨死了,还不赶紧跟上,你想被那些讨厌的大巫抓走么?”   听声音,后者跟前头显然拉开了一大截。而且速度还极快,刚刚声音还是若有若无,两句对话间,已是近了不少。比起饕餮的速度来,竟也没有逊色多少。   一听这声音,饕餮就厌恶地皱起了眉。   老对头,穷奇。   要说起来,穷奇这家伙,在人类和妖兽间的名声,其实和饕餮差不多恶劣。   饕餮是有个无底洞一样的胃,时不时地夺了动物们的口粮还不自知。它们还不敢有丝毫抱怨,因为怕万一饕餮听到点动静觉得烦,张大嘴喷口气把它们老远掀飞还是好的,不留神间一吸,全吸到他肚子里就悲催了。   至于人类……钩吾山方圆几十里,猎人全都是至少几十人一起上山的。因为人少了,吃东西时就容易被某只巨大无比的妖兽盯上。   在野山上爬了大半天,累得要死要活,从怀里掏出一点烤得香喷喷的干粮,或者就地生火拿随身的小罐子炖一点野味,两三个搭伴的正聊得开心呢,忽然同伴的眼睛就直了。一面寒毛直竖一面跟着僵硬地转过脑袋,就看到两盏绿莹莹的大灯笼,浑身还冒着微微的火光……简直能把人吓尿好不好?   老人们关于饕餮食人,一气能吞下一个国家的恐怖故事瞬间冒了出来,一群人哭爹喊娘屁滚尿流地就跑了,身后传来猛兽不甘的咆哮:“吼吼~”   好可怕啊好可怕,众人发软的腿哆嗦得更加厉害了,速度却奇异地又加快了不少,带起一片滚滚黄尘,头也不敢回一下。   没人看到那只巨兽在地上打个滚,变成了一只小老虎,颠儿颠儿地就跑过去,把他们来不及享用的、只用了点盐巴放水里滚了滚的肉块捞出来,呼哧呼哧小心地吹凉一些,嗷呜一口咬下去,嚼吧嚼吧,幸福地眯起了眼。   至于那些人类,很久很久以前听妖兽们说过,人的肉是酸的,又没有几两,算了,不下口了吧。最好附近能繁衍得多多的,这样就会有更多的香喷喷的食物吃了。   钩吾山下,人们奔走相告:“今天有人又遇着饕餮了,眼睛瞪得比太阳还大,口里咬着一个人头,简直吓疯了……”   相比之下,穷奇的活动范围比饕餮广很多,喜欢天南地北地乱跑,也经常出现在人类面前,没有饕餮那么神出鬼没的神秘感。因此,对于它的厌恶,不论是妖兽还是人类,都要更实在许多。   因为这货特别爱到处挑衅。见到强壮点的妖兽就要上去打一架,见到两人斗殴就要去横插一脚,看到打群架……嘿,那可更加兴奋了,进去不由分说地瞎闹一通,久而久之,是个万人嫌的存在。   偏偏这也是只实力超群的高阶妖兽,也是天生地长,混沌中一缕浊气凝聚而成,本来孱弱得要命,奈何天生不安分,就爱到处斗殴,开始不知被多少带着神血的人类和厉害妖兽追打,差点没打死了事。   可这家伙偏偏是个命大的,有一次遇上上古神人闹哄哄地打成一团,乐颠颠地凑上去搅混水,却走了狗屎运浑水摸鱼到了一件大宝贝,完全吞噬之后,一下子脱胎换骨了。从那之后,这货变本加厉,到处挑衅,吞下无数天材地宝,性子也愈发惹人嫌了。   综上,饕餮和穷奇由于不同缘由,被人类口耳相传,成了极不受欢迎的大凶兽。   可这俩货并没有因此产生什么惺惺相惜之感,穷奇觉得饕餮不配凶兽的名头,饕餮觉得穷奇就是个没脑子的混账。穷奇还尝试去钩吾山附近疯闹,被饕餮追着踩了几次,烧焦了几次毛,才稍微老实了一点。   不过在遇到肖衍前,饕餮跟它又结了一次梁子。   管它有什么天大的理由,敢对自己的地盘动心思?看不把它踩到肠子都吐出来!   扛着一大堆猎物的饕餮眯了眯眼,看看肩头挂着的野果包,再听听那越来越近的声音。得得得,只要那白痴不来招惹自己,也就暂时不跟它计较了……   穷奇来的方向正好是饕餮的去路,他也不乐意避着,扛着一大捆猎物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回走。   呼哧呼哧的跑路声越来越近:“终,终于没那些臭巫师的影子了,真特么倒霉,追了老子这么久还不罢休,今天又抽什么风,这么多灭蒙鸟全出动了……咦?什么人?!”   饕餮施施然从一丛又高又密的树林中走出,扛着的猎物有点卡住了,他回身扯了一下,把猎物扯了出来,又把野果包包往上拎了拎,抬着下巴从穷奇的面前走了过去。   完美地演示了什么叫做视而不见。   “饕……饕餮?”穷奇震惊地提高了嗓门。它的几个小弟从后头追上来,刚刚一冒头,就被强大的威压吓了一跳,再一听穷奇的话,吓得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眼见饕餮面色不善地冲这边走来,赶紧拖着发软的腿往旁边挪了挪,让道。   “出息呢!”穷奇气得踹了蹭到自己身后的小弟一脚,恨铁不成钢,饕餮有什么好怕的?想自己,不还是屡败屡战……么……   咳,至少精神可嘉。   作为一只合格的凶兽,就该不畏惧任何恶势力,勇于挑衅比自己强大的存在。嗯,刚刚对那些能使用怪异煞气的大巫,那叫有计划地撤退,只为卷土重来做好万全的准备。   而且对方人多势众,自己只带了几只小弟,这架实在打得太不公平了。   穷奇拼命地说服自己,还是没法压住那落荒而逃的憋屈感,这会儿一见饕餮还对自己不理不睬,顿时那颗挑衅之心又腾腾腾地跳跃了起来:“饕餮……你给我站住!”   饕餮叹了口气,他想给白痴一条活路,白痴还得自己凑上来,真是伤脑筋。   回头斜睨了穷奇一眼,正要说话,忽然瞪大了眼睛。   穷奇这家伙,在人群中混得久了,虽然长得丑,却总爱穷讲究。每次都坑蒙拐骗强取豪夺一堆人类爱享受的东西,出来晃悠时衣裳鲜亮,活像某个贵族家的二世祖。   而现在,他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灰扑扑脏兮兮,简直就是路边乞丐都不愿意穿的。身材不知为何更是消瘦了许多,原本胖胖的脸缩了不止一圈,颧骨高高突起,简直称得上尖嘴猴腮了,愈发显得那双三角眼难看无比。   “咳……一段日子不见,你的爱好……变得有些奇特。”认真打量了对方一番,饕餮真心实意地说,连心头那点火气都压下去不少。   看看它的的小弟们,更惨,活脱脱就是一个大乞丐带着一群小乞丐。   啪——脑子里某根弦彻底断了,穷奇仰天长啸了一声。   脸突然变长,长出了一层黑黝黝的毛,脑门上冒出了两只大大的招风耳。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个有点类犬,极其巨大的、下颌粗壮的野兽脑袋。脸侧的肌肉翕动,露出了雪亮的尖牙,牙间还流着丝丝口水。   双手猛然变得粗长,变成了兽类粗壮的前肢,上头布满了斑点。随着嚎叫声的继续,穷奇猛然变成了一只带着长长獠牙,前肢比后肢长,身躯略短,肩高臀低的巨兽。   若是肖衍在此,大概会觉得它特别像远古传说中的巨鬣狗。这种后来多见于非洲草原,在阿拉伯、亚洲和印度也有分布的肉食性动物,在远古时期据说长了长长的獠牙,性子又狡诈,还酷爱长期追踪阴魂不散,是让大部分猛兽都头大无比的家伙。   但穷奇显然比遇强则弱的鬣狗群没脑子许多,明明前一秒还在逃命,下一秒一声长嚎,那叫一个声振林木,响遏行云,成功地惊起飞鸟无数。   也成功地……吸引了所有坐在灭蒙鸟上在群山中来回徘徊的大巫们的注意力。   饕餮额头青筋直跳,笨狐狸还等着他送吃的呢,否则就只能可怜巴巴地吃草籽了。这头笨蛋,简直不能忍!   正要怒吼一声变回原型,忽然眼珠子转了转,听着越来越近的振翼之声,想到了一个很损的主意。   穷奇打架本来就不如他,上次是带了一大群小弟去妄图占地盘,才费事打了半天。这会儿带着几只小虾米,饕餮可不会怕他。   当即把猎物往地上一扔,一口心头火含在喉间,饕餮暗中做足了准备。   穷奇喜欢在打架前撂狠话:“饕……嗷——”   在它的印象中,高阶妖兽打架嘛,总得变回原型,露出獠牙互相龇牙咧嘴一番,绕着对方转两个圈,然后猛扑。可饕餮一言不发,也不变成巨兽的模样,忽然间直接高高跃起,一脚蹬向了它的下巴。   “卑鄙,真是太卑鄙了!”穷奇被那速度给吓了一跳,连忙侧头避过,巨嘴一张,打横着就要来咬饕餮的身子。饕餮嘴一张,呼地一口火喷了出去。   灼热的气息瞬间传到脆弱的口腔,穷奇又是一惊。虽然饕餮的火焰对它造不成什么实质性伤害,但一口火直接喷进嘴里,这视觉效果就够惨烈的。   再次憋憋屈屈地转了方向,穷奇彻底怒了。你不变身是吧?瞧不起我是吧?看我原型动个身子都把你压扁!   巨大的身子猛然跃起,后腿一蹬,两条粗壮有力的后腿冲着刚刚落地的青年飞快地蹬了下来。看那尖锐的巨爪,只要扫到一个边边,围观者毫不怀疑那个爪底下的青年会瞬间血肉模糊,然后那庞大的巨兽压下来,瞬间就该骨头都变成碎渣渣了。   然而那俊美的青年却没有任何惊惶的模样,脸上反而微微带上了一丝嘲讽。只见他嘴一张:“呼——”   一道长长的火焰喷薄而出,这可不是方才那小打小闹的一口普通的火,饕餮的心头火连上古神明都要畏惧三分,直接喷在了穷奇的下半身。   “……”   穷奇庞大的身形硬生生在半空中顿了顿,愣了一会儿:“嗷嗷嗷嗷——”   小弟们惨不忍睹地捂上了眼,老大的蛋蛋……有没有被烤熟啊?   饕餮轻轻松松地避了开去,在对方毫无章法攻击而来时,瞬间变为原型,找了时机把它往高处腾地一脚踹了出去。   空中,大巫们训练有素地抛出了一长串一长串的绳子,上头都带着尖锐的特制小弯刀,上头淬着足以放到大象的迷药。他们坐在灭蒙鸟上,有条不紊地穿来穿去,他们不过几分钟就可以把这片区域全都覆盖,所有乱跑的妖兽都躲不过去。   哪怕是高阶妖兽,只要划拉了几下,再加上他们的秘法,一定可以手到擒来。   如此凄厉的嚎叫,如此强大的威压,一定是巫履被害前发回的模糊影像,那只头上长了尖角的巨大妖兽。   “都注意了,准备——”为首的大巫穿一件黑袍,声音冷肃无比。   群巫敛声静气,就等一声令下。   “嗷,嗷嗷嗷嗷嗷嗷——”一个声音奇快地自底下向高空接近。   灭蒙鸟们全都不安地拍动翅膀,为首的大巫一面竭力稳住身子,一面喝道:“那妖兽会飞,注意,注意——”   轰——一头上半身黄不拉几,下半身焦黑一片的巨大妖兽直冲而来,惊得灭蒙鸟四下飞散,刚刚布好的网阵瞬间乱了。   为首的大巫气得鼻子都歪了:“别让它跑了!”   这回穷奇脑子稍稍捡回一点,终于意识到之前自己在逃命了。当下顾不得饕餮那阴险无比的家伙,掉到地上后拼命地不择方向地跑了。   巨大的树木被它撞得东倒西歪,目标实在太明显,大巫喝道:“哪里走——快跟上——”   饕餮变回人形,一身强大的威压瞬间收起,只够把那些来不及跑得小弟们吓得瑟瑟发抖。   他也懒得看那些小妖兽,拍拍手把猎物一捡,像前头一般往后背一甩,一个野果包包欠欠地在手上甩啊甩。   喂笨狐狸去是也。   饕餮以前打架也爱横冲直撞,沉迷于力量的碰撞。自从小老虎形态被肖衍坑了无数次之后,忽然有一天开了窍,打架靠的,是脑子……   脑子是个好东西,只是有些兽能拥有,有些不能——比如那个白痴。   穷奇一面狂奔一面泪流满面:“饕餮——你妹的——”   嘶,蛋蛋好疼。   穷奇怎么着也算一只强大的高阶妖兽,一化作原型,顿时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远远近近的灭蒙鸟发出长鸣,全都飞快地聚了过来。   长脚愁眉苦脸地看着兀耀武扬威地走到每个门前,威胁着非要客人把带着的货品全都拿出来检查。看到点什么喜欢的,非要说是可疑物需要带走,已经有无数的客人怒气冲冲,却又碍于对方人多势众,不敢吭声了。   再这样下去,以后的客商会绕着这片走的T^T   兀兴奋地掂了掂刚到手的一张好皮子,对着长脚扬了扬下巴:“走吧,去下一间。”   肖衍在屋子里,吸着鼻子闻饭香,听到锅巴滋滋滋在罐底产生的声音:“啊啊啊,马上就能吃饭了。”   化蛇疑惑地转了转脑袋:“老大,有好多人在往这边走。”   肖衍晃晃尾巴:“大概又有什么客商来了吧,别管他们了。”   “哦。”化蛇听到了长脚陪笑的声音,也没有太在意了。   兀正要走到肖衍的房前,天空中忽然传来一阵清越的鸟鸣:“咦?灭蒙鸟?”   队伍最后头的长袍人倏然抬头:“找到那妖兽的行踪了,我们走!”   “哎?这就走了吗?还有好大一排地方没来得及检查呢……”兀有点不舍得,他还没能捞更多东西呢!   一个长袍人微微抬头,帽兜下面露出的眼中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之情:“妖兽都找到了,你跟我说,这边还没检查完?”   兀顿时语塞:“那个……”   对着大巫们,他可不敢耍横,正要赔笑遮掩一下。灭蒙鸟已飞快地俯冲下来,长袍人一拎奇肱国的人,纷纷跃上了鸟背:“唤着你们的双头鸟跟上警戒,免得到时候那妖兽化形逃跑。”   灭蒙鸟长鸣一声,飞快地拔高了身子,巨大的翅膀呼扇,飞快地往远处敢去。双头鸟们见主人远去,主人又发出了熟悉的哨声,连忙跟了上去。   肖衍听到鸟鸣往外一看:“好大的鸟呀。”   化蛇拍了拍翅膀:“可以吃好多天呀。”   兀一群人在林子边缘被扔了下来,扑通扑通,远处也有其他国人被不断扔下来的。灭蒙鸟上传来冷肃的声音:“你们守在外头,有化形妖兽立马发讯息。”   兀晕头转向间,灭蒙鸟就飞远了,膀大腰圆的三眼汉子往地上呸了一口:“去你奶奶的,敢支使你爷爷……咦?”   一个奇形怪状的生物以肉眼几乎看不清的速度飞奔而来,勉强能分辨出那奔跑的双腿是人,但上头那一坨巨大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兀带着他的一群混混手下本自没好气,这会儿顿时来了劲。若真找到了大巫们大动干戈要找的妖兽,那可是重重有赏的!   一时间竟顾不得来的东西是圆是扁,齐刷刷瞪大了第三只眼拼命看:怎么样怎么样,是化形妖兽吗?   双头鸟翅膀炸起,脖子伸得奇长,正要引颈长鸣,就见那可怕的妖兽已经到了近前。   饕餮懒得跟这群挡路的废话,眼看那群鸟要发出怪声,忽然一张嘴,高高跃起,把一群鸟同时吸入了肚中。   兀他们眼睁睁看着那个身影从他们头顶掠过,愣是快到看不清模样,顺道还吞了他们的鸟,连一根鸟毛都没给他们留。   胆子小的直接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过了半天,才嗷嗷叫唤了起来。   奇肱国的人本就不待见这一群人,刻意躲远了些。这会儿听他们实在叫唤得可怜,才奇怪地走了过来:“怎么了?”   兀惊魂未定,但心痛占了上风,捶地大喊:“有妖兽,大妖兽,大妖兽把我们养的鸟全都吃了!”   众人一阵骚动。这赤黄鸟可是他们最亲密的伙伴,从小孩开始就会抓一只养,花十余年甚至数十年跟它们达成极强的默契,然后到处去看阴阳时才能帮着各种探路和警戒。   “那妖兽长什么样?”有人问。   兀他们沉默了一下。奇肱国的人看阴阳也分本事大小,能一眼看透化形妖兽的都是精神力极强的人,根本不是他们这种小混混。   而且,由于饕餮扛了一大堆猎物狂奔,他们根本就没看出来那到底是野兽还是化形妖兽……   “没,没看清,但绝对是特别凶悍的妖兽,一口就吞完了我们的鸟。”兀强硬地说,“我这就通知大巫们来抓它。”   众人沉默了:“大巫们要找的是化形妖兽,你跟他们说,你没看清长什么样?然后让他们直接去追?”   “……”兀愣了半晌,愤愤,“那又怎么样?这么厉害的妖兽,肯定是他们要找的!”   奇肱国的人纷纷无趣地散去。这些混混也就窝里横,不知怎么的把鸟都给弄丢了,还好意思瞎嚷嚷。什么厉害妖兽一口吞了之类的,骗鬼呢吧,能一气让那么多鸟连警报都发不出地瞬间没了,那妖兽得大成什么样啊?他们就在附近, 第51章 心动   小老头儿智出去溜达了一圈, 所获颇丰。   除了大背包里多了几块写写画画记得满满当当的竹片, 还在田间地头找到了不少野生的草药。这些与杂草挤在一起生长的, 平日里被人任意踩来踩去的小花小草不见得有多么稀罕, 可采回去后晒干了碾成粉末带在身边, 关键时刻也能派上不小的用场——唔, 不管是遇上病人还是敌人,或者单纯是看不顺眼的人, 都是用处多多。   往来的一臂国人看黑炭头般的老爷子撅着屁股拔野草,除了被他教训过的、以圆眼长颈兄弟为首的一行人忙不迭地远远躲开, 其他人都好奇不已。观察了一会儿不像是喂牛喂羊的, 便腾腾腾地跳上去问老爷子这是做什么用的。   老头儿的一大爱好便是拉着人滔滔不绝,当即来了劲儿。挖药科普两不误,详细地介绍了不少药草的功效,把一臂国的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再看这瘦瘦小小的黑老头时就带上了敬重。   在这个世界,虽然普通人也会在口耳相传之下知道一些跌打损伤活血化瘀的常用药,头痛脑热肚子疼的也能有些土方子, 但如此详尽的草药知识,却是属于大巫的。   一个头发花白的大巫, 那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孱弱老人了,而是意味着无穷的智慧。   一臂国不是之前封闭的山里, 各色各样来来往往的人都见过不少, 哪怕智说话时一副大忽悠的模样, 拎着一团小破草恨不能吹出“包治百病”的效果来, 干货多少众人还是分辨得出来的。有反应快的刚听了个开头,便腾腾腾地跳着去找首领和长老他们了,不一会儿,人群外围便悄悄多了几个听众。   与普通人只听个热闹不同,他们是国内真正懂比较多药草的人,这会儿便听得格外仔细,一面听一面以一些蚯蚓般扭曲的文字记录下来。虽然智介绍都是些常见的野草,治的也都是些常见的毛病,可他对药性、搭配极其熟悉,甚至还有不少闻所未闻的小窍门,这都是不可多得的经验。   虽然一臂国与巫咸国离得不算太远,而巫咸国的药名动天下,但大巫们一般不爱与外人往来,用药更是神秘,可不像智这么好说话。   于是等小老头心满意足地采够了药,直起身子捶捶腰准备回去时,他受到了一臂国人郑重的感谢。   一排十来个人,独臂抱着形状不同的容器,里头装着各种蔬菜、水果、米麦和一些不知名的东东,甚至还有一头羊和一头小猪。管药的长老满脸堆笑,小心地措辞:“听智老一席话,真是获益匪浅,受教受教。这点小礼物,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还没来得及把场面话说完,就见小老头一脸抓狂地指着那头小黑猪:“把它给我弄——走——”   “……咳咳咳,好。”那长老准备好的话全都胎死腹中,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能理解。   一臂国并不富裕,拿不出什么稀罕礼物,便很实在地全送了吃食。事实上,这里头最稀罕的就是这只小猪崽了。这个世界的生产力并不发达,除了偶尔驯些妖兽来帮忙,牛是田地间特别重要的劳力,一般不会杀来吃肉。猪喂养费事,羊这种随便拴在哪儿吃点草就能长肉的动物才是圈养的最爱。   因此,羊肉常见,猪肉相对少得多,一般都在祭祀等大场合用。要不是丈夫国的一些贵族热爱这种做肉糜很香的黑猪肉,一臂国基本都不怎么会养。   没想到高人竟然不领情。   长老心下有些嘀咕,尝试着问了是不是高人有忌讳,或者猪肉食用对身体不好,全都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后,就更加迷惑了:“别看这猪长得不起眼,跟别处白白胖胖的不一样,事实上,真的特别好吃,尤其是幼崽,肉香而细嫩,做成肉糜放入粥中,那叫一个鲜美……”   “……是吗?”老头儿有点心动。   “真的真的,这猪可稀罕着呢,连骨头都是黑的……”那长老尽心地介绍。   黑黑黑,不就是黑一点吗?有什么稀奇的!智唰地拉长了脸:“不!要!”   那叫一个斩钉截铁。   若是肖衍在此,他大概会觉得相当遗憾。连骨头都是黑色的猪,他还真没见过,这不就是乌骨鸡一样的存在么?应当大补呀……   不过现在,他半躲在隔间后头,把六条尾巴严严实实地藏起,探着脑袋看一排一臂国人鱼贯而入,放下了一大堆新鲜食材,还是非常开心的。   那长老拉着智交流了好一会儿当地常见可别处不常有的特色药材,重新把老头儿哄得眉开眼笑,内心才松了口气:“那就不打扰了,先告辞。”   “哇,米,麦,青豆,黄瓜,这是什么菜?算了不管了……桃,杏,梅子……好多吃的!”人走后,肖衍高兴地蹿了出来,仔细盘点了一下送来的内容,“智老,您是做什么大好事了?又教人娱神舞了?”   老头儿很有些得意,装模作样地摆摆手:“都说了,老头子行走四方,浑身都是本事,哪儿止娱神舞那么一样啊!想当年……”   “……”肖衍默默地垂下三道黑线,决定转移话题,“老爷子,您手上拿着的是?”   “哟,这个呀?嘿嘿嘿嘿,是我抓到的稀罕宝贝呢,长在梧桐树里,据说对滋补有奇效,老头子正准备试试。”智一脸宝贝地弯腰把一个小瓦罐放低了点,凑到了肖衍面前。   梧桐树里……肖衍正琢磨着是不是老头儿说错了,应该是树上栖的鸟儿之类的,一伸脖子,就看到了几条肥肥白白圆滚滚的虫子:“……”   “怎么样?不错吧?据说炖肉汤最好,嘿嘿~”智一脸献宝。   “……”肖衍指了指一个小瓦罐,“老爷子,您总研究各种药物,给您分一个专用瓦罐吧。”   求别祸害所有的坛坛罐罐QAQ   有了菜,与智聊了一会儿天之后,肖衍就该是着手准备了。可以化形后,再变回狐狸身就显得相当不便了,好在老头儿动手能力不赖,当即撩起袖子来帮忙,肖衍只要动动嘴皮子就行了。   于是饕餮颠儿颠儿地扛着一大堆猎物,美滋滋地幻想着笨狐狸望眼欲穿地等他归来,还特地找了个没太多一惊一乍的一臂国人的方向一阵风似地卷到门口时,就闻到了一阵诱人的肉香味。   与在山上吃过的烤肉香味不太一样,浓郁得多,有点怪怪的,可又莫名诱人。刚一凑近,饕餮就忍不住咕咚吞了口口水。吼吼,笨狐狸又做什么新鲜吃食了?   ……不对!   饕餮吸了吸快要流下来的口水,艰难地转了一下头,看了眼背上的一大堆猎物,沉默了。   什么饥肠辘辘等他归来之类的,果然,是想太多了吧……   听听,里头那叫一个其乐融融。   “哈~老大,好香好香!”这是化蛇的声音。   “喏,那就先给你一块尝尝吧。”这是肖衍的声音。   饕餮撇了撇嘴,甚至能够想象笨狐狸眯着眼睛一脸好脾气,六条长尾巴在身后摇摇晃晃的样子。明明是以尖锐的爪牙和暴躁的脾气著称的九尾狐,却天天跟一些没用的小妖兽混在一起,出息呢?   ——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心里有那么一点点酸的。   “哎哟喂,我说小狐狸,你到底是哪来那么多奇奇怪怪的点子的呀?老头子走南闯北那么久,也从没见过这么精细的吃法。”这是智在吸溜口水的声音。   “……呵,呵呵呵,我自己没事瞎琢磨的啦。”熟悉的,饕餮一听就知道没说实话的声音。   可老头儿听不出来:“这种烤法,还真叫一个香呀,菜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你那小朋友怎么还不回来?老头子都等不及要开饭啦……要不单独给他留一份,我们先开动?一会儿菜都凉了。”   饕餮微微冷下脸。果然,他还是讨厌不死民啊……   他都说不上来,听到这话时,为何内心如此烦躁。是因为回来后发现情形跟预期完全不同?或者是,觉得一头热冲出去为所有人觅食的自己有点蠢……   明明人家根本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需要自己……   给外出晚归的人留点饭,这其实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但对于兴冲冲跑到门口的饕餮,却仿佛迎头一盆冷水,一下子所有的热情全被浇得熄灭透了。   满载而归的青年微微低下头,微长的头发乱糟糟地落到了身前,深刻的五官在脸上留下一片深深浅浅的阴影,盖住了眼中微微的冷意。   仔细想想,自己虽然一直嫌弃肖衍又笨又弱,因为体内那灵宝的缘故,妖力觉醒也的确缓慢,每次长条尾巴都要死要活的,但他根本不是真正的弱者。   他有好脾气好人缘,还有不知从哪儿学来的出色手艺,一堆妖兽都会死心塌地跟着他,连山神都老远地跑来找他。更何况,他还是个鬼点子层出不穷的,一条尾巴都能做些小陷阱抓吃的。骨子里还有某些很坚定的东西,当初自己被捆在小小的洞穴里时,就看到他在外头一遍又一遍地练习伏击。   这样的一只九尾狐狸,根本就不需要自己帮什么忙。也许,在肖衍眼中,自己就是一只大胃口的、老吃不饱的大凶兽,一个跟在后头赶不走的大麻烦吧?   想到每次凑在肖衍身边时,其他动物战战兢兢的眼神,饕餮眼底更冷了一些。   既然都不欢迎他,那么,他也没必要窝在一个满是人类的地盘上,连原型都不能化了。如果就他一只兽,还需要避着那群骑在鸟上的巫师吗……   饕餮内心窝着一股火,有种掉头就远远离开的冲动,又有种狂喷一通火焰,把眼前能看到的全部焚毁的暴烈。   肖衍的声音传入耳中,明明离得很近,却有些模模糊糊的:“……哎?老爷子,您饿了吗?”   “小狐狸喂,就你教的这手艺,哪怕刚吃完饭,闻着也是马上就会饿的。”智夸张地拍了拍肚皮。   化蛇有些不安地动了动,他没听到什么响动,但为什么总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呢?   “这样啊,那……要不您先吃?那家伙急火火地出门,也没说去哪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肖衍觉得让一个老人家挨饿不好。   轰——头脑中仿佛燃起了熊熊的火,饕餮攥紧了手指。果然……   “那你呢?”智却听出了里头的微妙意思。   “我好像不太饿,等着他回来一道吃吧。那家伙胃口好,跟他一块吃饭香。”肖衍笑眯眯地说。   别人不知道,他可了解得很,小老虎看着心大,骨子里可傲娇了。要背着他全吃完了,回来指不定怎么闹腾呢。算了算了,自家兄弟嘛,多惯着点。   肖衍欣慰地想,而且知道出去帮所有人找吃食,已经是一大进步了呢。   竭力克制住喷火冲动、想要转身离开的饕餮倏然转身,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听到了什么?   “啧……”智郁闷地撇撇嘴。   “来来来,我给您老先盛一份。”智在烤着小羊排,肖衍拿前爪抱住一个大饭碗,准备动手。   “别别别,那老头儿也再等等吧,好像……也没那么饿了。”智倒不是真的像一些贵族那么穷讲究礼仪,而是对饕餮十分感兴趣,想要多套套近乎。   没办法,这九尾狐口风太严,刚才旁敲侧击了半天,只咬死了:“想知道他是什么品种?那得亲自去问他呀——我没法做主告诉您的~”   穿越而来的肖衍,可是相当重视旁人隐私的!   小老头被眼前的孜然羊排诱惑者,肚子咕咕叫,只好拼命转移注意力:“哎呀,这 第52章 下厨   “你……确定要来真的?”犹犹豫豫的声音, 略尖, 像是某种小动物充满不确定的叫唤。   “难道还能是假的吗?!”粗声粗气的回答, 声音的主人似乎满心不耐烦。但若仔细分辨, 又能从中发现一点掩饰不住的紧张, 那叫一个如临大敌。   “我有点担心……”前头的声音更加犹豫了。   “担心个鬼!我有这么让人不放心吗?”后一个声音有些气急败坏, 仿佛被踩中了尾巴后跳脚一般。   “……好好好,放心放心, ”前头的声音妥协了,“准备好了吗?开始吧, 小心点别弄坏了, 毕竟……”   “开始开始,少啰嗦了。”后一个声音迫不及待地催促。   肖衍蹲坐在厨房,六条大尾巴竖在身后晃啊晃,一脸无奈地看着拿着锅铲、嘴巴死硬的青年, 实在不知这货又抽什么风了。   这段仿佛包子遇上了渣渣的、让人充满遐想的对话,起因是饕餮带回一堆猎物后,肖衍打算拉着老爷子智再添几个菜。毕竟一臂国并不富庶, 小老头儿又没真的帮了人什么了不得的大忙,作为谢礼的食物并不算太多, 真是普通人类也许能吃两天,但搁饕餮这儿, 也就塞个牙缝。   这在以前真是太正常不过了, 肖衍烤肉, 其他动物打下手, 饕餮兴致来了就叼些猎物回来,不想动弹时就划拉着尾巴趴在火堆边,盯着滋滋冒油的烤肉等待吃白食,时不时还催促一下:“快点快点!”   可今天,饕餮也不知抽了什么风,愣是把智老给挤出了厨房,表示自己和笨狐狸能搞定。   实在不怪肖衍小心翼翼地确认了再确认,他实在太了解这货的破坏力了。以前让他喷口火点个柴火,他能一口过后一大堆木柴只剩一小撮燃尽的灰。让他拿利爪分一块牛肉,他唰地一下,一头牛都断为两截了。在地穴里烤个石锅鱼,那坚硬厚实无比的大石锅都被他烧裂了几个,才找到一个特别坚挺的。   倒真不是饕餮有意敷衍,做事不尽心。而是他活了不知多少年,打架进食从来都走的狂野路线,哪怕玩闹,也是就地打几个滚合抱粗的大树就哗啦啦地倒了几棵,想要磨个爪子,粗大无比的树干不出片刻就成了一堆木屑。   一时间实在做不来拿屠龙宝刀杀鸡的事儿。   唔,他曾尝试着在木屑上扔过巨大的野牛,然后尝试着“呼——”一口火。预期中的香喷喷的烤肉没有出现,倒是一堆灰烬中出现了一团稍大的焦炭,风一吹,扬灰漫天,迷了大妖兽的眼,差点没流出两行热泪。   在一次又一次的实践中,终于确定了自己毫无做熟食天赋的北山大王方才脑子一热,看不得笨狐狸和臭老头比比划划,细致地教一个什么听起来就很好吃的菜,一头冲过来把智赶走了,这会儿理智回笼,其实也有点蒙圈。   可抢着一把智在肖衍的指导下,临时削出来的木头锅铲,听着肖衍充满怀疑的声音,饕餮骑虎难下,当即脑子再次热了一下。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就不信自己看了笨狐狸烤肉那么久,还是一点进步都没有。   肖衍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算了算了,难得这家伙兴致好。如果饕餮把整个厨房都烧了,那就从他带回来的猎物中挑一些稀罕的去赔罪吧。   “先把锅铲放下,把这些肉片成薄片,越薄越好。”虽然老头儿坚定地拒绝了黑猪,但饕餮带回来的猎物中,有一头外形像猪,鼻子却长许多的动物,个头很大,肉质却比小猪还要嫩,肖衍决定指导饕餮爆炒一个孜然肉片。   常在山间跑动的动物相对肥肉会少些,但也不可能一点没有,有些活了不少年的大块头,体内肥膘还不少。饕餮准备好肉片后,肖衍让他弄了一点肥肉丁,扔到一块薄薄的、烤得滚烫的石板上爆油。   好在事先灶膛里的火还没有熄,用不着饕餮兴致勃勃地“呼——”上一口。肖衍以“烧火是个简单活儿,用不着大厨动手”为由,终于把添柴火这件事交给了化蛇,免得饕餮往里头丢一堆,把好端端生着的火都给弄灭了,一个不高兴又来一口自己的“三昧真火”。   被饕餮不太乐意地瞪了一眼后,化蛇非常识趣地把自己贴在墙根,眼观鼻鼻观心,尽量让整条蛇都成为透明的存在。只有看着火慢慢弱下去了,才飞快地溜过去,嗖地加几根柴火后迅速退散。   倒是相当有“拂一拂衣袖,深藏功与名”的意味。   由于化蛇火候得当,白白的肥肉一接触石板,噼啪几下,油星飞溅。哪怕见过几次肖衍做菜时类似的情形,饕餮仍是惊了一跳,往后微微退了半步,眼睛微微瞪大了一点。他眼眶微深,平日看起来深邃中带点神秘,这会儿瞪圆了一点,却莫名多了几分可爱,让人想到炸毛的猫。   “筷子筷子!拿筷子翻动一下,别可着一面爆,一会儿就该焦了。”肖衍有些好笑,却还是立刻提醒。   饕餮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了点开裂,随即又变得更加一本正经,拿着两根细细长长的木棍,费劲地把手臂探得长长的,戳了戳那几块变色的肉丁。   “对,翻,想法子翻一下。”不会用筷子的,以前都举着烤肉棍直接啃,或者把属于自己的份一气往嘴里倒的山大王伤不起。   废了好大一会儿劲,石板上终于有了亮亮的一层油,滋滋作响,原本白色的肥肉丁成了金黄色,色泽相当诱人。   “放盐,锅铲炒两下,下葱和姜!”肖衍一声令下。   一臂国人送给老头儿的当地常用草药中,竟然有大葱和姜,这也是个意外的惊喜。这显然是人工培育了许久的大葱和姜比以前在山上凑合着弄到的野葱野姜地道多了,味道浓郁,又没有那种呛嗓子的辣味。   饕餮脊背一挺,仿佛听到了最高指令,飞快往里扔了早就定好量的盐,手臂高高一扬,一铲子下去。   刺啦啦——哪怕这石板已经挑了足够大的,也耐不住这么生猛的一下,连荤油带盐巴地铲飞了大半,去时不减,啪地呼到了对面的墙上。   “……加肥肉丁,继续爆油。”肖衍面不改色。   饕餮同样面不改色地往里头扔了一坨肉丁。   小老头儿智怨念地摸摸肚皮,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饭哟……看这架势,好像能一直折腾到天黑。   好在饕餮也没有那么坑,虽然稍微有点坎坷,但在肖衍细致的指导下,在化蛇掌握得极好的火候下,几个硬菜到底端到了外间。   几个大木桩子被拼到了一起,上面摆了满满的菜。   薄薄的孜然肉片微微地卷着,腾腾的热气带出了浓郁的香味,用火很旺,肉片瞬间熟透,却一点不老,看起来还是Q弹的。   莱菔炖牛腩,莱菔就是萝卜,一臂国送来的白萝卜又大又嫩,牛腩是饕餮带回来的野牛,肉质非常劲道,炖久了之后却软烂又不失嚼劲,白萝卜浸了牛肉汁,饕餮虽然不喜,老头儿智却是眼馋不已,恨不能马上抢一块尝尝。   孜然羊排,羊排肉烤得外头一层酥脆,里头却嫩嫩的,洒了孜然,是这餐中饕餮的最爱。一边烤一边就忍不住嚼了两根,还塞了一根小羊排到肖衍嘴里。   加上之前老头儿智做的红焖羊肉,葱爆羊肉——咳,坚决拒绝了黑猪后,饕餮回来前,唯一的肉菜就是羊了——以及盐水煮青豆,炒冬葵……对凑合着吃了那么久烤肉的肖衍来说,简直堪比满汉全席。   连如皮鱼和鹦鹉都忍不住被香醒了,两眼放光地凑了过来。见到捧着最后一罐子菜上来的饕餮,眼睛都快脱眶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厉,厉害。”   饕餮抬了抬下巴,对自己也是相当满意,下意识地转眼去看肖衍。肖衍冲他眯着眼睛一乐:“大厨子快上桌,开动了——”   饕餮忽然觉得像是吃了一大块蜂蜜烤肉,恨不能变回原型打个滚,或者变回小老虎甩甩尾巴。   唔,当然,他很快放弃了这念头,因为原型能把这屋子给撑塌了,小老虎……吃东西没有人形快!   饕餮往毛皮树桩子上一坐,一行再不废话,埋头苦吃起来。啊啊啊,好想把舌头都一块儿吞了!   虽然饕餮、化蛇、智一开始都质疑过孜然这东东奇怪的味道,但一吃起来,这新鲜的口感瞬间征服了所有人和兽,差点没为最后一点美食打起来。   最后饕餮凭着力气大,占了最后几块小羊排和一点孜然羊肉,分了一半给肖衍。肖衍打了个饱嗝,拿爪子揉了揉圆滚滚像个皮球般的肚子,表示再也吃不下了,都满到喉咙口了。   换来饕餮不满的一瞪。   唉,虽然破天荒下厨做了顿美食,小老虎傲娇别扭的性子还是没有变啊。肖衍感叹。   老头儿智抱着莱菔炖牛腩不撒手,索性不用筷子了,抱着罐子直接往嘴里倒汤喝。这道菜肖衍没有做重口,只放了点姜片去腥味,汤是清清白白的,白口喝也没问题。   化蛇在吃盐水煮青豆荚去一去肉的腻,鹦鹉和如皮鱼对米饭起了兴趣,你一颗我一颗地分剩下的米饭。   真是超级满足的一顿。   “叩叩叩——”忽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和一大片吸溜口水的声音。 第53章 灵石   以饕餮和肖衍的耳力, 自然早就听到外头来了人。   最开始是饕餮还在做菜时, 几个孩子在附近一蹦一蹦地玩石子儿。其中一个被这边墙脚裂缝中长出的小花吸引了, 腾腾腾地跳过来, 伸出细细的小胳膊正要去摘, 忽然吸了吸鼻子, 顿时被窗户里飘出来的奇特香味吸引了,再也挪不动步子。   其他孩子奇怪之下纷纷凑过来, 也齐齐趴在窗子底下舍不得走了。   孩子是相当爱扎堆的,好奇心也极强, 这一异常举动很快吸引了更多小娃娃过来, 全都聚集在了肖衍他们厨房外的窗子底下。要是一个两个,肖衍说不定还会塞点吃的给他们,但短时间内聚集了这么一大群,压根分不过来, 也就只能假装不知道了。   长脚从别处一跳一跳地转过来时,就看到一群单腿的小豆丁,细细的一条胳膊扒在土墙上, 脖子伸得长长的,拼命地仰着脑袋, 似乎这样就能缩短他们和那高高的窗户间的距离。   这边的房子都是用来出租的,也就是说, 住在里头的全是客人。一臂国其实已经有些服务意识了, 不但屋里清理得挺干净, 准备了些米麦盐巴, 放几个树墩子供人坐一坐,还相当注意不打扰客人。   平日里,大人们都会不断告诫疯玩的孩子们别往这头跑。   小孩子虽然平日里皮一点,但骨子里其实相当敏锐,父母的交代是认真还是开玩笑,他们基本立刻就能分辨出来。偶尔试探着踩个线,被毫不手软地教训过一两次,就服服帖帖了。   但现在,向来视这片为“禁区”的孩子赖着不肯走,还不是一个两个,这就相当奇怪了。   长脚心里头犯嘀咕,跳过来想问个究竟,稍微接近一点,忽然闻到那勾人的香气,瞬间恍然大悟。   虽然山羊胡老爷子把他过世的媳妇的手艺吹得天上有地下无,但事实上,这个世界的烹饪手法还相当简单。有点像肖衍穿越前的古早时期,压根没有炒、爆、煎、炸等花样,不论是主食还是菜,最常见的做法就是蒸熟或煮熟。   放点碾得还不那么干净的米和麦子,甚至偏远的地方还会带壳下锅,煮一煮,软点硬点都不是个事儿,能填饱肚子就行。葵菜是最常见的素菜,草草切一切往锅里一扔,加水,加盐煮熟,手艺好坏的区别大概只在于煮得恰到好处还是煮成了烂糊糊。羊肉和打猎得来的肉类,基本也是大块水煮或者架在火上烤,讲究一点的还会切碎了煮粥。   一路上山羊胡子说的那些菜式,骗骗不了解状况的饕餮也就罢了,肖衍却是一听就明白,那传说中最复杂最好吃的一道菜,压根就是把各种调味品和各种食材剁碎,扔到一锅里头煮成羹。因为荤素都有,搭配得可能比较巧妙,做成后素菜便也有了一点肉味。   这种做法,在他穿越前,能把吃食做出花儿来的世界根本不稀奇。   当然,烹调这种事,主要还是看手艺。同样的食材,同样的菜式,有人做出来难吃的要命,有人做出来却是好吃到让人恨不能把舌头也吞下去。简简单单的做法到了心灵手巧的人那里,照样能做出让人难忘的美味,所以听明白归听明白,肖衍倒也没有任何小瞧它的意思。   不过,不论蒸还是煮,一般而言,都不会散发出爆炒煎炸那么浓郁的香味的。肖衍的做法对这边来说实在新奇,肥膘在滚烫的石板上一煸,那噼里啪啦炸出来的热油的香气,在肉类还是相对匮乏的一臂国,简直勾人到不行。   长脚一面轰着依依不舍的孩子们,一面自己也暗中口水泛滥。   孩子们听话地跳远了一些,却又舍不得离开,眼巴巴地向着这边张望,耸着小鼻子总觉得空气中还残留着一点香味。   大人们在家备好了饭,等来等去等不到自家娃回来,出来一瞧,平时没到饭点就跳回去直嚷饿的小豆丁们非常一致地站在田垄上引颈而望,像一排整齐的雕像。腾腾腾地跳过去,好家伙,连有人到了身边都懒得回个头。   等到一问发生了什么事,好家伙,一排雕像突然就活了,蹦起来就开始七嘴八舌地形容方才“所闻”。压根没见到长什么样,没尝到什么味道,光凭一缕香气就能诱得所有娃娃徘徊不去,大人们不信的同时也勾起了几分好奇心。   特别是长脚也出来现身说法后,这种好奇心就被推到了顶点。虽然也不乏将信将疑,觉得太夸张了的,但俗话说食色性也,听到从未有过的美食,还是非常想见识见识的。   看着一步三回头,对回家吃饭完全兴趣缺缺的小豆丁们,家长一合计,推出了几个代表,捧了些荤荤素素的食材,决定上门看个究竟。   于是这会儿,长脚满脸堆笑地领着几个人,叩响了肖衍他们的门。这会儿其他靠近了些的家长们也闻着味儿了,口水吸溜个不停。   肖衍抖抖尖尖的耳朵,有些艰难地拖着吃撑了的身子,打算进里间避避。   小老头儿智一直在包里翻翻翻,终于翻出了一个竹片,递到了肖衍面前,阻止了他的去路:“喏,瞧瞧这个。”   肖衍有些疑惑地低头看去。他在进一臂国时,看到过有人在地上划拉扭扭曲曲蚯蚓般的文字,那是一个都看不懂。但老爷子记录的竹板倒是很有些像他认识的繁体字,有些细微的区别,但大致连蒙带猜的也能猜出来。   “你们两个都可以看看,遮掩妖气,略微改变模样的法子。只要不遇上十分厉害的人物,一般瞧不出来。”老头儿压低声音,面色有些严肃,似乎自己也拿不准做的决定对还是错,瞅了肖衍和饕餮一眼,“可你们得答应老头子,万不可借此害人,也不可轻易将此法传给其他妖兽。”   肖衍立刻严肃起来,遮掩妖气,改变形貌,这可的确是件大事,而且对现在的他来说,可真是及时雨。   饕餮撇撇嘴,他堂堂超高阶大妖兽,才不屑改变模样什么的呢。   可看看一脸严肃做着保证的肖衍……算了算了,笨狐狸研究什么,自己也要看两眼才行的:“啰嗦,本……我想做什么还需要靠这个?再说了,吃饱了撑的才会往外传呢。”   智转头盯着满脸不耐烦的青年看看,快把饕餮看炸毛了才点点头:“唔。”   骄傲在骨子里的大妖兽,的确不屑用这点小伎俩害人。   长脚敲了好一会儿的门,那个看起来凶凶的青年才开了门:“做什么?”   虽然迎来送往惯了,什么样难对付的客人都见过,但不知为何,这个明明看起来岁数不大的小年轻总让他格外小心翼翼:“不好意思,打搅您了……”   “有事说事。”饕餮最不乐意做的事大概就是寒暄了。   长脚浑身一凛,当即下意识地抬头挺胸,快速说了来意。简言之,想要拿食材换一点他们的美食,一点点,尝个鲜就行。   饕餮难得下厨一次,那是为了跟笨狐狸亲近亲近,可没有给其他人做吃食的打算:“没了,都吃完了。”   为了证明此话的可靠性,还稍稍侧了侧身子,让长脚和他身后的人看清了屋内杯盘狼藉的样子。   小老头儿毫不在意形象地打着饱嗝剔着牙,化蛇面前堆了高高一堆吃完了豆子的豆荚,鹦鹉和如皮鱼把最后几粒米饭分完了,白毛狐狸圆滚滚的肚子似乎更圆了一些。   长脚的目光从肖衍的身上掠过,除了觉得他揉肚子的模样挺稀奇,一条白白的尾巴比普通狐狸都大些,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肖衍试探性地晃了晃自己的尾巴,见对方依然没有露出任何异样,才真的放了心。能把走路都打绊的长尾巴缩回去五条,他也是很开心的。   坛坛罐罐虽然都空了,但残留的味道还没来得及散,门一开就更浓郁了几分,长脚连带着身后几人都咕咚咽了口口水。看看那啃剩了的大骨头,堆得老高,这到底是多丰盛的一餐呐……   更坑的是……   长脚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厨房的方向,再看看一脸没商量的饕餮。大哥,厨房那边飘过来的香味更浓,明明还做着什么的吧?对吧?一定是吧?   事实上,厨房里倒还的确炖了一大锅羊蝎子。   羊蝎子就是羊的脊骨,因为形状有些像蝎子而得名,讲究的就是慢火煨炖出所有的精华。正适合现在炖着,下一顿吃。由于饕餮坚决不许肖衍在炒肉焖肉中放花椒,肖衍郁闷了一会儿,终于决定来个带汤的,汤里面放花椒,这只盯着肉的小老虎总不会反对了吧?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这羊蝎子的做法也相当简单。先把带里脊的羊脊骨剁成一段一段——唔,饕餮直接拿手嘎巴嘎巴掰断了,在清水中泡一会儿,把泡出来的血水倒了,继续加清水泡,知道见不到血丝。   锅里加水,放花椒、大葱、姜片煮沸,再把泡好了的羊脊骨扔进去,大火烧开,小火慢炖,直到肉都炖得酥酥烂烂,所有的味道都进到骨髓中。虽然没有料酒和香菜之类调味,但饕餮带回来的野羊膻味不大,完全没有问题。   吃羊蝎子有个好处,捞完了肉,还能就着火往汤里头下各种各样的菜,羊骨汤味道鲜美,涮个素菜也能吃得一本满足。肖衍甚至还打算想法子把麦子磨碎了,做点面条什么的下个面。   只是现在,有人明显觊觎上了他们没出锅的美食。   饕餮黑了脸,闻着那香味,他也偷偷馋羊蝎子好久了呢:“我们不缺食材。”   他可是一只非常护食的大妖兽。   长脚好说歹说,使出了浑身解数,饕餮依然不松口。自己没尝到过的,坚决不先分给别人!   长脚身后有吃货急了:“我,我可以出灵石买一点!”   叮——饕餮的耳朵竖了起来。   灵石?可以拿来随意换东西的标准灵石? 第54章 养狐狸   厨房。   肖衍歪着脑袋, 黑溜溜的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解, 捣腾着四条小腿绕着饕餮转圈圈。上看下看, 左看右看,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观察了一圈, 没有任何这货是其他人或妖兽假扮的迹象。   这就更让人困惑了。   重新抱着锅铲站在灶前的饕餮身子微微有点僵。笨狐狸绕着他打转时, 长长的大尾巴尖偶尔会拂过他的小腿,痒痒的, 连带着他的心也有点痒痒的。   大概是大夏天的厨房间,实在太热了吧……一定是的!   “你在瞎转悠什么?想好做什么了吗?”饕餮压低声音。   “我说, 你是不是吃错什么东西了?”肖衍狐疑地仰起脸看他。   之前无比积极地跑出去捕猎还能说是一时兴起, 回来后主动下厨就是能把人吓一跳了。而现在,面对长脚他们的请求,这家伙除了一开始硬气地表示“不差吃的”,后来犹豫了一下, 竟然说“稍等一会儿”?   什么时候又霸道又爱偷懒的小老虎变得如此勤快了?勤快到肖衍和如皮鱼都觉得有点难以相信。   长脚他们本以为无望,听到这回答自是欣喜无比。他们寻思着这应当是客人的独门秘方,不好意思进屋看, 便识趣地以人太多为由,主动表示在外头等着。   饕餮有些不自在地低头瞥了肖衍一眼, 耳尖微微发红,又立刻假装若无其事, 梗着脖子粗声粗气道:“我们现在在人类的地盘, 一切要按他们的习惯来, 知不知道?我们需要灵石换东西, 要不然,每天跑那么老远打一堆猎物,还全是稀罕的猎物,迟早会惹人疑心。”   还有一点没好意思说出来,那些吃饱了没事干、乘着灭蒙鸟飞来飞去的巫师们让他有点警觉。万一他们不长眼地来找笨狐狸麻烦,而自己却不在怎么办?   肖衍尖尖的狐狸脸上充满了惊讶。   倒不是这见解有多高明,事实上,他也正在考虑着同样的问题,大夏天的肉食存放不了几天,时不时地出去打猎总会被人注意到,不论是猎物的量还是稀罕程度,以及饕餮大到绝对非人类的胃口都会引起震惊。   但是!饕餮这近乎单细胞的生物,竟然也会想到如此复杂的问题!简直令人刮目相看!   饕餮被那意味不明的灼热眼神看得手脚都不知怎么放了,一弯腰,大手一捞,忽然把肖衍捞到了肩头上。   肖衍身子突然凌空,吓了一跳,连招呼风都忘了,扒着饕餮的肩:“你又抽什么风?”   “他们都在外头候着,我们得小声些,这样子说话方便。”饕餮耳朵更红了些,声音却竭力保持一本正经的画风。   总觉得这家伙在胡说八道。肖衍看不到他表情,恨恨地抓了一下饕餮肩头。小爪子微微探出,示威般地稍稍陷入肉中,又很快缩了回来。   饕餮的脖子梗得更厉害了,僵直在那儿一动不动。   肖衍狐疑归狐疑,答应出去了总不能让长脚他们等着。由于羊蝎子的味道深深征服了饕餮,他坚决不肯拿头一锅羊蝎子换灵石,他们便决定做些别的。   肖衍想想外头的人数,看看对肉食护得死紧的饕餮,再看看大半缸子米,心里有了主意。   方才做的那一顿还剩下不少生羊肉,肖衍寻思着大热天的容易有味道,便让饕餮全部切成肉丁,撒些盐放点姜片腌上了,这会儿正好派上了用场。   在一个敞口大坛子中装了水,化蛇依旧负责烧火,放入腌了好一会儿的羊肉,由冷水直至煮沸。等到水上头出现一层灰白色的浮沫,就拿下坛子把水倒干净。   大约是商队总爱大批人马出动,一臂国考虑到多人大锅饭一个锅灶来不及烧,便准备了几个灶台,这会儿用起来格外方便。煮肉丁的时候,另一边的青石板上已经爆着热油了,这时候把肉丁一股脑儿倒上,滋滋声中,羊肉的香味随着饕餮依旧略显笨拙的翻炒瞬间传开。   等到肉丁变了色,均匀地撒一点盐,收干了原本残留的一点水汁,便可以暂时出锅放到一边了。   油腻腻的青石板用不着清洗,直接放上姜丝和葱白爆炒,这个过程叫炝锅——让带有香味的调料在热锅中煸炒出味道来。   还沉浸在方才的羊肉香味中的长脚等人在屋外齐齐打了个喷嚏。   有人有点疑惑:“这味道……怎么有点像我伤风时,长老给我熬的药汁的味道呀?” --奇@ 书#网¥q i & &s u& # w a n g &. c c--   在一臂国,葱和姜可以驱寒,大多是在冬天中了风邪时用,还真没见过往菜里头扔的。   其他人也被这味道呛得有点难受,但混着先前的肉味,倒莫名有另外一种奇特的味道:“管他呢,先看看再说。”   肖衍竖着耳朵,把窗外的话都听在耳中,不在意地晃晃尾巴。等着吧,会让你们大吃一惊的。   往香味彻底出来后的青石板上放上一大堆的黄瓜丁、青豆,翻炒一阵再加入事先炒好的羊肉,撒一大把孜然,这味道彻底融合在一起后,就变得相当诱人了。连着滋滋的热油一道放入陶土大坛子中,加水,然后把淘好的米倒入。闷上盖子,坐等饭熟。   这便是简单易做的羊肉焖饭,避免了还是学徒阶段的饕餮要磕磕绊绊地做一大堆菜,又避免了长脚他们等太久,可谓一举两得。   大火煮开,小火煮熟,等到罐子底下传来代表锅巴渐渐产生的轻微噼嘙声,这羊肉焖饭就可以出锅了。   为了对得起即将到手的灵石,肖衍也不含糊,又把略软的焖饭放到青石板上炒了一遍,油汪汪的饭粒粒粒分明,羊肉一看就焖得极软,却因为一番翻炒而在外头结了一层金黄,香味浓郁,配着依然带点青绿黄瓜丁和青豆,再撒一点翠绿的葱花,简直完美。   长脚他们一进屋,眼睛就挪不开了。闻所未闻的吃法,简直恨不能扑上去马上尝一尝。   并不是所有人家都出得起灵石,肖衍他们也没苛求,大致询问了智老灵石与实物的交换比例后,有灵石的尽量让他们出灵石,没灵石的拿米麦菜水果等交换都行。   肖衍毕竟穿越前是人类,会来事儿,想到白住着人家的房子,又拿出了几张羊皮牛皮,和额外的半小锅焖饭,请长脚转送给他们的首领和长老,权当一点小心意。反正在场这么多人,倒不怕几个人偷偷藏下了。   长脚他们买了饭,尝了一点之后,恨不能把脑袋埋在罐子里不出来了,那叫一个归心似箭——总不能当着人家的面狂吃,赶紧抱回家关起门来吃才是正经——当即什么都点头答应了。   几个人效率极高,把皮子往肩头一扛,小锅子用随身的皮革绳熟门熟路地一扎,往脖子上一套,然后紧紧地用独臂抱着属于自己的小罐子,腾腾腾飞快地蹦往首领和长老居住的地方了。其他没活儿的一哄而散,赶紧回家,赶紧吃饭!   这一天,饕餮凭着学徒的手艺,惊艳了小半个一臂国。没能尝到的人纷纷慕名而来,打听是否还能再做一些,直到老头儿智摆脱长脚用他们的文字做了个“饭点再来”的牌子竖在门口,那些人回去口耳相传,才稍微消停了一些。   肖衍眯着眼睛,一面吃着水果去羊肉的燥气,一面财迷状看木桩子上的一小堆灵石。   这些灵石都是略带灵气的玉石,青色为主,略带一点白絮,灵气挺微弱,远远比不上当初熊穴带出来的岩灵虫石,但是!这是辛苦挣来的呀,属于肖衍穿越后第一次挣钱——唔,虽然是他动嘴皮子,饕餮动手——真是非常有纪念意义。   交换来的水果以桃子为主,饕餮把山里带回来的果子一股脑儿摆到了肖衍面前,种类顿时丰富了不少。   肖衍转头看看目不转睛盯着他的青年,对方以眼神示意他赶紧尝尝,那一点点违和感又上来了:这货,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才变得这么善解人意的?   唔,若是能够知道的话,好想弄一些来卖啊,肯定在人类中需求极大,给傲娇别扭老爱跟大人对着干的熊孩子喂一点什么的……   “你也吃点吧,肉食吃多了大夏天容易上火。”脑补归脑补,饕餮这么“服务周到”,肖衍有些不好意思了,小爪子把果子往饕餮那儿扒了扒。   饕餮呼地喷了口小火苗,有些疑惑:“上火?这样吗?”   肖衍扶额,好吧,这家伙要上火,恐怕不容易。   饕餮没等到答案,把果子又推了回去:“你吃吧,酸酸甜甜的,我才不爱吃呢。”   他可是彻头彻尾的肉食动物!   如皮鱼、鹦鹉、化蛇眼巴巴地对着那堆一看就很好吃的果子瞧,垂涎三尺。小老头儿智就更加直接了,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说,能给老头子分一点点吗?小狐狸,你还嫌不够胖啊?”   温情脉脉的气氛瞬间被破坏,饕餮一转头,咆哮:“闭嘴!刚才那么多菜还不够你吃的么?臭老头,个头不大吃的不少,下次自己挣灵石去!”   智再次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现在的年轻妖兽啊,真是一点都不懂得尊老爱幼。以眼前这只为最,真不知道是个什么品种:“真小气!”   “你说什么?”饕餮不干了。   “除了你家的小狐狸,你还对谁大方过吗?”老头子不甘示弱。   饕餮转怒为喜:“没别的了。”   智:“……”   好吧,面对如此厚脸皮的一只妖兽,他也表示很无奈。   肖衍:“……”总觉得这场吵架跟他有点关系,要不要开口劝劝? 第55章 对象问题   有比较放心的地方落脚, 吃饱喝足, 手里又有了点灵石, 肖衍一行终于算是比较顺利地融入了人群中, 可以暂时避开灭蒙鸟和奇肱国的耳目了。   肖衍和饕餮、智凑在一起, 把前一晚发生的事合了一遍。   看山神们对巫阳、巫履的强烈反应, 祭祀出乱子,当地小部落人发狂的事, 到底是谁捣的鬼,似乎就很明了了。   肖衍不知他们的来历, 智的背包里却记满了各种各样或真实或以讹传讹的道听途说。   老头儿翻翻拣拣, 竟愣是借着山神们发出过一瞬的强光,根据不经意间一眼瞥到的巫履长袍上的一点花纹,翻出了巫咸国的标识来。这倒是与乘着灭蒙鸟的长袍大巫,以及受巫咸国支使的奇肱国对上了。   饕餮则是在熊穴伏击鼓与钦时, 清楚地听到了他们的名字。   作为上古即存的大妖兽,饕餮对于当时钟山神之子死后化煞,天下大乱之事也是有印象的, 加上小老头儿智那里有详细的鼓与钦化为猛禽后的模样,两者的身份也基本可以确定了。   “当时, 两只猛禽原在别处,明显是那女人不敌之下召唤过来的, 而且主动跃上了其中一只逃跑。再者, 之前山神发出的光也驱赶出了一团团黑雾, 那陷入地缝中的男人身上最多……也就是说, 那猛禽和那一男一女是一伙的?或者说,那疑似远古神明所化的凶禽被他们控制了?但后来那女的也被那巨鸟身上的黑雾吞噬成了一副骨架,难道是控制力不足的缘故?”肖衍猜测。   “八成就是这样……愚蠢的人类,真当上古神明是那么容易受控制的么?哪怕化身为煞还被镇压了不知多久,也不是凡人可以觊觎的。”饕餮哼哼了一声。   “大部分人类都不会这么蠢谢谢,别把一小部分女娲大神造人时忘了给脑子、偏偏性子又爱折腾的笨蛋当成所有人!”智跟着哼唧了一声,随即又苦了脸,“完了完了,还真是鼓与钦呀,那真要天下大乱了……”   “当时黄帝能封印他们一次,现在就有人能封印他们第二次,愁什么?”饕餮不甘被反驳,翻了个白眼,“你们人类就爱做两样事:没事找事,杞人忧天。”   “那是上古神人辈出的时候,黄帝亲自出手!现在还能找到这样的大能?你找一个给我试试?”智一脸看智障的眼神,“顺便,我们不叫杞人忧天,我们叫未雨绸缪。而现在,显然毛毛雨都下了,你们这些妖兽还一点不当回事,难怪那么多年人类的地盘越扩越大,妖兽跑来跑去,都可怜兮兮地缩到深山里了,不冤枉。”   “臭老头,你想打架是不是?!我们妖兽是懒得跟一群蚂蚁计较,否则,哼哼……”饕餮虚虚地挥舞了一下拳头,表示你们都是渣渣。   “我说,你们都闲得没事干了是吧?没事干就去做吃的,还能多卖点灵石!”肖衍被吵得脑壳疼,终于忍不住吼了一声。   “哼——”饕餮和智对视一眼,同时转开了脑袋。   一个老小孩,一个长得人高马大内心依然住着个大孩子,凑在一起简直不能好好说三句话。肖衍头疼地叹口气:“也不知道小山神和动物们怎么样了。”   “放心吧,山神们应当是之前冷不防着了套,整个山林蔓延的地方都是他们的,用不着你来担心。至于那些动物,呵……据我所知,鼓可是个暴脾气,化了煞之后更是个狠角色,之前被巫咸国的人控制过,绝对不可能不想着报复回来,那群大巫们估计都急疯了,根本没时间理那满山的普通动物。”说到鼓的睚眦必报,饕餮有一丝幸灾乐祸,又补充,“再者,他们能够锁定这附近,要么是那一男一女有秘法在死前传了讯,要么是有人见着巨鸟飞过,熊山那附近能派过去的人手不可能很多。”   饕餮平时话不多,难得这么长篇大论,还分析得头头是道,倒真的让肖衍的担忧去掉了不少:“那我们就在一臂国待几天,等风头过去了就谎称去丈夫国,然后直接离开?”   那鼓与钦,还有巫阳巫履出现得太过蹊跷,等到听智说了钟山神之子完整版的故事,饕餮与肖衍交换了一个眼神,大约都明白个中缘由了。   肖衍体内不知名的宝贝,老头儿让威扛着他跑了不知多少路心心念念想要见识见识的灵宝,十之八九便是那钟山玉。   巫咸国的人也许是无意之间,也许是出于贪婪,打开了钟山的封印,放出了鼓与钦。基于他们控制鼓与钦为座驾,无心之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儿离巫咸国太近,肖衍又完全还没发控制体内的灵玉,万一一个不小心再来个五彩光,那可就有的麻烦了。   智不知个中缘由,掰开一颗杏子三口两口塞进了嘴里,声音含含糊糊:“你们先走吧,妖兽混在人群里长久了的确不是个事儿,老头子到处转转,见识见识。”   肖衍一愣:“可是这西边太乱……”   “乱,乱才好啊,精彩啊,每天都有乐子看!”小老头儿依旧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继续啃着杏子,很快就在地上丢了一堆核。   饕餮看他一眼,下结论:“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嘿,猫不拿耗子,还把关着的耗子放了出来,狗不去管,难道眼睁睁地看着耗子把家都给啃了呀?”智呸呸呸吐出一团长了虫的杏肉,笑呵呵道。   肖衍想到他当初到处教娱神舞,还差点被一群受了控制的人打死,叹了口气,把智再次伸手去够的杏子挪开了一些:“别多吃,没听说过吗?桃养人,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   有些人,看似浑不在意,事实上一决定了什么事,那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的,劝也没用。   半瘫在几个连着的木头桩子上的老头儿一骨碌翻身而起,掏出竹片记录:“还真没听说过,你们那儿的俗话么?九尾狐也常吃桃子杏子?不是基本无肉不欢的么?哎,我说肖衍,你真是九尾狐中的异类,吃素食也吃得那么欢,跟小动物也处得来,竟然连山神都记得你,他们送你的礼物到底是什么呀?为什么你就给忘了呢……咦,不对!我这儿以前记过另外一条,跟你这个完全不一样啊:杨梅好吃来治病,李子好吃来起病,毛桃好吃来送命,枇杷好吃来救命。我说……”   肖衍眼角抽了抽,默默地抬爪捂住了耳朵。饕餮黑了脸,抱起肖衍打算出门走走,避开老头无休止的碎碎念。   “哎哎哎,别走呀……我说,你们怎么就没一点探究的精神呢?真无趣!算了算了,我自己吃着试试吧,反正这儿桃子杏子都有,过阵子找找李子……”智嘟囔着,伸手又去够被肖衍推远了的杏子。   “化蛇,管着老爷子的嘴,别让他把自个儿吃坏了——”肖衍放开耳朵,冲着化蛇喊。   化蛇苦着脸拿双从翅一拢所有水果:“哈~老大说了,身体要紧!”   小老头儿智的眯眯眼中精光一闪:“哎呀我说化蛇呀,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知不知道……”   化蛇:“……”   默默地把水果拢得更紧一点,表情更加苦了。   肖衍得了老爷子的竹片,成功遮了自己的多条尾巴,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出来溜溜了。他对一臂国的风土人情其实也好奇得很,当即瞪大了眼睛左瞧右瞧,还想扒开饕餮的胳膊往下跳。   饕餮目光一闪,不动声色地把胳膊紧了紧,肖衍的自由奔跑计划失败,不解地看向他。   饕餮面不改色:“一条尾巴的普通白狐狸连妖兽都不是,到时候你跟在我身边跑前跑后也显得太灵光了一点,不怕惹人怀疑么?”   “……哦,那好吧。”肖衍老老实实地趴了回去。   以前从来没被人抱着走来走去过,记忆中连很小的时候父母都极少抱他,现在感觉……有点怪怪的。   而且,大夏天的,还是一只一言不合就喷火的小老虎,这热乎乎的怀抱……真的好热啊……   一臂国的人或两两结对,或单人独跳,来来去去的相当热闹。看到饕餮这个“传说中的大厨”,还会好奇地看两眼,试探着打个招呼。   饕餮从来没被人或兽这么友好对待过,一开始甚至有点手足无措,慢慢地竟然也习惯了,甚至还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一个摇摇晃晃蹦跶还不稳差点摔倒的小孩儿,摸了摸对方的脑袋。   小孩儿仰脸看看这与他们长得都不一样的高个子,觉得他挺好看,嘻嘻笑着伸出了小细胳膊。饕餮愣了愣,下意识地去看肖衍,肖衍鼓励地冲他点点头,嗷呜一声,他便犹犹豫豫地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小孩笑嘻嘻地抓住了就往嘴里塞,啃了饕餮一手的哈喇子,饕餮黑着脸夺回了手,嘴角却忍不住向上挑了挑。   他看起来酷酷拽拽的,面相略有点凶凶的,这一笑起来,却瞬间化身大男孩,有了那么点阳光甚至天真的味道,看呆了不少单身的大姑娘,一个个都恨不能化身他怀里的白狐狸。   肖衍顶着火辣辣的羡慕嫉妒恨,被饕餮抱出人群,心里默默为大姑娘们点了一根蜡:饕餮这货的审美,本来就嫌弃人长得丑,这会儿还是在独臂独腿独眼的一臂国,想让他动心……太难啰。   想到这里,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饕餮,你不是说自己上古就存在了吗?以前就没找过什么伴吗?”   饕餮以为是伙伴的意思:“大大小小的妖兽感觉到我的气息就屁滚尿流了,敢过来跟我玩耍?也就是你这只傻傻拎不清楚的笨狐狸敢把我拖回洞去。”   肖衍默默黑线了一下,他怎么可能知道当初那只小小的虎崽还能变身庞然大物?他以前所在的世界都是信科学不信迷信的好不好?!   “……不是,我是说,一般不管人还是动物,群居而处,总会找个伴儿,哪怕平日里独自生活的,一年四季中也总会有寻个伴儿的时候,你难道就一直独自跑来跑去呀?”肖衍忽然觉得该关心一下兄弟的感情问题,方才那些姑娘们一个个含情脉脉,连他这个从没恋爱过的人都看出来了,这家伙却好像完全无动于衷。   这样是不行滴,会错失很多桃花哒!   饕餮的步子忽然停了下来,耳尖一直红到了耳朵根,结结巴巴道:“为,为什么这么问?”   “刚刚那几个姑娘,明显对你有意思呀,可完全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某人压根就没意识到,浪费啊浪费!”肖衍感叹道。   饕餮僵直的身体又恢复了正常,松了口气的同时,低头看看同样一无所觉的笨狐狸,又升起了那么一点点郁闷来,恨恨地在他脑袋上揉了几把。   肖衍的一头呆毛完全被揉乱,气得给了他一爪子:“闹什么?说正事呢!咦……难道你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而且……这在害羞?”   据他所知,这个世界上,性别不是问题,种族不是距离,哪怕是一条蛇和一只鹰相爱了,只要那蛇或那鹰能生蛋,也能孵出一个鹰身蛇尾或蛇头鹰身的怪胎来,还能健康成长。所以饕餮哪怕是世上独一只, 第56章 迟钝   “要我说啊, 哥们, 你也老大不小了吧?是时候……( ⊙ o ⊙ )哎?哎哎?你说什么?!!”   肖衍正在碎碎念, 算是对辜负美人心的自家哥们儿的一种善意的调侃和提醒, 顺便暗搓搓地包含了一点羡慕嫉妒恨, 忽然就被饕餮轻描淡写抛下的一句话给震到了。   “你有对象了?还是最近的事儿?”肖衍惊讶道。简直来得太突然, 完全没有一点苗头啊!   不对!   肖衍忽然想到出了熊山后小老虎就有点神经质,时不时地发愣, 喊他一声还能惊得跳起来什么的,难道是途中有自己不知道的艳遇?   越想越是那么回事儿, 小狐狸顿时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魂。   眯起眼睛盯住有些不自在的青年, 大尾巴在身后晃啊晃:“原来如此,嘿嘿嘿……哥们儿,不厚道呀!竟然一点口风都不透!从实招来,遇到鼓跟钦那天, 你去熊山干什么了?”   一定是跟个千娇百媚的大美女或者可爱无比的妖兽幽会去了吧?一定是的吧!还不赶紧详细分说一番!   ……咦?不对!要说美女的话……想到山间那些小部落,那些围着脏兮兮的兽皮或粗布的、披头散发脸几乎难辨男女的土著,肖衍默了一下下。   里头真能藏了什么天生丽质难自弃、荆钗布裙也难掩天香国色的美人?他表示有点怀疑。   倒不是他歧视深山里头的人, 而是熊穴附近大多数部落都过得还相当原始,审美跟他这个外来户压根就是两个概念。   在那里, 不论男女都极为剽悍,上山打猎, 下河叉鱼, 浑身晒成古铜色, 肌肉块都是杠杠的。女的被熊孩子惹毛了, 吼两声不听就压根不废话,拎起来就揍屁股,被男的惹了就更加直接,轰地一拳揍过去能直接把人打趴了。   肖衍和饕餮他们赶路时,曾老远看到一个女的被一头伤了的野猪追得极狼狈,却愣是挥舞着一柄断了一半的木叉,东一下西一下,寻隙而入,直到精准地把木叉捅入了野猪的喉咙。然后也不顾自己浑身大小的伤,把一头目测至少两百斤的巨大野猪往肩上一甩,雄赳赳气昂昂地下山去了。   至于可爱无比的妖兽什么的,估计也是他想多了。在这个世界,妖兽看的是爪牙锋不锋利,喷出的火吐出的水厉不厉害,谁管你毛皮长什么颜色眼神是否水汪汪了?   就像自己,一身白皮毛显眼到要命,饕餮曾经就明确表示过:这么没用的狐狸,不如长一身屎黄色的毛,遇到危险刨个坑往里头一趴,说不定还能在某个眼神不好鼻子又不灵的凶兽爪子下躲过一劫……   想到他对人形“跑不快,跳不高,前肢不够强壮,爪子不够锋利,最最重要的是,牙口都不行,撕块生肉都不方便”的评价,肖衍默默的龇了龇牙。   得,看来千娇百媚大美女,可爱无比小妖兽什么的,是没戏了。   按这家伙的审美,能让他突然开窍,突然陷入情网的,十之八九得是一个力能开山裂碑的女金刚,有事没事秀一秀铁疙瘩似的肌肉,或者一头口中长满了尖锐獠牙,一爪子能拍死一打萌萌哒小妖兽的大凶兽。   嘶……那画面,真的有点美妙。   脑补过头的肖衍歪着脑袋,仰脸看看饕餮,内心感慨万千。自己哥们儿,小老虎的形态萌到不要不要的,人形高大俊美到哪儿都是发光体,原型跺跺脚方圆十里抖三抖,抱起锅铲能做饭,挽起袖子能打架……虽然偶尔懒点馋点,但绝壁是优质好男人一枚呀!放到穿越前当个走狂野路线的模特儿,绝壁火到不要不要的呀。   不爱萌妹子,只爱铁汉子什么的……啧啧啧,真是一言难尽。虽然也是一种美吧,自己总觉得……有点可惜了。   饕餮却是被肖衍吓了一跳。   去熊山找岩灵石什么的,后来想想自己都觉得有点傻,方才在屋里合计鼓与钦还有巫咸国的事时,他嫌丢脸压根就没提去干嘛了呀,出发时也没有别的兽知道,笨狐狸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你,你怎么知道我去做什么了?”   “啧啧啧,你那点小心思,我能看不出来?”肖衍洋洋得意,大尾巴再次晃了晃。说起来,小老虎还是很单纯的,高兴不高兴甚至害了相思,全都一清二楚地写在脸上。   也是自己先前没往那个方面想,倒还觉得他表现有点奇怪。   ( ⊙ o ⊙ )!!!   这回震惊的换成饕餮了:“你……早就看出来了?”   “那必须的!”肖衍压下了心头一丝莫名的酸意,好哥们儿身边马上要多一个能管着他的媳妇儿,不能老跟着自己混什么的,他一点都不失落,“来来来,说说,现在到什么程度了?是人还是妖兽?你应该不大看得上脆弱的人类吧?难道是一头特别强悍矫健充满力量的妖兽?到哪一步了?黏黏糊糊在一起了还是正在追求?要是前者,抱歉了哈,让你困在这儿暂时顾不上对象了,要是后者,我或者还能帮你参详参详?”   肖衍小时候很瘦弱,又因为家庭原因相当一阵子挺沉默寡言,后来虽然开朗了不少,异性缘却始终不咋滴。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身边的哥们儿一个个开了窍开始追姑娘的时候,他可是全程帮忙出谋划策的!   虽然不知道他的那些点子对凶悍的大妖兽有没有用……   一开始的震惊和无措过后,正卯足了劲打算要个说法的饕餮:“……”   看着仰着脸的笨狐狸亮晶晶的“求八卦”的眼神,忽然感觉一阵挫败。   “……哎,我说了那么多,你倒是说话啊?”肖衍催促。   倒是趁现在跟自己多说说话啊。据他的经验,等追到了媳妇儿,两人(兽)过上了黏糊糊的小日子,饕餮应当就没太多时间能搭理自己了。   “懒得跟笨蛋说话!”饕餮大手一抬,恨恨地把那可恶的狐狸脑袋往下按。   “呜,呜呜呜……讨厌的死老虎!”肖衍的鼻子撞在了饕餮的胳膊上,愤怒地嚷嚷了一声。   果然,陷入爱情中的人都是不可理喻的,兽也一样!   鉴于中午一顿饭的轰动效应,饕餮现在半大不小算个名人,跑来围观的还真不少。肖衍目前就假装一直普通狐狸,找不到太多两人落单的机会能开口,只能把这八卦憋回了心里。   憋着憋着忽然又起了一点担心,饕餮这动心也太快了吧?明明之前就是一只二货,熊穴出来后路上走一遭,莫名就遇上真爱了?   要不是那人或妖兽真的强壮到让他一见倾心,就是……遇上了心机人或心机兽!处心积虑找个厉害的靠山也还罢了,万一怀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呢?   肖衍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辛辛苦苦用烤肉喂了许久的小老虎,忽有一日被一个十里八乡第一心机给勾引了什么的,简直不能忍!以后这家伙约会,必须跟过去考察一下!   想着想着,又有那么一点点羡慕。小老虎的桃花都开了,自己又什么时候能找到个伴呢?   不得不说,小时候的经历给肖衍的性子造成了不小的影响。非常渴望与人交流,又不习惯与人交流。后来在老师和朋友的陪伴下,虽然开朗了不少,但爱情与友情毕竟不一样。   那么亲密无间的关系,总让他怀了无限的憧憬,又带着一丝隐秘的恐惧。害怕一个不小心,伤人伤己,一别两宽是最好的结局,相看两厌恶语相向才是真的伤人。   因此,当身边的男生过了傻呵呵拽女生辫子的年纪,知道跟在女生屁股后头跑时,他没有什么反应。当身边的男生头破血流了无数回,从傻白甜学会了长大,开始小心翼翼地珍惜心爱的女孩时,他还是没什么反应。   表面上,他是一个相当亲切温和的男生,待人彬彬有礼,参加什么活动时也显得很好相处,但对于异性,却始终保持了一点距离。看到美丽的可爱的活泼的腼腆的女生,偶尔也会有一丝丝心动,却总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从某方面来说,他是个理智总是压过感情的人,每次遇到这样的事,第一反应就是考虑前路种种,然后问自己,就是她了吗?确定了吗?   确定来确定去,就是姑娘成了别人家的女朋友,每天甜甜蜜蜜,他却依然是个单身狗,真是一个悲催的故事。   有哥们说他想太多,爱情这种事,就是一头脑热,走不走得到头看缘分。但肖衍不赞同,他觉得,完全不考虑未来的爱情就是耍流氓,爱情可以不考虑太多物质的成分,但性子合不合在一起开不开开心什么的,绝对非常有必要。   要么不开始,开始了,总要想着一辈子。   这么一说,倒有那么点爱情至上的味道。类似想法的人不是没有,只是这样的人要么没有那么巧恰好遇上,要么遇上了却发现彼此不是所找的那个人。   嗯,在快节奏的难以有时间认真了解彼此的穿越前社会,也不枉他做了多年的单身狗。   笨狐狸眼睛滴溜溜地转,一看就是又在脑补什么乱七八糟的了,饕餮一面气得牙痒痒,一面打算再骚扰他一会儿。   正要动手,忽然有人一脸套近乎地凑了过来:“哎,哥们儿,跟你商量个事呗。”   饕餮转头一看,正是当初被他和老头儿智揍过一顿的圆眼。这边首领的孩子。 第57章 相思果   在饕餮的概念中, 大约是永远不会出现诸如“见人三分笑”之类的说法的。这位大爷, 做事从来全凭心情。   不论人还是兽, 在他眼中不过分为三种, 顺眼的, 不顺眼的, 可以像花花草草一样无视的。   毫无疑问,只有第一类可以得到饕餮大爷难得的一点耐心和好脸色。但能跻身这一类别的很少, 目前包括肖衍和一些肉质十分鲜美的动物。   对着肖衍,他是刚刚动了心思, 满心满眼都是这只圆滚滚的白狐狸, 自然是舍不得有半点不耐烦的。至于好吃的猎物,唔,它们大约是看不到饕餮和颜悦色的样子了,他开心地享用美餐时, 它们早便咽气了。   第二类的也比较少,饕餮虽然是个急脾气,却并不容易记仇, 一般而言只要不是得罪狠了,他转眼就忘了谁是谁了, 哪里还顾得上不顺眼?至于那真把他惹到不爽了的,大部分也进了他肚子, 也只有穷奇之流, 依然顽强地一面挑衅一面以小强般的生命力活着, 继续碍饕餮大爷的眼。   唔, 自从与肖衍混久了。饕餮看不大顺眼却又没奈何的家伙又多了一点。什么如皮鱼鹦鹉化蛇不死民奇怪的蛋蛋,甚至留在原处的黑熊嚣蟒蛇,他都不太乐意见着,特别是这群家伙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地往笨狐狸身边凑时。   可偏偏还不能一爪子拍扁了事,这是他最近才有的一点小烦恼。   剩下最多的,便是来来去去最多混个眼熟,却基本都会被饕餮当成背景板的了。比如眼前这挡住了饕餮去路,笑得一脸谄媚、写满了“有事相求”的圆眼。   由于初遇时,他比较不长眼地企图把中了迷药的肖衍从饕餮怀里扒拉出来“没收”,两人算是结了点不大不小的梁子,所以现在在饕餮眼中,这还是株味道不大好闻的花花草草。   见这家伙贼溜溜的独眼老往自己胳膊弯里的狐狸瞧,饕餮顿时更加不高兴了,另一只手往肖衍前头一挡:“别乱攀关系,我可不想莫名多个兄弟。”   圆眼嘴角抽了抽,他好歹也是一臂国首领的儿子,能力也算不错,国内自不必说,邻国的人见了他也是会给几分面子的。也就这人,一见面就是一顿胖揍,这会儿自己主动找上门,他也还爱答不理的。   “有事?没事就让道。”饕餮更加莫名了,眉头一夹,一副你再不说话又不让开我就不奉陪了的架势。   圆眼彻底无奈了,赶紧开口:“有事有事,哥们儿……不不不,大哥,我叫您一声哥总成了吧?我想问一问,您怀里这狐狸,是养了多久了呀?”   正兴致勃勃东张西望的肖衍愣了一下,抖抖耳朵,看向这虽然人高马大却有些稚气未脱的半大男孩。怪不得方才总觉得他在往自己这边瞟,原来不是错觉啊。   肖衍倒还没太大感觉,毕竟还不知道圆眼关注他是因为什么,但饕餮却差点炸了。   刚刚只在懒懒散散中带一点不耐烦的青年神色一肃,微微眯起眼睛,慢慢地站直了身体:“你问这个做什么?”   高大的身躯投下一片阴影,将圆眼完全笼罩在了其间,带着一股莫名强大的压迫感。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张俊美到近乎凌厉的脸上仿佛有杀气一闪即逝,圆眼艰难地吞了口口水,想要买下这只白狐狸的话顿时胎死腹中。   他不自在地微微向后跳了半步,结结巴巴道:“也,也没什么,就是看它挺灵光,想,想问问你养它多久了,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训练法子……我,我我我也想去山上捕一只来养。”   奇了怪了,他连丈夫国的首领都见过,也没这种近乎窒息的紧张感呀。   饕餮盯着这单臂单腿的小子看了两眼,觉得他实在不像有本事对笨狐狸打坏主意的样子,又恢复了欠欠的状态:“哦,那你不必白费力气了,我这只是独一无二的。”   圆眼:“……”   饕餮懒得看他无语的表情,闲闲地打算离开。   “哎……等一下!”圆眼凌乱了一下回过神,赶紧蹦跶着追上去。   “还有什么事?”饕餮彻底失去了耐心,看圆眼的眼神从看一株气味不好闻的花花草草,变成了看那种山间最讨厌的苍耳草。稍微碰到一下就粘在毛毛上拔也拔不下来什么的,最烦了。   圆眼实在不知道除了初次照面,自己哪里还得罪这位大爷了,苦哈哈地陪着笑:“那什么,大哥,听说你有一大串的黄金果?这可是好东西呐,越来越罕见了,你从哪儿弄到的?能跟你买几颗不?”   买果子?饕餮耳朵动了动。有灵石!这倒可以商量。   他不知道人类定义的黄金果,但听着圆眼的形容,大概知道是自己在山里带回的一大包果子里的一种。前头卖羊肉焖饭时,他们只把一大堆的猎物往隔间藏了藏,果子什么的没有刻意避人耳目,被人看到倒不稀奇。   见到什么讨喜又罕见的果子,想要买两颗尝尝不稀罕,可稀罕的是圆眼的报价。   这实心眼的孩子显然不是个擅长做生意的,一般人都等着对方坐地起价,自己准备好就地还价,他也不知是本性使然还是被饕餮的气场镇住了,急火火地先开了口:“按理说,这果子在丈夫国要五块灵石一颗,可那得等上大半天,还得跟人讨价还价,遇上了急用的才能成交,我,我只有九块灵石,但免去了你大半天的麻烦,可以卖给我两颗吗?”   ( ⊙ o ⊙ )九……九块灵石!   表面光鲜内里穷逼的饕餮和肖衍都被震到了。   在这里,通常所说的灵石是表面泛着青光、带一点灵气的玉石,切割成大小相同的四方块,一块灵石都可以买一条上好的羊腿了。至于要买点素菜什么的,底下还有个更小的单位,叫灵珠。一块灵石等于三十颗灵珠,一颗灵珠就可以买一大捆水灵灵的葵菜了。   而在一臂国,蔬菜最多,肉食稍少,灵石更少。他们是宁可拿出更多的肉,也不大愿意用灵石交换的。   前头为了尝尝肖衍他们的手艺,有人情急之下喊出了用灵石来买,事实上,大部分人用的都是灵珠,换一点尝个新鲜,只有少数真正用灵石买了一大坛子走。所以他们一锅巨大的羊肉焖饭卖完,一共也才积累了十来块灵石,其他的都是零零散散的灵珠。   而现在,这傻不愣登的半大小伙,竟然一开口就是九块灵石!   不知饕餮怎么想,反正肖衍两眼亮闪闪地看着圆眼,觉得对方脸上赤果果地写了“傻!多!速!”三个大字。不愧是首领的儿子,出手就是霸气!   圆眼把饕餮的震惊当成了不乐意所以没开口,急了:“我攒了那么些年,就攒了那么多灵石,真拿不出更多了,你就卖我两个吧!”   饕餮有些费解地问:“那果子……有什么特殊用途吗?”   如果没记错的话,所谓的黄金果,也就是在山里时沾了他一手又黏又甜的汁液的果子,并没有太多灵气,也不像吃了能治什么难治的病,怎么还会有急用?   “你不知道?”圆眼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忽又了然,“啊,是了,你们是从老远的地方来的,可能跟我们这边习惯不一样。在我们这儿啊,黄金果还有个名字,叫做相思果。因为它的形状像半颗心,两颗合在一起才完整,跟我们一臂国人的情况一模一样呢!你若是有了什么心仪的人,寻两颗送他,那就是把一颗心交给他的意思啦。”   圆眼觉得有门,不知不觉眉飞色舞起来:“所以大哥,你留着那果子,甜腻腻的其实也没大用,怎么样,卖给我吧?”   他瞄上一个姑娘老久了,就缺一件郑重其事表白的物什呢。   那姑娘爱毛茸茸的小动物,原本还想搭一只白狐狸的——唔,灵石不够,可以把长颈的先抢过来嘛,反正弟弟就是用来欺负的——现在看来没指望了,那就只要黄金果好了。   在相思果越来越难寻的现在,它的身价可是水涨船高,那姑娘见了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圆眼眼睛闪闪亮亮,一脸期待地看着饕餮。   饕餮张嘴,嘴唇动了动。   圆眼的心跟着提了起来,就等他说出一个“好”来……   “不行。”冷眉冷眼的青年冷酷无情地宣布了结果。   “……哎?”懵逼的不止一个圆眼,还有肖衍。   九块灵石呀,那可是九块灵石!九条上好的羊腿呢!两个拼在一起还没有拳头大的果子,能抵得过羊腿实在?   “为什么?”圆眼的计划连连受挫,急了。   “我自己有用。”饕餮转身大步就走,表示没商量了。   “那果子两天就坏,你就算有对象也赶不回去给她呀!”圆眼头脑中灵光一闪,“而且只要两个就够了呀,成双成对!我不要更多呀,只要君给我两个就行了!”   “不行,我要拿来喂狐狸。”饕餮捏起肖衍的一个小爪子,冲着圆眼摆了摆,坚决地表达了自己的视金钱如粪土。   正为饕餮的决定百思不得其解的肖衍:“……”   脖子微微有点发僵,向来灵光的小脑袋有点转不动了,他他他听到了什么?   这是幻听吧?一定是幻听吧?不是幻听也是他想多了吧?!   肖衍挣扎了一下,把饕餮捏着的爪子夺了回来,两只爪子拍了拍脑袋,然后抹了一把脸。   都怪穿越前的世界网络太发达,各种段子层出不穷,明明毫不相干的两段内容一联系,就成了另一个让人想入非非的意思,导致他过于敏感了。圆眼说的果子的用途,跟饕餮单纯说喂狐狸,完全没有关系吧?是吧!   饕餮这种神经粗大堪比恐龙的家伙,肯定没有这种小心思的。   可他到底为什么不把果子卖给圆眼一对啊啊啊啊啊?!!!!   肖衍的内心纠结到咆哮,表面一脸呆滞,被饕餮抱着转了一圈,扔下在后头哀嚎的圆眼,回去了。   “这到底算什么事儿啊?喂狐狸?还敢找个更敷衍点的借口吗?”圆眼看饕餮走远了,愤愤地对着那几乎快看不到了的背影竖了一个中指。   “呀——”远处传来小小一阵惊呼。其中一个声音越众而出,格外悦耳动人,宛若天籁——事实上并不见得多么特殊,只不过那是圆眼梦中情人的声音罢了。   他赶紧转头一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自家那倒霉弟弟,正拿了一条死蛇吓唬一群姑娘呢。   憋了一肚子气的圆眼终于找到了出气筒,气势汹汹地跳过去揍弟弟了。   嗯,可以在心爱的姑娘面前露一手,又可以教笨弟弟学做人,免得他开窍后,却因为以往太恶劣了,人姑娘一个都懒得搭理他。   这边,肖衍小心翼翼地看着一言不发扒拉出所有黄金果的饕餮,小声试探:“你是想要想法子带回熊山,找你的心上人么?”   饕餮干脆利落地拿出一个,掰开两瓣递到他嘴边:“吃!”   “……”肖衍彻底地风中凌乱了。 第58章 温水煮青蛙   能成为传达相思的果子, 这黄金果的颜值自然是不会太低的。   半透明如薄纸一般的一层皮, 包裹着黄澄澄的果肉, 一看就鲜美多汁, 像一层水膜包裹了金色的琼浆, 给人一种晃上一晃, 那美丽的橙色便会跟着流动的错觉。若是放在阳光下细看,那澄明的色彩更是不断流转, 让人爱不释手。   原本肖衍就觉得这果子长得挺讨喜,就是形状怪异了一点, 全是一边饱满, 另一边生生被砍了一半的模样,一点没有其他果子常见的对称美,摆的时候也摆不正。   可现在按圆眼的说法再看,嘿, 可不是么,两个合在一起,简直是一个完美无比的心形!   只能说, 浪漫是深藏在人骨子里的天性。这种顺着一根粗粗的芯子长成一串,只有向阳面才能饱满发育的果子, 到了他们这里,生生变成了一种独一无二的残缺美。   用这般独特的美, 这般美丽的色泽, 来寄托一颗火热的心, 倒也真的恰如其分。   若放在平时, 肖衍大约会像围观艺术品一般,饶有兴致地围着它啧啧赞叹一下,感慨一下造物主的神奇和人类丰富的想象力。顺便财迷地表示,啊,这么一大堆,真是发了!   别怪他庸俗,实在是圆眼也说了,这东西根本放不住,放两天就坏了,连留两个作纪念品都不行。除了尝鲜般地吃两个,剩下的不卖了做什么?   然而现在……   饕餮长长的眉梢微挑,明亮的眼中似有光在闪烁,修长的指间捏着一点仿佛能流动的橙黄,又仿佛聚了一团跳跃的暖黄色火焰,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把掰开的果子递到了自己面前。   肖衍觉得微微有点眩晕。   脑子似乎成了一抬生锈的机器,顽强地咔咔转了最后两下,终于彻底报废,再也不动了。   这种介于无比直白和无比含蓄之间的,仿佛自然而然发生、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暧昧,最让人难以招架。   略有点僵硬地抬头,饕餮也略有点不自在,另一只手搔了搔腮帮子:“你再不吃,果汁可就全流我手上了。”   肖衍悄悄松一口气,好悬没有被吓得直接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但饕餮虽然没有吐出更多惊人之语,那颗掰开了的、代表一颗心的果子却依然执着地摆在自己面前。仿佛主人一经送出,便再也没有收回的打算。   肖衍一个头两个大,内心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又偏偏有那么一丝丝的自欺欺人,万一是自己领会错了呢?   于是讪笑着打哈哈:“刚吃下去的饭还顶着喉咙呢,哪来的肚子再往里填东西呀哈哈……哈……哈……”   饕餮的眉头挑得更高了一点,眼睛微微眯起来,一副你敢不吃下去试试的架势,哈哈声便干干地卡在了喉咙里。   得,现在中午吃下去的东西真顶着喉咙了,又或者是满腹的震惊和不可思议磅礴而出,化为实质,沉甸甸地顶着喉咙了。   “成吧成吧,我也尝尝这五块灵石一颗的果子到底有哪里稀奇。”肖衍终于扛不住饕餮的眼神,假装特别自然地咬了一口。   第一感觉是甜,特别浓郁的甜味,有点蜂蜜的感觉。可意外地并不腻人,带了果子特有的鲜美。味道比想象的还要好一些。   肖衍眨眨眼:“还不赖。”   饕餮默默地掰开另一颗,再次默默地递到了他面前。   肖衍:“……”   好吧,两颗凑一起,这回是完整的一颗心了。   “……别光我一个人吃,你也尝尝吧。”肖衍吞了口口水,试探着说。   啊啊啊,刚还在担心哥们儿被心机兽拐走,一转眼他给自己送了两颗黄金果,别名相思果,转折要不要这么大?   肖衍的内心无数只鸟雀在叽叽喳喳,无数匹羊驼在欢快地奔腾,一片混乱。   “圆眼说了,两颗得凑在一起。”饕餮一本正经,声音严肃。   轰——吱哇乱叫的鸟雀一哄而散,羊驼欢快地奔远,只留下肖衍一个人在当地抓狂。小人儿在脑子里不停地打圈圈,好意外好意外好意外,明明是哥们儿啊!   小老头儿智听出了一点点不同寻常,好奇地凑了过来:“怎么了怎么了?不就吃个果子吗?怎么一个两个都那么奇怪?咦,这串果子前头没看到,是底下翻上来的吗?看着倒是挺稀奇,好吃吗?”   黑黑瘦瘦的爪子一伸,欠欠地就要去够。饕餮目光一闪,倏然转头,张嘴。   “呼——”一线小小的火苗猛然喷出,若不是老头儿缩得快,大约手背上就会多出一个焦黑的洞了。   “什么嘛,下手真狠,什么金贵果子哟,碰都不许碰一下。”不死民向来不受饕餮待见,老头儿被粗暴对待习惯了,心里也清楚青年其实还是口下留情了,却仍有些不满。   于是忿忿地嘟嘟囔囔:“就你家狐狸能吃,待遇还真叫一个特殊……肖衍,你倒是说说,你这小朋友怎么就对你一只狐狸另眼相看了呢?”   若在平时,肖衍大概会笑嘻嘻地回一句:“因为我有特殊的烹调方法呀,勾得他不要不要的呀~”   但现在……   看着因为饕餮的护食举动而对果子也起了好奇心的化蛇、如皮鱼、鹦鹉,全都歪着脑袋凑了过来,肖衍恨不能刨个地洞把自己埋下去。   饕餮垂眼看了眼恨不能整个燃烧起来的笨狐狸,悄悄挑了一下嘴角。   唔,让你做缩头乌龟,等到身边所有的人人兽兽都感觉不对劲了,看你往哪里躲。   作为一个天生的狩猎者,对付看中的猎物,他可不止会横冲直撞那一招。   为了避免话题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肖衍啊呜一口匆匆吞了第二颗果子,生硬地转移目标:“哈,哈哈,没想到啊,这果子竟然能卖这么贵,剩下好大一堆呢,我们发啰。”   饕餮一挑眉,又拿过一对果子,慢悠悠地掰开一个,递到了肖衍嘴边。   肖衍:“……”   得,这回不止老头儿智,连如皮鱼它们都察觉到不对劲了,疑惑地看看饕餮,再看看肖衍。   一直凶凶的饕餮似乎心情不错,眉目舒展,还有点得意地微微往上挑。一直笑眯眯的肖衍却有点蔫儿,眼珠子骨碌碌乱转,眼神乱飘,总是往饕餮那边忽闪忽闪,却愣是不敢对上他的眼睛。   好奇怪呀好奇怪。   如皮鱼扇了扇小翅膀,打算好好关怀一下自己亲爱的朋友。鹦鹉眼疾手快,伸出一边翅膀捂住了它的嘴。   化蛇默默地蠕动着尾巴,稍稍退后了两步。   哈~总觉得这时候凑得近了,身上的毛会被饕餮大人给一口烧光的。   这个宁静悠闲而和谐(?)的下午,窗外蝉鸣声声,阳光灿烂,窗内肖衍一口气吃下了六七对甜到不行的黄金果,差点倒牙了。   最后装死瘫在木头桩子上:“吃不下了,真的说啥都吃不下了,你全掰开了放坏了我也吃不下了。”   小老头儿依旧愤愤:“这简直是极大的浪费,现在我们都在一条船上,有好东西难道不该大家一起尝尝吗?”   那香香甜甜的味道,老头子也很心动啊,口水往肚子里咽了不知多少了好不好?   饕餮拍开老头儿试图偷果子的手,心情大好地揉了笨狐狸一把,顺道把掰果子的手指放在口中,将上头的果汁一点一点舔干净。   大约是猫科动物的本能,他非常爱干净,舔得便也格外仔细,仿佛之前甜到让他嫌弃的果浆摇身一变,变成了无比的美味。   肖衍装死了一会儿,刚好睁开眼睛,正看到这一幕,顿时一阵糟心。   当厨房里没水了是吧?厨房里没了出门也有河啊!洗一洗手那么难吗?舔什么舔?(╯‵□′)╯︵┻━┻   肖衍的内心乱糟糟,大多源自一种认定了的铁哥们儿忽然变了态度的不适应,还特么是同性加跨种族生物。虽然在这个世界并算不罕见,一臂国就有不少男男搭伴的,据说很多国家还有人与妖兽结合诞下的孩子,但肖衍毕竟是穿越过来的,冷不丁来这么一出,实在太劲爆了有木有。   一群羊驼轰隆隆跑过来又跑过去,倒让他忽略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饕餮这一系列举动,他并不反感,甚至排斥都微乎其微,大约最多的就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所谓当局者迷,大约不外如是。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有了开始,再有一个恰当的过程,自然而然便会是水到渠成。   饕餮把肖衍的反应看在眼中,嘴角微微弯了弯。   他此前从未涉及情爱,但他非常了解,怎么样一步步接近美味的猎物,然后等待最恰当的时机,将他拆吞入腹。   时间在饕餮的小算盘和肖衍的凌乱中很快过去,化蛇它们依然馋馋地觊觎着黄金果而不敢动,小老头儿智气哄哄地出去走了一圈,回来时……眼神有些复杂地看了看肖衍。   肖衍从中看到了明晃晃的:点蜡。   太阳西沉的时候,早就等不及了的一臂国人又围了上来。饕餮自觉地做了几大锅好吃的,一点点分给食客,一把把收灵石灵珠。   顺道还给倒霉兮兮无精打采的圆眼多加了个两个菜。   因为黄金果的缘故,总算看这倒霉孩子稍微顺眼点了。   圆眼得了别人都没有的私房菜,又惊又喜,屁颠屁颠地跑去找心上人献殷勤了。年轻人呐,就是有火一样的热情。傻傻的,却又单纯执着到可爱。   而肖衍在吃了晚饭散了步,终于鸵鸟地把事情暂时抛到脑后时,听到卧室的分配又炸了毛:“什么?为什么晚上我要跟你一间!!!”   这回他百分之百确定了,这一脸无辜的家伙就是心怀不轨! 第59章 功法   小老头儿智一脸牙疼状, 化蛇扭着身子往后缩, 鹦鹉用翅膀遮着脑袋, 如皮鱼懵懵懂懂地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 总觉得肖衍今天一惊一乍大惊小怪的。   饕餮施施然双臂在身前一抱, 故作不解状:“有隔开的三间房, 自然要分开来住,我们住一起不是理所当然么?在山里时一直这么干的。放心, 这房间也不小啦,不会挤着你。”   肖衍弓着小小的身子, 龇着牙炸着毛, 看这家伙可恶地装蒜,气得牙痒痒,恨不能扑上去咬一口:“……但现在我想跟智老住一阵,他老人家懂得多, 想跟他聊一聊开开眼。”   奈何小老头儿不肯做这挡箭牌,忙不迭地摆了摆手把自己摘出去:“老头子这两天有点忙,得把许多游记好好整理整理, 小狐狸,你有什么事, 不若过一阵我们再探讨呀。”   这倒不怪智关键时刻不讲义气,他下午郁闷之下, 偷偷捡了一点黄金果的皮, 出去溜达一圈, 已经打听清楚了来龙去脉。   老爷子生平天不怕地不怕, 唯独奉行一句话:坏人好事挨马踢。   虽然老头儿自己因为好奇心盛而打了一辈子的光棍,但人活得久,见得多呀。小情侣之间的事儿,那能叫事儿么?别人能插手么?啧啧啧,一个不小心就是两边不讨好,忒不划算。什么?你说他们还不是小情侣?说什么孩子话,没看小狐狸虽然炸着毛,却拿对面的大凶兽一点没辙么?   老人家吃过的盐比年轻人吃过的饭还多,眼睛亮着呢。   肖衍下不来台,偏偏饕餮还好死不死打蛇随棍上:“我知道的不比这臭老头少,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呀。有问必答,整晚上不睡都行。”   肖衍气得七窍生烟:“我,要,跟,如,皮,鱼,一,间……叙旧!”   如皮鱼一头雾水,但它一直是坚定的肖衍党,当即表态:“好呀好呀,肖衍你在地穴的事我还有好多想问的呢,岩灵虫暴动……唔,唔唔……”   鹦鹉一把捂住它的嘴,看着饕餮眯起的眼睛瑟瑟发抖。   肖衍愉快地摆摆尾巴:“好,我今晚跟你仔细说说当时的事儿。”   “我也去。”饕餮黑着脸开口。   “床太小,塞我、如皮、绿毛、化蛇就够了,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肖衍没好气。   “幼崽形态不占地方。”饕餮坚持,顺道以眼神逼视化蛇。   “肖肖肖……肖衍老大,我个头比较大,我睡别处吧,你你你你们好好叙旧。”化蛇泪流满面。   其实它内心深处是向着肖衍老大的呀,好脾气好说话还会做各种好吃的,也没有像别的动物那么厌恶或害怕它,可可可是饕餮老大实在太可怕了啦。总觉得不表态,马上就会被他咬死!   肖衍面无表情地转头,以能杀人的眼神表达了对化蛇软骨头的愤怒:“我记住你了。”   如皮鱼和鹦鹉则是吓坏了,饕餮要跟过来?开什么玩笑?它们一点都不想在本该最放松的睡眠时间依然胆战心惊呀!呜,一定会做噩梦的!   自己这边的战火,总不能无辜烧及别人,要怪只能怪饕餮脸皮厚,肖衍决定专心对付这罪魁祸首:“我要独自睡在大厅,宽敞。”   “不行,大厅得留给化蛇,让它跟如皮鱼鹦鹉它们一间,会把小动物吓坏的。”饕餮眼睛都不眨一下。   化蛇:“……”   哈,两个老大打情骂俏,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它?   肖衍反抗许久,未果,最终懒得跟厚脸皮的老虎计较,抖抖耳朵进了房,扑腾着跳上了床,面对着墙壁趴着,留给饕餮一个圆润的毛绒绒的小屁屁。   饕餮看得心痒痒,非常想扑上去揉两把,奈何今天这笨狐狸已经快要真正炸毛了,好的狩猎者需要知道见好就收。于是俊美的青年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规规矩矩地往床上一躺,还特地跟面壁的肖衍隔开不小的距离,仿佛自己真的是个正人君子,完全没有图谋不不轨。   肖衍炸着毛等了许久,见这家伙始终没有动静,浑身的毛毛才平复下来。都说眼不见为净,可自己面着壁,心却还是乱糟糟的一团乱麻,急需想点什么事来分散注意力。   默默地数了一会儿羊,睡不着。想了会儿山上的动物们,更加清醒了些。无奈之下,不知怎的想到了老爷子智白天给他看过的竹片。   那写着遮掩妖气掩藏尾巴之法的竹片也不知是老头儿从哪抄的,字面意思虽不难理解,可内里总似乎另藏玄机,有些地方似乎在说如何掩去形迹,又似乎语带双关,意有所指。虽然肖衍文言功底不错,还有老头儿费尽心思的各种注解和猜测,但也对此疑问重重。   只知道这功法转对妖兽起效,于人类似乎全无用处。老头儿顺手记下来后,还曾非常勇猛地尝试着自己练过一阵,全无效果后就放弃了。而妖兽一般执着于力量和速度的对抗,再者也只剩异能的比拼,并不像天生孱弱的人类那样需要拼命钻研什么功法。况且,他们压根信不过这种一看就是人类琢磨出来的东西。   这么一来,这功法的地位就比较尴尬了。不论当初是有人出于什么样的缘故留下了它,现在它的功能便仅限于遮一遮狐狸尾巴之类的雕虫小技了。   虽然老头儿严肃地让他们不许拿此技害人,但饕餮其实压根看都懒得多看两眼。   可肖衍和饕餮这天生强大的妖兽不同,他曾是个人,相当清楚人类在某些方面的创造力,那绝对是可以带来奇迹的。更何况,老头儿还在功法被饕餮小看之时,嘟嘟囔囔着说这或许还是上古时候流传下来的。   左右现在无事,又想着转移注意力,肖衍便一心一意地想着那段不长的功法,百无聊赖地把里头遮掩妖气改变形貌的小窍门一个个试了过去。   饕餮曲着一条腿,又把另一条腿架在上头,双手枕着后脑勺,哭笑不得地看着肖衍一会儿把尖尖竖着的小耳朵整成垂着的,一会儿把尾巴变成一二三四五六条,跟孔雀开屏似的。   这狐狸,心也是真大。   折腾了一会儿,大约是累了,高高竖着的左右摇晃的大尾巴慢慢垂了下来,呼吸也放缓了,小脑袋一点一点低下去,尖尖的鼻子抵着毛皮,竟是就这样睡了。   饕餮沉住气等了一会儿,见笨狐狸貌似睡熟了,试探着伸手,小小扯了一下他尾巴。   肖衍的尾巴条件反射般地团了团,却没有醒来。   饕餮的胆子就肥了,轻手轻脚却毫不客气地把肖衍往自己怀里拨了拨,胳膊一环,霸道地把他圈在了自己的地盘内。   什么,为什么自己不凑过去?不惊动笨狐狸不是更好?得了吧,他挪过去了明天笨狐狸还不得炸?什么睡相差之类的指责肯定不会少,说不定还会借机搬到大厅跟化蛇作伴去。   作为一只聪明的山大王,他真是把一切考虑得太周全了。   以前的饕餮习惯一只兽睡一个大大的洞穴,连洞外的大树上栖了几只爱吱吱喳喳乱叫的鸟儿都觉得烦。后来被肖衍捆着扔在洞中,很是不习惯了几天,可那会儿肖衍拿他当储备粮,只当这小老虎是被捆住了不安,自然没有太在意。折腾了几天,竟然也习惯了睡觉时洞中还有其他活物。   而现在,听着隔壁此起彼伏的呼吸声,看着怀里乖乖巧巧贴着自己手臂的小狐狸,饕餮竟然也没感觉不适应。   不得不感叹世事的奇妙,就在数月前,他在钩吾山上撒野时,是打破脑袋也想不到会有这一天的。   不过饕餮是懒得感慨这类变化的,他正有些新奇地打量着睡着的肖衍。   小小的身子,圆滚滚的肚子一起一伏,尾巴往身前一团,乖乖巧巧的。尖尖的耳朵尖尖的脸,狭长的仿佛画了眼线的狐狸眼闭着,比醒着时少了几分狡黠,多了几分安静。小鼻头一耸一耸,微弱的气流随着它的动作一进一出。   看得他也想睡觉了。   饕餮闭着眼睛眯了一会儿,身子动了动,变成了一只挂着小翅膀的小老虎。把脑袋小心地往肖衍身边凑了凑,身子团了团,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肖衍却并不像饕餮以为的那样睡熟了,事实上,他陷入了一种相当奇妙的状态。   他一直没有停下那功法,更准确地说,似乎有些停不下来。明明身体各个部位的特征没有再发生任何变化了,内里却在翻天覆地。身上似乎有什么关窍在一一松动,丝丝灵气在身上活跃无比地动了起来。   长尾巴后酸软无力的四肢一点点被灵气充满,然后又飞快地游走起来,暖暖的,麻麻的,仿佛泡了温泉一般舒服。   依稀间,他似乎还看到了体内一团模糊的光晕,青黄赤白黑五色流转,青色冷然,黄色温暖,红色热烈,白色无瑕,黑色神秘。周围是一片虚空,却似乎鼓荡着无尽的风,这些风想要不安分地流动,却又被那团五色光晕逼了回去。   然而随着他周身关窍的松动,那团光晕似乎也动了一下,仿佛水波一层层漾开,无数的光点融入了四周的风中。虚空中有东西动了动,似乎兴奋般地四下闯了起来,这回似乎好了一些,虽然依旧被光晕压制,却有丝丝缕缕向四肢百骸扩散开去。   肖衍迷迷糊糊中只觉得浑身鼓荡,明明没有看到任何东西,但他就是知道,那是他时而非常灵验,时而完全不听话的,对风的控制力。   内心一喜,当即什么也不想,埋头苦练起来。   光晕一层层漾开,化作光斑万点汇入小小的身躯。被压制了许久的妖力汇入周身,身躯不受控制地膨胀起来,满身的白毛飞快地褪去,身体飞快地拉长。   尖尖的狐狸脑袋变成人类的头颅,圆滚滚的身躯化为劲瘦的身体,四肢伸长,下意识地抱住了身前的物事。   迷迷糊糊中察觉肖衍有点不对劲,赶紧化作人身想要检查一下的饕餮:“……”   赤果果的爱人投怀送抱什么的……真的不是他早有预谋。   唔,虽然比他能想象的,还要给力千百倍。 第60章 清早   天色微明, 清晨的空气略有一点清凉, 窗外已陆续传来虫鸣。肖衍刚刚褪去狐狸的模样, 却还略略保留了一丝属于九尾狐独有的风情。   眼尾拉得格外长, 微微向上一挑, 眼中略带迷茫, 还没从睡眼惺忪中清醒过来,显出一种介于魅惑和呆萌之间的矛盾的美感。原本温润的面庞因新增的庞大妖力, 现出一点无法掩住的妖冶来。   这点妖冶若是换了一个性子跳脱的人,就该变得浮夸了, 但肖衍偏偏是个自控力相当强的人, 眼角眉梢的一点凌厉便没有浮在表面,只在不经意间微微一现,反而更惹人注目。   一如肖衍的性子,乍看圆融无比, 内里却棱角分明。 竒_書_網 _W_w_w_._q ǐ_S_u_W_α_N_G_._C_c   全身鼓荡游走的妖力因着钟山玉灵气的混入,倒没有引起什么注意,只有隔壁的大白蛋非常敏锐地发现了, 非常折腾地从隔壁窗户蹦了出来,又顽强地想要从肖衍他们的窗户跳进来。   浑身僵硬的饕餮头也不回, 一手轻轻向后一扬,一股看不见的力道瞬间扭曲了空气, 把刚刚冒头的大白蛋砸了下去。   扑通一声, 惊得近处的虫鸣都停了一瞬。   肖衍只觉得触手所及是一个巨大的暖炉, 还有不停升温的趋势, 一惊之下赶紧睁眼,还没来得及看清状况,忽然天旋地转,整个人都调了个个儿。   饕餮的脸从没离他这么近过,斜飞的眉毛,亮若星辰的眸中带着灼灼的火,高挺的鼻梁,仿佛经过造物主精心雕刻的面庞,一瞬间让人有点呼吸困难。   肖衍脑子猛地放空了一瞬,漫无边际地想,大概是饕餮这货体重太沉,压得他肺部功能减弱,或者说他的呼吸太灼热,喷在自己脸上,导致周围的氧气陡然减少……   直到小腹处的温度直线上升,某物迅速胀大,精神奕奕地顶在了两人紧密相贴的身躯之间,那庞然大物的存在感实在太强,肖衍才陡然拉回神智,惊觉情况不妙。   虽然活了不知多少年,但根据这家伙漫长无比的幼崽期,目前的青年模样估计也会持续到无限长,火气大的年轻人呐……早起的时候最危险。   感受着那非人类的尺寸,肖衍后背一凉,差点吓出一身冷汗来,赶紧伸手推身上趴着的死沉死沉的家伙:“下去下去,说好的一人睡一边互不打扰呢?”   至于那精神无比的让人羡慕嫉妒恨的大兄弟什么的,肖衍表示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饕餮气息不稳,浑身热血沸腾,叫嚣的欲望让他全身紧绷,强壮的胳膊紧紧箍住肖衍的身子,恨不能仰天喷出丛丛熊熊的火焰,又恨不能出去飞奔无数圈。   但更希望的,是将身下这只诱人无比的狐妖,一点一点,细细地,拆吞入腹。   念头稍稍这么一动,整个人就愈发兴奋了一些。肖衍感到抵着自己的欲望愈发大了一圈,身上这人的眼神都变了,瞳孔变得更加像猫科动物,略带神秘的剔透的绿眼中闪着志在必得的光芒,当即不再犹豫,刚刚获得的庞大妖力瞬间涌出,想要将饕餮掀下床去。   整个房中的空气瞬间流动起来,巨大的气流涡席卷而来,饕餮略长的头发猎猎扬起,肖衍全身涌出的妖力却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反而显得那张霸气的面庞愈发凌厉了几分。   手臂蓦地再次收紧,肖衍刚刚拉开一点的距离立刻又变为零,两具赤裸的身体碰撞在一起,一瞬间仿佛有电流划过。   肖衍不知是惊是急地低喘一声,惹得身上的青年愈发激动,喉间爆出一声似人非人的低吼,一低头,竟是一口咬在了肖衍的颈侧。   力道控制得很好,没有破皮,然而略尖的牙依然让颈侧一阵刺痛。肖衍浑身一阵战栗,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大早上的本就经不起撩拨,身下也开始略微抬头。   全身的热血瞬间涌上脑门,一张脸涨得通红,原本的一点冷汗全部变得灼热无比,又瞬间集中到身下,精神无比地跳动了两下。   两人磨蹭在一起,一瞬间,头脑中有某根弦绷到断裂,又飞快地清醒。   肖衍喘了口气,开玩笑,男人的正常反应是一回事,他可不想毫无准备地菊花残满地伤,这哥们虽然是人形,那大兄弟可绝不是正常人该有的。   周遭的风一变,这回没有尝试把饕餮掀出去,而是仿效了当日山上的情形,分成一缕一缕,从紧贴着的两人间一点点挤入,然后猛然将身上的青年捆了起来。   明明什么都没有,精壮的身躯上却肉眼可见地多出了一道道勒痕,肖衍咬牙切齿:“下去!”   饕餮伏在他颈侧,恍若未闻,伸舌头舔了一下。   猫科动物略粗糙的舌头缓缓地划过肖衍的耳际,肖衍又是一个哆嗦,手一拽,青年的脖子上顿时也紧了紧,被迫抬起头来:“你下不下?”   饕餮一开始的兴奋过去,略略平静了一点,斜挑着眉毛看着肖衍气急败坏,发出低低地笑:“没想到你还好这口。”   笑得整个胸腔略略震动,磨蹭得肖衍也愈发精神了几分,他紧了紧“风绳”,在男人身上勒出了更深的痕迹,才不管场面暧昧如某种特殊嗜好者现场:“混蛋,说好的各睡一边互不打扰呢?”   饕餮也不反抗,笑吟吟地略略一抬手:“冤枉人不是这么冤枉的,你自己看看,是你抢了我的地盘,还是我抢了你的地盘?”   肖衍微微将余光往旁边一扫,原本自己睡着的一面空空荡荡,两人都滚在了饕餮那一面:“……”   虽然直觉是这混蛋耍流氓,但昨晚沉迷练功,压根不知发生了什么,根本无从辩驳起肿么破?   只是这会儿不能输了气势,肖衍以杀气腾腾遮掩心虚:“不是你干的才有鬼了!给我放开!”   饕餮被勒得呼吸困难,脸上涨红,却跟没事的人似的,深邃的眼睛盯了肖衍一会儿,忽然一低头,不管不顾地一口亲上了他的唇。   肖衍被一个沉沉的成年男子压着,本来也有些呼吸困难,鼻子不够用,正张着嘴大喘气呢,冷不丁被偷袭,一瞬间灼热的唇舌已覆了上来,强势地侵入口中,每一寸地盘都不放过,细细地扫了个遍。   明明被捆缚住的大手毫无困难地伸到了他的脑后,强势地扣住了他,带着不容退却的力度。肖衍挣扎着几度退开又被拖回,属于高阶妖兽的强大力道激烈而无声地对抗,宛若一场战斗。   饕餮压根不容看中的猎物脱手,九尾狐则不甘示弱地龇牙反抗。洪荒即存的大妖兽势不可挡,九尾狐寻隙而入,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脱困的机会。   一个深吻结束,饕餮舔了舔被肖衍咬破的嘴唇:“牙尖嘴利。”   肖衍气喘如牛,飞起一脚,狠狠蹬在饕餮身上。   这回饕餮意外地没有反抗,呼地飞了出去,砰地撞在了墙上,又重重落到地上,震得灰尘从房梁上簌簌而落。奈何这家伙皮糙肉厚,没事人一样坐起来,对着肖衍做了个鬼脸:“解气了没?”   肖衍翻了个白眼转了个身,弓着身子,欲望扔在叫嚣,懒得理这混蛋。   这举动倒是让饕餮有点不安,巴巴地凑了过来:“真生气啦?”   肖衍回手把他的大脑门拍开:“换你你生气不?”   饕餮仰脸,如果自己被肖衍压在身下,淡红的唇主动送上来,叩开齿关……呼,打住打住,不能继续往下想了:“求之不得!”   肖衍:“……”   果然,跟这货讲道理就是白费力气。   “好啦好啦,莫气,这是个意外,换谁一大早上意中人投怀送抱都忍不住,我以后尽量克制成不?”饕餮举手投降状。   唔,虽然内心还是非常希望这样的意外多发生几次的,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嘛。   “意中人”三个字明明白白地一出口,肖衍的心跳蓦地快了几分,脸上莫名就有点发烧。忍不住把身子蜷得更紧了一点,闷声闷气道:“你还有理了你。”   “没理没理,我加把劲,努力把心上人变成爱人,到时候抱着睡觉就有理了。”饕餮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知道不管是人还是兽,追求另一半的时候还是很不容易的。   有些兽要每天每天找不同的美味送给看上的兽,扭着身子在它面前搔首弄姿,时不时地扑上去试探一下还会被对方追着又抓又挠,搭个结实好看的小窝邀请对方,人家还看不上……总之,相比之下,小狐狸玩个捆绑,往外头扔一扔什么的,实在算是温柔的。   热乎乎的体温再次靠近,肖衍心浮气躁:“滚——”   也不等饕餮动,自己先坐了起来,雄赳赳气昂昂地打算自己离开,却被饕餮一把拉住。   眼看小狐狸又要炸毛,饕餮赶紧把嘴角往下压了压:“你确定……你要现在这样出去?”   肖衍顺着他的目光一低头,看到了自己无比精神的兄弟。再看看他,也同样状况:“……”   因为刚刚自己把饕餮砰地一摔,动静相当惊人,现在老头儿智、化蛇他们全惊醒了,正在外头惊疑不定呢。   饕餮再次殷勤自荐:“要不要我帮忙?”   肖衍眼中杀气大盛:“你还想不想见到太阳升起了?”   两人鸡(打)飞(情)狗(骂)跳(俏)了一阵,最终一人窝在一角落,等待大早上差点发生的擦枪走火慢慢平复。   饕餮哼哼唧唧了一会儿,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性感,听得肖衍火气久久难降,忍着蠢蠢欲动想揍他一顿的手,闭着眼睛等待这一阵过去时,头脑中忽然闪过了一个不该有的念头。   饕餮桀骜而俊美的眉眼,脸上带上情欲的潮红,额上出了一层薄汗……带着力量的美感,性感到惊人。   啧,肖衍面无表情地抹了一把脸,麻蛋。   小老头儿他们等了又等,等不到两个一大早闹腾的主儿出现,只得嘟嘟囔囔地自己下了厨,煮了一锅瘦肉粥。   肉粥的香气一点点弥漫开,门外太阳冉冉升起,肖衍默默地露了头,看向老头儿智的眼神有点郁闷。前一晚不肯伸出援助之手同自己一屋,给自己的功法又好死不死发生了点意外,差点造成走火什么的……老爷子真的不是饕餮派来的卧底吗?   饕餮倒是心情很好,神清气爽的模样,一面喝粥一面嫌弃:“肉太老了,又小块,一点不过瘾。”   正纠结着一会儿是自己烤点肉,填肚子的同时向狐狸献殷勤,还是缠着肖衍帮自己烤肉,自己在一旁转悠着喂个果子什么的,窗外忽然一暗。   此时太阳正升起,天空中没有一丝云,按理说,连夏季的暴雨也不会那么突然。   有人惊叫起来:“好……好大的鸟,啊啊啊啊——它往这边来了!” 第61章 人面鸟   外头的骚动越来越厉害, 肖衍一惊, 第一反应就是鼓与钦找上门来了。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自己身上有钟山玉, 若那两只煞气所化的大鸟敢再次找来, 想必是做足了准备, 必然会有一场恶战。   当即顾不上片刻前那点纠结的小心思,将粥碗一推, 一股风无声无息地自身周卷起,倏然卷向门边, 砰地一下将门带上了。门栓一落, 关得严严实实。   饕餮才喝了薄薄一碗粥,连牙缝都没塞满,就遇上了不长眼的来闹事,目测缠着肖衍做美食的目标十之八九要落空, 当即脸色就沉了下来。耽误自己吃东西,还耽误自己追媳妇儿,简直罪无可恕!   不过这一刻他倒是与肖衍有那么一点点心有灵犀, 哪怕心里头已经嗷嗷喷火了,表面上却愈发沉得住气。没有直接破门而出, 只从座上一跃而起,随着肖衍一并贴着墙到了窗边。   冷眼往外一瞧, 倒是出乎意料。   并不是鼓与钦卷土重来, 而是一片巨大无比的阴影, 宛若一片黑压压的乌云, 遮住了初升的太阳。那片阴影有首有翼,呈飞鸟状,脑袋的部分却是一个狰狞无比的骷髅,还发着尖锐惨厉的叫声,听起来渗人极了。   化蛇也是人面豺身鸟翼,脸上的花纹还有些扭曲,晚上猛一看能吓哭小孩子。但凭良心说,它的苦瓜脸可比这骷髅头可爱多了。   也难怪一臂国的人如此惊惶,这简直就像地底下爬出来的鬼鸟。   但随着这如传说中的鲲鹏鸟一般遮天蔽日的庞然大物靠近,肖衍与饕餮倒反而放下了心。   ——以他们的目力,这怪家伙稍稍靠近了一点,就立刻看出了这并不是一只鸟,而是无数的飞鸟群,聚集在一起飞行,呈现出了一只巨鸟的形状。也不是逆光猛一看那样的黑压压,青青黄黄的都有,羽毛乱飞,显得有点凌乱。   骷髅头的模样是为首一群鸟的花纹特别,大概是配合惯了的,阴森可怖的效果做得相当好。而那如同冤魂索命一般尖锐的嘶鸣,压根也是无数飞鸟同时叽叽喳喳造成的效果。唔,这种鸟的声音挺难听倒是真的。   虽然以如此诡异方式出行的鸟群应当也不是善茬,但当一只奇大无比的骷髅鸟化整为零,变成一个“飞鸟集”,恐怖感就会减弱许多了。   肖衍松了口气,回身冲着智老招招手:“老爷子,您帮忙鉴别一下,看看这是什么鸟?”   饕餮很不满小狐狸有事不想到自己,反而第一时间找一个糟老头子,哼了一声拿身子挡住屁颠屁颠蹭过来的智:“为什么不问我?”   肖衍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就这货幼稚又霸道的性子,实在不像活了无数年的百科全书啊,看上去还是时时刻刻扛一个大包、胡子蓬蓬的老头儿靠谱一点。   不过这家伙霸道的性子不是说说的,被他一挡,好奇得要命的老头儿硬是挤不过来看,急得直跳脚。   “那你知道它们是什么?”肖衍只好问一脸傲娇的青年。   饕餮满意了,不屑地看了眼窗外,正要说话忽然卡了一下,支支吾吾了半天,在肖衍越来越奇怪的眼神中哼哼道:“……一种很难吃的鸟。”   肖衍:“……”   饕餮被肖衍无语的眼神刺激到炸毛:“反正只要知道这些爱装神弄鬼的家伙弱得要命又不好吃就行了,有问题吗?”   “噗……”明明外头惶惶不安,肖衍却被屋内的青年逗乐了,“好好好,真是会抓重点!”   小老头儿智终于找到机会,左一扭右一闪地挤到了窗前,正自默默吐槽两只兽一点不顾及老人家的承受能力,简直闪瞎人眼,往外一看,忽然瞪大了眼:“……人面鸟!”   这声音怎么都不像是惊喜而是惊吓,最后一个字还破了音。肖衍离得近,差点吓得蹦了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智两条细细黑黑的胳膊往窗台上一撑,跟个猴儿似地飞快爬了上去,眨眼间扑通一声从高高的窗台上跳出了屋子。脚下似乎崴了一下,他却丝毫没在意,一蹦一蹦地就向无措的众人跑去,边跑边喊:“快——别愣着了,那是人面鸟呀,回屋,快回屋……不不不,别分开,别分散,全聚集到一处!准备弓箭木棍,堆柴火——孩子和老人别凑热闹,全躲屋里去,关好门,用木板或兽皮蒙着窗,越厚越好!”   这模样哪是没事?简直就是天都快塌下来了好不好?肖衍一急,当即也顾不得遮遮掩掩了,直接人身跟着跳出了窗外,一面帮着喊一面冲着跟上来的饕餮问:“你不是说没什么事儿吗?”   饕餮默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强悍的身体压根不是人类可比的,还是一群只有一手一脚一眼的人类:“这种鸟……呃,脾气比较暴躁。”   说话间,肖衍清清楚楚地看到“巨鸟”的尾巴忽然掉落了一部分,一群密密麻麻的青黄鸟一头扎进了来路上的林子里,等到再次飞起时,十来头看着个头不小的动物就在它们爪间不停地挣扎了。   那些动物挣扎的力道绝对不小,但俗话说蚂蚁多了咬死象,一群鸟密密麻麻地围着它们翻滚,这里撕一块,那里啄一口,被包裹其中的猎物很快就断了气,只凌空洒下一阵斑驳的血雨。而那些青黄鸟显然连这血液都不愿放弃,愈发兴奋地尖叫起来,上下翻飞试图接住血滴。   被抢得干干净净的动物很快被抛弃,只剩一副副白森森的骨架。   肖衍:“……”   这已经不是暴躁,而叫凶残了吧?   联系饕餮之前“弱又不好吃”的评价,忽然觉得这货更欠揍了。   但目前可不是打打闹闹的时候,这群鸟来势汹汹而且绝非善类,肖衍绝不希望这个欢欢乐乐的国家出事,当即把速度提到了极致,沿着一臂国的边缘飞奔,喊着所有看到的人赶紧回去。   饕餮这会儿没声了,默默地跟在肖衍后头,有时候眼尖先看到了人,就抢着大吼一声,然后邀功似地看看肖衍,非常努力地挽回自己的形象。   跑了大半圈的时候,眼前又暗了几分,智老说的人面鸟已经到了头顶,振翼声密密麻麻,铺天盖地。   肖衍百忙之中抬头,只见巨大的飞鸟群并不完全属于一类,那组成骷髅头的鸟肚皮黑色带深深浅浅的花纹,背上青黄,奇特是它们的脑袋上的羽毛也是骷髅纹,眼睛瞪得硕大,略有点三角形,看起来有些骇人。猛一看去,就像无数大小不一的骷髅聚集成了一个大骷髅,上头还嵌了无数不怀好意的眼珠子。   身后扑腾着跟随的鸟则有青有黄,个头小得多,一刻不停地吱吱喳喳叫着,那张开的鸟嘴中竟带着钢锯一般的利齿。   “对着这么难看的生物都能下得了嘴,你厉害!”肖衍由衷地对饕餮表达了敬佩之情。   对于一个真正的吃货,还有不能下口的东西?饕餮撇撇嘴,正待说话,忽见一大丛鸟飞快地冲着肖衍扑了下来。尖锐的爪子兴奋地一动一动,显然迫不及待地想要像撕裂其他猎物那般撕裂笨狐狸。   饕餮当即就怒了,嘴一张,一股超高温的火焰瞬间喷出,当头卷向了青黄鸟。这些小鸟哪里能料到突然来了个硬茬子,根本连躲一躲的机会都没有,刹那间成了飞灰。焦臭的味道四散,连带着灼热无比的气流,让上头蠢蠢欲动的鸟群顿时吓了一跳。   当即势头一转,绕开了两个硬茬子,直扑向聚集在中央的人群。   惊叫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圆眼和长颈的父亲面色凝重:“点火——”   老人和孩子都被护在了房中,一对一对的青壮年以皮绳相扣,背对背地手持兵器严阵以待。最外围则是匆忙间架出的柴火堆,随着首领的命令熊熊地燃烧了起来。   除了像饕餮这类没事喷火玩的,一般妖兽都有些怕火,眼前这些鸟看着只是凶悍了些,可对火的畏惧也不例外,何况刚刚在饕餮手上吃了大亏,当即来势有些缓了缓。一臂国的人虽然心下没底,可也没放过这难得的机会,当即一人拉弓,另一人瞄准,无数的箭矢纷纷射了出去。   一臂国的人技术上还相当落后,像模像样的箭根本没多少,舍不得用,近距离射出的全是削尖了的硬木,可因着距离近,竟也逼退了不少人面鸟。   圆眼急道:“还有好多人还没来得及回来——”   长颈举着长矛跃跃欲试:“我带人去救他们!”   长老们一个个忙得不行,首领夫人百忙之中回头怒吼:“别给我添乱——”   一臂国向来女人的强悍也不输男子,吼完了长颈,首领夫人也是与丈夫一道做决定惯了的,眼见爱人抽不出时间,当即决定自己组一支队伍去救人。   忽见铺天盖地的鸟群中有一处骚动起来,正自警惕,只见一个白白净净的青年在巨大的风涡中出现,四周的飞鸟全都尖叫着往外逃。眉目精致,眼角微挑的青年微微一笑,手上却丝毫不慢,将五六人往包围圈内一推:“接着——”   那五六人同样被气流裹着,竟是压过了熊熊的火,直接落到了圆眼身旁,一脸劫后余生的模样。   那神秘出现的青年则是一转身,又消失在了鸟群中。   从没见过肖衍模样的一臂国人都是一惊:毕竟这小年轻看起来实在不像战斗力强悍的样子!可压根连阻止对方都做不到,稍稍一错眼就没人影了。   肖衍倒是觉得还行,看来饕餮说得没错,这些人面鸟虽然凶悍,可本事并不太大,想要全身而退并不困难。他现在妖力充沛,裹了快速的风加持在周围,最外头还有飞速旋转的风刃,基本碰到一下就鸟羽零散,血肉横飞。   饕餮在外围徒手掰了一棵又一棵的大树,围成一个圈,一丝火苗过去,顿时燃了起来。他把落单的人一个个拎过来扔在圈子里头躲避零散的飞鸟,等着肖衍乘风来接。   只是他的面色却不像肖衍那么轻松。   若只有他和肖衍两人,甚至加上智和如皮鱼一行,想要脱身自是简单。可要在这铺天盖地的鸟群中保下一臂国的人,那就非得动用大的妖力不可了。 第62章 哀鸾   盛夏的天气, 太阳一出来气温就不断地升高, 热的要命。加上四周熊熊燃烧的火焰, 灼热的气流窒闷无比, 所有人身上一层层地往外出汗, 如下雨一般。然而没有人敢迟疑, 一堆堆干透了的柴火依然一刻不停地投入火堆。   被护在房中的老人孩子也没有闲着,挑了又长又直的硬木, 三分之一往上处扎上干湿夹半的草和灌木,然后小心地淋上一层油——在猎物越来越少的现在, 荤油其实相当宝贵, 可这会儿也根本顾不得了,全都一罐一罐地抱了出来。   随着硬木箭越来越少,一个个简易的火炬从屋里递了出来,要不了多久, 两两配合的人便成了一个持火炬,一个持长木棍。   一臂国的大部分人都没有见过这诡异的人面鸟,每个人神色间都带了一点慌张。   单只的人面鸟不难对付, 十只八只的遇上了落单的人可能比较难缠,却大约也不足以致人死命。然而现在, 对方一出动就是成千上百,遮天蔽日地涌来, 那明晃晃的尖喙和利爪就不得不让人胆寒了。   无数只怪鸟在他们的攻击下掉落, 却有更多的恶鸟尖叫着扑上来, 腹部奇特而渗人的花纹和催命般的难听叫声, 简直如同地狱现世。   肖衍和饕餮把落单的人拾了个七七八八,又冲回去把如皮鱼它们带了出来,与小老头儿智汇合的时候,正遇上为首一只个头比其他大上两三倍的人面鸟,愤怒般地拍打着双翅,细长丑陋的脖子猛然伸长,后仰。   一道尖锐到能刺穿人耳膜般的高音忽然响起,看不见的音波骤然炸开,所有人头脑中嗡的一声的同时,心口一窒,几乎无法喘息。   刚想跟智打听一下这怪鸟具体情况的肖衍只觉得耳中有尖锐的刺扎入,忍不住双手捂耳蹲下了身子。化蛇惊得尾巴直甩,啪啪地拍打着地面。如皮鱼和鹦鹉的反应最大,虽然已经飞快地想要拿翅膀去捂耳朵,却没等落实就直接被震晕了,晃悠了两下扑通落到了地上。   再看周围的一臂国人,有的武器落地,有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整个人都是懵的,有距离那大鸟最近的,竟然口鼻都隐隐渗出血来。还能好端端站着坚持驱鸟的,不足三分之一。   人面鸟得了一个难得的空档,顿时亢奋了起来。鸟叫声一阵强似一阵,竟是再次密密麻麻地压了过来,生生克服了对火的恐惧,撕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   刺啦——皮肉被撕开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鲜血的味道瞬间散开,刺激得后头的人面鸟就跟疯了一样,又是一阵骚动。   饕餮冷不防被那刺耳的噪音一激,脑袋里嗡地一声,不爽地甩甩脑袋,就看到了难受得蹲到地上的肖衍,顿时勃然大怒。一时间什么低调啊避着巫咸国啊都顾不得了,喉间发出了低低的怒吼,竟是高高地一跃而起,逆着鸟潮而上,直接扑入了蝗虫般的鸟群中。   肖衍只是被那声音刺激得有点难受,蹲下来缓了一下,倒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眼见鸟群跟磕了兴奋剂一般要吃不要命,又看好多一臂国的人都挂了彩,有人差点就被鸟群拖走,十几人一齐出手才险险地抢了回来,饕餮又独自奔着那怪叫的大鸟去了,当即也急了眼。   前头肖衍奔来跑去救人的时候,压根就是出于一种本能,力所能及地在怪鸟来袭时帮个忙。后来附近的人都被救得差不多了,饕餮就顺道问了一下他的想法。   当然,让这货正儿八经地征求意见大约是不可能的。当时他特别欠扁地挑着一边的嘴角,有人面鸟飞撞过来啄他的手臂,刚一接近就被他皮肤上瞬间燃起的火苗给烧着了,羽毛烧得七零八落。   他满不在意地瞥了一眼,拽拽地问肖衍:“笨狐狸,再打下去,大约就会惊动巫咸国了,你会不会吓到?”   肖衍浑身热血沸腾,属于九尾狐的凶性一点点地升上来,闻言一愣,才发现浑身的妖气几乎无法掩住。他略略顿了一下,反问:“……你呢?”   饕餮眼底有红光微微一闪,全身都燃起了一层火焰,又逼退了一大群飞鸟:“我大约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做怕。这些鸟太聒噪,我是很想给它们一个教训的。”   如果能化为原型的话,他大概还很乐意玩一玩拍苍蝇的游戏。抬爪一拍就拍走一大团鸟什么的,实在是很有趣呢。   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这里头其实还有那么一点点,不希望一臂国这群向他买过饭,夸过他手艺好的人出事的成分在的。那些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时不时想要抱他大腿的小豆丁,瞪一眼还咯咯笑什么的,他觉得可麻烦了呢。   肖衍初听饕餮提起这事儿还担心他怕麻烦,心有点悬着。让他临阵扔下一臂国的人跑路,实在不是自己的性子。可他又不知巫咸国的深浅,怕自己执意留下会给饕餮他们带来麻烦。   结果如此轻易地就达成了一致,倒是对饕餮又多了几分惺惺相惜,冲着他微微一笑:“见义不为,无勇也,我可不是胆小鬼!”   温润的眉宇间多了几分无所畏惧的傲气,看得饕餮心痒痒,若不是情况危急,恨不能就地扑倒他狠狠地舔一舔。   话说回来,既然达成了共识,饕餮又主动冲进了鸟群,肖衍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眼见众人点了火炬驱鸟,还有人拿木棍砰砰乓乓地敲,闷声不断传来,有更多的人不断地受伤,肖衍双手猛然一拽。   风起。   巨大的空气漩涡凭空而起,却没有影响地面上的一臂国人分毫。半空中的鸟群却乱了起来,原本兴奋不已的吱吱喳喳声变成了惊恐。   一个白发垂胸的长老正颤颤巍巍地自己嘟囔“人,人面鸟……鸟人面,居山上,其色青黄,所经国亡……”,近乎绝望地一抬头,就看到了无数的飞鸟被卷入了气流中,完全不受控制地随着大漩涡翻滚起来。   小老头儿智晕头晕脑地从地上爬起来,把大白蛋和竹片都扒拉回自己的包里,又抱起了晕晕乎乎的如皮鱼和鹦鹉,扯了那比他显老多了的长老一下:“好啦好啦,也就是螽斯一样的鸟,全靠数目取胜,只要有个绝对强悍的存在,完全就是渣渣。”   准备好了破釜沉舟一战,甚至考虑着要不要让一支青壮带着幼童先离开的首领近乎难以置信地抬头,就看到无数的飞鸟生生被快速无比的气流给撕成了碎片,另一边,红光一闪,几乎映透了半边天。   几乎是一瞬间,铺天盖地的人面鸟就少了三分之一,剩下的彻底吓破了胆,拼命地拔高了身形,忙不迭地飞走了。这回没能再组成狰狞的骷髅鸟形状,队伍凌乱无比,非常有丧家之犬的样子。   这一个巨大的风涡近乎横亘三分之一个一臂国,肖衍一晚上修炼的妖力消耗一空,几乎忍不住便要化出原型来,连忙一闪身往智身后遮了遮。   饕餮手上拎着一只硕大的鸟,羽毛连带着皮肉都烤成了黑炭,只能从那格外庞大一点的体型判断出就是之前乱号丧的那只,飞快地冲了过来,把肖衍往自己怀里一搂。   这家伙,真是相当懂得抓紧时机。肖衍默默腹诽,但饕餮身材高大,这时候比瘦瘦小小的智可有用多了,只好一边吐槽一边借他的胸口遮掩狐狸毛毛都出来了的脸。   这回,一臂国的人看他们简直跟看救世主一样。   首领携着夫人与一众长老一起上前,千恩万谢,正关切地问肖衍是不是累了需不需要休息一会儿,天空中忽又传来了一声清越的长鸣。   这鸣叫声与人面鸟那难听的声音不同,如同歌声一般悦耳,声音的主人却不知遭受了什么痛苦,导致这般好听的声音也变得痛楚起来。   一臂国的人已经颇有些惊弓之鸟的状态了,哪怕这声音再好听也不敢掉以轻心,连忙转头去看。只见人面鸟来的方向,有一只巨大无比的五彩鸟,状如山鸡却优美许多,长长的尾羽拖在身后,浑身泛着耀眼的灵光。   “那,那是女床山的鸾鸟啊……鸾鸟现世,天下安宁!”有人惊喜无比。   相比几乎已经没人能认得的人面鸟,鸾鸟还是十几二十年的就会出来飞一圈,眼熟的人并不少。   近来有太多异象,而且往往与不幸联系在一起。现在鸾鸟一露面,有人几乎忍不住要热泪盈眶了。   “……可是鸾鸟的情况不对!”有人很快惊叫道。   五彩的鸾鸟显然正在遭受着什么折磨,叫声凄然,振翅都有气无力了,它时不时地转过脖子,试图以长长的鸟喙啄背上的什么东西。飞行相当不稳,一会儿拔高,一会儿又直直地跌落下来,有几次甚至撞断了一片林梢。   林中忽然窜起一些足有两三人高的巨猿,叠在一起,最上头的一只一把扯住了鸾鸟的翅膀,几乎把它整个扯了下来。   鸾鸟奋力挣脱,羽翼连着血肉齐齐散落下来。身子因为这挣扎而半侧过来,这一下,众人齐齐变了脸色。   只见那鸾鸟的背上,黑压压地趴满了不知什么东西,近乎将它的半个身体都掏空了。   “……世之将乱,妖孽横生。”连人面鸟最肆虐时都不见多慌乱的老头儿智都绷不住了,嘴唇微微发抖,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有人听到了,有人没听到,一臂国所有人都抬头望着巨大的鸾鸟,神色间难掩惊恐与绝望。   奋力从智的背包里挤出来,悄悄凑到身上冒火的饕餮旁边的大白蛋似有所感,不安地动了动。 第63章 离开   西边女床山的鸾鸟, 南边丹穴山的凤凰, 两者向来相提并论, 是天下安宁的象征。盛世鸾凤现, 那绝对是一个天大的吉兆, 连帝王都要喜气洋洋地昭告天下、四处祭祀的。   世间也有许多地方爱把毛带五彩的鸟统称为鸾凤, 以沾一点喜气。事实上,真鸾和真凤一出现, 那浓郁的灵气根本不是普通禽鸟可以比的。   而现在,那耀眼无比的灵光明明白白地告诉人们, 这绝对是真正的鸾鸟。这上古即存的灵鸟不知被什么凶恶的动物盯上, 鸣声渐微,奄奄一息。   “老天……鸾,鸾鸟……”有人面对凶残的人面鸟时,手抖没有抖一下, 现在却哆嗦得话都说不出来。若不是手中长棍支撑着,恐怕都会站立不定了。   “……之前一直有流言,丹穴山的凤凰也没了, 只是离得太远,各种说法又太多, 谁也没真当回事。”有人喃喃道,一副世界末日的表情。   这种类似信仰崩塌的感觉, 肖衍是不太有什么切身体会的。只是他看不光一臂国的人, 连智老和刚清醒过来的如皮鱼它们都十分震惊, 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连饕餮也破天荒皱起了眉。   虽然他生于混沌, 细算起来,身上的凶戾之气比纯粹的灵气更甚,对纯灵之体的鸾凤一类是不大感冒的,并没有过多交集,但这可不意味着他对眼前这鸾鸟没有任何了解。   看上去温和无害的鸾鸟,真被逼急了可绝对不是好对付的。   但现在,它显然被逼到了极致,灵气散了大半,眼看就撑不住了。   这让饕餮想起了上古之时,鼓与钦大乱天下,不光是煞气侵扰人间,许多平日里蛰伏山河间不出的妖兽也受到了影响,哪怕没有被煞气感染也凶性大发,成群结队地围堵爱单独行动的高阶妖兽的情形。   当时到处都慌乱一片,猝不及防间有无数神人陨落,无数横行一时的高阶妖兽一个不小心就被众兽围攻噬尽,空余一副森森的白骨。有的兽杀红了眼,有的兽风声鹤唳。人类各国也是慌乱不已,有的城门紧闭困守愁城,有的联合几国展开无差别攻击,试图杀尽所有妖兽。   直到黄帝出手镇凶煞,天下大定。   可是现在,又哪里去找这般大能?   想到肖衍体内时不时发个光的钟山玉,以及曾突然找上门的不明男女和鼓与钦,如此异宝,乱世中必然会引起众多势力争夺,稍有不慎万一如这鸾鸟般……   饕餮的眉头更紧了几分,眼底映着痛苦挣扎的鸾鸟,眼珠子都红了几分。随即又强行驱逐了小狐狸遭罪的想象,只要自己还在,定然不会让他落到这般地步的。   “——不管了,救神鸟!”正沉吟间,忽听有人大吼一声,仿佛打响了一个信号,愣着的一臂国人竟是纷纷响应,举着手里简陋的木棍刀剑就冲了过去。   “朱厌,状如猿,白首赤足,见则大兵。”老头儿智终于找到了那些攀跳着去扯鸾鸟翅膀的大猿的资料,一脸严肃,“难怪难得现世的人面鸟这般大肆出动,想必是被这些大家伙惊动的……喂,这些东西比人面鸟还难对付,你们是要跑去受死吗?”   老头儿狂奔上前,试图阻止脑子发热的众人。   一位长老被他死命扯住,一面喘息一面断断续续地回:“鸾……鸾鸟向来庇佑我世间,现,现遭厄难,哪怕力量微薄,却也不能袖手旁观!”   倒是难得一片赤诚。   那长老挣脱开来,又看了眼智和跟上来的肖衍、饕餮,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开口请他们帮忙:“远来的客人,你们也许都没见过鸾鸟,就别管我们了,赶紧离开吧……这世道,唉……莫要在这混乱之时单独行动,先去丈夫国或巫咸国避一避风头——丈夫国国富人强,巫咸国大巫精通医毒,轻易不会出事的!”   说毕,转身跟着浩荡的人流一跳一跳地跟上去了。花白的头发随着跳动一起一落,身影近乎有些悲壮。   那些几人高的大猿龇着牙,满面凶相,跟在鸾鸟底下紧追不舍。每当一阵血雨淋下,都会激起一阵兴奋的吼声。这会儿见到人冲上前,当即愈发兴奋,上下唇激动地翻开来,露出尖利的长牙,长满毛的大手抓了过来。   人类在它们眼中太渺小,一次性撕个四五个都不成问题。   “都散开——弓箭准备,对准眼睛,射——”圆眼的父亲,那个高高大大的首领大声吼道。   庞大的队伍化整为零,散入林中。紧急赶出来的又一批硬木箭派上了用场,纷纷射向朱厌的眼睛。这些大猿一看就皮糙肉厚,或许只有眼睛可以一拼。   然而能让人面鸟都不敢待在原处,纷纷出逃的主儿,怎么可能如此容易对付?有一只朱厌被射中眼睛后,整个朱厌群都发出了愤怒的叫声,随手掰断大树,拎起大石就砸向藏在林间打游击的一臂国人。臂力之强,着实让人震惊。   肖衍眼看那陪他们来的山羊胡落后一步,差点被大石砸个稀巴烂,那大猿一攥拳头,又冲着他的脑门砸落,当即掀起一阵狂风,把它仰天扔了个跟头。   这次没有对付人面鸟那么轻松,风明显地凝滞了不少,这些力大无穷的猿猴并不那么容易被掀翻,摔一次也最多脑袋晕一下,并不会造成多大的伤害。   “用风刃,对准它们的脚踝下手。”不少朱厌愤愤地盯上了肖衍,饕餮开了口。   肖衍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明白饕餮这是要管到底了的意思。当即灵力再次凝聚,无数的风刃在身周成形,这次没有漫无目的地发出,全都对准了朱厌的脚。   朱厌浑身黑毛,白头赤足,浑身的肌肉硬邦邦跟石头似的,看起来有些笨头笨脑,可一双大脚蹦跳间却极为灵活,速度快起来竟比飞着的鸾鸟也不会逊色太多。可很少有人知道,这毛呈赤红色的脚,也是朱厌为数不多的弱点之一。   当然,饕餮会掌握这窍门,是他曾经心血来潮,跑到西山打点野食的结果。   薄薄的风刃贴着朱厌的脚踝狠狠切入,瞬间皮开肉绽,鲜血直流。方才还张牙舞爪的朱厌疼得一蹦老高,捧着脚在当地连跳都不敢跳了。   饕餮忽然拉住了智:“我们之前赚的灵石呢?”   “啊……”忙着撒药粉试图帮忙拖延一下的小老头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才手忙脚乱地翻包包,“怎么想起这个了?不会是准备卷灵石跑路吧?”   “少废话!”饕餮一把抄过灵石,忽然一跃到一棵大树梢上。   小老头儿咋舌:“这到底什么品种?人形都能飞一样……”   一时间倒是再次燃起了熊熊的好奇心,连周遭的危机四伏都顾不得了。   鸾鸟的挣扎几乎已经到了尽头,眼睛渐渐阖上,又不甘似地睁开,背上的剧痛越来越厉害,一片平和的眼中渐渐地出现了不甘和痛苦。正要拼个神魂俱灭,忽在混乱中听到一个低低的声音。   现在周遭什么声音都有,巨木倒下的声音,一臂国人呐喊的声音,朱厌群痛苦咆哮的声音,各种大大小小动物四散奔逃的声音……然而唯独这个低低的声音,越众而出,清晰地传到了它的脑海中。   “小鸾鸟,把神魂脱出来,我寻机会助你重塑肉身。”饕餮站在树梢,手中扣着几枚最普通的灵石,面色淡淡。   鸾鸟强打起精神,折回来绕着大树盘旋了半圈,长长的尾羽轻轻拂过饕餮的脸,细长的眼睛勉强睁开,看清了饕餮的模样。   灵鸟的识别能力到底不一样:“……上古凶兽?”   “你没有多少时间了。”饕餮拂开鸟羽,微微皱眉。   “哩——”鸾鸟长鸣一声,“你觉得我会信你?”   “不是没有条件的,我助你重塑肉身,需要时,你得为我出力。”饕餮不耐烦道,“放心,我知道你们灵兽的那点破规矩,不会让你毁天灭地的!赶紧的,你想等到身体整个被掏空,神魂全灭了再后悔么?”   鸾鸟打心眼里信不过这只一看就凶悍无比的妖兽,然而现在是它唯一的机会。对方有法子储住它的神魂,只要稍稍稳固,想要操控住一只神鸟还是不那么容易的……   又是一片血肉掉落,鸾鸟当即不再迟疑,仰天长鸣一声,忽然灵光大盛,一时间几乎可与太阳争辉。所有人忍不住闭眼的一瞬间,似乎看到一个巨大的灵体从那残缺的躯壳脱出,在半空中优雅无比地舒展着身形。   鸾鸟的灵体暴涨又猛然缩小,一头扎进了饕餮手上的灵石中。   砰——砰——砰——灵石不堪重负般一块块爆裂开来,饕餮面色不变,迅速地划下一道又一道封印,于是那灵体外泄的灵光眼见地黯淡了下来,进入最后一块灵石时,彻底不动了。   空中的残躯肉眼可见地萎败了下去,趴在它背上的东西似乎觉得有些奇怪,蠢蠢欲动起来。   饕餮指尖火光一闪,迅速地弹到了那落下的鸾鸟尸体身上。   冲天的火光瞬间燃起,鸾鸟的残躯仿佛一堆干透了的木头,熊熊燃烧了起来。那些噬咬它血肉的东西惊惶地拍着翅膀飞了起来,却仿佛被鸾鸟临死前的一点执念裹挟住,无论如何都难以冲破空气中残留灵气结成的界,吱哇乱叫。   等到大火烧死了一部分,灼热的气流又闷死了一部分,剩余一些七零八落的才终于冲开,落荒而逃。   一臂国的人不知饕餮与鸾鸟的密谈,以为神鸟生死灵灭,放声痛哭。   智叹了口气,捡起几只还能看清模样的死鸟来:“凫徯,状如雄鸡而人面,见则有兵……罗罗,能食人……真的要乱啰,就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饕餮从树上跃下:“怕什么,全吃了就是了。”   肖衍帮着一臂国的人干翻了一片朱厌,剩下的也落荒而逃后赶紧回来,围着饕餮左看右看:“没事吧?”   他也以为鸾鸟是自焚而亡的,虽然知道饕餮不怕火,还是捏了一把汗。   饕餮伸手拨了拨肖衍有些乱了的头发,却造成了相反的效果,看着他一脸焦急地顶着一头乱毛,却莫名觉得无比顺眼:“我能有什么事?!”   肖衍前前后后转着检查了一圈,一抬头看到青年的眼神,忽然就有那么几分不好意思,讪讪道:“那就好。”   鸾鸟出事对一臂国的人造成了相当大的打击,神鸟已经化成了灰,他们就把方圆几里的灰烬全部收集了起来,郑重其事地带回了国内,准备供奉在神龛上。这里的人相信轮回,他们相信日复一日的供养能够让神鸟重新凝聚成形。   饕餮低头看看仅剩的一枚灵石中黯淡的鸾鸟形状,撇撇嘴。这只鸟儿倒是运气不错,遇上了一群能以信仰之力帮它重塑身躯的人。   一臂国也是损失惨重。   他们不少人在之前的战斗中受了伤,其中不乏重伤昏迷的,小老头儿跟着他们国内的医者本来跑去帮忙,奈何药材不齐,并不能达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另外一点,则是之前人面鸟突然的袭击,虽然因为肖衍和饕餮的帮助,人没有什么大碍,却给他们蓄养的牲畜造成了毁灭性的伤害。大部分都变成了一副副森森的骨架子。   首领和众长老商量了片刻,一跳一跳地过来跟肖衍他们宣布了一个重大决定:迁徙。   “什么?”肖衍吃了一惊,“你们要离开?”   “事实上,近处的山林猎物变少,时不时地出现凶兽,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次连鸾鸟都……这儿应当不能久留了。”山羊胡子叹息道。   这位精神奕奕的老大爷,仿佛再次老了十多岁。   “那也不当这般匆促,你们的伤员还在。”饕餮心里闪过一点阴谋论,有些狐疑地开口。   这回,一臂国的人稍稍踌躇了一下,彼此间交换了一些眼神,最终还是山羊胡子开了口:“恩人,你们……是天生神血,能力不一般的吧?”   上古多的是生而神明之人,各种特异的能力层出不穷。有的力大无穷,有的眼力耳力奇佳,有的能翻江倒海,有的能挥手就是一片熊熊烈火。   然而随着神灵的寂灭,人似乎也变得越来越平庸起来。哪怕依然有些部族的人保留了点特殊的能力,也大多不突出。拥有这些异能的人,被称为具有神血之人。   他们不识妖兽与人的区别,将饕餮和肖衍当成非同一般的神学之人了。   饕餮微微一调步子,不动声色地挡在了肖衍身前:“那又如何?”   “实不相瞒,近来西边一直不太平,先前长脚应当也提醒您们注意了,近来很多客人的都丢失了一直豢养的妖兽……事实上,具有神血的人都有丢了的,不但是远来的客人,连我们国都走丢了一个难得的神血儿。”山羊胡没有在意饕餮的防备,诚恳道,“所以,恩人,我们一道去丈夫国吧?那边一般不会有人敢乱来的。往来的客商多,我们可以租一大片地,以做工过一段日子,然后在紧挨着丈夫国的荒地扎根,垦荒。”   肖衍动容:“你们真的打算举国迁走?”   山羊胡爽朗地笑了起来:“我们只有一手一脚,相比邻国都太弱了,因为天灾人祸不知道迁徙多少次啦!有我们的黄马兄弟,背个包裹就能启程,既护送恩人一程,又换个安全的地方,何乐不为?”   说话间,那些同样只有半边的黄马都唏律律地跑了出来,两两并排,显然做好了准备。在与人面鸟的抗争中,牛羊猪无一幸免,但这些忠诚的老伙计,却被保护得很好。   一臂国的人以顽强如杂草般的精神,很快地恢复过来。三三两两的包裹放上了马背,伤员也被或架或扛,一起弄到了马背上。   众人大包小包,很快排成了整整齐齐的一列。为首的几匹马让给肖衍和饕餮他们:“恩人,出发吧——”   这个世界未开发的地区很多,找一块荒地重新开始并不算难,一臂国的人便也没有太多的离愁别绪。只是非常实际地把所有弄死的人面鸟、朱厌、罗罗鸟等串在了一起,看看丈夫国有没有人要的。   肖衍头一次看到大规模的迁徙,心中感慨,手上却一刻不停,跟鸾鸟出现后就一直好动无比的大白蛋斗智斗勇。大白蛋似乎非常着急,一个劲地往他身上蹭,可肖衍也许是新功法消耗了一定钟山玉的灵气,身上并没有泛出灵光来。   饕餮看得碍眼,手臂一伸,一把火烧了过去,冲击力呼地把大白蛋喷出去老远,啪地砸到了一块石头上。   “呀——”肖衍眼尖,忽然发现大白蛋上裂开了一道缝,赶紧卷起一股风,把它带了回来。   这活泼过头的大白蛋,虽然不怎么讨饕餮的喜欢,可大家也绝不讨厌它的。可明明它平日里无比经得起摔打,怎么这一下就不行了?   裂纹越来越大,缝隙中隐隐透出一点红光来。   饕餮本来也是一惊,再看两眼,心就放回了肚子:“这蛋简直成精了……放心吧,好着呢。”   说话间,一个秃秃的小脑袋忽然顶破蛋壳,脑袋转了转,对上了肖衍紧张的眼,歪了歪脑袋:“啾~” 第64章 小秃   刚出壳的小家伙脑袋上顶着半片蛋壳, 歪着脑袋, 与肖衍四目相对。   闲来无事时, 肖衍也曾好奇过这大白蛋的来头。毕竟, 这一直窝在蛋里不出壳的小家伙身上疑点太多, 实在不像等闲之辈。   首先, 来历成谜。孤零零地出现在一座荒山脚下,被肖衍捡回去多日也不见什么亲兽找上门, 其他动物也表示没在附近见过奇特的鸟类或爬行动物。   再者,鬼精鬼精的。一开始把自己伪装得灰扑扑的, 就像颗最普通的鹅卵石, 直到满山的动物被煞气威胁,才露出了白白净净的底子,上头还有神秘的花纹,看起来格外高大上。一发光就能直接驱煞, 简直要被追捧为神蛋了。   最重要的是,能够从他身上吸收钟山玉的灵气,还格外喜欢饕餮的火。这就更厉害了, 要知道,前者连饕餮都感应不到, 后者则大部分人和妖兽都避之唯恐不及。   加上平日里避着饕餮偷偷往自己身边蹭,跟其他动物玩耍时表现得格外“欺软怕硬”……久而久之, 肖衍觉得, 哪怕这蛋蛋一破壳就变成神鸟飞到半空, 甚至直接孵出一条龙来, 都不会太稀奇。   刚刚蛋壳初裂,里头红光隐隐灵气逼人,似乎也印证了这一点。   只是彻底破壳后,却有点出乎肖衍的意料。   与各种酷帅狂霸拽的想象相反,这小鸟崽显得……格外普通。刚破壳的身上湿漉漉的,一点绒毛都没有,嫩黄色的小尖嘴,歪着脑袋显得呆呆的。眼睛细长,眯成一条缝,仰着脑袋看肖衍的时候,有点丑萌丑萌的。   眼见肖衍没有任何反应,小家伙再次歪了歪脑袋,像猫头鹰似地把小脑袋转过了大半圈:“啾啾~”   似疑惑似催促。   幼嫩的小嗓门,直接让肖衍被萌化了。他几乎有些手足无措地捧着小家伙,空出一只手,尝试着跟它打招呼:“你好——”   小家伙坚持不懈:“啾~”   肖衍求救地看向饕餮:“它在说什么?”   饕餮额头上垂下三条黑线:“鬼才知道这秃毛鸡在叫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小秃鸡一转脑袋,愤怒似地“啾——”了一声,像颗小炮弹似地跳了起来。两只小秃翅膀张在身体两侧,嗖地跳到了饕餮面前,冲着他的面门就是“笃笃笃——”凶悍地啄了三下。   然后……小秃翅膀没有起到任何帮助飞翔的作用,扑通掉到了地上。几匹奔跑中的黄马吓了一跳,差点没直接从它身上踩过去。   小家伙也不害怕,顽强地从地上跳了起来,似乎被黄土呛到一般甩了甩脑袋,继续挑衅地冲饕餮拍翅膀。   饕餮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他这是被一只刚出壳的小秃鸡给挑衅了?   眼看北山大王都快气得冒火了,又怕小家伙好不容易出了壳又真马上被奔跑的黄马给踩扁,肖衍赶紧卷起一股小风,把小秃鸡给带了上来。   鹦鹉和如皮鱼也吓了一跳,呼地飞起来想要抢在饕餮爆炸前抢走小秃鸡,毕竟这可是满山动物的救命恩鸟呢!   饕餮看着肖衍紧张兮兮的样子,鼻子都气歪了:“搞清楚,是它差点真的啄到了我的鼻子!”   肖衍讪笑:“消消气消消气,它才刚出壳,我们慢慢教,慢慢教!”   小秃鸡奋力从肖衍手心探出脑袋,挑衅:“啾!”   肖衍伸出一个手指,缓慢而坚定地把它作死的脑袋按了回去。   “啾啾啾啾——”小秃鸡叫得格外凄惨。   “啾啾~不闹了!”肖衍大汗,轻声啾了两下,试图哄哄不省心的小家伙。   小秃鸡终于满意了,挤着脑袋从肖衍的指缝间钻出来,特别凶悍地对着自己的蛋壳啄啄啄,那在岩石上都磕不开的蛋壳竟然就这么被它啄成了一片一片,哽着喉咙吞了下去。   肖衍嘴角抽了抽,这到底是个什么品种?   一抬头,就看到饕餮头顶升起了一朵蘑菇云,怨念已经快要化为实质了。俊美的青年阴恻恻的眼光瞟瞟小秃鸡,再瞟瞟肖衍:“刚出壳……我怎么记得,我幼崽状态的时候,某人是拖回去当储备粮的?”   “……”得,战火扩大,成功蔓延到自己身上,肖衍眼观鼻鼻观心,挺直了腰板装死。   拜托,此一时彼一时,那会儿他眼睛都饿绿了,若是能磕开这蛋蛋,也早就被他吃的渣渣都不剩了好不好?说不定也会向小秃现在一样,把壳都嘎嘣嘎嘣嚼下去。   但显然,饕餮现在不需要解释。   那就让他自己冷静冷静吧。   小秃——在饕餮的坚持下,这个名字就这么定了下来——吃完了蛋壳,非常活泼地张着小翅膀东张西望,时不时地啾啾两声,不知在兴奋个什么劲儿。不一会儿又对身下奔跑的黄马起了好奇心,迈开两条小细腿,呼啦啦从肖衍坐的地方跑到马头上,又呼啦啦地从马头上冲下来,再次兴奋地啾啾直叫,眯成一道缝的小细眼里闪着诡异的光。   肖衍一开始还顾忌着它刚出世,身上又弱弱的一根毛都没有,显得很娇弱,提心吊胆了一会儿。结果人自娱自乐得相当开心,只能感叹这个世界的生物太奇妙了。   连智都兴致勃勃地凑过来,拎着小秃的一只小翅膀研究了半天,直叫有趣,被愤怒的小秃在大脑门上狠狠地啄了两口。   老头儿笑呵呵地摸摸脑门:“哟,还挺有劲儿,难得啊难得!”   小秃歪着脑袋,看看智眼里闪烁着狂热无比的光芒,生生哆嗦了一下,默默地蜷到了肖衍的怀里。   早就快要气成河豚的饕餮忍无可忍,一把揪出它的小翅膀拖出来,在对方啾啾叫着挣扎时,呼地喷出了一口火。   肖衍吓了一跳,原本好歹还有一层厚厚的壳,现在小秃可是粉粉嫩嫩的一只小鸟崽,会不会直接被烧得灰都不剩?   事实证明他再次小看了这个世界妖兽的强悍程度,原本还不情不愿不停挣扎的小秃一接触到火,立刻兴奋地安静了下来,难得地对饕餮都表达了几分亲昵之情,小脑袋凑在他的手指上蹭了蹭:“啾啾~”   从那兴奋的声音听来,大概就是:“再来点,再来点~”   饕餮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今天没了,也不怕撑死!”   一抬手,把它丢给了围在附近转圈圈的如皮鱼。   如皮鱼吓了一跳,连忙转头去看。小秃懵头懵脑地趴在它背上:“啾!”   在山上一直想跟神蛋蛋玩一玩,但是从来都被嚣啊蟒蛇它们霸着的如皮鱼顿时开心了,甩着水蓝色的尾巴开心地转了个圈圈:“如皮~”   飞高高的游戏显然也取悦了小秃:“啾~”   两只倒是非常出人意料地玩到了一起,小秃胆子大,没一会儿就开始尝试从如皮鱼身上跳到鹦鹉身上,又从鹦鹉身上跳到如皮鱼身上,开心得小翅膀直拍。连化蛇都看得心痒痒,小心翼翼地征求同意后,欢欢喜喜地加了进去。   肖衍凑到拉着脸的饕餮面前,歪着脑袋从下往上地看他,眼底明晃晃地写着:“别——生——闷——气——啦。”   饕餮绷了又绷,没忍住,无奈地摇摇头:“我果然不喜欢聒噪的家伙。”   “啾啾啾啾——”小秃适时地大声叫道。   肖衍扶额,非常怀疑小秃是故意的。   看来,以后的日子,又会变得相当精彩了……   小秃的出世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只有跟肖衍他们熟点的几人小心地看看饕餮:“养一只鸟也不错呢,将来若是能长得很威猛的话,带在身边很有面子的。”   因为肖衍的出现,原本安安分分窝在饕餮怀里的白狐狸自然没有了。山羊胡子等人都以为是被人面鸟在混乱中叼走了,相当过意不去,卯足了心思想要找一只类似的给饕餮做补偿,这会儿见小秃活泼,便想稍稍逗饕餮一乐。   饕餮不懂人类的弯弯绕绕,看向小秃的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没毛又没几两肉的小秃鸡,长大了一定也磕碜,我可不想带着它到处丢人现眼……”   随即神色一肃:“我有一只狐狸就足够了。”   信誓旦旦,忠心可表日月。   肖衍腾地红了耳朵。一臂国的人内疚无比,把寻找一只白狐狸送给饕餮作为了第一要务。   还是肖衍看出了其中含义,连忙制止了一臂国人的脑补:“放心吧,那只……灵狐很聪明的,一定是躲在哪儿了,到时候自己会寻上来的。”   对肖衍这个半途出现、路见不平的“大侠”,一臂国的人还是带着那么一点敬畏之心的,不像饕餮和智他们那样,好歹还有其他的一点接触,当即挺直了腰板,肃容:“那是那是!”   内心默默寻思,再怎么聪明,那也是一只小白狐啊,哪里逃得过可怕的人面鸟?还是得赶紧找一只相似的才行!   肖衍一点都不知道山羊胡他们卯足了劲要给饕餮找个“替身”,他在为小秃的吃食犯愁。   他见过刚出壳的小鸡小鸭,毛茸茸地挤在一起,那是要吃专门的饲料的,或者把糯米浸泡了开了喂也行,只是要格外细致,否则小家伙们娇弱的胃受不了。但小秃没有毛,倒比较像外头野生的那些小鸟幼崽,那种的话……他可不知道鸟妈妈都喂它们什么小虫子啊喂!   虽然小秃目前看起来活泼过头,但也不代表它的胃也金刚不坏。   这种问题咨询饕餮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这家伙觉得肖衍就是瞎操心,小秃连饕餮的火都不怕,还会吃坏了东西拉肚子?给它点石子都铁定能欢快地消化完。   至于小老头儿智,他再次遇到了不认识的生物,相当受打击的同时又相当有干劲,整个人处于一种特殊的狂热中,一听到肖衍发问,当即列出了荤荤素素各种各样的鸟类爱吃的食物,建议肖衍全部挨个试一遍。   至于他自己,早已经举着小竹片,随时准备记录小秃的进食状况了。   肖衍默默地汗了一下,觉得真按老爷子说的,找齐了那么多种食物,小秃大概早已在漫长的等待中饿挂了。   一个两个都不靠谱,肖衍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从鸟类最常见的食物入手——挖了几条大蚯蚓,递到跟如皮鱼玩得欢的小秃面前。   这里的蚯蚓大得像小蛇,非常欢快地扭动着肥硕的身子。小秃冷不丁受到了惊吓,死命把尖尖的小嘴埋到了鹦鹉背上的毛毛里,大声抗议:“啾!”   得,最有可能的食物失败了。肖衍捧过小秃,一行人放缓了脚步,尽心尽力地给它看了沿途的各种虫子,小秃被按在一只只长相奇丑的虫子前,听着那耐心的“啾啾~这个吃吗”,只觉得生无可恋。   饕餮终于满意一点了,得意地挑了挑嘴角,让你嘚瑟!   小秃最终“不堪虐待”,愤而拒绝了肖衍忧心忡忡喂给它的水,挣扎着跳上了鹦鹉的背。   “哆罗罗~”鹦鹉叫了一声,拍着翅膀飞远了。   “咦?”肖衍大奇。鹦鹉这家伙,欺软怕硬酷爱毒舌,除了跟如皮鱼能玩到一起,其他大部分的动物缘都不太好,可竟然会配合小秃“逃亡”?   “由它们,快饿扁了就会巴巴地回来了。”饕餮向来是个放养主义。   也没什么更好的法子,肖衍只好磨磨蹭蹭地降了速度,希望鹦鹉那家伙不要太路痴,回来时迷路就搞笑了。   这事倒没有发生,他们走了一阵,在一处山泉水那儿见到了一大一小两只鸟。绿毛鹦鹉守在小秃身边,没有一根毛的小鸟崽眯着细细的眼,一脸陶醉地喝着山泉。它们身边堆满了一堆褐色的小东西。   见到肖衍走进,小秃显然还有阴影,一脸警惕:“啾——”   饕餮龇了龇牙,把你惯的!   肖衍满脸堆笑,试探着伸出手:“啾啾~放心,不逼你吃虫子了。”   饕餮内心酸溜溜,绝对不愿意承认,自己因为一只秃毛鸡而泡在了醋缸里。   “呀……这儿还有竹子?”小秃过来时,小小的细爪子费力地抓着一大片叶子,肖衍这才发现那堆褐色的小东西全是包在这叶子中的。仔细看去,竟然是一堆竹子果实。   竹子开花结果而败,这东西可不好找,也不知小秃从哪儿扒拉出来的。   小鸡仔大约是玩得累了,把大包竹实往肖衍那边递了递,又冲鹦鹉叫了一声。鹦鹉把一片巴掌大的嫩叶子送了过来,小秃竟拿躺在上头卷吧卷吧,把自己卷在了里头,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肖衍:“……”   这娃绝壁是个成精的吧?   智看着那片翠绿的梧桐叶,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一臂国附近,无数的灭蒙鸟聚集在一起,带着帽兜的巫师们仔仔细细地把林子搜了一遍又一遍,冲一人汇报:“大人,鸾魂……真的没有找到,或许是被那些凶禽瓜分尽了……”   浑身绕着黑雾的大巫忍了又忍,猛地拍出一掌,凌厉的掌风瞬间拍倒了几棵树:“钟山玉也找不着,鸾魂也找不着,鼓与钦也找不着……一群废物!”   熊山附近,小山神们带着一群动物到了最靠近西边的山头,遥遥期盼着他们的朋友能够回来。   威带着清醒过来的大小部落,一路默默追随着他们的山神。有的为了当初的误信奸人后悔不迭,有的为了山神的显灵而激动无比。但想要迎回曾被他们放弃过的神像,大约还要很久的努力。   不论是人还是兽,刚刚好与拼命搜山的巫师们错开。   所以说,有些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第65章 饕餮   裹在长袍和黑雾中的大巫近乎失控般的一掌后, 又瞬间恢复了冷静, 仿佛前一刻恨不能将整个山头移平的不是自己一般。   他在原地踱了几步, 冷声开口:“灭蒙鸟日日在远近转悠, 就没发现任何线索么?”   底下人深知这位大人的无常, 战战兢兢地回答:“略有嫌疑的都带到灵山细细拷问了, 尚未发现任何端倪。”   “……一群废物。”那大巫静默了片刻,似乎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冷冷地评价了一句。   众人噤声,尽量让自己与身后这茫茫山林融为一体, 生怕在这种时刻被这位大人注意到。   平日里溜须拍马一个比一个厉害, 关键时刻一个比一个没用,哪里还有曾经巫咸国风光无二的模样?   那黑袍人一阵气闷,当即转身打算来个眼不见为净,忽然若有所思地停住了, 看着不远处人马全空的一臂国:“本座记得,那儿曾住了一群独眼独臂的没用鬼?”   “大人好记性,那儿本住着一臂国人。”身旁人连忙回道, 先是习惯性地奉承了一句,才仔细解释, “只不过人面鸟与朱厌、罗罗、凫溪先后来袭,想必损失惨重, 这些小国向来哪里过不下去了就迁走, 已是人去楼空了。”   “找到他们, 彻底弄清到底发生了何事。朱厌、罗罗……哼, 这些跳梁小丑能让鸾鸟神魂俱灭?不可能的事。”黑袍大巫说毕,长袖一甩,身形晃动间,竟然渐渐变得透明起来,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远处。   听从他吩咐的十余人松一口气,看了看四围专注搜索的其他巫者,尽量不惹人注目地散开,若无其事地融入了众人之中。   巫阳、巫履属于十巫中巫抵大人最杰出的门徒,来日有望继承其衣钵的,忽然就这样死在了一座不知名的山上,他们的魂晶碎裂时,所传回来的浓重煞气和里头映现的不知名凶兽以及神秘青年,惊动了整个灵山。   除却几名不问世事的大巫,其他人都或明或暗地派出了人手,务必彻查此事。这些人有的是真心交好,有的是表面和气,还有的勾心斗角都恨不能摆到脸上了,竟是形成了不少小团体。   这会儿碰在一起,也不过是“唉,连神鸟都遭了罪”“这些小国遇上了人面鸟,不知得损失多少人呢”之类毫无意义的感叹而已。   不过,这貌合神离的寒暄间也能得出一些信息来。比如,灭蒙鸟角角落落都寻遍了,山野间并没有那妖兽的消息。比如,不少小国家日子不好过,都前往丈夫国,希望找到一些谋生的法子。   “只剩下丈夫国了,这可有些麻烦呢……”有人喃喃道。   另一边,肖衍一众已经靠近了丈夫国。   途中休憩时,肖衍私底下与饕餮交换了一番意见,大致明白了饕餮的想法。总结起来大概就是,想要藏住一滴水,最好的法子就是融入河海中。   人面鸟和鸾鸟的事,两人都动用了妖力。没人注意到还好,待一阵就可以悄悄离开。若真有人寻过来,丈夫国什么人都有,总不可能是铁板一块,混乱中想要脱身会容易许多,甚至浑水摸鱼,给对方狠狠一击也不是不可能。   至于一臂国人,众目睽睽,有心人想要对他们出手也总会顾忌三分。   总之不亏。   饕餮听了肖衍由六尾狐狸变成人形的缘由,吃了一惊,犹豫了一会儿,到底把小老头儿智给叫了过来:“臭老头,说实话,你给的那些功法究竟是做什么的?”   “能有啥效果?不都写得明明白白了么?”小老头儿不满地嘟囔着,他一路上精神头儿极好地东张西望,这会儿一停下来,精神就跟不上了,恨不能马上倒头睡一觉,脑子慢半拍地转了转,忽然精神一振,“怎么?你们试了之后有不同效果?都有哪些反应?”   饕餮额头青筋突突跳:“……会有什么反应你不知道?”   “老头子不过把些稀罕见闻都给记了下来,哪有功夫一一验证?况且这个想要验证也不行啊,老头子又不是妖兽。”对于今生无法体验一把妖兽的感觉,智还是觉得相当遗憾的。   肖衍从旁开口:“事实上,这功法对我体内的钟山玉似乎有些影响。”   “哦,对钟山玉有影响……什么?”智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嗓门一下子生生提高了八度,“你你你你是说……唔唔唔唔——”   饕餮一使眼色,早有准备的化蛇嗖地蹿上前,一把捂住了老爷子的嘴。   智一扭一扭地摆脱开化蛇,兴奋地在临时以兽皮和粗布搭成的帐篷里转圈圈,看大宝贝似地把肖衍从头到尾打量了好几遍:“你是说,钟……在你体内?被你吃下去了?还是被人封入的?你竟然没有被强大的灵气撑爆?活了下来?”   肖衍被小老头儿的狂热劲逼得不适应地倒退了两步,总觉得老爷子会趁他熟睡拿把手术刀把他切片了仔细研究,口中老老实实道:“我把以前的事全忘了。”   智更加兴奋了几分:“哦哦,原来还会导致失忆,这个也要记下来……放心,老头儿负责帮你全部记起来,唔,功法的事也可以慢慢研究!这功法是在南边寻得的,若有机会还能去当地走走,看看有没有更多线索……对了……”   肖衍和饕餮对视一眼,都有扶额的冲动。   小秃不知从哪里又叼回了几根细细的梧桐枝,煞有介事地搭在了那片被它卷得皱巴巴的梧桐叶上,小细腿在上头跳来跳去,觉得滔滔不绝的小老头儿很有趣:“啾~”   最后还是肖衍硬着头皮打断了老爷子的话:“总之,灵宝特殊,迫不得已多有隐瞒,还望您大人大量别计较,功法的事,劳烦您费心了。”   “这么文绉绉干吗?别客气别客气,求……”智本来想说“求之不得”,忽然停了一下,眼珠子转了两转,飘飘忽忽地看向了饕餮。   饕餮顿时警惕:“做什么?”   智看看饕餮,再看看肖衍,想到青年一颗一颗喂白狐狸吃黄金果的事,忽然贱兮兮地笑了起来,见牙不见眼:“这事儿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老头儿到底也得要费心费力才行,是不是得给点好处啊?”   就这样?饕餮放松了一点,有来有往,实属寻常,只是老头儿一脸猥琐的模样依旧让他有些警觉:“只要我们能做到,你尽管开口。”   “放心放心,你肯定能做到!”智笑得愈发满意,“首先,老头子还不知道你到底叫什么,到底同行了这几日,不够意思呀~”   这妖兽对一臂国人自称的“桃”还是“陶”,一听就绝对不是真的,哼~   必须为自己的火眼金睛和善于把握机会点个赞!   肖衍和饕餮愣了一下,倒是没想到这茬。   肖衍看了饕餮一眼,平日里私下没少听他抱怨不死民的可恶,当即想要跟智说说好话,换个条件。哪知饕餮先他一步开了口,虽然声音咕咕哝哝不情不愿:“……饕餮。”   智:“……”   肖衍抬起一只手,在石化了的老头儿面前晃了晃,毫无反应。   什么情况?他问号脸地看向饕餮。饕餮耸耸肩,表示不死民的脑回路他向来弄不懂。   就在两人摸不着头脑时,小老头儿终于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瞪着两人:“老头子看起来很好糊弄吗?饕餮?饕餮!你们还真敢说!”   智一口气往下吼:“谁不知道上古凶神饕餮是个死宅,窝在北边钩吾山几乎不出现在别处啊?谁不知道饕餮从来独来独往不合群啊?谁不知道饕餮凶神恶煞向来没好气,会出现在人或动物面前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饿了呀?最最重要的是——”   小老头儿气呼呼地把背包往前一扛,哗啦啦翻了半天,翻出一块竹片:“饕餮长得如此威猛,跟你哪里有一丝一毫相像了?”   肖衍和饕餮眨眨眼,再眨眨眼,同时凑了过去。   只见竹片上,以十分抽象的线条,画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多边形,多边形的一头紧紧贴着一个稍稍小一点的,歪歪扭扭的圆形上头长了两根尖尖树杈的东西,圆形前头还呼啦啦地冒着黑烟。   “这是我族以前长老留下来的,难得的饕餮的画像……”智语出惊人,陶醉无比地说,“当初饕餮还不那么讨厌外出的时候,曾降落在我不死国。当时众人只当它是一只奇特些的妖兽,围着它观察了多日,直到有一天,他忽然化作人形,跑出不死国又化作原型……那威武漂亮的模样,瞬间折服了所有人……他一转头,吼一声如九天雷鸣,喷一口火如十日落地,隔得老远落在不死火,都能准确地将当初记录了他信息的资料烧得一干二净……从那会儿起,国人才忽然发现,以文字形容实在太不足道,绘画才足够精彩,这才留下了如此珍贵的一副肖相。”   老头儿憧憬地看看竹片,又鄙夷地上下打量了饕餮一眼:“不是我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想要冒名饕餮,你还差得远了点!明知老头儿平生的夙愿就是去钩吾山见一见饕餮,你们竟然撒这般的谎,实在是太过分了!”   传说中能毁天灭地的饕餮,会像现在这样整天屁颠屁颠地跟着一只九尾狐狸跑?简直笑话。小老头儿气愤愤地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肖衍和饕餮:“……” 第66章 嬉闹   饕餮在北, 不死民在南, 中间隔着山山水水无数。本该毫无交集的两方, 因着饕餮偶尔一次心血来潮的南行, 在双方的记忆中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唔, 直接导致饕餮看到黑黑瘦瘦的人类, 甚至看到手臂长长动作灵活的大猴子嚣们,都超级不待见, 龇牙咧嘴充满嫌弃。   至于不死民,则因着年代久远资料遗失, 只剩下一些经过热情无比、想象力无限丰富的先人艺术加工的, 代代流传的故事,以及一张由某个灵魂画手先祖留下的传世之画。   故事中的饕餮顶天立地——唔,单纯从块头上理解——一抬爪就能拍碎一座山,一跺脚就能发生地震, 一张嘴是野火燎原十日十夜不止息,跳到大江大河里洗个澡,那是河流激荡淹没无数村庄, 没事就把日月星辰吞了又吐吐了又吞。   至于那张集抽象艺术之大成的画作……只能说,给观众提供了无比巨大的想象空间。   只能说, 这是多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段缘(孽)分(缘)啊。   肖衍叹为观止,深深地怀疑那些把饕餮形容得像各种神话传说中作天作地穷凶极恶大反派的不死民先祖们, 其实是在表达对一把火烧了他们好多资料的饕餮的深深怨念。   孰知不死民骨子里就欣赏这种放荡不羁搞破坏的性子, 经过世世代代的浪漫幻想, 饕餮成了不死国一言难尽的……国宠。   基本所有小黑孩的童年记忆中, 都少不了一只威风凛凛降落在他们国家的饕餮。   直接导致了现在肖衍哭笑不得地解释了半天,智都是一副“不听不听我不听,这货怎么可能是饕餮你是在搞笑吗”的态度。   鸡同鸭讲了半天,老头儿忽然不说话了,直勾勾地盯着肖衍,目露同情。肖衍不明所以,无辜地回望。   小老头儿忽然义愤填膺地转向了饕餮:“我说,你该不会为了追这小狐狸,一直骗人家自己就是饕餮吧?你为什么不说话?心虚了吧?看着小狐狸一直帮你辩解,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目光灼灼,正义凛然,俨然在指责一个假装高富帅欺骗小白兔的猥琐男。   “噗——”肖衍说得累了,正拿了个小陶杯喝水,直接喷了。一面为老头儿清奇的脑洞折服,一面脸上发烧,一直红到了脖子根。   我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听到……肖衍默默地给自己催眠,内心的小人恨不能抓起自己的头发拼命跑圈圈。啊啊啊啊,为什么连万年老光棍的智都知道他和饕餮的事儿了?   不对不对,他和饕餮还来不及有什么事儿呢……呸呸呸,说得好像只要有时间,就一定会发生什么一样!   看着如皮鱼和绿毛鹦鹉一脸被雷劈了的懵逼样,肖衍彻底红成了一个人形大番茄。   “啾~”小秃也不知道听得懂听不懂,张着光秃秃的小翅膀,兴奋地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老爷子……”肖衍弱弱开口。   老头儿智一脸恨铁不成钢:“虽然跟饕餮有点距离,但你又不是实在拿不出手,为什么就一时鬼迷心窍了呢?年轻人,老头儿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要多,给你一个忠告,一个谎言是要无数的谎言来弥补的,牛皮吹上天了也有被戳破的时候,一时的虚荣心要不得呐……啧啧啧,你说你,人形兽形也都不是太难看——唔,如果不跟饕餮比的话——除了脾气大一点性子急一点吃得多一点,也不算太糟糕,追到小狐狸也不是没可能的嘛,偏偏就鬼迷心窍……”   得不到任何回应的肖衍默默地转头,看看脸色越来越黑的饕餮:“那啥,你……消消气消消气,深呼吸……”   刚想说“就算要动手也千万别在帐篷里”,饕餮一口火对着老头儿喷了出去。   “嘿,说你两句还不乐意了!”老头儿嗖地蹿了出去,手脚灵便无比,这反应速度,这旺盛的精力,真的连二十岁的小伙都拍马难追。   “啾啾!”饕餮气得七窍生烟之际,小秃看到火,兴奋之情达到了顶点,小细腿奋力一蹬,小翅膀聊胜于无地拍啊拍,竟然生生被它蹦跶到了火中央,冲着饕餮叫得那叫一个开心。   小表情那叫一个无辜,可偏偏那乐颠颠的模样,实在像是在嘲笑一脸抓狂的饕餮。   肖衍一边头大,一边忍不住想笑,感觉之前二十多年的生涯,从来没有这么乐呵过。   说起来,阴差阳错穿越到这个世界后,他的生活真是因为一群逗比的动物和人而跌宕起伏,精彩纷呈。截然不同的两种生活,让他彻底把曾经的那点压抑抛到了脑后,又没有快节奏的成人世界中时刻接受别人打量评估的目光的包围,倒是真的惬意无比。   看看恨不能气得头发都炸起来的饕餮,肖衍终于没忍住,哈哈大笑。   饕餮不知他在乐呵什么,深觉自己在心上兽面前大大丢了一个脸,当即迁怒地拎起小秃的一只小翅膀,呼地再次喷了一口火:“啾啾啾,啾个鬼,挡路!”   被拎着一边翅膀有点不舒服地扭来扭去的小秃又接到一簇火,一脸懵懂的满足,蹭了蹭饕餮的手指。   “啾~”脑袋上忽然冒出了一根毛。不一会儿,又嗖嗖冒出了两根。   两根白,一根黑,可以来一发不同寻常的三毛流浪记。   对着一只把受虐当享受的小秃鸡,饕餮到底难出气,又深觉无脸面对肖衍笑意吟吟的模样,把帐篷一掀,怒气冲冲地出去找讨厌的不死民算账了。   外头一阵鸡飞狗跳,破坏花花草草无数。   一臂国的人围着篝火,一边按肖衍教他们的一个简单法子烤肉,一边笑呵呵地看饕餮和智绕着一个个帐篷跑得几乎捕捉不到人影,只有一簇簇火苗不停地闪啊闪,跟变戏法一样好看。   “真厉害呀,跑这么久都不见累。”有人星星眼。   “陶简直棒呆,高大英俊身手好,怎么不分给我一样,那我就不会追不到花花了!”有人羡慕嫉妒恨。   “我觉得智老更厉害呀,什么都懂不说,那么大年纪了,跑起来竟然不必陶这个身强力壮的逊色!”管医药的小弟子对智仰望不已。   不断逃跑中的智:呼哧呼哧,好累啊,欺负老头子真不要脸,到底还有完没完了?好累啊!!!   不断追逐中的饕餮:麻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追不上,脸都丢光了,臭老头,为什么那么能跑!果然好讨厌不死民啊,有种就正面杠啊!!!   跑了大半天,这场事关面子的战斗终于因饕餮用小火苗燃掉了智的半边头发,加肖衍好声好气劝饕餮罢手,加烤肉全都熟了可以开饭了,加饕餮和智都快跑不动了,停了下来。   额头上见汗的青年和头发焦黄一半连眉毛都有点焦了的老头儿相看两厌,取了烤肉互瞪一眼,不约而同地来开一个老远的距离,背对背坐着狂吃。   小秃在这过程中奋力爬上了肖衍的脑袋,小细爪子把他的头发扒拉得乱乱的,格外开心地踩啊踩:“啾啾啾!”   饕餮凉凉地瞪了它一眼,像个生闷气的大男孩似的。肖衍递给他几块烤得刚好的肉,想到老头儿高高举着的“饕餮像”,又忍不住想笑。   饕餮郁闷地看着他肩膀抖啊抖,忽然手臂一张,搂过肖衍往他唇上咬了一口:“再笑,再笑!再笑小心我……”   他想凶巴巴地说咬死你,又觉得不好,于是临时改了口:“小心我亲到你笑不出来为止!”   为了强势制止肖衍的“嘲笑”,饕餮这句话颇具酷帅狂霸拽的气质,那叫一个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周围嘻嘻哈哈的人群静了一瞬。   肖衍:“……”   轰——一臂国的人在恍然大悟后纷纷露出了无比八卦的表情,纷纷起哄:“来呀来呀,这种事情,不管笑不笑都可以的!”“陶哥,这么老实你就输定啦……不要怂,直接上啊!”“来一个!来一个!”   肖衍和饕餮目瞪口呆,架不住浪漫无比的“比翼国人”,落荒而逃,拿着烤肉钻进了帐篷。   没了到处都是的篝火,帐篷里黑魆魆的。肖衍和饕餮虽然能在黑暗中视物,但眼前看到的东西忽然就沉静了不少。   空气中有什么在不断升温。   肖衍脸上又开始发烧,为了掩饰那一点点不自在,假装谴责地瞪着饕餮。   饕餮以为他真生气了,小心翼翼地凑过来,讨好地舔了舔肖衍的脸。   英气勃勃的青年,这会儿像个做错了事的大男孩,别别扭扭地想道歉又拉不下脸来,偷眼看肖衍的反应。   肖衍忽然听到了心中某些东西轰然倒下的声音,头脑深处绽开无数烟花,青年紧张兮兮的脸直直地闯入了心底。 第67章 不言中   心跳忽然乱了节奏, “扑通——扑通——”的声音如同密集的鼓点, 在耳边无限地放大, 整个胸腔都似乎在跟着剧烈震动。   浑身的血液随着这一点突如其来的骚动沸腾起来, 咕嘟咕嘟地迅速发酵, 然后如火山般磅礴恣意地爆发出来, 将心底那早已毁得七七八八的藩篱彻底焚烧殆尽。   又仿佛有两座漂浮在冰蓝色海面上的冰川狠狠相撞,巨大的水花四溅, 蛛网般的裂纹以撞击点为中心,于电光火石间飞速蔓延。大块大块的冰裂开来, 半沉半浮地顺着漆黑而深沉的水流彼此碰撞, 夜色下的海波涛汹涌,水底下是更加剧烈的动荡。   肖衍清晰地感觉到有些东西在缓慢又迅速地发生变化。   与少年时偶尔为一个笑颜一个背影而怦然心动不同,这次的激荡突如其来,迅猛而灼热, 让他近乎有些手足无措。   有这样一个人,明明强悍无比,惯来没心没肺独来独往, 却因为你而停下脚步,时时刻刻关注着你的事, 真挚到近乎单纯,偶尔冒冒傻气, 看似大大咧咧, 却又会因为你的一点情绪变化而紧张不已, 小心翼翼。   相信大部分人都会扛不住。   心跳声一浪一浪, 听在耳中近乎有种回声般的错觉。肖衍完全无法忽视,默默地想,算了,陷落得不冤枉。   他寻寻觅觅许久的,不就是一颗毫无保留的真心么?更重要的是,对方也能让自己彻底敞开心扉。   两颗真心,情投意合,说起来简单,却也是大部分人终其一生都难找到的。   多少人小心翼翼地竖着坚硬无比的盾牌,只谨慎地探出半个脑袋,小心而精密地试探着对方的底线,冷静无比地考量重重属于情感和基本保障之外的附加品。更有人压根就不信什么情感,快节奏的都市人来人往,放眼望去不过是一对对或精致或落魄的饮食男女,每天精打细算那点鸡毛蒜皮,把日子过成了一地鸡毛。   那些不愿妥协的人,则把自己修炼得刀枪难入,守住了一颗心,守住了大致想要的生活,却终究难免在独自对抗外来的枪林弹雨时,有一个或几个瞬间,感到灵魂的无比孤独。   肖衍不是有事没事爱矫情一把的性子,可也绝对不是心如止水任何时候都波平如镜。   他在心底,始终留了一扇门,期待有一天,能够有人能够长驱直入,而他甘之如饴。   眼看肖衍久久不语,饕餮表面上依旧一副“我哄哄你就别生气了”的模样,心底越来越紧张。   他向来缺乏跟人交流的经验,之前对肖衍没别的心思还好,那天一时头脑发热中认清了自己的那点小心思,顿时就有点不知道怎么掌控跟肖衍往来的度了。   一开始还听从内心的那点蠢蠢欲动,没脸没皮地吃肖衍豆腐,充分发扬了他作为一个优质狩猎者绝对不让猎物逃出掌心的本能。他想得很好,步步紧逼,有机会就示好,小狐狸本来就心软,要不了多久,肯定会被他全面攻陷。   可事到临头,却发现理论是一回事,实际是另一回事。肖衍露出一点他琢磨不透的表情,饕餮就很没出息地……怂了。   完了完了,这两天是不是逼得太紧了,万一真的惹恼了小狐狸,会不会彻底没戏了?要知道妖兽间这样的事屡见不鲜,屁颠屁颠追在看上的对象身后许久,只因事到临头太心急了,被一脚踹开什么的……简直就是一个杯具。   饕餮如临大敌地看着肖衍,猫科动物的本能作祟,非常想要把脸凑过去往他身上蹭蹭。   身形微动间,猛然惊觉自己一个大男人模样的,做这动作实在不像样。脚下略略一动,整个人忽然缩水,浅黄色带条纹的软软绒毛瞬间冒出,覆住了全身。   幼崽什么的,撒娇就没有任何负担了。   小老虎假装若无其事地昂着脑袋,蹬蹬蹬凑到肖衍脚边,蹭蹭,再蹭蹭。   毛茸茸的大脑袋擦过肖衍裸露的小腿肚,竟然有那么一点点着迷:“嗷嗷~”   心潮澎湃的肖衍与青年对视,满以为对方厚着脸皮再次过来舔上一口甚至耍赖地亲上一下,甚至在犹豫要不要主动一回,就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大变幼虎,从一个挺拔强壮的男人变成了一只嗷嗷叫的毛团。   肖衍面无表情地抬腿,甩开尝试以尾巴勾他脚踝,以爪子轻轻挠他小腿的二货。   拜托,你是一只老虎,学什么不好,要学猫卖萌啊?   饕餮为了追媳妇也是拼了,被甩出去后竟然也不起来,骨碌骨碌一路滚到了肖衍脚边,再次展开死缠烂打法,扒住他的小腿不放:“这回的事真不赖我啊,都怪那个大嘴巴的臭老头好不好?你要是真觉得气不过,我现在就出去把他另一边头毛也烧焦了。”   肖衍扶额,刚刚还怎么看怎么好的一只真诚青年,瞬间嫌弃到想要扔得远远的肿么破?   果然,他对这货的好感度维持不了三秒。充其量不过有这么个逗比时刻在身边,生活过得比较乐呵罢了……   既然这家伙耍赖,肖衍也懒得客气,俯下身揪住小老虎的后颈皮,生生把他扯了起来,往软软的毛皮垫子上一扔:“就你话多,睡觉!”   饕餮察言观色的本事时而极高,时而极低,一直飘忽不定。刚刚翻了蠢,这会儿又敏锐地听出了肖衍口气中的一点无奈和好笑,当即来了劲,不生气就好,不生气就好:“行行行,睡觉睡觉,你……一起不?”   帐篷少,必须合住,饕餮又坚决不愿与不死民化蛇他们一个帐篷,为了节约资源,肖衍只好又跟他挤一起了。对于这点福利,饕餮还是很满意的。   只是刚刚惹了小狐狸,这会儿开口就有那么点小心。   肖衍看他两眼,忽然也有了那么一点点紧张,随即又想,都是大男人,紧张个鬼啊,反正自己都确定了心动,不如大大方方一点。   往简陋的床上一躺,饕餮软软小小的身子就在旁边,给人一种柔软无害的错觉,肖衍有点手痒痒,在对方头毛上撸了一把。   没多少睡意,又不太敢闹腾肖衍的饕餮正在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尾巴,希望以这样不太高调的方式引起肖衍的注意力,冷不丁被摸脑袋,惊了一跳,撑起了上半身,昂着脑袋睁圆了眼睛看向肖衍。   反应这么大?难道真的是老虎脑袋摸不得?肖衍被他剧烈的动作惊了一下,讪讪地要收回手。   小老虎忽然福至心灵,意识到这是一个打蛇随棍上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当即一跃而起,直接跳到了肖衍的身上,凑在他脸边再次舔了几下。   略微粗糙的舌面舔过光滑的皮肤,让人心都跟着痒痒了了起来,肖衍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也说不出是紧张还是心动。可看看巴巴凑过来的小老虎,到底舍不得再丢开了,两手一伸,托住了两条前腿。   小老虎一舔落空,半截粉色的舌尖还露在外头,看起来呆萌呆萌的。   肖衍笑了笑,忽然坐起,额头在对方脑门上死劲蹭了蹭:“有贼心没贼胆。”   “……”饕餮一时间没能领会肖衍话中的纵容,却成功地被对方这个举动刺激了一下,兴奋地直接从小老虎变成了人形。   被肖衍托住的小前腿猛然变成强有力的双臂,反手扣住了肖衍,将他整个压在了身下。肖衍被强悍的力道一冲击,血也跟着有点沸腾,既然已经确定了心意,男人嘛,有时候直接点就行。   当即豁出去了,反手搂了回去,狠狠亲上了对方那性感的唇。   只是肖衍也从来是个理论派,实践经验差得有点远,心里头难免有点紧张,饕餮刚好一抬头,他就保持着一副要咬人的姿态,直挺挺地把牙齿磕在了对方的下巴上。   “嘶……”肖衍的嘴唇磕在了坚硬的下巴骨和自己的牙齿之间,一阵疼痛。完了完了,肯定破皮了。   正觉得有点丢脸,却感到对方的身体僵了一瞬,然后立刻又变得火热无比。   饕餮自是不把这点磕碰的力道放在眼里的,事实上,肖衍一口啃在他下巴上,跟一口亲在他下巴上,于他压根没有任何区别。   肖衍只感觉到一阵狂风骤雨袭来,密密麻麻的吻落在他的脸上,颈侧,又很快地转移到自己唇畔,吮吸,舔吻,那让自己心尖都颤了颤的舌强势地叩开他的牙关,扫荡他的每一个角落,卷住他的舌,仿佛要将之吞入腹中一般,狠狠地吮吸。   肖衍感觉嘴唇和舌头都发麻了,却不甘示弱,当即顺势而上,在两人的唇舌间展开了一场追逐战。   片刻的分开喘息,又很快地粘到一起,有某种甘美的东西在身体里不断地攀升,即将爆炸。这时候,一切语言都是多余,彼此最热情的渴求就是最好的答案。   身下垫着的旧皮毛皱起又撑开,又很快皱得更厉害,两人在上头大幅度地动作,手由扣着对方的后脑勺,到肆无忌惮地抚摸对方的背,直到越来越下。   肖衍低低喘了口气,想要换到上头,又被更加激动的男人压回身下,灼热的欲望无法忍耐,这会儿也没人想要忍耐。   就在肖衍和饕餮撕撕扯扯,进行最后一轮“争夺战”时,忽然,黑暗中传来清晰的一声:“啾……?”   肖衍整个都僵住了。   饕餮刚把肖衍的手反扣到背后,正自热血沸腾恨不能嚎两声,兜头被泼了一盆冷水。   “啾啾啾啾啾啾啾!”声音没有像他们一样按下暂停键,兴冲冲地越跑越近。   两人同时僵硬地转过头,只见到一只小秃鸡兴奋地拍着光溜溜的小翅膀,小细眼中闪闪发光,显然对他们的“打架”极感兴趣。   饕餮唰地黑了脸。肖衍默默地捂住眼睛。   娘喂,吃烤肉时这小家伙不感兴趣,自己张着小翅膀到处转悠去了,怎么一不留神,溜进他们的帐篷了?不知道该为让小秃看到了少儿不宜的画面而抱歉,还是为自己垂头丧气的小兄弟而哀悼了。   饕餮直接许多,黑着脸拎起小秃的一只翅膀,冲到帐篷边就扔了出去:“下次再瞎出声,保证把你真的烤了!!!”   “啾啾啾啾啾啾啾!”小秃在半空中翻滚,为这个新游戏兴奋不已。   “如皮~”“哆罗罗~”正在寻找小秃的如皮鱼和鹦鹉吓了一跳,连忙拍着翅膀冲出去接这小祖宗,免得它掉下来时摔断脖子。 第68章 狍鸮   关键时刻被小秃一通啾啾啾, 还引来了一臂国人关切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需不需要帮忙等, 自然什么氛围都被破坏完了。   送走一群不明真相却热情无比前来“帮忙”的吃瓜群众, 饕餮的表情简直像要吃人了。   肖衍曲起腿, 从皮垫子上坐了起来, 扶着额哭笑不得。   短时间内经历了“心动、情动、惊吓、无言以对”等等复杂的情绪变化,大起大落跟坐云霄飞车似的, 这会儿终于安静下来,只能自我宽慰地定格在了好笑上。   若把之前小老头儿智的那一出也算上, 这可真是精彩无比的一个晚上。   不得不说,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每一天都充满了意外,让他囧囧有神的同时……又充满了期待。   饕餮气咻咻地放下遮门的帘子,回头看到肖衍耸着肩膀笑, 郁闷地抓抓头发:“你还能笑出来?”   长腿一迈,三两步来到肖衍身边,贴着他坐了下来, 伸手揽住了他的肩。绷着嘴角气鼓鼓地抱怨,让肖衍觉得是一头懒洋洋的猛虎坐在自己身边撒娇。   完了, 越来越关注这家伙的一举一动了,而且竟然觉得挺可爱。   肖衍默默地反省了一下自己的审美, 到底没有忍住手痒痒, 撸了撸男人乱糟糟的头毛。   小老虎的脑袋毛是软软的, 人形的饕餮头发粗粗硬硬, 甚至有点扎手的感觉。但肖衍意外地也挺喜欢这手感,手欠地多撸了两把。   饕餮不习惯地甩甩脑袋,没甩掉,斜着眼睛看肖衍:“你是第一个敢动我脑袋的,胆子不小。”   “谁让你看上我了呢,认命吧!”肖衍笑眯眯地转而摸摸青年的下巴,这张脸是长得真帅,自己赚到了。   当你喜欢上一个人时,无形中就给了对方放肆的权力。   强悍如饕餮横眉竖目瞪了肖衍几眼,却发现完全没有产生任何威慑力后,终于深刻意识到了这个道理。   对头一次照面就敢拿根藤条把他结结实实捆起来的笨狐狸,还能说什么呢?饕餮深觉威慑力一降再降,当即瞪眼不如动手,大手一伸,往肖衍脑袋上狠狠地揉了几下。   肖衍的头发如同他温润的长相,柔柔软软的,手指穿过发丝时滑溜溜的,饕餮心中一动,再次对准肖衍吻了下去。这次没有之前的急切,温柔缠绵,气息交错,如同一个旖旎的梦。   肖衍没有躲,一面回吻一面暗搓搓地估计自己冷不防间压倒饕餮的可能性有多大,想来想去胜算貌似有点小,不由得有点沮丧:“……我们继续?”   已经能清晰地感觉到饕餮身下再次蠢蠢欲动了。肖衍略微有点紧张,毕竟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跟个男人在一起,前头沸腾的血液稍稍退去,那大家伙硌得他有点想要落荒而逃。   饕餮喉间发出闷闷的喘息,又撩得肖衍心猿意马,正自纠结间,对方却主动拉开了距离,往垫子上一倒,深深吸了几口气。   “……??”   肖衍的一头问号太明显,饕餮在黑暗中看到他泛着红晕的脸和略带水光的眼角,更加气闷:“等下次把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家伙全部甩开!”   现在外头隔几步路就是一个帐篷,密密麻麻地一大堆,万一再来个小秃那样不长眼的,他真的会忍不住一把火把方圆数里都烧了的。   肖衍本就脾气好,又因为面对一个全然新奇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对这些闹腾也就格外多了几分包容。但饕餮可不一样,妖力清浊掺半,脾气火爆多了,刚才的事儿现在还耿耿于怀呢!   可不知为何,看着什么时候都笑眯眯的肖衍,他总觉得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了,更不愿当着他的面发。笨狐狸从来没有怕过自己,那么,自己以后……也不想让他害怕。   只是……外头那群,真的很碍事啊!饕餮气闷地躺着,等待身体平复下去。   肖衍倒是有点对这家伙刮目相看了,长出一口气跟着躺了下来,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   饕餮哼哼唧唧,肖衍开口:“念叨什么呢?”   “我在想,必须尽快离开这鬼地方,到时候把一群拖油瓶全都甩了,我扛着你就跑回钩吾山,在那里,你就想逃也逃不掉了,我会一点一点,把你掰开了揉碎了吞下去……”   肖衍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拜托,别描述得跟个变态杀人狂一样……”   饕餮从他的语气猜出了这句话的意思,挑了挑嘴角,舌尖绕着薄唇转了一圈:“放心,你会很享受的。”   每年春天,满山大大小小的兽经过与竞争对手的厮杀,与看中对象的你追我赶,最终在一起时,好像都是相当欢愉的。   饕餮以前总是嫌弃它们太吵,现在忽然觉得非常能理解了。若是把小狐狸拖回洞中,自己一定也不愿意浪费一点时间的……   算了算了,下次就由附近那些山上的动物们闹哄哄一个春天吧,别关键时刻自己大吼一声吓得它们满山跑了。   唔,恋爱让人脾气变好,果然是真的。   肖衍不知道饕餮在寻思什么,只是那双炙热的眼看得他后背毛毛的,暗下决心,一定要把穿越前练过的防身术给捡起来,万一能掀翻饕餮呢……否则,他的屁屁实在太危险了。   两人躺了一会儿,开始一起练智给的功法。饕餮本来不那么上心的,但肖衍练后剧烈的反应让他不敢掉以轻心,觉得一定要紧跟着看看,万一感到不对劲就赶快叫停。   随着功法的一点点运转,两人从面貌的变化,转而向内,妖力一点一点充盈鼓荡起来,又一点点游走全身。肖衍再一次看到了散发着五色光的钟山玉,随着功法的运转,五色的光晕一点点融入他的全身,再无一丝违和。   上回是妖力横冲直撞,整个身体都恨不能炸开来,这次却是一点点内敛,肖衍不知不觉从人形变成了狐狸的模样,又是一条尾巴尖尖从身后冒出了头。   钟山玉的灵气果然非同小可,两次一下来,许多九尾狐终其一生都难以摸到边边的第七条尾巴也有了眉目。   长长白白的尾巴铺了老大一块地方,饕餮微微睁眼,将沉入功法中的肖衍往自己身边拨了拨。大夏天的,厚厚的狐狸毛挨着他,他倒也不嫌热。   过不了多久,饕餮的身形也发生了变化。高大的人形变成了小小的老虎,只是周身的气场似乎更加强大了一些,淡淡的灵光在身体表面一闪,又瞬间缩回了体内。只有附近最敏感的一些动物,才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威压瞬间放出又收回。   它们于睡梦中惊醒,惊惶地动了动身体,却始终没再等到那威压出现,只好当做睡迷糊了做了个噩梦,歪着脑袋继续陷入了睡眠。   饕餮却是暗自心惊。这功法效果无比显著,强悍却不霸道,厚重圆融,对妖兽的修炼百利而无一害,竟然连他都获益匪浅。   在鼓与钦还不知所踪的现在,倒是一大助力。当即更加重视了几分,默念那拗口的心法,让妖力顺着人类爱强调的经脉运行得更快了一些。   肖衍迷迷糊糊中感到身边有些空了,凭着直觉往小老虎那边蹭了蹭。直到碰到了那小小软软的身体,才满意地晃了晃尾巴。六条大尾巴加一个尾巴尖尖铺散开来,有几条压在了小老虎身上。   饕餮圆圆的耳朵动了动,没有睁眼,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小狐狸尖尖的嘴巴。   醒来时天已大亮,肖衍四肢着地,大大地撑了个懒腰,感觉精力无比充沛。转头看饕餮,却见他不知何时也睁开了眼睛,原本幼崽时也微微外露的威压又内敛了不少,带点剔透绿意的眼中却是神光内蕴,竟是比一日前沉静了不少。   肖衍咋舌,这效果也太明显了吧。   饕餮注意到他的目光,撑起身子变成了人形,捞过肖衍揉了揉:“早。”   人形的他也发生了细微的变化,那种嚣张无比地露在外头的霸气敛了一些,整个人却显得危险了不少,英俊无比的面庞有一种致命的诱惑。   啧,简直让人挪不开眼睛。   外头陆陆续续响起了人声,不一会儿便有人来催着吃完饭早些启程了。最近天热,正午的时候还是得停下来避避大太阳的。   肖衍刚刚多了个相貌英俊的爱人,心情颇好,大早上也做了一堆的吃食,分一大份给饕餮,再分一大份给依旧气哼哼的智:“老爷子,来,吃点东西,别跟饕……计较了哈。”   被老头儿的眯眯眼一瞪,饕餮的名号是叫不出来了。   智顶着半边花白半边焦黑的头发,非常想要拒绝这一示好,但那勾人的香味不停地往鼻子里钻,让他不争气地开始口水泛滥:“简直太过分了……你来算什么,又不是你得罪的我,我要那小子跟我道歉。”   饕餮仰头干了一碗瘦肉粥,马不停蹄地去抓手把肉,一面大快朵颐一面含含糊糊:“老头儿,你再不吃,等我吃完了这边的,你那份也是我的。”   “!!!”智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眼见饕餮那头的食物越来越少,愤愤地想,一点吃的就可以让我妥协吗?笑话!   想着想着,拿起自己的食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每样都咬了一口,怒道:“有本事你就再下口啊!”   肖衍默默捧着一碗菜粥,喝得认真无比。   鉴于老头儿无论如何都不相信饕餮就是饕餮,肖衍私底下跟饕餮商量:“要不另外给他报个名号?”   饕餮无所谓:“行啊,你起吧。”   肖衍想了想,穿越前的世界里,有一种叫狍鸮的生物,据说是饕餮的原型。虽然那描述跟小老虎差了十万八千里,可也算是一种缘分了。   于是乎,小老头儿终于得知了这虚荣心很强的,胆敢冒充饕餮的家伙的“真实名号”。   赶了一早上的路,中午小憩时,肖衍看到老爷子在不停地写写画画,凑过去打招呼:“智老,写什么呢?又看到新鲜东西了?”   智停下笔,默默地把竹片翻了过来,递到了肖衍眼皮子底下。   肖衍定睛一看,脑门上落下一排黑线。   只见竹片上画了一头奇奇怪怪的山羊,头上长着角,脸却是一张丑丑的人脸,双眼紧闭,体侧倒是长了两只睁开的眼睛,龇牙咧嘴的,露出口中几颗尖锐的牙齿。该是羊蹄的地方是人手的形状,身后拖了一条羊尾巴。   这怪模怪样的山羊不稀奇,稀奇的是一旁清清楚楚地写着:狍鸮,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其音如婴儿,是食人。   肖衍看看洋洋得意如同小孩儿的智,无奈道:“老爷子……”   “打住!不要为他求情,这是那臭小子咎由自取!”智转过脑袋,表示我不听我不听。   “咳咳,好吧,只是您不怕给看到的人带来误解?”肖衍试图挽救一下饕餮的形象。   “嘿嘿,放心,老头儿正儿八经的记录和用来编故事的素材从来不混为一谈。”智把竹片塞回了包里,得意地拍了两下。   肖衍实在好奇老头儿的背包到底有多么强大的功能分区,可惜人宝贝得紧,压根不让看,只得好奇地问:“编故事?”   “对啊,除了卖药,老头子走到哪里,还是会编编故事挣点路费的,毕竟要到北边钩吾山看饕餮,两条腿够呛,有时候得买批马。”智骄傲挺胸。   说到自己的专长,老头儿又来了兴致,拉着肖衍滔滔不绝:“我是个很好的故事人呢,走到哪里,看到喜欢的不喜欢的,马上就能出来一个个好听的故事。”   “哦?比如你刚刚搜集的,能出来个什么样的故事?”肖衍想要了解一下饕餮的角色。   老头儿撇撇嘴:“他啊……你没看到我写出来的模样么,羊的身体,老虎的牙齿,你想啊,身为一头羊,他得吃草吧?可长了尖锐的虎牙,能够好好地吃草么?眼睛长在腋窝底下,那就是走到哪里撞到哪里呀,嘿嘿嘿,羊蹄子硬,不怕走路,可长了人的手嘛……你要不要体会一下拿手走路的感觉?肯定硌得慌,遇到什么厉害的大妖兽也跑不快,再在大树上东撞一脑袋,西撞一脑袋,瞬间就蒙圈了。叫起来是‘哇呜——’‘哇呜——’‘嗷嗷嗷——’的,跟小孩子哭一样……还自不量力想要去吃人,当然只能被人打得满头包了……”   “嘿嘿嘿嘿,怎么样?滑稽吧?吸引人吧?我要告诉来听的孩子们,你们不听话,就会变成这样的笨兮兮的妖兽……”   寻着肖衍找过来的饕餮:“……”   果然还是想踩死这臭老头肿么破? 第69章 丈夫国   肖衍本还担心天气炎热, 一行人带着的人面鸟、朱厌、罗罗等会发生腐坏, 但一臂国的人显然很有经验, 一路上何时赶路, 何时休息, 安排得相当熟练。休憩时也不闲着, 翻动猎物以免堆积在一起发热,间或洒个水降点温, 全都井井有条。   他们一直当成伙伴养的虎纹黄马的优越性,也在这一路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虽然两两并在一起才能驮人, 看起来有点搞笑, 但胜在非常通人性,脚程快,耐力佳,只要头马一带队, 其他的自动跟上,几乎都用不着人费心,看得肖衍啧啧称奇。   脚下的路越来越大, 纵横交错,逐渐地有了四通八达之感。   举目四望, 视野也变得相当开阔,时不时能看到一支支大大小小的商队, 远的小如一群蚂蚁, 近的能清晰地看到带队人脸上的小胡子, 全都穿着不同的衣服, 带着不同的配饰,块头形貌也差异很大,全都朝着一个方向行进。   他们所在的道上也不乏往来之人,时不时还能遇到一臂国相熟的,勒马亲热地打个招呼,交换点消息。   种种迹象都表明,繁华无比的丈夫国应该离得不远了。   果然,爬上一个小山包时,圆眼和长颈指着远方,语气难掩兴奋:“看到了看到了,能看到丈夫国了!”   山羊胡笑呵呵道:“是啊,黄昏时就能到啰。”   “呼——终于不用大热天赶路了!”圆眼和长颈一副“苦日子终于到头了”的夸张表情,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圆眼一面跟着笑,一面偷眼看与自己家人一道骑马的心上人。视线穿过重重人影的阻挠,看清楚了那姑娘也在抿着嘴笑,顿时跟打了鸡血一样,胸膛都挺直了许多,手脚却不知该怎么放了,只傻傻地拿唯一的一只手抠脑袋,平日里一臂国精明能干的少主瞬间化身傻小子。   “没出息!”把这一切都看在眼底的饕餮撇了撇嘴,小声咕哝。   随意地往远处瞄了一眼,没什么兴致,一转头却看到了身旁看得兴致勃勃的肖衍。   眉目好看的青年身子微探,伸长了脖子,一脸惊叹,搭在额前遮挡阳光的一只手白皙而修长。阳光照在上头,一瞬间近乎有种半透明的感觉。   向着太阳的干净而温润的青年,整个人仿佛在发光。   啊,果然是他看中的狐狸,什么角度什么表情都那么可爱。   饕餮眼底闪了闪,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咧开,开始跟圆眼一样往外直冒傻气。   肖衍来到这个世界后,见过稀稀拉拉结构松散的木屋,也见过一臂国那被人面鸟和朱厌毁了大半的泥房,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宏伟的城池。   广阔的平地上建筑密密麻麻,虽然看不清样式,却能感觉到那种严整的美丽,外围是一圈巍峨的城墙,青灰色的墙面高高耸立,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丈夫国的强大与富饶。   而进进出出川流不息的人马,则昭示着这座城市的活力。   作为一个见惯了水泥森林的现代人,肖衍没法不为这种仿佛从古书中复活的城池动容。   然而身边灼热的视线实在存在感太强,他不得不暂时拉回心神,转头就看到饕餮笑得……有那么一点花痴。   唔,沉浸在恋爱中的愣头青,大约总有那么几个表情,仿佛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肖衍被饕餮专注无比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伸手把他的脑袋按向前头:“大家都在看丈夫国,就你四处瞎看。”   正要缩回的手却被饕餮一把抓住了,竟然毫不避讳地就在他手心上舔了一下。酥酥麻麻的触感让肖衍的心跟着颤了一下,整个人差点弹起来,还没来得及稳住身子,整个人便被饕餮一把拖了过去,直接往他唇上又舔了一下。   仿佛是品尝什么难得的美味一般,微微转了个圈,离去时还带着恋恋不舍,格外撩人。   这可是真·众目睽睽!   肖衍睁大了眼睛,脸上爆红,飞快地缩回身体,却还是被饕餮在嘴唇上咬了一口。啧,肯定留下印子了。   顶着周围人戏谑的目光,肖衍在心里头把饕餮胖揍了几百遍。   如皮鱼小小的脸整个皱在了一起,百思不得其解地自言自语:“肖衍……怎么就跟饕餮在一起了呢?那么可怕的大妖兽啊,他不会被威压吓坏么?”   “哆罗罗,两个都是可怕的妖兽,一个锅配一个盖!”鹦鹉不以为然,它还记得当初肖衍威胁它要拔光它好看的羽毛呢!   小秃被饕餮严禁靠近他和肖衍,只好踩在鹦鹉的脑门上,两条小细腿蠢蠢欲动,非常想要跳过去蹭点灵气!   智坐在马上,一面画着丈夫国的草图,一面纠正如皮鱼:“不是饕餮,是狍鸮!狍鸮!”   化蛇看看武力值极高的饕餮老大,再看看啰嗦起来要人命的智,觉得哪边都不好招惹,只好露出一个“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装傻笑容:“哈~”   目的地近在眼前,大部分人都心情不错,除了一臂国的首领,也就是圆眼和长颈的父亲。   原因无他,就是一路上遇到的,来往丈夫国之间的人,也太多了一些。   一臂国毕竟在西边扎根久了,许多大小国家的人都有熟识,稍稍一打听,才发现他们去丈夫国的缘由大同小异。   要么是山上的猎物越来越少,日子越来越不好过,想要挨着丈夫国卖点东西做点工过活。   要么就是同样遭了大规模来袭的人面鸟的灾,别国可没有肖衍和饕餮相助,损失相当惨重,只好带着无数打落的人面鸟想要到丈夫国卖出去,也好交换点急需的药品。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此次带着的,数量最多的人面鸟,价格会大大地往下压。   而想要过来谋生的人那么多,则代表着想要在丈夫国租地住一阵,租金会相当高。就地起价,不涨才不正常。   一臂国两个人才能当一个劳力使,吃饭却从来都是实打实的两张嘴,国内向来穷得叮当响,富余的灵石着实不多。暂时租一片地方还不成问题,但若是没有收入,荒地开发又不那么及时,可就麻烦了。   一些经常往来各国的长老也很快注意到了这个问题,都有些头大。   这些担忧自然是不好意思拿到贵客面前说的,肖衍一路上毫不知情,一会儿看看各色各样的人,一会儿和饕餮打闹一番,倒是兴致相当高。   他们路过了一群一个脑袋三个身子的人,他们正在热火朝天地砌墙。这边已经是用长方的青石块拌着粘合剂起房子了,这群人一个顶仨,一个身子拌着浆,一个身子砌墙,还有一个身子一刻不停地递石头。   一臂国的人跟他们打招呼:“嗨,三身国的朋友,你们也来丈夫国啦?”   其中一个高高大大的人停了下来,硕大的脑袋转过来,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对呀,近来好多迁到丈夫国的人,我们都忙不过来了呢!”   圆眼小声告诉肖衍和饕餮,三身国离原本的一臂国很近,一个人三个身子,六只手六条腿,干活无比麻利,很多不差钱的国家有什么工程都爱找他们,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圆眼的语气中不乏羡慕,可能是为了心理平衡,他也没忘了加上一点这模样的不足之处。   比如三个身子走起路来很不方便,总是这只脚踩到那只脚。   比如只有一张嘴,却要吃三个身子的饭,为了节约时间,他们就吃得特别快,于是一个个都长成了大胖子,远看就像一座座小肉山。   肖衍还遇到了几个浑身雪白的人,皮肤自不用说,明明面容很年轻,却连眉毛也是白的,长长的白发一直披到腰际。   其中一人手上拎着一只黄不拉几毛色干枯的狐狸模样的动物,畏畏缩缩地蜷在一起,背上突兀地长着两根角。也许是感觉到肖衍的视线,狐狸略略睁开眼,冲他哀哀地叫。   拎着狐狸的人上下打量了肖衍一番,不知为何眼中露出了一点鄙夷,加快了脚步往丈夫国走。   “切,又是拿着不知哪儿找来的狐狸当乘黄骗人的,还好意思狗眼看人低!”有人撇了撇嘴。   “乘黄?”肖衍感兴趣地问。   饕餮看着几人的背影皱了皱眉:“乘黄,状如狐,背上有角,乘之寿二千岁。”   “哎?是骑着它可以长寿么?我们这边一直传的都是吃了它呀!不管啦,反正白民国一直吹他们国内有乘黄,可那么多年了,也没见他们出一个寿命特别长的人,反而老拿一些像狐狸的动物就出来忽悠不明真相的客人。别看他们对我们不理不睬的,若是遇到那华服的商人,那可是笑得比谁都谄媚。”那人摆摆手。   饕餮盯着那些人的背影看了几眼,总觉得那狐狸哀叫的时候,微微有一丝灵气溢出。   可若真是灵兽乘黄的话,应当不会那么弱吧?   晃晃脑袋,饕餮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还有人拿牛车拉着一段芬芳无比的木头进入高高的城墙内,那浓郁的香气引得无数人围观:“哇,是肃慎国的雄常木呀!”   只到丈夫国的外围,就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热闹。 第70章 纠葛   与一臂国相比, 丈夫国显然更像个正儿八经的国家。   高大的城门有两队人守着, 需要排队进入。高高的墙头上隔一段距离就笔挺地站着几个人, 服饰统一, 面容严肃, 手持长矛, 衣服下头鼓鼓的,肖衍怀疑是护心镜一类的东西。   老头儿智是个包打听, 一路上早细细地挖了丈夫国的底,这会儿跟他们介绍:“丈夫国有两绝, 一个是兵器打造的锋锐无双, 二是多神血兵士,力大无穷是最常见的,厉害的能以精神力驭剑。有这两样为底子,配合着战阵, 几乎可以横扫周遭国家。”   肖衍觉得挺有意思:“这样的国家,不走强势碾压的路子,倒打开门来做生意, 不容易呀。”   在他的感觉里,这个世界的发展还处于一种比较混沌的状态, 发达的地方自然有,非常原始的地方也不少。   这种时候, 一般资源丰足的地方都以农立国, 稳扎稳打, 资源不足才会拼命想法子对外扩张或大肆发展贸易。   “咦?你这九尾……年轻人倒懂得挺多的嘛, ”老头儿本想说“九尾狐”,被饕餮狠狠地瞪了一眼,半途改了口,“的确,老头儿在东海上见过大人市,那儿都是零星小岛,实在不适合种养东西,只好往别的方向发展,恰好海陆之交,物产种类丰富,正好互通有无,于是慢慢地发展成了大规模的市集。可这丈夫国一马平川,国富民强,大规模地做生意,的确不多见。”   他口里这么说,语气却丝毫不显疑惑,看来是早有准备。   果然,老头儿马上便得意洋洋地自己接了下去:“不过嘛,老头子是谁?这么反常的事怎么可能不打听清楚呢?”   原来,这事儿还与巫咸国有点关系。   巫咸国历史悠久,上古即存,所有人都相信他们是受诸神宠爱的一族。哪怕后来诸神寂灭,传说中的神迹越来越少,但巫咸国凭着强大的精神力和出色的巫医、卜算能力,依然享誉四方。   丈夫国则凭着兵强马壮,后来居上,一步步壮大,一度强悍到了四周小国都几乎无法立足的地步。时间久了,自然而然就有些膨胀,开始想要把巫咸国拉下神坛,彻彻底底地在西方独大。   当人强大到一定程度时,对神的敬畏是自然而然会降低的。在彼时的丈夫国眼中,巫咸国不过是一群爱摆弄摆弄毒药的神棍,只要防着水源、食物,注意着不要落在下风处,那群四肢不勤的大巫压根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千军万马的战场上,能被区区一点毒药放倒?笑话。   丈夫国做足了准备,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机会出兵。果然不出所料,向来散漫的巫咸国几乎毫无抵抗之力,被他们长驱直入,一举占领了大半个国家。只能拼命靠着一些上古留下来的玄妙阵法,配合着只能以奇致胜完全不能硬碰硬的毒药,才将将守住了他们最神圣的灵山。   丈夫国认为,彻底拿下巫咸国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结局却出人意料,他们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巫咸国的十巫精神力深不可测,为了避免他们单枪匹马地直入主营刺杀主帅,丈夫国搜集了大量灵宝压阵,确保帅帐无忧。然而他们忽略了一件事,这些大巫虽然靠近营帐不易,想要避开他们的包围,离开西边却是易如反掌。   充满大巫的国家,虽然没有兵,但他们有钱。在漫长的岁月中,不知多少人慕名来求药或卜卦,积累财富的同时,无形中也积攒了大量的人脉。   现在巫咸国一出事,大巫直接出动,向东搬救兵。有大量的钱财,还许诺接下去几十年的药品,丈夫国的冶炼技术又让人觊觎已久,连现成的开战理由都有了——相助友好邻邦——怎么会没有人答应?   于是丈夫国在得意地计算着巫咸国还能撑几天的时候,他们的老巢被人捣了个一干二净。急急忙忙地回来扑后院的火,半路上又被人埋伏,损失惨重。   这一仗,丈夫国消沉了近百年。   之后痛定思痛,开门挣钱才是硬道理。私底下训练兵马是另一回事,表面上还远向学起了中原的礼仪,衣冠带剑,说话也爱诌些半通不通的文句。   唔,因为老头儿一面翘着二郎腿啃吃的,一面撇着嘴说他们附庸风雅,所以其中的真实度,有待考察。   总之,一来二去,丈夫国倒是成了四海文明的贸易大国,财富难以估量。现在在位的一个老国王没什么本事,但坐拥祖宗留下的财富也够吃几百辈子了。底下有三子二女,儿子据说比较浑,一个大公主倒是非常厉害,小公主也是冰雪聪明。   同样,这一仗也给巫咸国带来了不小的改变。   原本的巫师们有的热爱演算,有的热衷于药物,有的着迷于精神力的提升,总之是各玩各的,兴致来了就拜个师,除了固定的祭神日会聚集在灵山下,由十巫带着向天祷告,几乎是散养状态。   但这次几乎灭国的体验,让他们意识到,有时候我不犯人,甚至还与人为善,人也会犯我。曾离神最近的国度,容不得这样的冒犯。   原本专注侍神的十巫直接分出了三个,成立了专门的对外交流处,名“迎客署”。   听起来像个专门搞外交的地方,但事实上,为首的巫抵直接负责带人苦研那些上古留下的阵法和能大规模制敌的药物,也直接负责找雇佣兵守卫巫咸国。原本寻药求卦的人都是靠朋友推荐,单个寻些巫者,现在则每个巫咸国的巫者都要在一定的时间,轮流去迎客署待着,帮那些慕名而来却没有门道的人配药算卦。   而对方作为交换的灵宝,则归灵山所有,危机时才能启用。   “灵山十巫,巫咸、巫即、巫盼、巫彭、巫姑、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原本以巫咸为首,但天人五衰嘛,这不知活了多少年的、大家都以为成精了的老家伙前两年已经没啦。巫即的身体也不行啰,据说长年在灵山闭门不出。巫盼爱四处游玩,不知多少年没回国了。巫彭专注于上古神明的研究,但他跟巫即差不多,老是身体不好,静养为主。巫姑巫真分掌迎客署的药部和卦部。巫礼不问世事。巫抵是迎客署的头儿,巫谢巫罗都是他的弟子。”   智掰着手指头一口气数下来,难为他打听得如此清楚,一下子就把其中的关系剖析得明明白白。   饕餮极不理解人类明明衣食无忧还要打个头破血流的行为,倒是很快抓住了重点:“也就是说,一,巫咸国的头儿是那什么迎客署的巫抵,二,丈夫国跟巫咸国是对头。”   智摇头又点头:“巫抵的确如日中天,巫咸去之前大家都以为巫咸国将以他为首,谁知巫咸却看中了别人。”   “哦?是谁?”肖衍有些好奇。权力意味着无休止的争斗,也许能从中找出些线索来。   “这个老头子也是道听途说,他看中的一个是巫即,一个是巫彭,原因是,前者心思纯善,后者一心敬神。传说,他的理由是‘心中有灵,神明不灭,永远别忘了,巫咸国曾经是与众神一道,带给万民指引的人’。两个接班人都是风烛残年,随时可能归西的模样,当时还引起了许多人的议论呢。”   “最后,据说巫咸以最后的灵力作法,挑中了巫即,巫彭落选……不过这都没啥用,基本上,巫咸国的话事人还是巫抵。巫姑、巫真是他的下属,巫谢、巫罗是他的弟子,十巫中占了五个位子,底下更有门人无数,你说厉不厉害?”小老头儿啃得满嘴油,含含糊糊说。   他想到一事,忽然看向肖衍,面露同情:“你惨了,当初找你麻烦的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我打听了一下,那烟红色衣服的女人,叫巫履,正是巫抵手下挺露脸的一个弟子。”   “明明是他们自己有猫腻……”肖衍无奈地摇摇头,“算了,有口说不清的事儿,就不知道他们对钟山玉的执念有多强。丈夫国也是,没事打仗玩,结果整出来这么难对付的一个巫抵……”   虽说私底下不对付,但巫咸国死了两名地位颇高的大巫,丈夫国毕竟也不能作壁上观,只好一面私底下幸灾乐祸,一面在城门口加紧了盘查。   肖衍他们进城时,就看到了四张画像。通缉理由是杀人夺宝,抢了巫咸国的宝贝。   鼓与钦一个像大雕,一个像夜枭,形貌很好认。   第三个就是当天晚上放光的肖衍了,幸好有老头儿提供的功法,导致他人形的面貌也与原来有了相当大的不同,圆眼个二愣子对着画像看了半天,愣是没认出来,直抠脑袋:“我怎么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呢?”   第四幅却出乎肖衍意料,他曾在一臂国听说大巫们在找头上有角的巨兽,当即认定是饕餮了。没想到却是一只大耳朵、前肢比后肢长许多,嘴里还有极长獠牙的巨大妖兽。   这也是唯一一张附了名字的:“穷奇,上古妖兽,得线索者,重重有赏。”   肖衍悄悄问饕餮:“我压根没见过这穷奇啊,为什么会放在一起通缉了?”   饕餮搔了搔腮帮子,不确定肖衍会不会觉得那天他在山上的事太不光明磊落了,转过脑袋:“谁,谁知道呢?也许是那天晚上太暗了,我又是远远赶过来的,他们把我认错了吧。” 第71章 街上   一臂国的人在两地间往来得多了, 熟门熟路, 一到目的地立刻兵分三路, 一部分留在城外租地扎营, 一部分运着猎物进城租摊售卖, 剩下一部分在首领的吩咐下抓紧时间踩点, 寻找合适的拓荒地。   一切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后,山羊胡子领了几个人, 相当忐忑地来找肖衍和饕餮他们,问几人之后有何打算。   大约是智之前牛皮吹得太厉害, 什么上百人的大商队, 什么鲛绡丝绸茶叶陶器无所不包,加上肖衍和饕餮表现出的神血能力,以及那听都没听说过的美食,让一臂国的人对他们的土豪身份深信不疑。   至于智那一身破破烂烂的行头, 肖衍饕餮大热天还裹着毛皮,则被他们当做土豪在异乡低调行事了。啧,没看智老的衣服破归破, 做工相当精致么?肖衍和饕餮就更加了,一个一袭白狐裘贵气逼人, 一个一身虎皮霸气无双,那上好的皮子, 是普通人拿得出来的么?连丈夫国的贵族得了, 也轻易不舍得上身吧?   真是的, 高调而不自知啊!   山羊胡子内心默默吐槽, 原本也纠结过要不要提醒一下几人,但转念一想,他们应当压根也穿不惯真正的粗麻布,反正是与一臂国人同行,自己多照看着些也不会出岔子。   可路上同吃同睡是没办法,现在到了地方,土豪应该看不上他们租的寒酸地儿了吧?说不定还会直接去内城最好的店呢!山羊胡子有些舍不得,国内的长老还想与智老多交流交流药草来着……   不过他倒也没勉强,毕竟不想给恩人带来困扰。拐弯抹角了一大通,含蓄又诚恳地表达了对他们的挽留后,表示若恩人真的想要做自己的事不愿受打扰,那么一臂国有点小心意奉上,而且欢迎多来他们的落脚处逛逛。   肖衍略略扫一眼山羊胡身后两人捧着的大坛子,虽然盖着布,却也能感到灵气的波动,显然是整整两大坛的灵石。这一臂国待人,倒真是实诚。   灵石自是不能要的,至于住哪儿……与饕餮交换了一个眼神,瞬间达成了一致:融入人群中,是最不容易被发现不对劲的。   肖衍笑眯眯:“我们在这儿人生地不熟,若能与一臂国的朋友再亲近几日,自是求之不得。”   饕餮站在他身后,酷酷地点头。   智也嘿嘿笑:“不错不错,做生意嘛,低调点到处踩踩点看看行情比较好,免得被当成肥羊……嗯。”   手上比了个刀子一划的姿势。   山羊胡恍然大悟,更加佩服他们考虑周到。当即松一口气,热情地表达了欢喜之意,顺道忸忸怩怩地提醒他们的衣服太高调了,最后让他们随便玩,玩的愉快,自己就不多打扰了。   老大爷欢欢喜喜地离开后,肖衍和饕餮看了看彼此的“衣服”,再看看周围人怎么清凉怎么来的穿着……好像,的确太显眼了。大夏天裹一身毛茸茸的皮子,虽然他们自己没感觉,可看在别人眼里,真的……很像神经吧?   饕餮放眼看看应有尽有的集市,当即决定换身正常的衣服,向智伸手:“老头儿,拿灵石。”   智把眼睛一瞪,奈何眯眯眼没什么气势:“灵石?对了,还忘了问你灵石的事呢!打架那天,你把所有灵石要过去做什么了?”   “……”饕餮默了一下。好吧,所有的灵石,只剩下他皮兜里唯一的一块了,因为附了鸾鸟的神魂,还不能拿出来买东西。   一臂国人无限的高估并没有改变他们是穷鬼的事实。什么都要以灵石来买的人类世界,真是相当不方便呐。   最后还是肖衍想到了法子:“前些天你打了一堆猎物,不是剩了许多毛皮么?拿出来看看能不能卖出个好价钱。”   饕餮吭哧吭哧地跑了,不一会儿,密密麻麻的人群被挤开老大一道缝,人们都惊讶地看着扛了一个巨大无比皮毛团的青年。   哟,为了卖毛皮,大热天的还穿着狐裘虎皮的展示给人看,不容易呐!所有人都为这敬业精神动容了。   智混在众人中听了各种窃窃私语,哈哈大笑,被恼羞成怒的饕餮勒令不许跟着他们一起行动。   说完这话,眼珠子转了转,又对化蛇、如皮鱼、鹦鹉以及鹦鹉头上的小秃下命令:“我跟肖衍要赚灵石,你们跟着这臭老头,别碍事!”   “哈~那我们要做什么?”化蛇傻了。   “爱干嘛干嘛。”饕餮不耐烦道,又想着不能让老头儿跟上来捣乱,于是给化蛇压力,“让他带着你们赚灵石,赚不到没饭吃。”   “什么?”智一瞪眼,“不知是谁把灵石都败光的!”   “那本来就是我赚来的!”饕餮昂着脑袋。   肖衍无奈地摇摇头,饕餮跟智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天生气场不合。   哭笑不得间,饕餮一拉肖衍的手,灵活地挤进了人群中。   丈夫国分内外城,外城的南边称南市,全都是密密麻麻的摊子,租不起摊子的人就挑着扛着东西沿街叫卖。两人走了一阵,饕餮密切地关注来来往往行人的穿着,忽然觉得人类的很多衣服也蛮好看。   肖衍也是相当新奇,这种古老而质朴的风情街的感觉,可不是他穿越前越来越趋同的旅游区可比的。大大小小的摊子上什么都有,吃的玩的用的,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动物,各种草药,各种粗细布料,还有或精致或粗糙的饰品,实在是相当有特色。   左手牵着饕餮的右手,忽然发现对方走不动步子了,有些奇怪地回过头,不由得气歪了鼻子。   只见不远处是一个比路边小摊体面多了的铺子,里头陈列着一匹匹细布,还略略染了颜色。这没什么稀奇,稀奇的是卖布的是两个大美女,大夏天的穿着薄薄的绿裙子,只在胸前和腰间略微加厚,其他部位竟是半透明的。   柔韧的腰肢姣好的身材随着她们的一举一动展露无遗,配着那甜甜的笑容,让店里的生意欣荣无比。   饕餮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个美女,竟是连路都忘了走了。   肖衍双眼微眯,眼中闪出危险的光,一字一顿咬牙切齿:“亲,爱,的,你,在,看,什,么?”   奈何饕餮是不大听得懂人类语气间微妙的变化的,也不太理解“亲爱的”这种称谓一出口,要么会发生极甜蜜的事,要么会发生极可怕的事,头也不回地冲着那对姐妹花,扬了扬下巴:“真不错。”   ( ⊙ o ⊙ )!!!   肖衍没想到会等来如此“诚实”的一句,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呆呆地看着饕餮,这货脑子没毛病吧?   真是反了天了!(╯‵□′)╯︵┻━┻   就在他双拳紧握,骨节格格作响,打算狠狠地揍一顿这个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家伙,然后绝尘而去时,饕餮双眼亮晶晶地回头:“给你也买一件这样的吧?”   “……哈?”蠢蠢欲动的拳头停住了,肖衍再次被饕餮的脑回路震到了。   饕餮上下打量肖衍,青年身材偏纤瘦,皮肤很白,五官温润好看,大约是九尾狐一族独有的风情,举手投足间都有说不出的优雅。若是去了裹着的一层白毛毛,换上一件半透不透的衣服,自然走动间……嘶,鼻血要出来了:“不不不,多买几件,只能在帐篷里穿,或者回钩吾山的时候穿!”   从来不愿进城人挤人的饕餮忽然觉得,还是城里人会玩啊!   肖衍:“……”   面无表情地伸手把男人的脑袋扒开:“醒醒,那是女人穿的裙子。”   “干吗要管人类的破规矩?”饕餮不以为然,“你穿着好看为什么不能穿?”   “……”肖衍,“你穿我就穿。”   饕餮没有概念:“行啊,穿就穿。”   肖衍想想饕餮一个大块头,紧绷绷地套在一条薄薄的裙子里……嘶,画面太美不忍想象:“算了算了,我不干!”   “买吧买吧!”饕餮忽然干劲十足,学着沿途小贩开始吆喝,“毛皮毛皮,便宜卖了!”   肖衍:“……”从重口味奇葩话题转得还真快。   不过话说回来,赚点灵石还是必须的,一进丈夫国,真是什么都要钱。   肖衍上辈子好歹跟客户打交道惯了,比饕餮这个横冲直撞的熟练多了,广撒网抓重点,笑眯眯地与那些不停往这边看的人搭讪,不动声色地套他们心底对看中皮子的估价,然后就是一轮又一轮你来我往的杀价。   这儿的人做生意做惯了,不比一臂国的人那么实诚,可哪里见识过肖衍穿越前那些销售的阵仗?没几个来回,纷纷败下阵来,心甘情愿地掏灵石买下了不在预期之内的皮子,还兴高采烈觉得真是买了一块毛色顶顶好的,值了!   饕餮还真是被肖衍在人群中游刃有余的模样吓了一跳,疑惑地上看下看,怀疑小狐狸是不是被人冒充了。   肖衍财迷状看着到手的灵石嘿嘿笑。饕餮放心了,能把这么个动作做得那么可爱的,一定是朝夕相处的小狐狸。   肖衍一面收钱一面想起方才那茬,假装不经意地问饕餮:“刚才那布店,那对姐妹花长得不错,嗯?”   “什么?”饕餮方才的注意力都在衣服上,压根没注意到人。   “就是你一直盯着看的那两姐妹呀,貌美如花,身材凹凸有致,有没有觉得赏心悦目?”肖衍挑了挑眉。   饕餮想了半天,还是没想起来人长啥样,反正在他眼里,除了小狐狸和讨厌的臭老头,其他人都长得差不多。正要说话,忽然反应过来,瞪圆了眼睛:“你!你看了人多久?竟然还觉得她们长得好看?!”   肖衍被这家伙之前的一脸茫然状取悦了,心满意足地继续往前走:“我不喜欢那样的。”   饕餮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点紧张:“那,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类?”   肖衍停下来,转身,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伸手捏捏他有点蠢萌的脸:“当然是你这样的呀!”   这时,前头发生了一点骚动,有人闹闹嚷嚷地嘲讽着什么,又听一个声音愤愤道:“这绝对是乘黄,我们白民国,从来不卖假的!” 第72章 乘黄   说起来, 虽然亲亲抱抱都有了, 若不是小秃个倒霉孩子关键时刻窜出来捣乱, 估计最紧密接触也做了, 但现在还是肖衍头一次明确地对饕餮说:“我喜欢你。”   本以为有些事用不着挑明, 一切尽在不言中, 可没想到一旦从唇舌间吐出,又是另外一种感觉。肖衍本来语气带点调侃, 可一说完,自己的耳尖先忍不住红了, 心跳猛地快了几分。   饕餮则是双眼瞬间一亮, “当然喜欢你这样的呀”几个字砸在他耳边,整只兽都有点晕晕乎乎的了。正想无视所有路人拉过小狐狸来啾一口,就被那阵骚动给打断了。   光是吵闹也就算了,饕餮完全可以当听不到。但爱看热闹是人的天性, 市集上的人也不例外。声音一起,人流跟潮水一般地迅速向前涌去,那叫一个浩浩荡荡, 连饕餮这种人形都可以干掉无数人面鸟的大妖兽都冷不防差点被推个趔趄,肖衍就直接被裹挟在其中向前冲去了。   饕餮:“……”   深呼吸, 深呼吸,低调, 低调……啊啊啊, 好气, 压根不能忍!   扛着剩下半捆皮子的青年黑着脸, 单手把眼前的人群拨得东倒西歪,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媳妇儿。等终于抓到肖衍的手时,已经快到纠纷最前线了。   肖衍穿越前不爱凑热闹,穿越后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人挤人的情形,恍然间有种被五一十一黄金周旅游区人群支配的恐惧感,差点落荒而逃。可看到别别扭扭比他还不适应的饕餮,又起了一点好笑。倒也不急着走了,曲起食指轻轻搔了搔饕餮的手心。   饕餮抬起眼,恨恨的表情中藏了那么一点委屈巴巴和不知所措,莫名可爱。   肖衍笑出声来,饕餮的火气也没了,捏了捏肖衍的手:“淘气。”   “我们看看发生了什么吧,就当逛街看热闹了呗。”肖衍小声说,觉得跟爱人手牵手挨挨挤挤也是挺新奇的体验。   小狐狸总跟他撒娇,真是个甜蜜又苦恼的体验啊。饕餮撇撇嘴,伸手在肖衍脑袋上重重揉了一把:“好吧。”   打定了注意,以肖衍和饕餮的能耐,想要开出一条路还是比较容易的。两人左挤右挤,很快就看到了争端中心的几个人。   正是进城时见到过的,年纪轻轻却白眉白发的白民国人,拎着一只背上长角的狐狸的那几个。原本对着一臂国人和肖衍露出过不屑表情的几人,现在却成了嘲讽的对象。   这边已是内外墙的交界处了,高高的内墙就在十几二十步开外,这里的门上守了更多的人。有两名穿着黑衣的卫士长枪打横,不屑地看着拎着黄褐色狐狸的几人:“没有灵石,也想要进内城?”   “说了多少遍,这真的是乘黄!只要拿到里头卖了,别说十块灵石,二十块,五十块都不在话下!”为首那人急了。   丈夫国的外城进出不受限制,内城却大不一样,只要不是在里头有住宅的,或者持有官方入城许可证的,想进去得每人付十块灵石的入门费,里头买卖东西的价格据说也是高到离谱。通过这一人为的举措,直接把贫富不同的人划开了圈子。   可以说,内城是贵人和富人的天下。   肖衍和饕餮吆喝了半天,卖出了不少深山中打来的挺稀有的毛皮,这也才积累了五六十块灵石。本来都有种瞬间暴富的飘飘然感了,这会儿一看,压根也就只够两人一同出入三次不到。   围观的人哄地笑开了:“得了得了,这话你守在城门口,骗骗那些第一次来丈夫国的傻瓜也就算了,这里都是开了多少年铺子的,谁没见过你们隔三差五地拎一只狐狸当乘黄卖呀!再说了,傻子也真没那么多,吃了能多活两千岁,怎么不见你们自己吃呀?拿出来卖,嘿,还真舍得!”   为首那人涨红了脸:“这次,这次的绝对不一样,你们看看,它背上长着角,跟白民国留下来的古画一模一样……”   说着,粗暴地把那只半死不活的狐狸转了个个儿,一把拎住了它背上的角,双臂伸出,在围观众人面前展示了一圈。   褐色狐狸似乎极不舒服,四肢无力地挣扎了一下,脑袋上又被那人拍了一下,虚弱地叫了两声,不敢动弹了。只有眼皮微微一撩,看向围观者的眼中似乎带了水光。   周遭没人买他们的帐:“行了行了,赶紧把这小畜生弄死了剥皮卖吧,这么折腾着,作孽哟!”   “上次你们拎了一只狐狸,说的是它耳朵跟古画里头的一模一样呢!”   “就是就是,还是白民国厉害呀,做的完全是没本的买卖,不知道哪天抓只黄鼠狼都能说是乘黄了!”   守内城的小吏看够了热闹,在这么堵着门也不是个事儿,挥手让大家退散:“散了散了,甭理他们了,嘿,小子,告诉你们,今儿个,你就算真的出了二十块灵石,这内城也不能让你进!”   拎着褐色狐狸的人怒道:“凭什么?”   “凭什么?内城的人非富即贵,你们拎一只假乘黄进去坑了人,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小吏翻了个大白眼,“你们几个老油子死不足惜,还会连累得这南门的所有弟兄丢饭碗,这还是最轻的了……再说了,你现在说一个人进去,卖了就出来给二十块灵石,谁知道你卖得出卖不出啊?卖出了直接从别的门跑了怎么办?别以为大家都不知道,你们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哥儿几个是脑子进水了才会放你进去!”   四周人轰然笑了起来,纷纷称是。   白民国的几人显然是惯骗了,这会儿被当众揭了老弟,恼怒了一番,竟然又很快平静了下来,笑嘻嘻道:“算了算了,不进就不进,乘黄这事儿吧,谁都说不准的嘛。众位还真别不信,抓到这小家伙的时候,真有点不大一样,大晚上的,山上忽然冒起了灵光,好一会儿才散呢。第二天哥儿几个上山,就逮到了这么一只长得跟画上一模一样的,真的完全一样!有人愿意试试不?”   “哈哈哈,还没死心呐?说到底乘黄长啥样谁也没见过,什么古画啊之类的,还不是你们空口白牙一张嘴?没人买的,走了走了!”有人开始陆续散去。   肖衍和饕餮站在人群中没动,饕餮是疑惑小家伙身上时隐时现的微弱灵气,肖衍……则是单纯看不得人这么虐待小动物。   他可以接受饿了去打猎,可以把猎物做成香喷喷的肉菜,可以把它们的皮毛剥下来鞣制后拿到街上叫卖,却看不得一只瘦瘦弱弱的狐狸,被几个恶劣的人拎在手中,一会儿掐着脖子,一会儿拎着背上的角,一会儿又提了两条后腿谄媚地伸到几个衣着比较光鲜的人面前,晃悠着不断推销。   说起来也许矫情,但人都有同理心,所谓闻其声不忍食其肉,看到一只被干净利落杀死的动物,和挣扎着慢慢死去的动物,感观是截然不同的。   肖衍迟疑着看看饕餮:“饕餮,我想……”   正在想怎么开口,饕餮却已明白了他的想法,把用小一块皮子裹着的灵石全都交到了他手上,沉甸甸的。   “哎?你知道我要做什么了?”肖衍有点愣了。   “能不知道吗?能跟一条鱼玩在一起,能把食物分给弱兮兮的石头山神,能让洞穴附近住满了嚣啊鸟啊蟒蛇的笨狐狸,我还能指望什么?”饕餮搔了搔腮帮子,望天。   “咳咳,我只是力所能及地帮助一下罢了,可这是你辛苦挣的灵石,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会慷他人之慨。   肖衍还没说完,饕餮瞪大了眼睛:“你竟然还把灵石分成你的我的?”   “额,不是,如果是我的你随便用……”肖衍见他语速都快了,赶紧安抚。唉,他也是第一次谈恋爱,这财产分配问题,还是蛮头大的呐。   肖衍个人是不大重视钱财的,俗话说的好,千金难买有情人,如果热恋中都要斤斤计较,那也就别在一起了,多累啊。可现在他们的确缺灵石,衣食住行总不能一直让一臂国掏腰包吧?不忍归不忍,如果饕餮不愿意,他也不会说什么的。   饕餮眼睛瞪得更大了,不仅如此,眉头还拧了起来:“那你是说,我的会不愿给你用?”   肖衍瞬间了然爱人的想法了,当机立断扑灭饕餮脑袋上无形中蹭蹭上窜的小火苗,甜言蜜语不要钱地往外倒:“亲爱的,我当然知道你不是这样的,只是现在这灵石是我们两人的,怎么用得商量着来嘛,对吧?以后我们什么事都这么办,不分你我,好不好?”   论起说情话,十个饕餮也不是肖衍的对手,被“我们两人”“不分你我”之类的话砸了一脸,当即晕晕乎乎地傻笑起来:“没错,虽然你拿去做什么都行,但告诉我一声很好,以后也要这么办!”   肖衍松了口气,内心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有一只耿直的男票,真的是异常好哄啊!   这时,白民国的几个人又有了另外的主意,一人从腰间取出一把小刀,掏了个陶碗往地上一摆:“那就老规矩,放血卖,十颗灵珠一个碗底,有人要吗?家里有病人的,不考虑考虑吗?万一真的是乘黄,可以救一命呢?只要十颗灵珠哦!”   这也是他们的老伎俩了,抓到了像乘黄的动物,先在外城晃悠一圈,看能不能找到第一次来丈夫国摸不清状况的冤大头。没有的话就想法子混进内城,这个比较困难,十次里头大概最多成功一次。最后还是不行,总归要混点灵石吃饭呀,就来最后一招:放血卖肉卖皮毛。   众人嘲笑归嘲笑,白民国出乘黄的事实在太有名了,虽然目前为止都没见过一根毛毛,但万一呢?总有人想要买个彩票撞个大运的。   普通狐狸的血和肉味道都不怎么样,若是别人,最多也就卖一张皮,可白民国的人出手,大家还真是相当心动。   肖衍一看不行了,马上就要放血了喂,当即顾不得更多:“等等等等,你这狐狸活的怎么卖?” 第73章 恶作剧   白民国的人比划着正要下刀子放血, 忽然被叫了停, 又听说是要活的, 顿时来了劲儿。抬头一看, 哟, 不是城门口见过的跟一臂国人混在一起的两人么?   对于从来勤勤恳恳埋头做事, 却始终穷得叮当响的一臂国人,这几人向来是瞧不大起的。他们自己过得虽然也不富裕, 但几人坚信这是由于他们没开始努力的缘故。否则,凭他们的本事, 干什么都一定会大有作为的!   因为这种迷之自信, 几人之前对肖衍,那是相当不屑一顾的。一臂国人的朋友,又能高明到哪儿去呢?   不过现在嘛……看看饕餮肩头扛着的毛皮,几人暗自吐了吐舌头。乖乖, 这些越来越稀罕了的皮子,这两人是从哪里弄到的?   没有人会跟灵石过不去,为首之人眼珠子转了转:“哟, 客人好眼力,你们看中这乘黄了?白民国出品, 童叟无欺,别看这小小一只, 只要吃它一块肉, 喝一点血, 寿命涨个上千年完全不是梦……”   “开价。”肖衍懒得跟眼前几个吊儿郎当的青年多话, 言简意赅地开口。反正作为顾客,他用不着笑眯眯地寒暄。   啧,这架子还不小,为首之人再次打量了肖衍和饕餮一番。这一看,发现两人气度不一般,不太像混迹外城的人,倒跟他们混入内城时远远见到的一些人有那么一点相似之处,当即心思就活络了。   眼珠子再次转了转,伸出三根手指:“三个黄晶。”   哗——周遭的人骚动了起来。一枚黄晶等于三十块普通灵石,三枚就是九十块灵石,不过一只毛色干枯的小狐狸而已,毛皮还不是漂亮的红色或纯白,黄褐驳杂,压根没啥用,可也真敢开口。   有人想要开口嘲讽两句,却被白民国的其他几人瞪了回去。   方才看热闹是看热闹,这会儿有人正经想买东西,再开口就是跟白民国的这几个混混过不去了。有人看看面生的肖衍和饕餮,再看看那几个面色不善的混混,到底把劝说的话吞了回去。   肖衍愣了一下,倒笑了起来:“你这是当我们完全没听到方才的要价么?”   对方下巴一抬:“这乘黄的卖价,端看识不识货,放血卖肉卖皮那是下下策,现在囫囵卖给你,功效可是大不相同,难道连三个黄晶都不值么?”   肖衍自然不会听这通胡扯,当即漫天讨价就地还价,跟几人掰扯了起来。他小时候很是过了一阵没有安全感的日子,买什么东西都紧巴巴的,跟人砍价是常有的事,那叫一个驾轻就熟。   他也不胡搅蛮缠,掰着手指一一计算。这狐狸并不大,如果放血最多能放两碗,一个碗底十颗灵珠,那两碗血顶了天也就六七块灵石。狐狸肉略带一点骚味,压根不讨喜,因为有个乘黄的名头,就算价格跟羊肉一样,这么一小只,也不可能超过三块灵石。那张毛色难看的小皮子,根本不可能卖出去,折个一块灵石顶天了……   也就是说,算来算去不过十来块灵石的价,他愿意出个十二块买个囫囵的,也就别争了。   这个世界的人算数普遍不大好,更别提不学无术的几人了,被肖衍噼里啪啦快速一通说,很快蒙圈了。从三块黄晶降为了两块,咬死了非要肖衍付。肖衍舔舔嘴唇,再次开始毫不手软地杀价。   饕餮讨厌与人类打交道的一大原因就是他们说话老爱拐弯抹角,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偏偏要一来一去互相试探底线,总想着多占一点便宜。可现在,看着肖衍劲头十足地一个顶几个,反应极快地把对方说得哑口无言时,竟然觉得相当有趣。   每当对方被逼急了,满头大汗地想着新的措辞,又很快被肖衍带偏,当优势牢牢地站在自己一方……唔,还是挺爽的。   饕餮发现肖衍每当找到了对方话里的漏洞,就会眼睛微微一亮,然后假装若无其事,冷着一张脸指责对方冷酷无情无理取闹地定了这么一个奇怪的价格。周遭的看客频频点头,纷纷觉得白民国几个混混真是张嘴就来。肖衍的眼底更加亮了几分,他的六条半大尾巴如果露着,大约已经忍不住要在身后晃来晃去了。   勾得饕餮心里痒痒不已。   那只半死不活的狐狸似乎感知到了什么,抬起头冲肖衍的方向呜呜叫了两声。   价格一降再降,已经到了一块黄晶也就是三十块灵石和二十块灵石之间的杀价了,最多也就是十块灵石的差距。   肖衍有点郁闷,他和饕餮辛辛苦苦卖了半天的皮子,若真的这么扔出去大半买只狐狸,也太任性了,咬死了二十不松口。白民国的几人倒无所谓,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倒是看出肖衍真的想要这只奇怪的狐狸,当即威胁若不出三十灵石,那就依旧宰了卖肉。   双方暂时僵持了起来。   饕餮看着那几人油盐不进的嘴脸,有点手痒痒,很想冲上去揍一顿。正在权衡到底是少点麻烦扔个三十块灵石算了,还是解气地打一顿强行以二十块灵石买下,毕竟后者会被维持南集秩序的守卫追赶,影响不大好……忽然就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这气息隐藏得极好,若不是饕餮练了智给的功法,灵敏度又提高了不少,大约就会漏过去了。   不动声色地转头,就见角落里鬼鬼祟祟地钻出了几个面黄肌瘦的人。为首一人身材高大但站没站相,缩头缩脑的一脸猥琐,尖嘴猴腮三角眼,东张西望的时候总带着几分不怀好意。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除了比山中相见更狼狈了几分,可不就是老对头穷奇么?   噫,跟着这么一个白痴老大,它们的小弟似乎也更加惨兮兮了呢!   穷奇除了挑衅对头时容易头脑发热,偶尔也是会机灵一两回的。比如说,能逃开严密的追捕躲到这丈夫国来,比如说,趁着大家都在看热闹,想要浑水摸鱼偷点吃的。   它瞄中了一个卖鱼的摊子,摊主是个胖女人,正踮着脚尖津津有味地看肖衍砍价。穷奇让小弟打掩护,挤到了胖女人身后,自己毫不客气地囫囵吞了几条。   似乎听到响动,胖女人心生警觉,想要回头。小弟一看急了,老大虽然开动了,它们还没来得及吃呢!有一只刚化形的小妖兽伸出了尖尖的爪子,竟然直接划向了胖女人的脖子。   饕餮眉头一跳,眼光一扫,扫到了不远处的一块小石头,当即长腿一伸,脚尖一勾。小石头骨碌碌地向上滚了一段,斜斜飞起,直接落到了饕餮手上。屈指一弹,指上附了一点妖力,小石头呼啸而出,咚地一声,清脆响亮地敲在了小妖额头上。   胖女人不知道自己从鬼门关上转了一圈,转身就看到一个瘦瘦小小的人轰然往后倒去,露出了自己摊子上被啃得七零八落的鱼。她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猛然扯着嗓门尖叫起来:“有——贼——啊——啊啊啊,可恶的偷鱼贼,赔我的鱼来——”   唰——众人的视线又转了个方向,待看清了嘴里还叼着半条鱼目瞪口呆的穷奇,几个与胖女人关系好的全都义愤填膺:“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轰隆隆轰隆隆,穷奇落荒而逃,一群大男人抄起棍棒就追了上去,胖女人坐在摊前,大声咒骂。   饕餮嘴角一挑,想到了一个馊主意。   高大英俊的男人往肖衍身前走了两步,强大的气场让几个白民国的人微微有些发怵:“干,干什么?这买卖讲究个你情我愿,我我我们不愿出手,你们还敢强抢不成?”   饕餮从肖衍手中拿过装着灵石的包裹,解开,数出三十枚灵石:“拿着,把狐狸留下,滚!”   白民国几人本都做好了只要二十枚灵石的准备——毕竟蚊子再小也是肉,总比真的放血卖强——这会儿简直喜出望外,半是狂喜半是狐疑地检查了一番,发现是真的灵石后,干脆利落地把狐狸一交:“嘿嘿嘿,多谢客人惠顾,下次有什么好东西,仍旧来找您二位,一定给个好价格!”   人傻灵石多,不坑他们坑谁呀!   饕餮一脸不耐烦状:“少啰嗦,嘚啵嘚啵嘚啵半天,烦死了。”   哟,原来还是个不禁吵的,下次更要卯足了劲儿杀价了!几人兴高采烈地应了是,离开了。   “哎?”肖衍摸不着头脑,“你怎么就答应啦?我差点就砍成功了,二十二块灵石左右大概就能拿下呢!”   “算了,没得跟他们白费力气。”饕餮一搂小狐狸,飞快地在人脸上么了一口,愉快地说。   “我怎么觉得……”肖衍狐疑地看看他。刚刚灵石递出去的一刹那,是他的错觉吗?   “没什么好觉得的,我饿了,弄点吃的去吧!”饕餮脑袋一拧,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一看就是有猫腻!肖衍摇摇头,也懒得追究:“好吧,找点吃的去。也不知道这只狐狸爱吃啥……”   “妖兽哪有那么多讲究,肯定什么都吃……”饕餮撇着嘴看看可怜兮兮窝在肖衍怀里的小家伙。噫,小狐狸还没怎么抱过幼崽形态的自己呢!   两人肩并肩地走远,把一片混乱抛在了身后。   穷奇生怕引起注意,在丈夫国压根不敢动用什么妖力,要不然也不会混得这么惨兮兮的了。现在好了,被一群普通人追着揍,敲了满头包,简直是奇耻大辱!   好不容易脱了身,咆哮着问小弟怎么会那么笨,连个胖女人都看不住时,小弟战战兢兢地捧出了那块砸得它头昏眼花的石头。   小弟看不出来,穷奇却一下子就感觉到,上面覆着淡淡的妖气!   顿时更加愤怒了。好哇,哪里来的死妖兽给自己加戏,找茬都找到上古凶兽穷奇的头上来了!   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当即循着这若有若无的妖气,四处找了起来。废了大半天劲,终于锁定了可疑目标——有几个浑身雪白的家伙,在特别得意地讨论今天遇到的冤大头——一看就妖里妖气的!   “吼~上,揍他们!”穷奇愤怒地咆哮了一声。   于是,正打算拿着灵石好好享受一番的白民国几人,众目睽睽之下,被几个暴民冲上来不由分说地按住,狠狠揍了一顿。然后在其他人围上来前,夺了他们辛苦挣来的灵石就跑路了。   饕餮在灵石上覆了一点经过变化的妖力,感觉到穷奇靠近时,就忽然抽干了灵石中所有的灵气,塞给了兜里的鸾鸟神魂。   唔,臭老头给的功法,里面的那些小用途,也是很给力的嘛!   鸾鸟的神魂微微亮了一下,又恢复了安静。   穷奇揍了一顿“坑了”它们的“白毛妖兽”,又得了一笔横财,心里终于平衡了一点。大摇大摆地到了一个卖熟食的摊子前,大方地丢下五枚灵石,看也不看地抬着下巴:“买肉。”   摊主看看那暗淡无比一丝灵光也没有的灵石,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穷奇:“你们就是穷疯了,也不能拿着用过了的灵石来糊弄我吧?”   灵石之所以可以用来交换东西,就是因为其中的灵气可以作多种用途。没了灵气,与普通石块无异。   “什么?”穷奇怒气冲冲,以为这摊主就是找茬的,正想撩袖子理论一番,忽然看到了扔出去的五块灵石。   再看看剩下的二十五块:“……”   摊主一脸警惕:“怎么?骗不成功还想抢,告诉你们,我可不怕你们!”   穷奇看看灵石,再看看往这头探头探脑的人们:“……”   娘……的。   原来那些白毛妖怪也是穷鬼,别让它再碰到第二次! 第74章 卖艺   三十块灵石买到手的小家伙看起来挺不起眼的, 细细长长的眼睛半阖着, 脑袋半低着, 配着一身不大好看的毛毛, 肖衍都走出一长段了, 还有人小声跟他说, 这笔卖买亏大发了。   肖衍倒也不大在意,反正他又不打算养狐狸卖毛皮。也就是看着小家伙可怜, 偶尔起念救一条命罢了。   只是小东西状态不大好,脖子上有明显被勒过的痕迹, 背上的两根角大约也被折腾过了, 隐隐渗着血丝,腿被粗绳子两两绑着,磨破了皮,解开后露出了血肉模糊的一截, 肖衍看着都觉得疼。   性子倒是意外地温顺。肖衍怕它挣扎着在这种地方跑掉依旧难免一死,解开它腿上的绳子后就松松地绕着身子缠了缠,绳尾收在自己手中。可它只是抬头冲肖衍呜呜叫了两声, 并没有松了绑就马上要跑的意思,连挣扎都没有。   肖衍托着这轻得厉害的小身子, 有点捉急:“不会是受了什么重伤,养不活了吧?”   饕餮打量了两眼:“好像是有点脱力了, 你用灵力温养温养试试。”   肖衍从路边摊子上讨了一点水, 放在手心里喂着这狐狸喝了:“阿黄, 一定要好起来。”   “阿黄?”饕餮发现肖衍特别爱给各种动物起名, 起得还都……相当接地气。嗯,比如绿毛啊小秃之类的。   “对啊,黄的,那些人又叫它乘黄。”起名废肖衍一脸理所当然。   “嗷呜呜~”小狐狸喝了点水,不知是舒服了点,还是被这名字郁闷到了,小小叫了两声。   肖衍缓缓地运气功法,把灵气一点一点集中到臂弯,然后送到了阿黄身上。本来恹恹的狐狸似乎好受了一点,在臂弯处拱了拱,仿佛知道机会难得,闭起眼睛不动了。呼吸一点点均匀下来,竟是睡了过去。   肖衍动作放得更轻了一些,连走路都尽量不颠簸。   这种不经意间的小习惯是最体现性格的,饕餮在一旁看着,不知不觉间连自己的眼神都柔和了三分。肖衍身上有一种让人变得平和的力量,跟他一起久了,饕餮的脾气都好了不少,似乎凝在血脉中的那点凶戾之气都很久没有冒上来了。   口中却是有点泛酸:“这么小心?”   “可不是,三十块灵石呢!不养得活蹦乱跳的好好放走,实在太可惜了。”想到价格,肖衍还是免不了肉疼的。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还得想个法子挣钱才是。   饕餮话中有话:“放心吧,不会浪费的。”哪怕这小东西养不回来也没有浪费。   肖衍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嗯嗯,阿黄不会有事的。”   因为饕餮之前喊饿,回去做吃的又得花时间,肖衍干脆拉着他去了卖吃食的地方。偌大一个集市,吃的自然不会少,虽然生的居多,却也不乏熟食。   各种各样的烤肉熏肉,还有放在大锅里炖着的大块肉,大小不一的鸟蛋,这里的人显然也懂得放香料来提味,各种浓郁的香气交织在一起,相当诱人。   此外还有铺子上放了各种水果,这个季节竟然也有橘子,显然是前一年的,放过了一个冬天和春天,这会儿干巴巴的貌不惊人,却成了摊子上的新鲜物什。   摊主还尽心尽力地推销着一堆干杨梅:“南边来的,要不要尝尝?别看瞧着不咋滴,在外头时渴了又没水喝,放一颗到嘴里可舒服着呢!”   这宣传要在什么极度缺水的地方也就罢了,可丈夫国虽然在西边,水源却挺丰沛,大家显然对这干巴巴黑漆漆的东西不感冒,摇摇头走了。   肖衍却是有点心动,杨梅啊,夏天多么美妙的水果呀。虽然为了长途运输晒成了干,也还是诱人的。   饕餮看看眼睛又开始发亮的肖衍,走过去:“这个怎么卖?”   摊主也是从别人手上拿的这批货,本以为总有人会尝个新鲜,谁知几天了都没卖出去,有点沮丧,这会儿见有人问,当即精神一振:“全都便宜卖了,客人要多少?”   两人用很低的价格买了一堆干杨梅,付灵石的时候,肖衍指指旁边的一堆干橘子皮:“我加点灵珠,把那堆橘皮也卖给我好不好?”   摊主一听笑了:“这个呀?我本来就是要扔了的,客人有用的话,直接拿走就行了。”   现在不是橘子正出的时候,买的人大多吃个新鲜,大多只要个几个不会买多,许多人当场就吃了。这摊主未免橘子皮扔得到处都是,才收集了一下,倒没什么特殊用处。   肖衍点点头,却还是多出了两颗灵珠,把摊主高兴得眉开眼笑的。   “这个有用?”离开后,饕餮看看干巴巴的橘子皮,尝试着放嘴里嚼了一点,被那味道郁闷到了。   “嘿嘿嘿,我想到个法子,也许能挣点灵石。”肖衍笑眯眯地卖了个关子。   两人又买了点烤肉撕着吃,饕餮嫌肉太老,味道淡的地方太淡咸的地方太咸,完全没有肖衍烤的好吃。肖衍安抚他回去再做一顿,饕餮才终于满意了,大口大口地嚼了起来。   肖衍把熟食区逛了个遍,好多新奇的东西都尝了尝,再看看来来往往挨挨挤挤买吃食的人,顿时觉得挣灵石不那么困难了。   因为饕餮扛着的皮子实在有不少又漂亮又稀有,一路上还是有不少人问价格的,等到一整个南集逛得差不多,所有的皮子也都卖出去了,又进账了五十多块灵石。   饕餮始终没忘了最初的那点小心思,赶紧拉着肖衍就去买衣服了,指定要姐妹花身上那样的,被肖衍一头黑线地死命拦下了。   饕餮拧不过自家媳妇儿,只好恹恹地买了几身男式长袍。   姐妹花捂着嘴笑,眼看着英俊极了的男人一脸失望,于是悄悄地推荐了几件薄薄的男款长袍。   饕餮眼睛一亮,赶紧在肖衍看别的东西时悄悄地塞了灵石,把几件衣服卷吧卷吧塞进了包裹里。   唔,虽然做这袍子的初衷完全是因为夏天太热,但饕餮显然不在意它的实际用途。   脑补着一些不可描述之事,暗搓搓地跟上了肖衍,饕餮发现自家狐狸对一些黄白色的石头感兴趣了。   “这是什么?”他好奇地问肖衍。   这大概能算一个卖甜食的铺子。   不大的摊子上放了十来个金黄色的野蜂窝,里头全是缓缓流动的蜂蜜,看起来无比诱人。   一个陶罐子里放着的竟然是麦芽糖,旁边放着一堆短短细细的小棍子,有人递了一颗灵珠,那摊主便用两根木棍卷一坨麦芽糖给对方。买的大多是小孩子,在这个零食并不丰富的世界,一点麦芽糖可是无上的美味了。   还有就是这黄黄白白的“石块”了。摊主告诉肖衍,这是极西石蜜,还弄了一点碎渣渣给肖衍尝了尝。   肖衍稍稍一舔就知道,这就是原始版的白糖啊!这种穿越前极常见的物什,在这个世界太难得了有木有!   想到买好了的杨梅、橘皮,虽然石蜜的价格不低,肖衍还是买了一大块,让摊主帮忙敲碎,装在一个大坛子里带走了。饕餮眼馋蜂蜜,也拎走了一整个。   肖衍买了根麦芽糖,恶作剧地塞到了饕餮口中。   饕餮从来没接触过这种黄黄黏黏的,甜得有点倒牙的糖,全塞在了牙上,舌头舔来舔去,相当不自在。   肖衍在一边看热闹,偷偷地笑,笑得饕餮炸了毛,搂住他亲得满脸都是麦芽糖。   肖衍龇着牙又不敢拿手去擦,免得弄得到处都黏糊糊的,只好拼命地瞪饕餮。饕餮挑着眉笑,肖衍凑过去往他脸上也使劲蹭了蹭,非常愉快地进行了互相伤害。   夕阳落下的时候,两人回到一臂国人附近,看到老头儿智面前排了一溜大大小小的陶罐,拿了一根小木棍,一边敲一边拿破嗓子唱:“地之所载,六合之间。四海之内,头悬日月。经以星辰,纪以日月。天之苍苍,神灵所生。地之茫茫,万物周复……”   声音有些嘶哑,却意外地有种厚重感。肖衍看着落日中的老人,心头莫名地升起了一点敬畏感。   然后,他就看到绿毛鹦鹉脑袋上停了一只活泼好动的小秃,沿着围观的人群字正腔圆地喊:“恭喜发财——恭喜发财——”   肖衍:“……”   化蛇在老头儿身旁摆了个摊子:“卖药啰,卖药啰,头疼脑热,跌打损伤……”   如皮鱼萌萌地睁着大眼睛,脖子上挂了个小坛子,呼扇着小翅膀来到围观小老头儿智唱歌的人群前,软软糯糯地开口:“各位觉得喜欢吗?喜欢的话就支持一下吧~”   被它无辜的眼神一看,有些人竟然也真的掏出了一颗灵珠,清脆地扔在了里头。   肖衍:“……”   好一支囊括了游吟诗人、饶舌鹦鹉和卖大力丸的江湖杂耍队。   如皮,我对不起你,让你小小年纪就为了生计出来抛头露面。   南集上人去了又来,隐约听到有暴民抢劫的事,又听到有人试图拿废灵石买东西的事,肖衍掏掏耳朵,哎呀,混在南集,还得小心些呢。 第75章 老顽童(1更)   老头儿别出心裁, 把他一路上的见闻串成了一个个可以吟唱的小故事。有的是动植物科普向, 有的走欢脱滑稽路线, 有的是英雄冒险故事, 有的又带点恐怖诡异风……风格多变, 虽然是个破嗓门, 但听起来相当有趣,难怪吸引了那么多的听众。   虽然年纪一大把, 但智显然是个老顽童心态,关注的人一多, 顿时乐成了一朵花, 敲着陶罐一首接一首地唱,压根停不下来。   于是跟着他的动物们就有点倒霉了。   绿毛鹦鹉生平从没见过这么多人类,吓得浑身的毛都炸开了,扯着嗓门喊“恭——喜——发——财——”时, 那调调简直像“恶——灵——退——散——”。   要不是怕乱飞会被人打下来烤了,估计它早就一缩脖子悄悄地跑了。   好在这儿的人大概从没见过鸟儿说吉利话,围观得开心极了。有孩子对这毛色鲜艳腔调古怪的鸟儿很好奇, 还想要伸手摸一摸,绿毛炸着头毛落荒而逃, 觉得鸟生相当艰难。   小秃一开始兴致勃勃地左看右看,啾啾啾啾叫个不停, 没过多久就看腻了, 恹恹地催着绿毛去别的地方玩儿。绿毛深陷人山人海, 压根不敢轻举妄动, 只能在恭喜发财的间隙悄悄地跟小秃沟通。   小秃还是只刚出壳的鸟儿,跟它讲道理显然没太大用处,绿毛不陪它到处浪,它就自力更生,张着小秃翅膀,啾地一声从绿毛背上跳了下来。   鹦鹉吓了一大跳,关键时刻超常发挥,嗖地一下飞下去,把差点啪叽摔地上的小秃接住了。   小秃自由行动未果,不满地啄了一口绿毛的头毛,揪住了拼命往后扯。不一会儿,实在无聊的它又爱上了“跳鸟游戏”,一次次重复着从绿毛背上跳下来,又一次次被接住,一次次扯头毛。   向来脾气暴躁的绿毛竟然没有说什么,只是“恭喜发财”的声音又凄凉了几分……   化蛇倒是比绿毛好一点,不那么怕人,毕竟它以前也是相当凶悍的存在。虽然跟了肖衍和饕餮后,顿顿能够吃饱,凶性收敛了不少,但若有人胆敢冒犯它,它它它还是会毫不留情地回击的!   然而,当它瞪大了眼睛,如临大敌地看着向它靠近的人类,并随时准备好喷水时,对方却并没有什么粗暴的举止,只是问的问题却让它卡壳了。   “这是什么药?”   “真的能治头疼吗?”   “怎么用?吞下去就行吗?”   “闻起来味道好怪,为什么跟巫咸国出的药不一样?”   化蛇泪流满面,它只是临时被拎过来摆摊的,根本没有经过岗前培训,压根不知道怎么回答啊!   想到老头儿简单粗暴的叮嘱“这个治头疼脑热,那个治跌打损伤,卖,卖不出去没有饭吃”,简直眼泪都要流下来。   偷眼看看唱得开心的老头儿,显然没有停下来帮它一把的意思。   哈~看来晚上注定要饿肚子了,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如皮鱼则是一行中最胆小的一只,当初在山上就跟肖衍说过它对人类的恐惧。智倒也知道它胆子只有针眼大,破天荒地在分派任务时,问了一句有没有问题。   如皮鱼的胆小充分体现在,它连跟这个黑黝黝的老头儿说“有问题”的勇气都没有……   “哟呵,小家伙挺厉害的嘛。”智表达了他的刮目相看。   这一句夸奖让如皮鱼兴奋了好久,然后在面对摩肩接踵的人群时……差点吓尿了。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敢飞到人前,结结巴巴了更久才敢开口,软软的声音,漂亮的眼中眼泪汪汪,仿佛对方凶一下,就会马上哭出来。   这小模样成功地让许多人心都化了,本来不准备掏钱的都不好意思了,灵珠叮叮当当地往碗里落。   倒是误打误撞造成了一个相当不错的结果。   只是肖衍看到金豆豆将落未落的如皮鱼,简直心疼坏了。他跟饕餮出去过了个二人世界,回来就看到自家娃当街卖艺以期养家糊口了,生活的重担落在幼小的妖兽肩上,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咳,总之,肖衍趁着老头儿两首歌的间隙,赶紧凑了过去:“老爷子辛苦了,赶紧歇息歇息,今儿个就到这里吧。”   老头儿意犹未尽,大手一挥:“没事!老头儿还能唱!藏了一肚子的故事,才刚起了个头呢!”   “今天晃悠时看到不少新鲜东西,会做几个新菜……”肖衍诱惑。   老头儿耳朵一竖,眼睛一亮,果断开始捡那些坛坛罐罐:“走走走,折腾了一天,老头子也累了,该好好吃点东西休息休息了,哎呀,这年纪大了,就是经不起折腾哟!”   把收拾好的东西往化蛇那边一丢,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手向后一背,腿脚灵便无比地率先向着一臂国的帐篷处溜达走了。   肖衍&化蛇:“……”   肖衍做饭的时候,再次偷偷跟饕餮确认:“看老爷子这模样,好像再活多少年都不稀奇呀?”   若说最开始是抱着一点好笑和八卦的心理,这次试探般的确认,则藏了一点小心翼翼的希冀了。   然而饕餮摇摇头:“你没发现,他的气息愈发不分明了么?”   第一次与智相遇时,他开口前就没有一个感觉到他存在的。后来相处得久了,敏锐如饕餮终于能够捕捉到他的气息了,肖衍也偶尔能似有似无地感觉到。   现在听饕餮一说,肖衍认真感受了一会儿,还真的又一点都察觉不到了,不由得有点闷闷:“哦。”   “你也用不着为他难受,我看他自己每天过得相当开心,什么都能折腾出个花儿来。”饕餮撇撇嘴,有点笨拙地安慰肖衍。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心里头已经挺亲近智了,嘴上却依旧不喜欢不死民,这会儿夸起智来也别别扭扭的。   智在帐篷外扔了块旧皮子,躺在上头呼呼大睡,欢快地打着呼噜,跟锯木头似的。啊,这个位置通风良好,小风徐徐,凉快极了,离做饭的地方又近,一听到开饭的响动马上能起来吃,简直完美。   睡梦中的小老头吧唧吧唧嘴,为自己点了一个赞。   听着老头儿的呼噜声,肖衍做了极丰富的一桌菜。丈夫国的食材丰富,五花八门应有尽有,不是别处可比的,素菜还相当便宜,肉类虽贵一些可也能接受。他本想屯些素菜慢慢吃,可忽然地就改变了主意。   锅灶附近渐渐地摆满了盆盆罐罐,清炒葵菜,肉片黄瓜煲,冬瓜炖排骨,水煮肉片,红烧鱼,蒸蛋……肖衍甚至用莲藕丁、冬瓜丁、肉泥混着鸡蛋、姜末等炸了十几个红烧狮子头,虽然因为手边没有淀粉而有点散,但表皮炸成金色的狮子头放到罐中炖了半天,一点点收汁的时候,还是看得饕餮直吞口水。   肖衍又取了些今天买来的石蜜也就是白糖,用慢火煎开,做了道红烧肉,外酥里嫩,夹起一块,红色的汤汁一点一点很慢地挂下来,漂亮极了。   饕餮围在肖衍身边,这里偷吃一点,那里偷吃一点,吃得不亦乐乎。   肖衍让他用石头碾了点面粉,把低价买来的一袋小杂鱼给去了内脏,用面粉裹了裹,放到油里炸成浅黄色。然后放一点盐,一点辣椒炒了炒,夹起来往饕餮嘴里塞了一条。   饕餮被那一点辣味逼得直抽气,又觉得小鱼干很好吃,表情相当纠结。   “你现在都尝尝,待会儿让着老爷子一点哈,他吃得比你慢。”肖衍说。   得,自家的狐狸心软,这会儿地位得排到那老头儿后边去了,饕餮郁闷地又扔了一条小鱼干到口中,到底没有拒绝。   嘶,又辣又爽。   让化蛇送了一大锅羊蝎子给一臂国人,太阳彻底地落山了。一行借着火光大吃了一顿,一个个肚皮滚圆,之前怎么都叫不醒、菜一摆齐就一蹦老高的智又扯着嗓门开始唱歌,鉴于那声音实在不好听,大家怕好不容易抢着吃下去的菜又吐出来,纷纷冲过去捂住了老头儿的嘴。   智不满地哼哼:“你们这些不识货的,今天老头子可是挣了好几块灵石呢!免费给你们唱还不要……”   没错,这支江湖杂耍队要到了不少灵珠,折合起来,有将近十块灵石的量!   老头儿要把它们交给肖衍,就当以后每天的伙食费了。肖衍死活拒绝了,让老爷子自个儿留着,想买什么买什么。   第二天早上,老头儿拎着一小包灵珠出了门,回来时给肖衍买了些也许有用的香料,给自己买了几味没见过的药,给如皮鱼买了几条肥肥的鱼,给化蛇买了一大块肉,给绿毛买了一小袋小米,给小秃……灌了一瓶水——据说是特别干净的山泉水。   小秃:“啾?”   老头儿敷衍地摸摸它脑门上的三根毛:“乖,慢慢喝哈!”   小秃似懂非懂地晃晃脑袋,刚好跟老头儿抚摸的方向逆着,于是接下去的大半天,它都维持着三毛冲天的模样。   新买回来的阿黄交给了老头儿治疗。智仔细地给它的外伤敷了药,说可能还被打得不轻,需要慢慢养,但至少命是救回来了。   肖衍听得松了口气的同时,看着脸肿成猪头样的老头儿拼命忍笑——老爷子在治阿黄时,忍不住把新买回来的几味药在自己身上试了试,结果不知道是药性相冲还是过敏,脸肿得一塌糊涂,好在没什么副作用。   智的眼睛真的成了一道缝,几乎睁不开了,香肠嘴一开一合,怒道:“想笑就笑,遮遮掩掩的真是太讨厌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于是肖衍不跟他客气了,眼泪都差点笑出来。   智:“……”   饕餮扛着一大堆从一臂国人手上买来的人面鸟回来,也看着老头儿,相当解气地笑,却是对肖衍开口:“都准备好了。”   “好——嘞!”肖衍捂着肚子回答。新的一天,他有了新的挣钱计划! 第76章 烤串和酸梅汤(2更)   人面鸟的销路比一臂国首领想象的还要糟糕。   这种蝗虫般飞到哪里扫荡到哪里的青黄鸟, 要么不出动, 一出动就是铺天盖地, 别的不说, 数量绝对可观。因此, 这次受害的国家竟有五六个, 有离丈夫国近的前两天就在卖了,一臂国的人到底晚来了一步。   其实这种鸟味道相当不错, 肉极嫩,还带了那么一点点甜味, 与它们凶恶的外表相当不符。但味道再好, 大量地吃总会腻的,肖衍昨天草草逛了一圈,看到好多铺子上都摆了这种鸟,价格压得很低却依旧无人问津, 就知道事情不妙。   回来一问,果然,凫溪和罗罗都卖出大半了, 连巨猿朱厌都有人出于好奇买走了一整头,人面鸟却几乎没动过。   恰好肖衍正在琢磨新的挣钱法子, 便提出买一些过来。他也胆大,剩下的灵石不多了, 便只留了四五块备用, 其他的全都拿了出去。   一臂国的人吓了一跳, 连连推阻, 表示自己国家大部分人的命都是肖衍和饕餮的,哪能收他们的灵石?再者,这人面鸟本来就没人要,再放两天也得坏了,吃也吃不完,肖衍帮忙处理了正好。   肖衍正色道:“一码归一码,若是寻常一点吃住,我也就不跟你们客气。可这事儿,我是用来挣灵石的,可不能白拿了你们的。你们要是不收,我也只好到集市上收购人面鸟了。”   好说歹说,对方才终于勉勉强强地先接下了灵石,暗自寻思着,也不知肖衍是什么打算,若是亏得血本无归,还是得悄悄地把这本钱还回去才成。   他们隐约猜到了肖衍是要做熟食,但并不大看好。倒是绝对相信他的手艺,只是人面鸟的价格压得太低了,连平日里吃不起肉的人都欢天喜地地买了一大堆,吃到快吐了,哪来更多的人买?   肖衍也没有解释,让饕餮把鸟扛了回来,又借了几个手巧的一臂国人,让他们帮着把人面鸟处理干净。褪毛,剖好,把翅膀、腿摘下来,身体剁成均匀的几大块,分别用盐腌上。内脏也没有按这边的传统直接扔了,心、肝、胗子全部洗干净分开放。   肖衍亲自下场给人做示范,如何将毛褪得更干净一点,如何摘下和心肝连得很近的胆而保证不扯破,如何把胗子上的一层皮给揭下来……看得饕餮脖子后头凉嗖嗖的,深深觉得以前小瞧了他家的小狐狸。   这干脆利落的分尸手法,绝对是老手啊,跟平日里软绵绵的心软狐完全不一样好不好?   虽然平时也见过肖衍处理食材,但还是头一次看他身处一大堆人面鸟中,面不改色地迅速褪毛的饕餮,破天荒地对九尾狐这个种族,悄咪咪地升起了那么一丢丢的敬畏之情。   瞧,寻常的妖兽凶悍归凶悍,最多也就一口咬断脖子嚼吧嚼吧吞了,哪能想出这么多花样来?   肖衍不知自己在饕餮心中的强悍度直线上升,指挥着他把处理好的肉用盐腌了,自己则把昨天连夜蒸的橘子皮拿到外头去暴晒。   外头阳光正猛,没一会儿,蒸软的橘子皮就干透了,硬邦邦的。肖衍把它们回锅又蒸了一次,再晒干,简单的陈皮就完成了。   陈皮由新鲜橘皮反复蒸晒而成,据说是越陈效果越好,当然,每年都得花心思晒一番。但昨天带回的这橘皮经过一冬一春,本来就干巴巴的,肖衍的要求也没那么高,勉强也可以用了。   快到正午的时候,所有准备工序到位的肖衍终于出发了。带着帮忙抱食材的人,到了……外城门口。   是的,肖衍没打算在城内熟食区租铺子,招徕那些徘徊着想要买点熟食的客人,反而跑到了城外。   城门外人来人往,依旧拥挤,大部分人经历了长途跋涉,面带风霜,排着长长的队伍,等待着一点点向前挪进城。   高高的城墙脚下也摆了一些摊子,但并不算太多,都是些交不起城内摊费的人,在外头摆摊碰碰运气,试图以更低廉些的价格吸引人。但这里货物品质参差,经济宽裕的人并不愿意费这个时间来一一辨别,于是吸引了一批买不起城内东西的人徘徊在此,来来回回挑一点生活必需品。   总之,高墙内外,俨然也与内外城一般,悄然分开了两个世界。   但肖衍今天的目标也不是那些一颗灵珠都恨不能掰成两颗用的人。   化蛇按照肖衍的吩咐,早早地来到城外,仔细观察了一番队伍大致的长短后,找了一个三身国的人帮忙在队尾附近砌了两排石头。两排平行,两臂长,一掌稍宽,低低矮矮的,高度不到肖衍小腿的一半。又问一臂国的人要了一些柴火,堆得满满当当的。   这会儿见到肖衍,赶紧挥翅膀:“老大——”   “不错不错。”肖衍相当满意。   指挥着人把东西都放下,肖衍袖子一捋,开始蹲在路边……烤串。   有饕餮在,火不用愁,手指稍稍一抿,柴火就冒了烟,火苗腾地燃了起来。烧到差不多的时候扑灭,只剩下通红的炭,虽然没有密封烧出来的那么耐用,可也凑合了。   用硬木准备了一批两头尖的细木棍,串起一整个翅膀或一块鸟身上的肉就开始烤。时不时地翻个面,混了香料的油一层一层地刷上,滋滋声响中,香气四溢。   这会儿,除了一开始因为肖衍一行面生又举止奇怪而注意到他们的人,其他摆摊的、逛摊的、排队的人纷纷耸了耸鼻子,四下寻找起香味来源。   等看清了这个堪称简陋的烧烤摊,众人的眼神亮了亮,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   更有那远道而来,正打算排队的,到了近前就挪不动步子了——这些远来做生意的人,是肖衍此次的主要目标。   不像附近定居的,好一点赖一点都是一餐,刚刚打算进城的人,有不少在路上许久,风餐露宿,苦得有点狠了。肖衍听说过,这些人南来北往,虽然不缺灵石,奈何路上许多地方压根荒无人烟,能打到猎物还好,打不到时煮点白米饭,往里扔点野菜拌点盐,就是一餐了。   不少人进城的第一件事,便是到集市上大吃一顿,然后倒头睡一大觉。   到了城里头吃的选择就多了,于是肖衍这个蔫坏的,就挑了个大中午的时间,把烧烤摊直接开到了城外。   烈日当头,人马疲惫,闻着那根本无法忽视的香味,看着烤肉表面亮汪汪的油光……简直引人犯罪!很快就有人忍不住了,上来问了价格,发现只要五个灵珠一串,说便宜不便宜,可绝对也算不上贵,当即买了几串解解馋。   肖衍笑眯眯地把肉从签子上卸下来,包在一张叶子上递了过去。这烤肉唯一不方便的,就是这个世界细细长长的签子不好做,得省着重复利用。   买的人也顾不得滚烫,迫不及待地一口咬下,然后猛地睁大了眼睛。这外酥里嫩的口感,这恰到好处的咸味,厚的地方还仔细地划开了几道,让味道充分进到里头,配合着种种不知名的香料……他们虽然在城内也吃过不少熟食,可真没有一家比得上这个。   当即不再废话,埋头苦吃。   这也是在城外卖的好处,城里头的人这两天吃多了人面鸟,早就腻了,可远来的人不一样啊,人面鸟灾已经过了,这鲜嫩的肉对他们来说相当稀罕。   肖衍笑眯眯地看他们吃完一批又要一批,烤串供不应求,当即让一臂国的几人也加入进来帮忙,自己则揭开旁边一直炖在火上的一个大坛子:“骨头汤啰——买了烤串的每人可以免费喝半碗。”   免费的?众人的耳朵竖了起来。虽然骨头汤听起来没滋没味的,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总比白水强吧?恰好吃了烧烤有点渴,于是大家一拥而上,纷纷拿出随身携带的陶碗要汤。   这便给烤串那边争取了时间,免得有人等不耐烦了直接走路。   这人面鸟其实倒真是好东西,连骨头熬汤也相当鲜美,肖衍又往里头加了些冬瓜,放了姜、葱白等提味,本来秉着可有可无心态喝了半碗的人纷纷惊艳了,有人当即掏灵珠要多买一碗。   肖衍笑眯眯地揭开了另一个大坛子的盖,里头的骨头汤浓郁多了,两颗灵珠一碗,客官要来多少?   于是提出要买汤的人更加满意了,毕竟是掏了钱的,享受不一样的待遇还是很开心的。   肖衍本来打算试个水,谁知效果意外地好,眼看腌好的肉越来越少,赶紧让一个机灵的人回去一臂国,让他们速速帮忙找人,再处理一批食材过来。   一臂国的人昨天已经整顿完毕,今天除了寻找可以正式定居的荒地和尝试着卖掉剩下的猎物,并没有太多事,听着回去的人形容还以为夸张,山羊胡子跑过来看了看,被那人挤人的架势吓了一跳,不知道的以为是打群架呢,待想到这些全都是争着买吃的,又乐开了,赶紧屁颠屁颠地回去组织人准备起来。   直到一盆盆的肉供应上来,一排排新的烧烤摊紧急砌成,肖衍才松了口气,把烤肉的活计交给了一臂国人。虽然味道会稍微差点,但配料一样,无伤大雅。除了嘴刁了的饕餮,其他人压根不怎么在意。   油里头调香料的活计肖衍自己把持着,又指点了几个动作相对笨拙的,看着灵珠一把一把地收进来,肖衍脸上不显,心里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   饕餮手忙脚乱地试着烤了两串鸟肝,试着吃了一串,睁圆了眼睛显得相当不可思议。眼见肖衍溜了出来,把另一串塞到了他的口中:“没想到这东西单独烤了这么好吃!”   肖衍笑着咬了一口:“让你以前都不吃爆炒的内脏,亏大了吧?”   饕餮挠挠头,他捕猎时,总想着吃最嫩的那一嘴肉,谁知道血糊糊的一坨内脏中,也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啊。   肖衍都没想到第一次尝试可以这么成功,幸好再次起烧烤摊时又往后退了不少距离,否则城门的守卫该出来怪他们妨碍通行了。当然,已经有人来“了解情况”过了,被肖衍毫不吝惜地以一大包烤肉“感谢”了回去,整个下午再没人来多说什么。   肖衍眯着眼睛看人一拨拨来了又走,相当满意,心里盘算着或许可以让一臂国人把烤串发展成一个行当,自己凭着技术分点成,大概就可以过得相当舒服了。   太阳渐渐西沉的时候,一臂国积攒的人面鸟,竟然足足卖掉了三分之二!行人渐渐稀少起来,各个摊子稍微空了一点,众人抽空彼此对视,心肝儿都颤抖了。   老天,这烤一烤卖后,一只人面鸟竟然能卖出一头羊的价格,简直难以置信!虽然还要刨去香料费什么的,却也够惊人的了。   肖衍却还有一点不大满意:他同时推出的烤肉和酸梅汤,烤肉大火,那一大坛子的酸梅汤,竟然没卖出去一碗! 第77章 女童   肖衍原本想得很好, 大夏天的撸串, 总得搭配点喝的才过瘾吧?穿越前, 夏天的晚上烤串和冰啤几乎是标配, 再加一点凉菜就是完美。   在这里, 他不知道啤酒的酿造方法, 也没发现西瓜一类极其解渴的水果,那么, 酸梅汤这么解暑的饮料一出来,一定会圈粉无数的!   按配方来说, 这饮品堪称豪华。讲究的做法得用上十余味材料, 乌梅或杨梅、山楂、陈皮、甘草为主料,辅以冰糖、蜜、桂花、洛神花等配料,用几个小时泡开,再慢火熬上几个小时, 大半天的时间才能弄好。出锅后等温度稍降,加入大量的蜂蜜去涩味,往杯中一盛, 梅汁浓稠,色泽漂亮, 味道浓郁,酸甜爽口, 回味无穷。再往里头加一点冰, 入口冰凉, 在炎炎夏日更是一种享受。   肖衍仓促间没能准备得那么齐全, 可杨梅干、自制陈皮、老头儿找来的山楂干、极西石蜜、老头儿配的可以代替桂花的香料,哪样都是花了不少心思的,绝对称得上独此一份别无分号。   材料有限,他只熬了一小锅浓的和一大锅淡的,出锅后还特地把化蛇招来,让它往容器底下喷了一会儿凉水,虽然达不到加冰的效果,却也相当于在井水中镇过一般了。   本来都想着众人会不会争到打起来,谁曾想所有人都是看了一眼之后,再也不回头看第二眼了。   免费骨头汤煮了一锅又一锅,冬瓜排骨汤也煮了一锅又一锅,最后实在赶不上趟,肖衍让人去买了一大袋小米回来煮小米汤。可就算这样,大家宁可喝寡淡无味的小米汤,也不愿意尝一碗酸梅汤。   ——肖衍大力推荐无果后,还尝试着邀几个那种一看就赶了很久的路,被太阳烤到身心俱疲的人来免费试喝一点,哪知他们看了看,挺直了腰杆拍拍胸脯表示:“我们只是有点累,休息一下就好,没有生病,用不着喝药。”   没办法,虽然肖衍觉得酸梅汤深红的颜色晶莹透亮,美丽无比,看着就能分泌口水,但在从没见过的人看来,这跟一大锅黑乎乎的药汁没多大区别。虽然闻不到苦苦的味道,但这卖相就够让人退避三尺了。   喏,看那边煮剩下的渣渣,可不就是一堆稀奇古怪的药材模样的东西么?   “这不是药,不用来治病的,主要是特别解渴还特别好喝……”肖衍巴巴地跟他们解释。   对方三口两口撕完烤翅,又忙不迭地挤进人群中想再买点,很不走心地抛下一句:“哦?不是治病的?那更没必要喝药了……”   肖衍:“……”这真的不是药谢谢。   饕餮帮忙扛了一大堆人面鸟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家狐狸捧着一个粗糙的陶碗,一脸被全世界抛弃了的伤感。   把东西一卸,凑过去看了看:“哟,你熬的药出锅啦?”   说实话,看到肖衍又蒸又烘又晒那些干巴巴的橘子皮的时候,饕餮也是相当不理解的。毕竟他无事啃了两口新鲜橘皮,那苦涩的味道简直让人印象深刻,小老虎坚决不相信煮成水味道就会变好。   但谁让自家媳妇热衷呢?作为一只好饕餮,他决定无条件支持小狐狸的任何决定,并奉上了半个心爱的蜂巢。里头金黄色流淌的蜜,就是他一颗赤诚的向着媳妇的心(呕……)。   只是这会儿忙忙叨叨的,一不小心说秃噜了嘴。   肖衍幽幽地转头,微微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释放杀气。   饕餮缩了缩脖子,违心地称赞:“这颜色还蛮好看的,一般的草啊果子皮的,熬不出这么好看的颜色。”   肖衍:我并没有被安慰到谢谢。   眼看连饕餮喝一臂国人都没兴趣,肖衍也就不强求什么了,忙了半天也累了,独自划拉一块地方烤了只鸟,一边啃一边喝酸梅汤,看着又大又圆的金红色落日,忽然又开心了点。   一群不识货的,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以后真尝到了一定会后悔错过今天这一顿的!   饕餮往他身旁的石头上一坐,一面啃肉一面看肖衍咕嘟咕嘟灌了两碗颜色诡异的酸梅汤,觉得胃有点难受。   就在他认真地考虑自家狐狸是不是碍于面子喝给他看的,自己要不要捧场尝一点时,饕餮注意到了一道视线。   正直勾勾地盯着这边,一动不动。虽然没感觉到强大的气息或什么恶意,但在人来人往中,如此专注的视线也实在少见。   饕餮向来敏感,当即转头,目光如电,一眼锁定了盯着他们看的人。强大的凶兽向来讨厌别人入侵自己的地盘,之前看着肖衍时眼中那一点笑意瞬间褪去,变得冰冷无比。   只是……   杀气腾腾的目光在看清楚对方后,稍稍愣了一下。   只见那不是什么不怀好意的心机人士,而是一个身高最多只到他腰部的小姑娘。长得粉粉嫩嫩的像个小团子,圆圆脸,大大的眼睛,小小的鼻子和嘴巴,头发在两侧梳成整整齐齐的小包包,一身衣服也相当精致。   只是这一看就是精心养出来的小女娃娃这会儿有点狼狈。小脸上不知在哪儿擦了几处灰,似乎跑了好一阵,脸红扑扑的,汗水湿了鬓角,似乎还摔了一跤,衣摆上脏了一大块,手上也有擦伤。   她目光所停留的地方,其实也不是肖衍和饕餮,而是他们手里拿着的,香喷喷的烤肉。   饕餮清清楚楚地看到她在拼命地咽口水。   警报解除,他漫不经心地想,只不过是个饿了的人类幼崽。饕餮的性子与肖衍不同,肖衍遇上了什么人或事,若是力所能及,一般都会选择顺手帮一把,至于能帮到什么程度,就要看交情了。但饕餮独来独往惯了,除了他在意的人和事,其他的压根就懒得搭理。   一个人类幼崽,在一个满是人类的国度,怎么也饿不死,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便打算当没看到了。   结果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那女娃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眼睛微微一抬,就跟饕餮对了个正着。   饕餮:“……”   小女孩:“……”   要说这饕餮的模样吧,帅气有之,霸气有之,最欠缺的……大概就是亲和力了。当他面无表情地看人时,那冷锐的眼神,那微拢的眉峰,那嗖嗖泛着冷气的脸,足以让最暴躁的凶兽灰溜溜地退避三舍。   更不用说这么个小女孩了。   对方冷不丁对上这么一张“你欠了我五百万灵石”的臭脸,当场吓得倒退几步,又不小心撞到了后头的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小嘴一瘪,黑葡萄似的眼中泪光闪闪,似乎下一秒就要哇地一声哭出来。   饕餮:“……”他真的有那么吓人吗?   得,这回扯上干系,不能无视了。青年默默地坐在原处,默默地看着要哭不哭的小姑娘,寻思着该以什么样的表情走过去,该不会把人家吓得连滚带爬吧?   天生对这种一言不合泪光闪闪的软娃娃没辙的饕餮,面无表情地犯起了难。   这么一犹豫,肖衍就注意到了这场小小的骚乱,从酸梅汤碗里抬起头,就看到一个可爱无比的小女娃子一脸惊恐地看着饕餮。   “呃,你对人家干啥了?”肖衍状况外地眨眨眼。   饕餮:“……看了她一眼。”   肖衍:“……”   小姑娘终于顶不住饕餮目光的压力,吧嗒吧嗒开始掉金豆豆。   肖衍一看,倒也急上了,这小姑娘一看就出身不一般,这会儿是不知怎的一个人行动了,待会儿家长找上来,可不得以为他们欺负孩子了。   赶紧把碗一放,小跑着上去把小姑娘扶了起来,擦擦眼泪,轻声细语地问她有没有哪里摔疼了。   饕餮远远地看着肖衍挤了个惯常的微笑,低低地哄了两下女娃,又帮人把衣服拍拍干净,不一会儿,那人类的幼崽就破涕为笑了。肖衍冲着他这边指了指,又说了两句什么,小姑娘怯怯地往饕餮看了两眼,似乎犹豫了一下,别别扭扭地点了点头。   然后,一大一小手牵手,竟然就往这边过来了。   饕餮:“……”   他深深地感受到了同为高阶妖兽之间的差距。   没道理啊,明明九尾狐也是著名的凶兽呢……   肖衍亲自动手,给小姑娘烤了几串肉,火候正好的时候拿出来,刷一层蜂蜜,看得小姑娘眼睛一眨也不眨。   “来,吃吧。”肖衍也发现这小姑娘早饿坏了。   小姑娘明明馋得厉害,却还是犹豫了一下,看看肖衍再看看饕餮,特别是多看了两眼饕餮,小声说:“……如果你们是坏人的话,我会大喊救命的。这里人多,离城门又近,你们逃不掉的。”   “……”饕餮总觉得多看他的那两眼中意有所指,愤愤地哼了一声。   肖衍忍俊不禁:“好好好,没人敢对这么聪明的小姑娘心怀不轨,放心吃吧。”   小姑娘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又忍住了,终于没抵挡住诱惑,小小地咬了一口,然后眼睛一亮,当即不再废话,埋头苦吃起来。   别看她小小的一团,胃口着实不小,竟是一口气吃了一只半烤鸟。   肖衍在一旁看着,愈发觉得这不是一般人家的小孩。   在这个世界,他还没见过这么讲究的孩子。不光是穿着打扮一看就跟南集见到的孩子不一样,连吃饭的习惯也讲究无比。这孩子显然是饿坏了,吃得有些急,可即使这样,吃相也一点不难看,相反还有点优雅的味道。坐姿端正,捧着包着烤肉的叶子的手注意不碰到一点油腻,也绝不会吃得满嘴都是油。   看着她发间亮晶晶的饰物,这个世界可没有有机玻璃,那绝对都是一粒粒彩色的宝石。   肖衍猜想,应当是内城贵族人家的小女孩儿。 第78章 躲避(1更)   小姑娘年纪不大, 防心不小。一面吃东西, 一面仍在不住地偷眼瞧肖衍和饕餮, 似乎生怕他们暴起伤人一般。   不过到底还是个小孩儿, 一只半烤鸟下肚, 她的坐姿便放松了不少, 小脸也不再紧绷着了,冲着肖衍小声地说了声谢谢。声音软软的, 配合着芭比娃娃一般漂亮的小模样,可爱极了。   肖衍笑着表示别客气时, 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能不能给她一张包烤肉的树叶。肖衍疑惑地递过去一张,就看到小姑娘把树叶叠了叠,仔细地擦了擦嘴边的油。   城南来来往往的,大多是些小生意人, 倒也不乏生意做得比较大、手头比较宽裕的,孩子打扮得整整齐齐,想要买点零嘴都随便掏灵珠, 但还真没一个有这小女孩的架势。   肖衍问她:“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刚刚哄人时就问过, 可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小女孩儿都打着哭嗝忽略过去了。   这回小姑娘没有回避, 却摇了摇头, 小声说:“我不能说。”   肖衍一愣, 饕餮忍不住抱着手望天——在他眼中, 一切幼崽都是麻烦的代名词,小小的软软的,一个不小心就弄死了,瞪一眼就好像你多过分地欺负了他们一样。   肖衍又问:“那……你一个人来南城是有什么急事吗?附近有没有家人?”   小女孩想了想,这个问题应该没什么陷阱,郑重其事地摇了摇头。   “那……一会儿你自己能找回去?”   摇头。得,还是个迷路的。   “那一会儿我们送你回去?”肖衍寻思着,反正这边一臂国的人已经上手,他跟饕餮离开一会儿应该也没事。   结果小女孩还是摇头。   肖衍没辙了:“那你有什么别的打算吗?如果是迷路了又不放心我们送,让城门的守卫或者市场的管理送你回家好不好?”   这些都算公职人员,总没什么问题了吧?   “不要……”小女孩两只手无意识地绞在一起,又强迫自己放开,再看看肖衍,似乎怕他不耐烦了一般,终于解释了一句,“会有坏人……我姐姐说过,如果出了什么事,我又躲过了,就跑到南城来,这里人多,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动手的……”   含糊的几句话,透露出来的信息却波澜诡谲。   懒洋洋的饕餮坐直了身子,眉峰微聚:“看来还是个小麻烦。”   小女孩儿本来就怕饕餮,闻言更是缩了缩脖子:“别赶我走,我,我就待一会儿,姐姐发现我不见了,一定会马上找过来的!”   得,还赖上了。饕餮深恨刚才收回眼神不够快:“万一你姐姐没来呢?我们要一直陪你耗着?”   “不可能!”这回小姑娘回答得特别快,三个字掷地有声,仿佛完全没经过考虑就蹦出来一般,“我姐姐肯定会马上出现的!”   说着还往城门的方向看了看,似乎下一秒,她姐姐就会马上现身一般。却冷不防变了脸色,忽然跳了起来,一溜烟躲到了肖衍身后。   肖衍疑惑地往城门处看去,只见那儿走出两个大汉,长相普通,穿着低调,除了比普通人魁梧点,并不惹人注目。可若仔细对着他们瞧,会发现这两人步子异常稳健,而且一人管一边,尽量不着痕迹地四下搜寻什么。   虽然城内外大部分人都在四处张望,各个铺子都恨不能毫无遗漏地带一眼,但这两人的目光显然是集中在人身上的,特别是那些跑来跑去的小孩子身上。而且角角落落都不放过,隐蔽处视线反而会停留得更长一些。   肖衍明显地感觉到,身后的小娃娃的呼吸都变紧了,一只小手无意识地攥紧了他身后的衣服。   心底默默地叹口气,虽然言行跟个小大人一般,到底还是害怕的呀。   肖衍本来有些犹豫的,他和饕餮身份敏感,自己还是在榜通缉犯,这小姑娘来历不明却显然出身不凡,目测有不小的麻烦,又不肯坦诚说明,若不明就里地帮了她,把自己卷进去了事小,至少会连累饕餮、智这一行事大。   可小姑娘可怜巴巴地藏在他身后,万一被发现了,他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被人带走吗?还是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若因为大人间的纠纷而受各种折腾,甚至被撕票了怎么办?   两个大汉逐渐向这头靠近,城门处竟又走出几个相似打扮的人来,同样混在人群中很不起眼,可若真注意到了,就会发现他们与寻常人并不一样。   肖衍抿了抿嘴唇,终于做了决定。   可还不等他有什么动作,只见饕餮有意无意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把小姑娘遮得更加严实了。   他搔了搔腮帮子,也不看肖衍有些惊讶的眼神,撇撇嘴自言自语:“啧……幼崽果然就是麻烦。”   小女孩轻轻哆嗦了一下,总觉得自己会被这看起来凶凶的男人给丢出去。   肖衍倒是笑了起来,发现饕餮简直是傲娇的典型,嘴硬心软什么的,忽然发现人形的他也有些反差萌。   不过,这样靠两个人挡着,显然也不是个事儿。刚才小女孩跌那么一跤,好多人都看到了,也看到了肖衍把人领回来,已经有大汉在拉着路人询问了,找过来不过是迟早的事儿。   肖衍转身把一样东西塞进了小姑娘手中,又抓着她的手,飞快地往锅底下抹了一把。   小女孩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黑乎乎的手反应不过来。   肖衍已若无其事地转回了身子,懒洋洋地看着前头的人群,嘴里却低低地交代:“你一直躲在这边,一定会被发现的,信我一次,按我说的做好不好?”   小姑娘显然很紧张,几乎说不出话来。   肖衍也顾不得更多:“听好了,你现在就往人多的地方走,有人发现你后就马上跑,把黑煤烟往脸上抹,刚刚递给你的东西披到身上,头饰最好摘下来揣兜里……来不及的话也无所谓,听清楚了吗?往人堆里挤一挤,然后回来找我!”   这时候,已经有人往这边看了几眼,没看到肖衍身后的小女孩,又转开了视线。   “别走神,听懂了吗?”肖衍再次问了一句。   他也知道这么小的孩子一定会害怕,可以的话倒是想领着她完成这个动作,但这显然不可能,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竭力装成跟这小女孩毫无任何关系。   小姑娘倒是听明白了,“嗯”的一声中带了哭腔。她虽然没有懂很多事,可也知道,一个小孩儿哪能跑得过那么多大人?往人堆里挤一挤,然后回来找这大哥哥什么的,不可能的!   这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大哥哥一定也像另一个凶凶的大哥哥一样,觉得她麻烦了吧?的确,换了谁都会觉得害怕的……   小姑娘一寻思,姐姐说过,一个人的事,死也要咬牙自己担着,总不能连累了别人。大哥哥给了她目测用来做掩饰的一块粗布,一手煤灰,已经算为她着想了。   这么一想,拿干净的手擦了擦红通通的眼圈,哽咽着说:“放心吧大哥哥,我一定不会连累你的。”   说着,蹬蹬蹬转身跑了。   “喂——”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肖衍觉得这小女娃带了点英勇就义的味道,有些无奈。   “小鬼头,死撑。”饕餮下结论。   小女孩儿倒真的有几分硬气,她猜出了肖衍让她一开始别披粗布抹烟灰的原因:让人看到自己已经从他们那儿离开了,之后去了哪里,与他们没关系。   既然这样,虽然扯了头饰,披上麻布更有逃走的可能性,但她吃了一顿人家烤的肉,也不愿欠着,竟愣是按着肖衍交代的走了。   果然,没一会儿,有人就注意到了她,毕竟她这一身太显眼了,她跑了那么久,就是因为这一身行头才一直被人寻过来,偏偏之前连停下来拿件头饰换身普通衣服的时间都没有,直到南城才稍微宽松一点点。   可刚吃了点东西,他们还是追上来了。   几名大汉先后注意到了她,纷纷包抄了过来。   现在总是时候了吧?小姑娘想,忍住想要往下掉的眼泪,把黑色的烟灰往脸上胡乱抹了一把,连露在外头的手臂也不例外,胡乱往头上一扯,扯得头皮有点疼,可亮晶晶的发饰是全撸了下来,刚想往兜里揣,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把那些成串的首饰全都扯得零零落落,往人群中一撒,尖声叫道:“快来呀——快来抢宝贝——”   然后把肖衍给她的衣服往身上一裹,虽然男式长袍对她而言实在太大了,可也顾不得许多了,埋头往人群中钻了进去。   只希望能够撑到姐姐来找她吧!   一直提心吊胆看着小丫头的肖衍松了口气:“倒还挺机灵的。”   饕餮也假装不在意地看着小丫头,见她成功做完了肖衍交代的,撇撇嘴转过了头。想了想,又把肖衍的脑袋也掰了回来:“得,别老注意着这么个小鬼了。”   傲娇的样子让肖衍忍不住伸爪摸了摸他的头,饕餮把脑袋偏来偏去:“捣乱!”   借着众人哄抢宝石的当口,小姑娘很是跑出了一段距离。她也机灵,特地往热闹却又没这边那么热闹的地方跑,最大程度地保证了不要太显眼。   然而,正如她之前所想的一样,这边小孩子究竟没那么多,她还是太显眼了一些。正回头担心地看有没有人追上来,忽然一头撞到了什么,慌乱地回头一看,差点没吓得魂飞魄散:竟是被一个不知从何处包抄而来的大汉兜了个正着!   这时候,肖衍手心忽然泛起了一点灵光,微微一闪,在阳光下几乎注意不到,又很快地消失了。 第79章 公主(2更)   小姑娘僵在了原处。   她知道自己该转身就跑的, 但打颤的双腿却不听使唤, 恨不能往下瘫软。一个小娃娃, 独自跑了那么久, 其实早就没劲儿了, 先前埋头跑时不觉得, 休息片刻吃了点东西后,这疲累感席卷而来, 压根扛不住。   从来都是锦衣玉食被人捧在手心里宠的孩子,哪里遇到过这样的事?   刚刚被好看大哥哥“抛弃”在前, 转眼又撞上了抓她的坏人, 小姑娘逃跑过程中的委屈和害怕全都冒了出来,忍不住就吧嗒吧嗒开始掉眼泪。   那大汉低头,一双略带阴鸷的眼神锁住了面前的小孩。   这是肖衍头一次把老头儿给的功法作用在别人身上,略微有点紧张, 问饕餮:“哎,没事儿吧?”   “都是些没用的普通人,神血能力微乎其微, 能有什么事?”饕餮倒是一点不在意。   果然,那大汉只余光扫到一下, 就认定眼前这孩子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了。瘦巴巴的,个子在小孩里头倒是挺高, 穿一件粗布衣服, 蓬头垢面, 不起眼极了。   他们要找的人, 哪怕有些急智,把自己弄得不显眼一点,整体的样貌总不会变的。离得这么近,没有看差了的可能。   这大汉倒也是个谨慎的,又仔细看了眼这孩子的容貌。这一看更是大失所望,眼前的孩子秃额头小眼睛,酒糟鼻瘪嘴唇,虽然算不上太难看,可绝对也跟可爱沾不上一点边。   当即没好气地伸手将人一拨,粗声粗气道:“闪开——”   撞了人还好意思哭,若不是急着寻人,非得给这小豆丁一点颜色看看不可!   小姑娘被推得一个趔趄,却是止住了眼泪,疑惑地看着没好气地大步离开的大汉。不能理解般地低头看看自己,不过是粗粗裹了块布,精致的衣服下摆都露出来了,人家就认不出她了?   “啧啧,作孽哟,那么人高马大的一个人,跟个小孩子这么计较,小丫头,没事吧?早点回家,免得家里人挂心……”旁边摊子上一个老婆婆,牙齿都漏风了,却还是愤愤地为她打抱不平。   女孩儿做梦似地站稳了身子,尝试着走了两步,不放心地回头看看,却发现真的没人注意她了!偶尔有大汉目光扫过,也是匆匆一掠而过,压根没做太多停留。   忽地想起了肖衍让她转一圈就回去的话,小姑娘的心砰砰砰跳了起来。难道……是那个好看的大哥哥帮的忙?没别的可能性了吧?   她倒也不害怕,反而有点小小的雀跃。小孩子听得最多的便是各种神话传说英雄故事,这会儿在她眼中,那个好看极了的大哥哥显然成了一个高大的、闪闪发光的英雄!   小心翼翼地又走了一圈,发现真的没人在意她后,小孩儿欢欢喜喜地回到了肖衍那边。   “小丫头,那么多珠宝撒出去,心疼不?”肖衍有些好笑,小姑娘眼角泪水还没干呢,脸上却笑开了一朵花。真是小孩儿的脸,六月的天。   “我姐姐说,这些是身外之物,不可惜的。”小姑娘清脆地回答。她好奇地歪着脑袋,对着肖衍左看右看,像是要看看他有没有三头六臂似的。   饕餮不乐意了,整个人往肖衍那边挤啊挤,蛮横地把自己挡在了肖衍前头:“幼崽,说话就说话,眼睛乱看干什么?”   “……”肖衍满头黑线地伸手,慢慢地、狠狠地拧了一下饕餮的腰。   饕餮嘶地一声,却没有退开。   他不知道肖衍穿越的事,却早就发现自家的狐狸不像普通妖兽那般对人类抱着警惕、敌意的态度,反而有种奇怪的亲近感,平日也更多地喜欢人形,这让他相当有危机感,总觉得要把所有人类隔绝在十步开外才行。   打量肖衍的要不是这么个小不点,他早就炸毛了。   肖衍无奈望天,只好随他去了。   他往刚才给小女孩烤肉的地方添了柴火制了炭,跑到忙得不亦乐乎的一臂国人那边弄来些生的烤串,往火上一搁,稍稍提高了嗓门,冲小姑娘道:“想要帮忙?我看你是想要帮忙吃吧?小脑瓜倒是挺聪明的啊!”   “……”小姑娘还不习惯这种一言不合就飙演技的方式,愣愣地看着肖衍。这瘦瘦高高的小哥哥,真好看呀。   肖衍给她调了一下模样,现在就是一个典型的穷苦人家的小孩儿,大约是买不起零嘴的,该是眼馋得紧了吧?一旁正慕名而来,打算去尝尝烤串的人看向那瘦巴巴的小孩儿,不自觉地目露一点同情。   肖衍继续道:“也成,我忙了大半天也累了,你帮我看着烤肉,我允许你吃两个鸡翅……还不赶紧过来?”   招招手。   小姑娘终于反应过来,赶紧凑到了烤架前,巴巴地看着眼前的肉。   “火旺,你隔一会儿就翻一翻,千万别烤焦了。”肖衍吩咐。   小女孩赶紧点头,守着炉子紧张兮兮地看了起来。买烤肉的人逐渐聚集过来,肖衍自然不可能让小孩儿一个人应付,也在旁边添火翻肉,这下,更没人能看清这里头的状况了。   也有两个大汉不死心似地挤进来左瞧右瞧,肖衍假装不知,小姑娘也给力,明明手都微微有点哆嗦,却愣是装出一副极馋的样子,吞着口水看面前的烤肉,压根没给大汉们一个眼神。   肖衍烤了一会儿,眼看他们走远了,又让化蛇拉了两个一臂国的人来顶上,自己顺了两串烤翅给小女孩儿,顺道扯着她也出了人群:“累吗?”   小姑娘小口小口地吃鸡翅,脸上捂出了更多的汗,眼睛却是亮晶晶的,摇摇头。   肖衍看她嘴唇都干了,有些发白,一拍脑袋。也是自己粗心了,一个小孩子跑了半天,又在火前带了半天,大人都受不了,她怎么可能不渴?   当即舀了碗酸梅汤塞她手上:“渴了吧?赶紧喝点东西解解暑。”   嘶——默默围观并在心底为媳妇儿的机智点赞的饕餮吸了口凉气:小狐狸这是推销不出去就硬塞?   小女孩显然也被这黑乎乎的“药汁”吓了一跳,瞪圆了眼睛看肖衍。   肖衍笑得跟大尾巴狼似的:“乖,好喝呐。”   有好事者听到这话,笑了起来:“哟,还在劝人喝这药呐?”   他是第二趟回头了,中间隔了许久,没想到这一锅“药”还是几乎一点没少。   “……”肖衍闷闷道,“不是药,不是药,是好喝的!”   于是更多的人笑了起来。   大家其实都是善意的笑,看这眉眼精致的青年不断地夸自家饮品,又不断吃瘪,有点好玩而已。可小姑娘看得不乐意了:明明大哥哥都委屈了,为什么大家还要笑他?   身为小孩子,对于这种情况她是非常有体会的。有时候明明认认真真地说一件事,大人们却跟听到了什么天大的滑稽事一般,哈哈大笑,简直气死人!   于是乎,虽然小孩儿也怕苦苦的药汁,但还是一咬牙,一屏呼吸,咕咚喝了一大口。   哗——大家都惊了一下。一时间竟是忽然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小姑娘身上,看这孩子会不会忍不住吐出来。   小姑娘本来想着,不管怎么样,千万不能说难喝,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哪知一口下去后,稍稍体会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对着手中的“黑乎乎”看了又看。   “哈哈哈哈,是不是这药太难喝了?她都不敢相信了?”有人笑了起来。   其他人也跟着笑,然后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只见小姑娘咕咚咕咚咕咚,一气不停地把剩下的全喝了,意犹未尽地看肖衍:“好好喝!”   所有人看看小姑娘,再看看肖衍,将信将疑。这会儿大约是还不大流行“托儿”的,小孩儿的反应唬住了不少人。   饕餮则是最疑惑的那个。   围观的人不知道小女孩儿的真实样子,他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一看就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应当也吃过不少好东西,不大可能分辨不出好吃难吃吧?   这么寻思着,终于也舀了一碗。这回,注意的人就更多了一点。   只见饕餮微微皱着眉,嫌弃般地对着碗里的液体左看右看,想要下口,又想起曾经被肖衍的辣椒坑了的日子。于是半途稳住了碗,伸出舌头如蜻蜓抄水一般,飞快地舔了一下。   都做好舌尖被奇奇怪怪的味道占据的准备了。   周围人被这上断头台般的表情唬住了,一时间气氛格外凝重。   酸酸甜甜的味道在舌尖绽开,饕餮愣了一下。尝试着喝了一小口,味道更浓郁了一些,冰甜适口,一点点酸味恰到好处,虽然有那么一丢丢涩,但又被蜂蜜醇厚的味道压得差不多了。   从没尝过这样的味道!饕餮惊讶地看向肖衍,肖衍翻了个白眼,不想理这货,给小姑娘再盛了一碗。   饕餮腆着脸凑上去,无比利索地给自己再盛了一碗。   一大一小两只抱着碗,忙不迭地仰着脑袋咕咚咕咚。   哇——周围人更加骚动了一点。终于,有人忍不住好奇心:“给我来一碗——”   肖衍施施然指指小锅浓汤:“一块灵石一碗。”   再指指大锅淡汤:“十五颗灵珠一碗。”   噗——众人吐血:“之前明明没有那么贵的!”   “之前是试喝价,你们错过了。”肖衍理直气壮,“你们知道这材料有多难得么?以后再想喝,说不定还得涨呢。”   人就是这样,有时候免费试喝,退缩着不愿尝试。可现在一涨价,心里的草就疯狂地涨了起来。一边嘀咕着好贵好贵,一面又忍不住想,真那么稀罕么?   终于,有人忍不住买了一碗淡的。   带着“你要是骗我的话,这铺子就别想开了”的表情,那人满脸怀疑地喝了一口。然后……掏了一块灵石:“再来一碗浓的,不对,再来两碗吧。”   说着,又摸出一块。   哗——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越来越多的人凑上来买酸梅汤,不一会儿,两锅大半天都没卖出去的饮料就见了底。有人抢了几碗,迎来了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有人喝了一碗还想再来一碗,对着空空如也的锅子后悔不迭。有人压根没排上,不停地问喝过的人到底什么味道。   “闻所未闻的美味。”尝过的人斩钉截铁道。   哪个世界都是不缺乏吃货的,有人眼巴巴地看着肖衍:“明天还会有吗?”   肖衍收钱收到手软,心里乐开了花,面上一派高冷:“看吧,这材料真不好找。”   呜呜呜呜,明明中午就摆出来了,为什么不早点尝尝!更重要的是,为什么免费的都不尝尝!   尝到的没尝到的人全都后悔到眼泪流下来。   小姑娘喝了两碗后,肖衍又给她半碗,叮嘱她慢慢喝。她便捧着个粗糙的陶碗一点一点地抿着,灵活的大眼睛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南城的人好有趣,跟内城那些装模作样的一点都不一样。   逃亡了半天的小孩儿忽然就没那么害怕了,随着众人夸张的举止咯咯笑了起来。   肖衍的铺子空了,众人也就慢慢地散去,临走还依依不舍地表示:“明天一定要来啊。”   肖衍等人走得差不多了,一脸财迷地把灵石收好,对饕餮说:“发了发了,我们发了!”   饕餮失笑:“等离开这边,我们去熊山弄点,一块都抵得上这个多少了。”   “你不懂,这是劳动的快乐。”肖衍甩了甩汗湿的头发,骄傲仰脸,“不在人群中,灵石也就没那么大的意义了。”   饕餮:“……”小狐狸又说奇奇怪怪的话了。   小姑娘的警惕性又下降了不少。肖衍也不多问,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发现这次的事,竟然是小女孩儿的下人参与其中。   她跟了姐姐出门逛街,姐姐进了一家剑铺,她实在不感兴趣,又难得出来一次,恨不能多逛一逛。姐姐也了解她的性子,笑着说去吧别走远了,我也马上出来。   三名下人跟着她,而且只在相邻的几个铺子走动,本以为是绝对不可能出事的。结果其中一个人,先是指挥一人去给她买糖,又指挥另一人给她买水果。她虽然不那么想吃,但这人跟在身边护卫也挺久了,一个人守着也不大可能出岔子,于是便点了头。   结果等两人走开后,这人一把捂住她的嘴就七弯八拐地按照显然摸透了的路线跑了。   要不是中途她死命扒住一辆路过的牛车,又把上头装着的货物全都扒拉了下来,倒了那人满身,自己指不定就在哪儿了。   小姑娘瘪着嘴,很受打击。   肖衍听得咋舌,正要安慰两句,忽然,城门处骚乱了起来。挨挨挤挤的人群忽然向两侧退避,几排手握长枪的人快速而有序地跑了出来,眨眼间分散开,迅速地占领了城外一些容易有人逃跑的角落。   人群惊疑不定,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肖衍伸着脖子张望时,就看到城门的守卫整整齐齐地站成两排,齐齐行礼后大声喊道:“见过大公主!”   小姑娘又惊又喜,小声对肖衍和饕餮道:“呀,姐姐来了!”   噗——肖衍差点没被口水呛到。虽然知道小孩儿出身不凡,可这来头,也太大了吧? 第80章 传奇   在一臂国这样的小国家, 组织方式还是相当原始的。   长老会亲自带人去打猎, 遇到危险也第一时间拎着武器上阵。圆眼和长颈虽被人称一声少主, 但平日里跟差不多年纪的人也都是嘻嘻哈哈勾肩搭背, 一点架子都没有。   肖衍见了几次他们讨论事情, 都是长老首领凑在一块叽叽咕咕地就开始了。   谈得开心了互相拍肩大笑, 谈不拢时嗓门越来越高,拍桌子骂人也是常有的事, 骂完了脸红脖子粗地喘着气互瞪,活像一群斗鸡。可就在旁人以为他们就要拳脚相向时, 他们又哼哼着坐下了, 继续吹胡子瞪眼地争论。   当然,大部分时候,这些老大们的意见还是非常一致的。   而早就以武力起家,并壮大到差点能吞并整个西边的丈夫国, 显然不是这画风。   无论是一开始便强势冲出,占据各个重要位置的兵士,还是夹在在其中的, 几乎无法掩藏的强大灵力波动,甚至是城门守卫大喊公主, 路人几乎非常习惯地退避到两侧,都可以看出其严格的秩序性。   在小姑娘嘀咕完后, 又是两排人马自城门处飞快出现。这次与之前一批不同, 清一色地骑着高头大马, 昂首扬蹄间显得神骏非凡, 更奇特的,则是马背上的人。   那是清一色的娘子军。   干干净净不施粉黛的脸,头发利落地束在脑后,统一的深色服装,身上要害处加了防护,窄袖收口方便行动,样式简洁无比,只在上衣下摆处绣了一圈偏亮的花纹,让整支人马都多了几分亮色。   更重要的是,肖衍能明显地感觉到她们身上比前一些人活跃得多的灵气,加上那不经千锤百炼不可能出来的沉凝之气——显然,这些人马绝对不止看着赏心悦目而已,动起手来也绝对给力。   若说小姑娘只听到喊声时还有些迟疑的话,这两排人马一现身,小脸上的凝重顿时荡然无存,几乎忍不住跳起来:“呀——羽衣军的小姐姐们!”   羽衣军。   虽然肖衍才来丈夫国没两天,但对这三个字可绝对不陌生。   在介绍起丈夫国的情况时,一臂国的人不止一次地以敬佩的口吻提起过她们。不过肖衍他们的身份是生意人,不好表现得对人家的兵力太感兴趣,便假装兴致缺缺,只稍稍旁敲侧击了一些内容。   好在他们有个包打听的智。   老头儿东转西走,听了一脑门杂七杂八的消息,把其中关于羽衣军的剔出来,再去掉那些不靠谱的道听途说,很快就理出了一条相对清晰的“丈夫国大公主崛起记”。   这是一个近乎传奇的故事。   说起来,很久之前,丈夫国的人也基本如现在的一些小国一样,男女都很剽悍,上阵亲兄弟,打架夫妻团。也不知是远古的血脉特别浓郁,还是占据的地方灵气特别丰沛,这里有神血的人相当多,不拘男女,实力相当。   转折点还是那次与巫咸国的一场大战。   丈夫国功败垂成,被打得相当惨,之后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不管勃勃野心是不是还在,表面上的姿态总是要做足的,装模作样地去遥远的中原学了满口的谦退之辞,又号召国内所有人学礼,从穿着打扮到进退举止,总要做出一副谦谦君子型“大丈夫”的模样。   一时间满国衣冠胜雪,全是白衣飘飘宽袍大袖的模样,不知情的人猛一看肯定会吓一跳,以为在举行什么隆重的国丧。虽然满街的大汉们依然走路甩手甩脚,下巴朝天,一言不合就恨不能撩袖子打一架,看起来与“哀戚”并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然而,表面工作做了多年,到底也会有些潜移默化的作用。   丈夫国到底太偏西,与中原文化差异太大,理解起来,难免会有些偏差。这般不走心地学习中原时,囫囵吞枣下难免就会走一些极端。   其中很重要的一点,便是重男轻女的思想逐渐盛行。   事实上,肖衍听着老头儿对东边风俗的描述,在这个世界的中原地带,虽然男人有越来越强势的趋势,但男女的地位差别还没那么大。可到了丈夫国,经过多年的发酵演变,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觉得“女人就该乖乖待在家里”。   类似的声音越来越多,对女性的审美悄然改了方向。同样的美人胚子,以前跺跺脚能震塌一间房,挥挥手电闪雷鸣,能力强悍性子又爽直的妹子受欢迎,现在变成了会绣花一类“高雅艺术”的、温顺乖巧的妹子备受追捧。   倒不是说两者之间有高下之分,可当风向明显地一边倒时,许多懵懵懂懂的人就开始随大流了。   父母开始教育男孩子,你要专心练剑,专心锻炼神血能力,将来保家卫国。然后转头对小女孩说,你要温顺乖巧,不要老反驳别人,没事别往外疯,多学学绣花,或者跟某家的闺女学学赏花也行。   什么?锻炼神血能力?没必要,有哥哥弟弟保护你呢!什么?某某某家的孩子?不行,你不能跟她玩,那简直是个疯丫头!   这样的演变经历了漫长的过程,养成了丈夫国男女间截然不同的气质。底层为生计奔波的还好一些,上层贵族中尤为明显。   自然也有女孩是不乐意的。   她们或天生神血浓郁,打起架来可以秒杀那些只会淘气的笨蛋小男生,却总是被人告诫,女孩子别这么野。或在某些领域有特殊的领悟能力,却被告知女孩子不要整天“不务正业”,学好女红找个好人家才是正经。或者有些女孩子,单纯因为不爱梳妆打扮,就被人指指点点“不讲究”“没礼貌”“将来找不到人家的”。   在环境还相对宽松的时候,有不忿的女子联合起来,按着兴趣自由地学习武艺,锻炼神血能力,或者钻研其他喜欢的内容,试图以此来证明,女子绝不只有温顺乖巧的单调一面。   然而她们并没能平稳地发展。   导火索是当时的王与后的意见分歧。   丈夫国自来都是王与后都握有极大的权力,两人商议后共同决定一些大的政策。虽然也会有摩擦,却基本在可控范围内。   但那时的丈夫国情况毕竟特殊。   曾经不可一世的强国遭逢完全超出预料的惨败,韬光养晦多年依然没有恢复元气,国内矛盾积累得相当严重。这时候,每个急于解决问题的上位者,都会迫切地希望自己的决定立刻执行。   偏偏,这一次,王和后考虑的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路线,并且相当自信推下去一定会见效,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在反复的妥协和斗争中,矛盾愈发尖锐,最终,一国之君对着一国之后下手了。   虽然工作上有分歧,但感情上其实相当信赖丈夫的昭后万万没料到会迎来这么一天。   一旦动了念头,男人的心就变得冷硬无比。蓄谋已久,反复揣摩,等到时机成熟,终于迫不及待地冲着枕边人露出了獠牙。   昭后手下的人被以各种巧妙的理由支开或拖住,等到她惊觉不对时,早已被团团围住。   男人一不做二不休,当即把那个成天号召逃出深闺、寻找别样天地的组织给一窝端了,领头的几人被扣上了与昭后合谋,犯上作乱的大帽子。   以有心算无心,昭后悍勇无比地带了几个亲随杀出重围时,就看到其他亲信几乎被残杀殆尽,遥遥赶来救她的,反而是那几个被强行扣帽子通缉的组织者。   这些不甘于沉默的女子也大多出身名门,往日以叛逆著称,其实倒与昭后不那么亲厚。可这时隔着漫天的血影对望间,倒猛然多出了一点点惺惺相惜,和一丝丝无法掩藏的绝望。   天上原有两日并耀,从今以后,有一轮要永远沉寂了。   事已至此,所有的转圜都已不可能,孤独的反抗很快被扑灭,满地的尸体被拖走,触目惊心的血迹被一大桶一大桶倒下的水冲走,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从此之后,女子的地位一落千丈,被彻底地打到了尘埃里。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少年,丈夫国国君一代代更替,有能干的有昏庸的,在边缘化女性这一点上,却从来没有变过。   当下的丈夫国大公主,夏,能够在这种情况下崛起,就充分地说明了她的厉害程度。   这时候的丈夫国,国君的后宫已经在不断扩大了,搜罗形形色色的美人,是每个大权独掌的君主的爱好。夏公主的母亲,便是一个绝色美人,被搜罗进宫后那昏聩的君主惊为天人,颇有点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架势。   女人越是弱势的时候,对她们的苛责就会越多。   一时间,各方的指责不绝于耳,清一色的妖妃误国。   这可怜的美人儿听得风声吓得厉害,终日里提心吊胆,几不能眠。战战兢兢地劝了几次王要勤政爱民,却扫了人的兴致,竟是拂袖而走了。他享乐结束挥挥衣袖翻脸不认人,美人儿可在后宫受尽了白眼,冷嘲热讽是小,大事小事上苛待不断才叫难熬,差点没一根白绫往梁上一悬,吊死在半夜了。   就在她觉得日子真的挨不过去,认真地考虑生存还是死亡这个近乎哲学的命题时,肚子却是日渐大了起来,一开始还没在意,日子久了才发现不对劲。   一诊,喜脉。   举国震动。   在位的这王爱瞎胡闹,年轻时伤了本,年纪稍长也不知节制,美人搜罗了一堆,孩子却一个没有。   一时间母凭子贵,各种赏赐不断,简直恨不能把这肚皮争气的美人儿供起来。当然,那可能会蹦出个儿子的大肚皮一定要恭恭敬敬地摆在最显眼处。   当婴儿呱呱坠地,下人出来通报是个女儿时,可想而知当时国主的心情。   大公主夏就在自家娘总是暗自垂泪,自家爹见到自己就横眉竖目,其他人“可惜是个女孩”“幸好是个女孩”的或惋惜或幸灾乐祸中,迎来了弟弟的出生,然后彻底成了一个透明人。   大约是过早懂事的缘故,她的性子沉默而内敛,轻易都不爱开口。可从很小开始,若是母亲被嘲笑了,她便一脸拼命的架势,扑上去就冲对方又抓又咬。   到底是子嗣艰难的王室血脉,别人倒也真不敢招惹她了。   直到她弟弟出世。   那孩子的母亲与夏的母亲几乎同时进宫,后者独宠了许久,自己却向来不受待见,内心嫉妒已久。好在肚皮争气,一次临幸竟然就生了个儿子,当即觉得扬眉吐气,时不时地便刁难两句夏的母亲。   其他宫妃看热闹不嫌事大,明里暗里又挑唆了一阵,那女人竟是愈发过分,有一次直接将夏的母亲推到了水中。   五岁的大公主夏当场失控。   强大到可怕的力量忽然在她身周不断积聚,压根不知如何运用神血能力的她小脸涨得通红,差点没背过气去,却依旧踉跄着想要去救自己的娘亲。   那女人看她的模样有那么一点心虚,一把拉住她:“喂,你做什么?”   一瞬间,积聚到可怕的力量有了发泄的余地,直接炸裂开来,夏因为身体本能形成的保护膜而弹出去老远,摔得晕头转向,好歹没什么大碍。那挑衅的女人就惨多了,一声尖叫都没发出来,与带着的两个侍女一起炸成了渣渣。   夏超乎寻常的神血能力令众人惊异,她爹则在一瞬的惊喜后变得气急败坏。这样的天分,若是个儿子该多好?   她能力透支昏迷不醒,她娘就倒了大霉。   从冷冰冰的池塘中被捞上来,整个人还没缓过来,又被拖去罚跪。说是为她女儿犯下的错误负责,要跪上个三天三夜。   好在有个与她母亲关系不错的下人大着胆子提了一句,真是厉害呢,竟然能生下神血如此浓郁的公主。   渣爹眼珠子一转,忽然就想到,对啊,长子后头都再添了两个儿子了,都是资质平平,为什么不想法子再生一个呢?   于是夏的母亲跪到一半,又被渣男拖上了床。   折腾来折腾去,过了几年最终又生下一个小公主,还伤到了身子,彻底不能再有孩子了,渣爹才再一次把她们抛到了脑后。   本来这大概会成为一首凄凄惨惨戚戚的宫怨诗,抑或一部勾心斗角的后宫剧,谁也没料到,夏公主生生地走出了一条自己的路。   没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偷偷研究神血能力的,直到很久之后,才隐约和夏公主爱往藏书阁跑,看些养花养草绣花鸟的书的情形对上。没人直到在没有人带的过程中,她一个人吃了多少苦头,走了多少弯路。   夏公主总是板着一张面无表情又美丽无比的脸,她的美总是带点冷冷的味道。但她年纪逐渐增长后,一手绣活儿却是做得越来越出挑,大批的贵女时不时地或自愿或被家中要求来找她取经。   一群貌美如花的漂亮小姑娘,坐在花园里一坐就是半日,她们的作品不是真的拿来用的——毕竟以她们的身份,绣娘的东西会源源不绝地送上来——而是用来给母亲们彼此间夸耀的。   没人知道这过程中,生人勿近状的大公主是怎么样一点一点地观察每个人的品性与能力,悄悄地与其中一些人联络开的。   许多贵女都在夏的带领下锻炼起了神血,她们甚至想好了各种万一被揭穿时可以用的借口——虽然不一定有用。这些人出了宫,又一点点私下传给了其他女孩。   虽有过几次小小的惊险,但也许是上天垂怜,也许是她们准备得足够小心,又也许是丈夫国的人早已不把女人放在眼里了,觉得她们就是一群羽毛光鲜亮丽的金丝雀……总之,她们有惊无险地遮掩了过去。   最初的夏也许还没想太多,只是寻思着要变强,一个人又实在太孤独,下意识地寻找有同样的伙伴。可后来,一切就变得有组织有计划。   这样发展壮大,终有一天会暴露。   她们内心惶惶又相当激动,女人沉默得太久了,需要有人大胆地争取一把,可到底要怎么做,大家却都没有商议好。当她们为自己努力的时候,她们是属于自己的,可当要面临重大抉择的时候,她们却不得不考虑身后的家庭。   再怎样不堪的家庭,也总有那么几个爱自己的人存在的,会不会连累他们,这种问题不可能无视。   在近乎煎熬的沉默中,这次老天没有让她们步昭后等人的后尘,相反,还给了一个绝佳的契机。   原因还在夏公主的那个渣爹身上。   这位爷虽然对儿子的期待特别高,但自己却是个彻彻底底的废材,在各个方面都是。除了吃喝玩乐精通无比,其他方面整天浑浑噩噩,守着前人留下来的东西吃老本。于是乎,他的弟弟心思活了,准备了许久,朝哥哥动了手。   两方撕扯不休,渣爹扛了一阵快扛不住时,就看到自家已出落得无比高挑美丽的女儿出现在面前。可以帮忙打王叔,得把王城一半的兵力交给她指挥。日后昭告天下她的功劳,让她保持一支娘子军的同时,还可以支配三成左右的寻常兵力。   渣爹瞪着眼说不可能。她冷漠地应了一声,哦,那就一起死吧。   渣爹自然是舍不得死的,他刚弄进宫的美人还没来得及尝鲜,他坐拥的无数宝藏还没来得及多挥霍一些,他心爱的佳肴还没吃够……于是当形势越来越严峻,自家女儿下了最终通牒的时候,他终于认怂点了头。   算是死马当活马医。   年仅十八的夏公主一战成名,连带着她所向披靡的娘子军。   渣爹不是不打算玩鸟尽弓藏的事儿,自家儿女有出息是好事,太有出息了,他也会屁股坐不住的。   然而这个自己从来没管过的女儿,压根对他一点信任都没有,怎么可能不防着他?一面牢牢地掌着虎符不出手,一面把自己的功绩大肆宣扬到连东边的国家都知道,一位骁勇善战的公主,帮助自己父亲守住了江山,丈夫国的王亲口承诺,将三成的兵士交给她,永不收回。   渣爹本就元气大伤之下,只能干瞪眼。   长公主没有就此罢休,反而再次大招了一批女孩入她的麾下,趁热打铁造成了一支谁也无法撼动的羽衣军。   肖衍当初听到这个故事时,惊叹到手上的瓜都快要掉了。   虽说时势造英雄,可机遇,也真的只垂青有准备的人。 第81章 回归(1更)   疾驰而来的羽衣军并没有如先前的兵士一般散入人群, 而是一左一右两排分开, 迅速地扼住了城南大大小小的道路。   差不多都到位时, 一阵更急的马蹄声飞快靠近, 又是十余骑匆匆跑出。这一回, 十余人没有明显的队伍, 而是如众星拱月,紧紧地簇拥着为首的一名年轻女子。   她一袭大红衣裳, 额前缀着精致的宝石,腰间精心点缀的环珮间, 一把样式古朴毫无修饰的黑色宽刃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然而配合着她那沉静冷凝的面庞, 那斜挑的眉和近乎冷锐的眼神,以及笼罩周身的强大气场,又莫名无比和谐。   只消一眼,所有人都能认定, 这便是丈夫国的大公主。   虽容貌美丽到近乎灼人,她却以一身飒爽的英气,生生盖过了人们对她外貌的关注。   “那就是你姐姐?”肖衍还是头一次见到把美丽与帅气结合得那么天衣无缝的女生, 出于看名人的心态,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果然名不虚传,好帅!”   ( ⊙ o ⊙ )!!!   饕餮本来被那相当浓郁的灵气吸引, 也难得有了点兴趣, 正抱着双臂往那头看呢, 冷不丁就听到了肖衍充满赞赏的一句感叹, 顿时竖起耳朵唰地回了头,懒洋洋半眯着的眼睛都瞬间睁大了。   这一回头,就看到肖衍半踮着脚,探着脖子正看得目不转睛呢。为了把大路空出来,这会儿周围的人群相当拥挤,一眼看去全是黑压压的高高低低的脑门,为了看得清楚些,肖衍的脑袋跟着人群左摇右晃,却愣是一点余光都没分给饕餮。后者瞪了他半天,竟是一个眼神都没得到,差点气歪了鼻子。   帅?!这瘦瘦小小没几两肉孱弱无比灵气微弱的人类雌性,也能称得上帅?小狐狸到底什么审美?!   刚才还在心里默默赞叹“现在还能出这么一个带着浓郁神血的人类真难得”的饕餮,瞬间把传说中的良心嚼吧嚼吧吃了,以自己为准绳,把这大公主从头到脚挑剔了个遍,得出一个结论:既不强壮,也不强大,简直是个渣渣。   唔,也就在一群更渣的人类当中,她可以愉快地做个战斗机。   可惜饕餮的鉴定并没有什么卵用,他家肖衍愉快地被一个渣渣中的战斗机迷惑了,几乎冒出了星星眼。   堂堂北山大王觉得有点委屈。   更可恶的是这大公主一出现,连那总是怕怕地躲着他的人类幼崽都顾不上他了,兴奋得像要马上冲出去:“是呀是呀,这是我的姐姐呢,大哥哥,我叫瑶瑶~”   肖衍有些意外,低头看看忍不住动来动去想看清姐姐的小姑娘:“哟嚯,现在能告诉我名字啦?”   “当然呀,我姐姐到了呀。”瑶瑶似乎一块大石头落了地,终于笑了起来。   与她姐姐曲折的成长经历不同,丈夫国的小公主瑶出生时,渣爹虽然失望,倒毕竟没有第一个孩子那么大的落差,最多也就不闻不问罢了,倒没什么各种冷眼相待之类。   这位小公主没几岁时,她姐姐又一战成名,在整个丈夫国站稳了脚跟,别人捧着她都来不及,哪里敢得罪了?虽然不乏背后说三道四的,但姐姐和妈妈将她保护得相当好,这个年纪的天真烂漫和聪明伶俐一点不少。   对比刚刚疾驰而来的,周身的萦绕着强大而孤独气息的姐姐,真的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画风。   肖衍微微叹息一声:“你姐姐,对你真不错。”   以前看电视,总能看到女主遇上了危险,男主单枪匹马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地赶来相救,战斗基本结束时,一大帮子人才稀里哗啦地涌来。   然而在这里,肖衍看看先行冲出四处搜索的兵士,随后赶来的匆忙许多的羽衣军,以及马蹄声更急的大公主——她那身装扮与其他羽衣军毫无相似之处,身后几骑还带着几个拷问得血肉模糊的人,看装扮明显与之前搜索的大汉是同一批的,最后一人匆匆忙忙地不断放出信鸽——大致便有了猜测。   这位夏公主,显然是与妹妹逛街时出了意外,连行头都来不及换,就匆匆忙忙佩剑上马,全国大搜索开了。一得到消息,赶紧让最近的兵士出动,控制局面,又让离得近的亲信赶过来,封锁交通,然后自己也马不停蹄地飞奔了过来。   “那当然!”小瑶瑶抬了抬精致的小下巴,显得非常高兴,“肖衍哥哥,我要去找我姐姐啦,你要不要带我过去,我姐姐一定会好好谢谢你的!”   姐姐告诉过她寻常人谋生不易,大哥哥大热天的还要在这里摆摊,他手艺这么好,如果能让姐姐帮个忙,肯定会便利不少的。   小萝莉热心的样子更可爱了,肖衍忍不住揉了揉她乱乱的头发,又忍不住帮她理了理,笑道:“我就不凑热闹啦,瑶瑶,你自己去吧,乖,先披着这长袍,快到人群边缘,接近你姐姐了再脱掉好不好?”   瑶瑶愣了一下,忽然抬头直直地看了肖衍一会儿,神色间淡了一些:“你不愿见我姐姐?你也跟那些人一样觉得她……算了,那我走了,今天的事多谢。”   小小的门牙咬住下唇,留下了一个白印。有些事,虽然姐姐把她保护得很好,虽然她还小,却也不可能完全一无所知的。   小孩子向来敏感,肖衍的拒绝让她刚刚生出的亲昵感荡然无存。伸手往兜里掏了掏,掏出仅剩的一个小手串,瑶瑶把它往肖衍手里一塞:“你救我一命,我现在身边只有这个,如果不够的话,以后可以拿着它来王宫找我。”   现在的小孩子,翻脸比翻书还快。肖衍哭笑不得,再次大力揉了一把她脑袋,小瑶瑶拧着小眉头躲避,一脸委屈的小模样,眼眶都红了却不愿开口说更多,只拼命把手串往肖衍这边塞。   “小丫头都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肖衍哭笑不得,“我很敬佩你的姐姐。”   咦?小姑娘有些疑惑了,抬头不解地看向他。   “但是我救你,却不是为了你姐姐,更不是为了道谢,完全举手之劳罢了。缘起很简单,也不想变得更复杂,懂了吗?”肖衍拍拍她的小脑瓜。   瑶瑶没想到还有这种可能性,歪着脑袋小嘴微张,说不出话来。   “当然,如果你觉得这是借口的话,我陪着你过去也行。”肖衍不知道小娃娃的想法,无奈道。   他毕竟身份特殊,太打眼了没什么好处。可转念一想,认识个位高权重的人,说不定也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倒也无所谓,顺其自然就行了。   瑶瑶的眼睛亮了起来,随即脸又红成了小苹果:“这,这样啊?我以为你跟他们一样的……对不起对不起,那我自己去吧,大哥哥,这个手串你拿着,随时可以进王宫找我玩哟!”   小公主把东西往肖衍手中一塞,认真地冲他行了个礼,挥挥手,然后飞快地向着姐姐那边挤去了。说实在的,本以为绝对安全的地方出了岔子,姐姐安排的守卫被悄无声息地杀死,混乱中逃出来的小公主也是吓坏了,好不容易见到亲人,自然是恨不能马上飞扑过去。   肖衍笑着看她消失在挨挨挤挤的人群中,好奇地看看手上的小手串:“这是什么?”   雨滴状的小珠子,莹白温润如珍珠,大小均匀地串在一起,不是宝石的质地,却总觉得有点眼熟。   饕餮凑了过来,低头。   肖衍本以为他也在看这手串顺便能回答一下问题,没想到耳边一热,下一秒,耳垂就被轻轻咬了一口:“嘶……突然发什么疯?”   自家狐狸星星眼归星星眼,总算没有打算去见那劳什子公主,饕餮的不平稍稍降下去一点,咬一口后,彻底恢复了心情:“怎么,你觉得让那幼崽自己走,那女人就找不过来?”   好歹也是一起听过大公主奋斗史的,饕餮并不怀疑夏公主的能力。   肖衍摇摇头:“不,我只是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我们又不打算久留,没必要牵扯太多,你觉得呢?”   饕餮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凑过去往肖衍脸边蹭了蹭,干脆利落地回答:“没错!”   硬扎扎的头发,一大下午的都在太阳底下,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蹭在脸上又痒又粘,虽然猫科动物爱蹭人撒娇,但大夏天的,真的消受不起啊!   肖衍伸手以掌心抵着饕餮的脑门,无比嫌弃:“全是汗……走开走开走开!”   饕餮撇撇嘴,愣是把脑门上的一层汗全蹭在了肖衍头发上,被肖衍恨恨地踹了一脚,才把长长的胳膊往肖衍的肩上一搭,哈哈大笑。   肖衍皱着脸动了动肩膀,这家伙,胳膊又沉,身上还跟个火炉似的。真的是,没办法不嫌弃啊啊啊!   一对刚在一起的,本该甜甜蜜蜜的小情侣,败给了炎热的夏天,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肖衍虽然头一次见到这种皇家找人的气派,但他毕竟穿越而来,没这边人那么多的敬畏。饕餮则根本天不怕地不怕,人类的规矩什么的,压根从来没想过去了解。于是这会儿一个人皱着脸,一个人笑着使坏,把全身的重量往对方身上压,就有了那么一点旁若无人的味道。   大公主表面平静,内心焦急无比,好在没乱了方寸,既然最后的消息来自南城,自己那愚蠢的弟弟又没有抓到人,那瑶瑶一定就还在附近。举目四望,一双浸了冰水般的眼睛就不由自主地锁住了格格不入的两人。   饕餮对视线向来敏锐,凶兽向来讨厌任何强势的气息,笑容微敛,懒懒地迎了上去。   虽然漫不经意,但那强大的气势,差点让夏公主伸手拔剑。座下的白马不安般地嘶鸣一声,按在剑柄上的手竟然有点忍不住想要颤抖。   她在战场上都没这么紧张过!   若不是瑶瑶左挤右挤冲了出来,大喊一声姐姐,恐怕夏公主都要忍不住迎着压力冲上去拿下两人细细盘查了。   肖衍察觉到异样,轻轻戳了戳饕餮的腰眼:“不是说了不引起她注意力的吗?你确定你这不是挑衅?”   夏公主惊诧之下翻身下马,一把搂住了宝贝妹妹,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两人间的目光拼杀结束。饕餮单方面觉得自己得到了胜利,心情不错:“看她不顺眼不行么?”   把一切潜在的情敌秒成渣渣,这是妖兽求偶时的本能嘛。   肖衍:“……”   狐疑地看两眼得意洋洋的男人,又狐疑地看两眼貌美倾城的夏公主,忽然冒出一个不靠谱的念头:这幼稚的死老虎,不会是看上了人家吧?   呸呸呸,不可能吧?就他的审美,还能看上一个人类?   不行不行……万一呢?   心底的危机感直线上升,肖衍试探:“小丫头跟姐姐汇合了,也没什么好看的了,我们走吧?”   如果这货敢依依不舍……啧。   饕餮巴不得离刚才小狐狸看得目不转睛的人类雌性远点,当即点头:“好啊,挤得慌!”   两人各自心怀鬼胎,却诡异地达成了一致,相视一笑,森森地露出两口大白牙。哥俩好地拍拍肩,转身没入了人群中。   等夏公主检查完宝贝妹妹,确定她真的没有受伤,又心疼地拿湿布帮她擦干净脸和手,再抬头时,已经不见了那两个气质独特的男人的踪影了。 第82章 鹿蜀(2更)   公主差点被绑毕竟不是小事, 动手的人不是太愚蠢太沉不住气, 就是真的有备而来。   虽然凭着大公主对自己那傲慢自大的蠢弟弟的了解, 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但能从自己眼皮子底下差点绑人成功, 很可能是有人在帮他出谋划策。如果真是这样, 就必须得防着他有后招。   能够走到今天的位置,大公主有着超出常人的谨慎和果断, 虽然方才那两人让她有些在意,但眼下显然有更重要的事做。当即抱起宝贝妹妹飞身上马, 一挥手带着大半人鸣金收兵, 只余下一小部分仔细调查。   这些人显然训练有素,撤退的干脆利落地走了,留下的有的依旧守着要道,有的仔细地询问发生过什么事, 却完全没有扰乱城南的正常秩序。城门口很快恢复了热闹,有人小声地说着这位强悍的大公主的故事,也有人刚才看到了那些大汉追小姑娘, 议论了一会儿,但更多的人依然急匆匆地进进出出, 忙着自己的事。   一臂国的营地附近也有人查看,同样低调地进行, 没有妨碍人做事, 也没有阻止好奇的人八卦。   肖衍假装看不到, 一路和饕餮愉快地回了帐篷。   之前忙忙叨叨只顾不停地烤串和收钱了, 后来又跑出来个小萝莉,这会儿才有时间好好清点一下今天的收获。这一数,肖衍乐开了花。   用了几十块灵石买的食材,经过这一天的烤串,竟然足足挣了五百多块灵石,简直暴利啊暴利。   一块灵石能买一条羊腿,八块灵石能买一整头羊。一块灵石等于三十颗灵珠,一颗灵珠就能买一把常见的素菜。这么一算,自己绝对属于高收入人群中的高收入人群!比穿越前累死累活加班简单多了。   “烤串还是太简单了,别人有样学样很容易,还是酸梅汤不容易看出门道来,不行,我这就去把剩下的橘子全买了。”肖衍浑身上下充满了干劲,蹭地站了起来就要往外冲。   饕餮一把拎住他的领子拖了回来:“急什么,这南集一直开放到夜里,先歇歇再说,看你那满头汗。”   饕餮自己一言不合就喷火,这大热天对他没什么杀伤力,最多就出一层薄汗。但肖衍就不一样了,大半天下来晒得满脸通红,后背上全是汗。   “嘿嘿,没事没事,这点热算啥。”肖衍不怎么在意地抹了把汗,以前暑假出去打工挣学费,可比这累得多了。   饕餮拿一个陶盆装了水,往里头扔了条布巾:“擦擦!”   又洗了盘水果:“吃。”   肖衍眨眨眼,看看做这一切无比顺手的饕餮,乖乖地拿布巾擦了擦脸和脖子,又洗了洗手。卷一点小风呼呼地在帐篷里一吹,别说,还真爽快多了。   坐了一会儿,老头儿智风风火火地回来了。身后除了跟着一串动物,还有一个胖乎乎的人。   还是个老人。虽然下巴胡子稀疏,但头发全白了,略长,乱糟糟的像个鸟窝。真胖,挺着个圆滚滚的肚子,胖乎乎的手和脚走起路来一甩一甩的,层层叠叠的下巴。大概是太胖了,脸上的皱纹撑开,倒不那么显老了。   他和智一胖一瘦,一白一黑,一前一后地走来,显得格外喜感。   “老爷子,这位是?”肖衍打了个招呼后,有些疑惑地问。   不久前,他还在烧烤摊时,其实见了老头儿一面。那会儿还没这人在,老爷子也一脸不爽的样子。原因是,虽然动物们被他的小礼物收买,全都答应他继续出摊,但今天卖艺的效果相当一般。   因为城内到处都在传,城门口出了心想玩意儿,要不要去看看要不要去尝尝……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压根没人愿意搭理老头儿卖力的歌唱。闲的人都跑出去看热闹了,忙的人没时间关注,小摊子有点凄凉。   老头儿一怒之下,把摊子搬到了城外。他倒要看看,什么新鲜玩意儿那么吸引人,害得他都处于失业边缘了。   一到城门口,就看到数十个大大小小新砌的烧烤摊:“……”   老头儿很愤怒,觉得满城的人因为一点口腹之欲而放弃高雅无比的艺术,简直是人性本俗的最典型体现。他愤愤地在原地坐下,敲着盆子即兴唱了一首讽喻歌,这回更加悲催,忙着抢食的人们压根连头都懒得回一下。   老头儿悲愤莫名,鼻端又有香味丝丝缕缕地钻进来,于是愤怒地起身,愤怒地挤到肖衍身边,愤怒地顺了几串啃了啃……又愤怒地多顺了几串,愤怒地转身离开了。   肖衍看得哭笑不得,还安慰他这也就是一时新鲜,他的歌才具有永恒的魅力,也没见老爷子开心多少。   不大一会儿没见,老头儿现在竟然眉花眼笑,跟前面换了个人似的。   “哎呀呀,这是老头子交的新朋友,即,北边来的,很有意思的老兄弟。”智拍拍胖老头儿的肩,笑眯眯地介绍,又冲着肖衍露出一点谄媚,“肖衍呀,小狐……肖小兄弟,能给我们做点吃的不?让我的新朋友见识见识你的手艺。”   胖胖的即笑呵呵地站着:“你们好你们好,其实我就是过来看看智说的很有趣的朋友,认识一下,美食什么的,太麻烦了,你们忙自己的就成。”   唔,只要混熟了,什么吃不到呢?胖老头摸摸下巴,继续笑呵呵地想。   话虽这么说,肖衍自然是不会怠慢的,当即道:“好说好说,一点不麻烦,很快就能弄好,稍等一会儿。”   拖了条这几天让一臂国人做出来的简陋长凳,一面邀他们坐着,一面匆匆忙忙地去准备了。   饕餮对自家媳妇儿好不容易休息一会儿又要忙活的事相当不满,偷偷地瞪了老头儿一眼。智也不避讳着即,大着嗓门喊:“哎呀,知道你心疼你家的小……小媳妇,老头子有数,不会太累着他的……肖衍呀,我们吃不了多少,你随便做点就得啦。”   他小狐狸叫惯了,一时总有点改不过口来,临时当着众人的面改成了小媳妇,来往的一臂国人都善意地哄笑了起来,闹了肖衍一个大红脸:“老爷子,您就坐着歇歇吧。”   胖老头即也不闲着,坐了一会儿,就凑到肖衍身边,看他熟练翻炒的动作,啧啧称叹。   肖衍对智能看得上眼的朋友有点好奇,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人聊了几句,发现即竟然也可以称得上是个博物学家,天南海北天文地理都知道一些,还知道不少奇奇怪怪的冷门知识,难怪能跟智凑到一起。   不过,两人的相识,却是智守着一个无人问津的摊子实在太过无聊,于是停下了唱歌,拉着坐在旁边喘气的胖老头一起下自己发明的牛角棋。   这种一个牛角状的范围内分成相连的一道一道,两颗棋子想方设法逼另一颗棋子到顶上对方就输了的小游戏,一开始即没上手,连连败退,差点连衣服都要扒下来输给智了。两人边下边聊,等即渐渐地上了手,智又把棋子一扔,说自己饿了该回来吃饭了。   白白胖胖的即笑呵呵地叙述了这一经历,佩服道:“智很厉害,逼得我基本没法跑。”   坐在不远处的智嘿嘿笑,得意地冲着肖衍晃了晃他赢过来的灵石袋:“他把一枚大宝石戒指都输给我了,我敢打赌,一定特别特别特别贵!”   即继续好脾气地笑:“那您可千万别拿去换灵石了,那是我家传的宝贝,过几天就拿灵石来跟你赎回去。”   老头儿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那你可得赶紧的,指不定哪天老头子就缺灵石花了呢。”   肖衍和饕餮听得满头黑线,这情形,怎么看都是智欺骗了一个傻白甜吧?还是以赌博的形式,简直大坑。   肖衍无奈道:“老爷子,咱不缺灵石了哈,您把戒指还给即老吧,毕竟是人传家的东西。”   这要遇上个脾气火爆的,还不得暴跳如雷地把老头儿打一顿呀?也是运气好了。   老头儿一捂袋子:“不还,凭本事赢的为什么要白白还了?”   即继续老好人状:“哈哈,没事没事,愿赌服输,还是我先提出来下赌注的呢,怪我一时好胜心切了。”   又有些困惑般地摸摸胖脸:“肖衍小兄弟呀,我看起来很老么?为什么要叫即老呢?唔,虽然年纪不小了,可我自己觉得还挺显年轻的呀,叫我即吧……唉,年纪大啰,就听不得别人加个老字。”   智冲天翻了个大白眼:“矫情啊矫情。”   肖衍:“……”   好吧,这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还真管不了什么。   肖衍焖了一锅饭,炒了几个荤素搭配的小菜,又熬了一锅鲜藕排骨汤,又出了一半的米饭用什锦蔬菜丁混着肉丁炒了炒,端上桌后,两个老头儿狂吞着口水就开始扒饭,含含糊糊地赞不绝口。   肖衍前世一个人住得久了,各种家常菜都不在话下,偶尔也会请几个朋友回住处吃顿饭,倒是从没收到过这么多的称赞,心情也挺好。穿越前外头各种美食应有尽有,大家都一面吃一面喊节食减肥保持身材,男女都不例外,看着这里人吃东西全都狼吞虎眼,还是……相当让人觉得有食欲的。   肖衍把锅巴小心地剔下来,石板上爆一点油,把锅巴两面煎得金黄松脆,塞给饕餮一大块,自己嘎巴嘎巴啃一块,冲着老头儿挥挥爪:“慢慢吃,我们出去逛逛。”   同样埋头抢食的如皮鱼鹦鹉化蛇它们胡乱挥了挥翅膀表示再见,智和即的动作却相当一致,同时捧起碗一面吃一面眼巴巴地看着肖衍和饕餮手上的锅巴。   饕餮顿时心生警觉,三口两口把好吃的锅巴嚼了嚼吞进了肚。   智的目光依依不舍地从他手上转移到了肖衍嘴边:“明,明天要给我做你吃的那个!”   “……好。”肖衍已经要给老顽童跪了,再看看欲言又止的即,“即……您明天还会在这附近吗?我也可以给您做。”   即对肖衍很上道地省略了“老”字很满意,又得到了承诺,再次笑开了:“那我一定来的。”   口中含着饭,声音含含糊糊。   肖衍一头黑线。   两人晃悠着到了南集,饕餮郁闷道:“又多了个蹭饭的。”   肖衍哈哈一笑:“那老人被智把家当都骗光了,不蹭饭会饿坏的。”   饕餮不置可否。   这次两人不用卖毛皮,终于可以好好地逛一逛南集了。这里的鱼类卖得相当便宜,据说是大家的观念里,鱼肉多次又滑滑的,吃在口里很奇怪,只有穷得买不起肉,才会买点鱼凑合一下。   肖衍正好烤肉快吃腻了,掏灵石各种各样的鱼都买了不少,大部分还是活的,因为量大,摊主直接找人帮忙给送到城外去了。螺蚌就更不受欢迎了一些,肖衍提出要买时,好几个摊主都表示,既然是大客户,直接送好了。   竟然还遇到了些用细麻绳捆得结结实实的大螃蟹,据说在离这边不远的一片江滩上相当泛滥,因为它们不讨喜的一言不合挥钳子的性子,和硬硬几乎没什么肉的壳子,在这里完全不讨喜。   卖螃蟹的摊主说,自己纯粹是打鱼时脚趾头被一个大螃蟹给钳了,一怒之下捉了十几个捆了,也没指望能真卖出去。   想到黄酒配清蒸大闸蟹的美味,肖衍默默地咽了口口水。   虽然没到秋天,蟹膏不满,但这螃蟹一看就个大肉足,又纯天然无污染,味道肯定棒,当即掏一把灵珠就全买了下来。   西山物产丰富,虽说最近山里动物减少,但在西边最大的南集,各种猎物还是满满当当,只有想不到,没有买不到。   饕餮一边走,一边给肖衍介绍。那鹌鹑一样的胖黄鸟是肥遗,吃了可以杀虫,很多肚子疼的妖兽都爱找点这种小鸟吃了。那脑袋上长着羊角的东西是土蝼,别看它小小的,其实相当凶悍,会吃人。那条红色的大鱼是肉食的,本身则肉质细腻鲜美,味道相当棒……   肖衍听得认真,有感兴趣的就买下来,反正饕餮力气大,拾掇拾掇扛在身上完全无压力。   有个摊子上放了一堆绿油油的草,长长细细的茎秆,打横不是寻常的圆形,而是四四方方的,叶子呈掌状,开着小朵小朵的红花,有的已经谢了,露出黑黑小小的果子。隔了老远,就能闻到一阵清香。   摊前围了很多人,肖衍本以为是什么好吃的菜,哪知摊主喊的是:“薰草啦,薰草啦,带着外出不怕瘴气啦——”   肖衍看着许多人纷纷掏灵珠,有些好奇地拉住了一个刚买了几根的人:“附近瘴气很多吗?为什么大家都买这个?”   丈夫国周围地形开阔,一直延伸到原本的一臂国附近,也没有什么特别复杂的地形,按理说不大容易形成毒瘴啊。   结果那人摇摇头:“以前几乎没有,现在可是越来越多喽,一不小心走个山路什么的,回来就染病了。买点这些,求个心安吧。”   “这么严重?”肖衍有些吃惊。   刚遇到一臂国人时,还只听他们抱怨猎物少了,有些抓到了还有腐臭味,现在已经人都能轻易染病了?   “可不,这世道也不知怎么了,乱着呢。现在能够去毒瘴、治疠病的东西都卖得可好了,你们也买点以防万一吧,或者可以去求求羭次山神,据说灵验得不得了!就是要的祭品多了点。”那人又说。   肖衍以为是类似老头儿的娱神舞,有些好奇这祭品能多到什么程度。   结果一听吓了一大跳,这羭次山神不认团体只认个人,每个想要求他庇佑的人,都得供足了“百牺,百瑜,百酒,百珪,百璧”才行。也就是说,要上供一百头牛羊之类的牺牲,一百枚美玉,一百樽酒,一百块玉珪,一百块玉璧。   简直天价。   “这么狠?还有人愿意去吗?”肖衍吃惊道。   “可是有效啊,据说祭祀了这些,第二天祭台上就会出现一块木牌,只要带了它,哪怕被毒瘴包围了也不怕,走到哪里散到哪里。命只有一条,这样的宝贝,只要有能力,倾家荡产也要弄到的。”那人叹了口气,又自言自语般嘀咕,“不过,以前倒没怎么听说过羭次山神呢,大概名头太不响了吧,没办法,西边上古传说中的山神实在太多了……”   聊了一会儿,肖衍再走动时,果然发现有些特别火爆的摊子上,摊主都在强调动所售动物植物的药用价值。   他怀疑那什么毒瘴就是煞气,没想到几天内,又猖獗了这么多。   想到体内的钟山玉,肖衍心里稍稍挂了点事,一路往前走,不小心蹭了一下一个摊子。   摊上放着一头马一样的动物却小得多,大概只有一头羊的大小。脑袋是白色的,暗橘色条纹,一条尾巴却是火红的。肖衍忙不迭道了歉,对方笑着摆手表示无事后,又问饕餮这是什么动物。   饕餮也不是百事通,左看右看,还是摇了摇头。   摊主顿时来劲了:“客人,这东西叫鹿蜀,从最南边一路想法子运过来的,可难得了呢。肉特别嫩,要不要尝尝?”   说着看了看饕餮扛着的一大堆物什,大约觉得有门,当即大力推荐了一番,把这肉味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最后忽然看看两人,露出了一丝八卦兮兮的笑容:“两位,有伴侣了吗?”   肖衍和饕餮对视一眼,有些不理解这鹿蜀跟有没有伴侣有什么关系,但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于是摊主笑得更开心了:“哎呀那就对了,千万别错过这鹿蜀啊,据说在南边,和心上人成婚的时候,喜宴上新人是必须吃着鹿蜀肉的!象征着百年好合!”   哟呵,肖衍挑了挑眉,原始版的营销呀,故作噱头什么的,可不就跟黄金果一个道理么?   他可不是不理性消费的人,虽然这摊主说得天花乱坠,但如果价钱不公道,肖衍还是会毫不留情地拒绝滴:“怎么卖?”   “便宜便宜,一条腿只要十块灵石,一整头的话更划算了,只要两块黄晶。”摊主笑成了一朵花。   噗……这一只小小的动物要两块黄晶,你还不如去抢钱,肖衍一口老血憋在了嗓子眼。   正打算拉着饕餮离开,却见这货眼睛亮闪闪:“来一头!”   肖衍:“……”   现在打死这败家货还来得及吗? 第83章 不对劲   肖衍正自肉疼不已, 饕餮和摊主已愉快地达成了协议。   那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大叔动作格外利落, 饕餮一开口, 立马用麻绳三下五除二地把鹿蜀的四条腿一捆, 殷勤无比地挂到了饕餮的一边肩上。微微躬着身, 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小胡子都跟着一抖一抖。   直让肖衍怀疑他是不是觉得好不容易来了两个冤大头,绝对不容错过。   ——唔, 虽然真相也的确差不离了。   采购时身边有个不懂杀价还爱乱买东西的猪队友肿么破?当然是……原谅他并且乖乖买单啊。   肖衍依依不舍地递出一笔“巨款”,心里不断默念:“千金难买美人笑, 千金难买美人笑, 虽然这货二了点,但好歹也算个美人……”   麻蛋,还是好心痛哦,这都能买多少其他食材了?   又买了几个大大的装满了蜜的蜂窝, 剩下的极西石蜜也包圆了,干巴巴卖相不大好的橘子也全收入囊中,肖衍竟然还在一个卖草药的摊子上发现了甘草, 算是个意外的惊喜。逛得仔细了,竟然还真找着了新鲜的乌梅, 肖衍当即买了一大堆,又与其他掩人耳目的水果一道, 全让人帮忙送回去了。   挣回来的灵石瞬间花得差不多了, 肖衍拍拍扁扁的荷包, 这回倒是毫不担心了。万事开头难, 有了一个好的开头,接下去的就容易多了。   最后添了点零零碎碎的东西,两人拎着大包小包回去时,月亮已经升起来了,圆圆的一轮挂在天边,显得大而明亮。地上是点点灯火,南集的不少铺子开始陆续打烊,也有更多的铺子按例一直开到深夜。   肖衍回头看那疏密不一的跳动的大片暖黄色:“这要到半空中往下看,肯定特别漂亮。”   应该是大团大团星子点缀在地上的感觉吧?反正肯定跟城市霓虹是截然不同的风情。   饕餮跟着向后看了看,表示不解:“唔……以我们的目力,就算飞到极高处,也能清晰地看到一根根火把,有什么不同的么?”   “……”所有美好的想象瞬间破坏殆尽,肖衍无语了一会儿,恨恨地踹了饕餮一脚,“你在山头上跑和飞到半空中往下看,能是一个感觉么?!”   饕餮轻松地一闪身避过了肖衍的“偷袭”,身上扛着的满满当当的东西都没晃一下。面对肖衍的追问,他的第一直觉是:飞到半空中,能把地上有什么猎物在跑看得更清楚,加餐肉的选择范围更广了。   不过看了看肖衍眯着眼的样子,他聪明地把到了舌尖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噫,狐狸心,海底针,自己能怎么办呢?当然是他有什么主意自己都跟着叫好啦。   他这点小心思显然没有瞒过肖衍,对这乱花钱还没一点情调的货,肖衍表示无话可说。   一路上溜达着回到住处附近,就听到一阵激烈的“啾啾啾啾”声,小秃叫得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绿毛鹦鹉熟悉的声音也夹杂其中,“哆罗罗,放开放开放开”的喊声充满愤怒。如皮鱼则焦急地以软软的嗓门喊着“哎呀,绿毛你别打架”,都可以想象出它飞在鹦鹉身边着急无比的样子。   啧。肖衍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   他倒不担心小秃和绿毛出了什么事,毕竟这里来往的都是一臂国人,全都认得他带的几只奇特动物。再者,他还能听到老头儿智的大嗓门正在和即聊天呢,真有什么事,老爷子肯定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大约是小秃又调皮了。绿毛这家伙不知何时成了小秃的死忠,每天尽心尽责地当着一只无原则宠溺的鸟保姆,十之八九是上去帮忙了。   快速绕过几个帐篷一看,果然,三四个一臂国的人正被绿毛又啄又挠,狼狈不堪。其中一人手上啾啾声不断,仔细一看,呵,一只黑乎乎的小炭头正死命扯着嗓门叫唤呢。   看到肖衍,几人似乎大松了一口气,一面护着脸一面冲两人打了个招呼。   “发生什么事了?”肖衍招了股小风,把不依不饶的绿毛卷了开来。   绿毛张牙舞爪地打算再次飞扑上去,饕餮瞪了它一眼,阴测测道:“死鸟,你这一身毛大概不想要了是吧?”   “哆!”绿毛打了个寒噤,忽然觉得身上有点凉嗖嗖的。饕餮对它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当即缩头缩脑地蔫儿了:“哇,他们抓着小秃不放!”   “啾啾啾!”小秃十分应景地叫了起来。   “这……?”肖衍有些摸不准了,询问地看向几人。   若是小孩儿,看到小鸟什么的想要玩一玩是非常有可能的,但这几位都是成年人,应当不至于吧?   果然,几人听了绿毛和小秃的告状,表情都有点哭笑不得。这两个客人本事大,他们带的动物也挺神的,瞧这一唱一和的,不知情的还真以为是他们欺负小动物呢。   天地良心,就这么一只小秃鸡,抓了它能做什么?吃?浑身上下没几两肉的,压根不够塞牙缝。   捧着小秃的那人把手上的黑团团递了过来,无奈道:“我们方才正在做菜粥,正要往灶膛里再添把火呢,一矮身一探头就看到这小秃正眯着眼睛蹲在火中央,整只鸟身上都烤得红彤彤的了。差点以为烧坏了呢,吓了一跳,好在扒拉出来一看,小家伙除了被熏黑了一点,倒没别的事儿。把它送回来还不乐意了,它一叫,您这鹦鹉也就跟过来帮忙了,两只小东西关系倒不错!”   认怂的绿毛鹦鹉探头:“你才小东西!你才小东西!”   “……绿毛,你再不闭嘴,断你口粮。”肖衍扶额,对自家养的一群逗比无奈了,赶紧接过小秃,“抱歉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也难怪对方紧张兮兮,说实在的,就连肖衍也至今对小秃爱往火里钻这事儿提心吊胆的,整个一臂国加上肖衍一行人,大概也只有饕餮会有事没事就顺手扔个火球给小秃。   想象一下自己做饭的过程中一弯腰一低头,看到个没毛的小秃鸟蹲在灶膛里,享受的小表情在火光中显得格外诡异的情形……肖衍觉得非常有必要对受到惊吓的一臂国朋友表示诚挚的歉意。   小秃接到手中,入手的触感有些不大对。   肖衍奇怪地捏了两把,不是错觉,不顾小秃啾啾的抗议声,捏着它的一只小翅膀拎到了眼前,另一只手轻轻地抹了抹它身上的黑色烟灰,发现小家伙竟然长出了一层细细的绒毛,明明出去买东西前还没有的。   别的鸟一经火只有烧秃噜了的份,它倒好,烤烤更长毛,也是独此一份了。   几人任务终于完成,长出了一口气,一面对着肖衍的道歉连连摆手,一面表示先走了,熬完了粥还得去烧烤摊上帮忙。   肖衍按着绿毛和小秃的脑袋,让它们给人道了歉。   小秃撒娇撒泼都没能再次回到火中,颇有点恹恹的,直到饕餮抬手给了它一个火团,才重新振奋起来,小黄嘴儿一张,竟是咕咚就吞了下去。   肖衍弄得满手黑灰,于是把小秃一并拎到水边,用皂角搓了一遍。小秃性子有些喜火厌水,当即又是一通闹,被肖衍毫不手软地镇压了下去,浸在水里洗白白,一身刚长出来的小绒毛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变成了一只小小落汤鸡。   小秃生无可恋地翻着眼,觉得对这个自己出壳第一眼看到的美人儿爱不起来了,反而是老凶它的饕餮比较可爱。于是趁着肖衍放松之际,歪歪扭扭地踩着两只小细爪,飞奔而去想要投入饕餮的怀抱。   大概是跟化蛇混了几天的缘故,它无师自通了谄媚的本领,奈何与它颇为凶悍的本性不大符合,一张鸟脸看起来有点扭曲。两只小翅膀一拍一拍,凑到饕餮面前:亲亲抱抱举高高,当然,如果能再给一团火就更好了!   非常好地诠释了什么叫做丑鸟多作怪。   饕餮嘴角抽了抽,觉得这小秃毛真没有自知之明。伸出一根手指,准确地顶在了小秃埋头往前冲的脑门上,免得它湿漉漉的呆毛蹭到自己身上:“停——”   指尖一团温热的气流冒出,小秃歪着脑袋“啾”了一声,整只小鸟就以与饕餮接触的地方为中心,呼啦啦地干爽起来,片刻间,粘在一起的湿毛毛就干了,变成了一只蓬松柔软的小鸟崽。   肖衍洗完手回头看到时,倒是稍微惊讶了一下下。   大约原本身上全是煤灰,毛毛太重了都压扁了下去的缘故,小黑鸟时并不觉得与往常有什么两样,这会儿洗一洗蒸个干,竟是变成了一个圆乎乎的小毛球。   一身密密的绒毛轻轻软软地裹住原本瘦巴巴的小身子,使它少了几分可怜巴巴,多了几分萌萌的感觉。小翅膀一张一张,以前只让人觉得好笑,现在倒相当可爱了。就连那细细长长总是半睁不睁般的眼睛,不是肖衍说,秃毛时看起来真有几分猥琐的欢乐感,现在被眼睛周围的毛毛一遮,颜值竟然瞬间提高数倍。   嫩黄色的小嘴一张:“啾啾啾!”   熟悉的声音,却因为颜值的直线上升,同样变得可爱了起来。   除了一身毛毛有白有黑,还是黑白交杂,显得有些乱,其他每一个方面,简直可以让人的心都萌化了。   颜狗肖衍不争气地冒出了星星眼,饕餮却丝毫不为所动,眼见小秃没有知难而退,当即冷酷无情无理取闹地一下子拎住它的小翅膀,唰地冲着绿毛扔了出去:“看好它,再去钻灶膛吓唬人,明天我把你们两个一起烤了——别啾啾,你看我能不能真把你给烤熟了!”   绿毛吓得一个哆嗦,差点没把刚刚接住的小秃掉下去。小秃歪着脑袋瞄两眼饕餮,似乎确定了他今天是绝对懒得跟自己玩喷火火的游戏了,又似乎下了什么禁令,小小的眼睛眨了眨,竟然露出一副受了欺负的表情来,看得肖衍恍然觉得自己和饕餮是恶人。   恶人饕餮一瞪眼:“还不走?杵在这儿干什么?”   “哆罗罗~”绿毛扑腾着翅膀忙不迭地带着小秃离开了,如皮鱼倒是想和肖衍说说话,但饕餮瞪眼的样子太可怕了,还是……明天吧。   肖衍好笑地看着三小只咋咋呼呼地跑了,感觉自己身边跟了一头生人勿近的恶龙。   之前肖衍做的菜不少,智和即他们已经吃撑了,坐在帐篷外一面乘凉唠嗑一面揉肚子。   两个老头儿正谈到丈夫国的事,智说大公主夏和她弟弟的不合由来已久,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了,今天满城都是娘子军出动,大概要变天了。   即笑呵呵地说这夏公主挺有意思,其实原本是个没什么野心的人,被人一步步逼到了这份上,现在她亲弟弟还是总挑战她底线,不知道最终会走到什么地步。   智拿一张大叶子扇着风,打了个哈欠:“就厉钧那个没脑子又心胸狭窄的,真拼起来,分分钟被他姐姐弄死了吧?”   丈夫国其实是有国姓的,却只有王室的男丁才可以继承,两个公主一个名夏一个名瑶,前面不允许冠姓。   即若有所思:“那倒不一定,丈夫国多年男子为天的传统,这夏公主不是在跟她弟弟拼,而是逆着所有男人——甚至大半的女人而行。再者,据说那大殿下,近来往北边走动得挺频繁,不知是不是在联络帮手……”   他们俩说话也没刻意避着人,肖衍边也没有回避,拿着一堆食材,打算给自己和饕餮做顿晚饭。隐约听了这么一耳朵,忍不住看了即两眼。   视线刚刚放到胖胖的即身上,他便立刻跟着抬起了头。两厢视线相撞,都不知是巧合还是人为。不过即显然没有怪肖衍听到了他们闲聊的意思,笑眯眯地冲他点点头,继续与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开了。   肖衍炒了两个素菜,又给饕餮架了一整只羊在火上烤着,把吐了好一会儿泥的螺丝用一把锋锐的小刀去了屁股,爆炒了两下后放到锅里,扔点姜片,炖个螺丝汤。   接下来就是重头戏鹿蜀了。   花了两块黄晶买的,肖衍可忍不到放到明天了。毕竟是从南边运过来的,多放一会儿多一分坏了的危险,要是一觉睡醒变臭了,可就得哭了,   用小刀把一整张皮完完整整地剃了下来,两条腿烤了,两条腿炖了。小排骨用点蒜泥以叶子一裹,加点香料和果酒,外边加点湿泥,塞到了火堆里。其他部位也拆拆解解搭进了不同的素菜,丈夫国已经有了粗糙的面粉,肖衍甚至还动手做了几个肉夹馍。   心肝腰子什么的自然舍不得丢——折合起来全是灵石啊,连大肠都没放过,他头一次处理这东西,捏着鼻子到河边洗啊洗,看得饕餮目瞪口呆,觉得自家的狐狸有点剽悍,而且……爱好诡异。   肖衍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回来放点辣椒爆炒了一个大肠。   围在他身边捣乱的饕餮打了个喷嚏,觉得又辣又香,一时间挺想偷点尝一尝,想到方才肖衍洗啊洗的情形,和里头红红的辣子,又有点纠结。   饭做好了,肖衍本打算叫智他们和几只动物也来尝尝这金子般贵的鹿蜀肉,却被饕餮拦下了。   他严肃地说:“就这么一点肉,还不够我塞牙缝的,不能分。”   肖衍看看他,想想摊主说的“百年好合”,耳朵尖有点红,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算了,难得吃独食,就破例一次吧,明天再去集市上看看还有没有鹿蜀肉好了。   这么想着,两人就窝在帐篷里,把一整只鹿蜀分了个干干净净。好在这东西虽然贵,摊主却并不算坑人,肉的味道极其鲜美,用大火爆炒的肉片嫩得肖衍差点把舌头都吞了下去。饕餮也这么觉得,一面自己大口吃,一面不忘给肖衍添几筷子,两人埋头扒饭吃菜,不一会儿就见了底。   肖衍吃尖椒大肠吃得满头汗,感觉身体变成了一个大火炉,呼呼呼地往外散热。再看饕餮,不容易出汗的男人额角都大颗大颗的汗滚了下来。   肖衍把一早给自己留的一点酸梅汤端了过来,两人分着咕咚咕咚喝了,肖衍长出一口气,爽。   只是身体还是热热的,凉的饮料压下去一点,热气不一会儿又冒上来。热得他招了点小风对着自己呼呼直吹,但好像并没有多大用处。   感觉快要变成火爆辣椒了……也真是奇了怪了,难道这次买回来的辣子真的威力那么大?   吃完饭时,一臂国的首领和长老又来了一趟。他们是来送灵石的,今天一天卖出去的肉量惊人,灵石换成了一百枚黄晶换一枚的蓝晶还装了一小兜。几人也是厚道,刨除了材料费和请人砌烧烤摊的费用,竟然全都拿来个肖衍了,权当自己国家人这一天是在义务帮个忙。   倒是有些忐忑地问肖衍,以后他们能不能也跟着烤串卖,如果肖衍愿意更细致一点指导一下他们配料等,那么每日卖出的灵石的一半可以分给肖衍。   这倒不是跟救命恩人客气,而是一臂国向来无一技之长,前些天又遭了大灾,正愁着要落后二十年呢,忽然肖衍的生意就火爆了。他们一行毕竟只有三个人,而且据说做生意做得很大,应当不会那么需要死死地抓着烤串的配方不放。   自己这边通过要配方然后分成,也算是双赢。   万金难求一点窍门,一臂国的人觉得,拿出一半也是值得的。   肖衍倒是觉得完全用不着,他们也真不需要太多灵石,奈何一臂国的人非要给,于是扯来扯去,最终决定让两层利。酸梅汤的配方他们是实在不好意思跟肖衍提了,肖衍暂时也不出手,毕竟这东西材料难收集,做起来太麻烦,且看看以后有没有更好的去处了。   又跟他们形容了一下穿越前大致听过的烧炭方法,密封着烧几窑,出来的效果比现在这露天临时烧的好多了,少烟耐用火还红。对方听得连连点头,表示一定去研究研究。   不知怎的,肖衍觉得今天晚上躁得慌,身上一波一波地发热,不知是白天大太阳底下站久了,还是烤肉或辣椒吃多了的缘故。   没什么兴致谈下去了,让一臂国的人把紫晶分出两层,其余的带回去,否则自己绝不会收,就托自己有事,匆匆从会客的帐篷回到了睡觉的地方。   肖衍快要哭了。他他他觉得小兄弟莫名地精神了起来,急需解决一下问题。   匆匆忙忙间什么都没来得及注意,一把撩开了悬在门上的兽皮,就听到里头一声闷哼。   带着莫名的慵懒和性感。   听得肖衍的心蓦地跳快了几分。   帐篷里是男人都懂的味道,本来同性间撞到这场面也没什么,但他与饕餮有更亲密一层的关系在,顿时脸便一直红到了耳朵根,进不得退不得。   这下,肖衍再怎么着也知道不对劲了。   晒了一下午的人那么多,晒伤了晒得上火了什么的都是有的,可绝对没有这种反应的。自己一个人也还罢了,可能另有原因,现在连带着饕餮一起……啧。   想想吃下去的唯一一样与众不同的东西,肖衍默默地黑线了。   事实证明,吃独食是要遭报应的。 第84章 十天   肖衍憋在门边进退两难, 心底宽面条眼泪流成了瀑布。   什么新人吃了百年好合, 本以为像黄金果一样就是取个吉利话, 然而事实狠狠地打了他的脸, 无情地嘲笑了他的天真。坑爹啊, 百年好合这么神圣的一件事, 怎么能用活塞运动这么简单粗暴的法子来实现呢?简直无理取闹!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肖衍觉得, 自己一定要冷酷无比地一把拍开饕餮这只猪队友,然后义正言辞地拒绝小胡子大叔:嘿嘿嘿什么的, 我们真的不需要助兴!   然而千金难买早知道, 他怀疑小胡子大叔其实也不了解实情……肖衍手脚微微有些发颤,心跳加快了不少,整个人像喝酒喝兴奋了一般飘飘然,魂儿一半留在躯体中, 一半晃晃悠悠地飘到了外头。   饕餮明显粗重了不少的呼吸声清晰地传入耳中,一点刻意的压抑反而让人觉得像是座随时会喷发的火山,危险而致命, 却又莫名带了惊人的诱惑。   无意识地咽了口口水,肖衍忽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呼吸也变重了, 身体里仿佛有细小的电流窜过,心跳又加速了一点。   虽然也没到不能忍的地步, 但整个人却是敏感了不止一点半点。闷闷的呼吸声撞在耳膜上, 仿佛一只小手直接抓在了心尖尖上, 不疼, 却痒痒得厉害。空气中的暧昧感顿时浓得化不开,劈头盖脸地裹住了肖衍,带得他的血液都跟着缓缓沸腾了起来。   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从未有过的强烈冲动让他恨不能大吼一声,或者出去绕着城墙跑几圈,然而眼睛却直直地停在了帐篷内长袍半敞的饕餮身上。   男人强悍而漂亮的身体,每一丝起伏都充满了力度,却并不夸张,饱满得恰到好处。仿佛上帝精心雕琢而成的艺术品,充满了强悍的魅力,平日本该让人觉得危险,这时则充满了无声的诱惑。   肖衍只觉得口干舌燥,头一次有一点理解什么叫做沉迷美色、不可自拔了。   这长相,再加上这动情时性感的模样,实在太引人犯罪了有木有!   在他眼中饕餮诱人无比,却不知在别人眼中,他手里还揪着门帘,神情略呆萌的模样,也是可口无比。   面带潮红,呼吸微促却竭力克制,仔细看还能发现身体在微微颤抖,大约是一浪浪涌上来的热潮的缘故,嘴都忍不住微微张开,一点喘息压在喉间将露未露,让人忍不住……想要听到更多。   原本被温润平和的气质掩藏得很好的风情,因着这一场毫无防备的小小失控而暴露无遗。圆睁的眼中带了一点水光,微微上挑的眼角则增添了诱惑无数,又因了一点不知所措般的生涩而显得格外诱人。   一点微风一晃,晕晕乎乎的肖衍只觉得眼前一花,一具灼热的身体就到了身边。一条胳膊箍上了他的腰,带着能将人揉碎般的力道,接着,密密麻麻的吻就覆盖了上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贴着自己的身躯,和这铺天盖地的吻,热度似乎比寻常高了不知一点半点,迷迷糊糊中让肖衍有种自己也会一并燃烧起来的感觉。   氧气似乎越来越少,脑子彻底死机了,肖衍忍不住发出一声似呻吟般的喘息,惹来对方更加兴奋的回应。身体上的触感清晰无比,灼热的气流喷在耳边,让他情不自禁地颤抖。强悍的力度死死地缠着他,肖衍恍然间觉得自己似乎成了被凶兽盯上的猎物,却又无意中极其了某种血脉中的本能。   头脑中某根弦腾地一下绷断了,虚虚撩着门帘的手猛地攥紧又松开,旧旧的帘子忽地坠下,将一帐篷的春色都遮掩其中。   纠缠着到了床上,肖衍觉得自己身上的热度能够摊个蛋无压力,亲吻的间隙抬头看饕餮,饕餮眼神充满了侵略的意味,一寸寸地扫过他赤裸的身体,汗珠沿着脖子划过胸前,好看到让人有些晕乎。   肖衍喉咙发干,觉得鼻子微微有些发热。竟然被男色诱惑到这种程度,药丸。   饕餮闷闷地笑了起来,咬住他的嘴唇轻轻磨了磨,但兴奋之下显然有些控制不好力道,磨得肖衍有些钝痛,声音又沉了不少:“这鹿蜀……效果还挺让人意外。”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来肖衍简直咬牙切齿,抬腿就蹬死沉死沉压在身上的人:“你还有脸提——嘶——”   饕餮打蛇随棍上,伸手挽住了他的腿,捏了捏圆实的小腿,又一点一点往上,带得肖衍又一次被卷入了漩涡:“……别这么急嘛,意外的惊喜,不是吗?”   “惊喜你妹……唔——”火一点一点地卷起来,某处被彻底掌控时,肖衍再也不能跟某人算账了。   整个人猛地弹了一下,脚趾头都蜷了起来,却又因为和饕餮纠缠在一起,压根容不得他大幅度动作,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气,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条时不时抽搐一下的咸鱼。   饕餮被他视死如归的模样逗乐了,百忙之中引着肖衍向下:“也得帮个忙吧。”   肖衍被那火热烫了一下,条件反射地想要缩回,却被按着动不了,顿时觉得不能怂,当即略带生涩地动了起来。饕餮的气息又粗了几分,这会儿也顾不上笑话肖衍了,一时间,帐篷内全是心照不宣的氛围。   眼前似乎有白光闪过,无数的星辰在头脑深处爆炸,形成了动人无比的奇景。肖衍整个人弹起一瞬,又迅速软下,修长的脖子向后仰出一个惑人的弧度。饕餮的身上是密密的一层汗,猛地拉着肖衍更快了一些,许久之后闷哼一声,一口咬住了肖衍精致的喉结,脑袋蹭在他满是暧昧痕迹的颈边,让肖衍又是一个哆嗦。   两人半搂着,平复了一会儿,饕餮的呼吸又重了起来,这回手却是沿着脊背向下:“我们……”   隔上一次差点走火已经有几天了,肖衍略有点紧张,可现在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又有些意犹未尽,正要说话,耳朵忽然动了动。   饕餮的眼神由慵懒转为锐利,大概是想到了小秃那次半途参和的事,脸唰地黑了,将要坐起来的肖衍一按,自己一跃而起,一手抓过袍子往身上一披,整个人倏然弹出。帘子一掀的瞬间,右手箕张成鹰爪状,抓向了不识趣的不速之客的咽喉。   几声低低的惊呼声响起,然后便是毫不迟疑的刀剑出鞘声。   饕餮冷冷一挑嘴角,手下毫不迟疑,电光火石间已贴近了最前头一人。眼看就要得手,却见一道黝黑的光自下而上一撩,来人抽身急退,气息有点乱,却低低喝了一声:“不许出手。”   是一个嗓音略清冷的女声。   这话显然是对她属下说的,话音一落,当啷声响中,刀剑又齐齐归了鞘。   这一瞬间,饕餮便精准地捏住了那黑色的细长影子,一入手便眉头一挑——这是一柄寒气摄人的重剑,然而就在刚才的千钧一发之际,依然没有出鞘。   也算诚意十足了。   漫天的杀气一敛,瞬间归于无形,饕餮淡淡地放开重剑:“我想我们的意思已经表明得很清楚了。”   大公主夏这次换了一身利落的黑衣,她显然没料到饕餮的反应这么快,刚刚的闪避相当狼狈。直到这时才缓过来一点,惊觉后背已经沁出了一点汗意,这是在战场上都没感到过的重压,忙稳了稳心神,略略行了一礼:“没想到这一臂国还卧虎藏龙。”   “不过是偶然路过,之前与一臂国并无瓜葛。”饕餮一句话将一臂国的干系撇清。   夏公主点点头,显然也不纠结于此,再次行了一礼:“多谢二位白日帮了我那小妹一把,两位不图想报,我却不能不承情,特地赶在深夜过来,想亲自向两位道个谢。这位是陶公子吧?另一位肖衍公子在?”   措辞彬彬有礼,态度一点不高高在上,尊重人意愿,却又诚意十足,让人完全无法指摘什么。   饕餮默了一下,若不是他和肖衍正忙着进行某种不可描述之事,大约会对这位公主印象不错。   肖衍慢吞吞地坐起来,扶额,又觉得有些好笑,披了件衣服出来:“夏公主客气了,令妹小小年纪,本不该陷入此类阴谋中,遇到了搭把手也是应该的。”   他的嗓子略有一点嘶哑,显然方才的劲儿还没完全过去,饕餮刚刚缓了点的脸色又是一黑,占有欲十足地将他稍稍往里一推,自己挡在了门边。   几个跟着大公主过来的人全都莫名其妙,觉得饕餮相当无礼。但神血浓郁的夏公主却在肖衍稍稍一露脸,就清楚地借着月光看到了他脖子上的几点红痕。   鉴于老爹是个大渣渣,后宫又一团乌烟瘴气,夏公主自然不可能不知道那代表着什么,本待继续说的话突然就卡壳了。再一看暴躁的饕餮,哪有不明白的?脸上微微一红:“咳……深夜打扰了,抱歉。总之感谢你们的好意,一点小礼不成敬意。”   说着微微一抬手,跟着她的几人立刻捧了三个木箱子上来,做工相当精致。站定,打开,肖衍好奇地看过去,就觉得自己被闪瞎了眼。   只见三个相当大的箱子中,一箱紫莹莹的灵石,一箱白莹莹的水滴状珠子,一箱五颜六色漂亮极了的宝石。   传说中的紫晶啊……一枚抵得上一百枚黄晶的紫晶,目前为止肖衍还是头一次看到!   第二箱跟瑶瑶留给自己的手串有点像,只是珠子小一圈。第三箱虽然五彩缤纷,但每一单件看起来,也是纯粹剔透,相当罕见的。既然同紫晶一同出手,相比价值相差不远,甚至……可能更高。   这从天而降的意外之财实在太多,肖衍很没出息地缩了:“不不不,举手之劳,没必要……”   夏公主正色道:“对二位是举手之劳,对我和我娘却是天大的恩情,二位不必推辞,若小妹出一点事,真不知会发展成什么样……再者……”   忽而看看饕餮再看看肖衍,露出一点促狭的笑来:“听说二位在一起没多久吧?成亲了吗?这点东西就当交个朋友的一点薄礼了,就不再另外准备啦。”   这么点时间,这位公主倒打听得相当清楚!肖衍心中一凛,却听饕餮有些感兴趣地问:“成亲?”   肖衍:“……”这家伙的歪楼能力永远棒棒的。   夏公主愣了一下:“对啊,难道……两位没有成亲的打算?”   饕餮是没有成亲这个概念的,在妖兽的世界里,基本看对眼了就在一起,有的种族比较花心,每年的发情季都会找一个新的对象,有的种族从一而终,甚至有伴儿死了就跟着去的。   饕餮一只妖兽独自生活了多年,以前没想过找伴侣,遇到肖衍后又觉得只要这一只笨笨的狐狸就够了,以为两只都同意了,自然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可这夏公主看渣男一样看他的眼神是几个意思?   大公主倒的确有点想歪了。她以为肖衍和饕餮就是两个比较厉害的人类,在这个世界上,两个男人在一起的事儿也不少,可真正成亲的却不多。   大部分人在懵懵懂懂情窦初开之际与同性产生情愫,纠缠不清若干年,等到了该传宗接代的时候,照样娶妻生子不误。更有人在娶妻后也依然不断前缘,几面逢源,乐此不彼。   大概是有个渣爹的缘故,大公主对此是相当不齿的。   可能是肖衍看起来有点“单纯”,而饕餮看起来一脸凶相,夏公主自然而然地把锅扣在了后者头上,再开口时依然礼貌,却有了点距离:“抱歉,是我意会错了,毕竟……呵……这三箱谢礼,是送给救瑶瑶的‘会做好喝的汤的大哥哥’的,祝二位愉快。”   得,原本还是送给两人的,话锋一转,三箱宝贝全成了肖衍的。大概是大公主怕他遇渣男,至少给他留点经济保障。   谁叫自己弄明白谁救了瑶瑶时,小家伙一个劲儿在耳边说“好看大哥哥”的好话呢?大公主有个特点,对于自家人,那是相当护短的。   饕餮被那意味深长的一个“呵……”给刺激到了:“谁说不成亲?成成成,明天就成!”   肖衍:“……”   大公主却误会了,更加鄙夷地看了饕餮一眼——为了财产心动的男人,最靠不住了——忍不住以眼神询问了一下其实也并不熟的肖衍,意思是:你确定看上这男人了?   肖衍:“……”这到底是什么诡异的走向。   饕餮警惕地挡住了夏公主的“媚眼”,毫不客气地赶人:“你们可以走了。”   大公主见肖衍一脸哭笑不得,却并没有其他意思,想必当事人自己心里明白,又或者恋爱中的理智总会不在线一点。于是理解地点点头,虽然依旧看饕餮不爽,却不多说什么了:“那告辞了。”   稍稍礼了一礼,一行黑衣人就迅速地没入了黑夜中,如来时一般,几乎悄无声息。   “等等……”肖衍没能喊住,三个箱子到底留在了门边。   “我们这是……误打误撞,迅速发财了?”他有些不确定地问饕餮。这东西都留下了,再送回去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吧?   饕餮没好气:“收收收,人家送上门来的,不收白不收。”   肖衍有点想笑,两人把箱子扛回去,肖衍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真·一夜暴富的感觉让他差点忘了之前的事。   结果就在困意迷迷糊糊起来时,一股熟悉的热气又自下而上窜了起来:“……”   要论无语的次数,肖衍大概这些日子加起来,也没这一个晚上多。   饕餮鹿蜀肉吃得更多,这会儿也开始闹腾了,反应比肖衍还强烈。两人相视一番,都有些无语。   肖衍凑过去亲亲他的眉眼:“呼……看来是天意了。”   两人搂在一起亲亲抱抱,又互相帮助了一次,过没多久,竟然劲儿又上来了。这回肖衍快哭了:“这鹿蜀……到底有多可怕?”   饕餮凑过来,咬了一口他的耳垂,时轻时重地吸吮着,两人再次纠缠到了一起。   时间一久,肖衍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劲:虽然说他也没有跟男人在一起的经验,有点怵,可饕餮……貌似压根没有打算做到最后的意思?   狐疑地悄悄撩了几下,饕餮快激动疯了,狠狠地一按他作怪的手,脸色近乎狰狞:“呼——明天就成亲!”   肖衍:“……”   得,看来大公主给这家伙造成了不小的刺激。   有些好笑地摸了摸他的背:“何必在意别人的话?”   “万一你以后想不认账呢?”饕餮却犯起了拧,眯着眼睛看肖衍。据他所知,九尾狐可是相当受欢迎的种族,对人和妖兽都很有吸引力,肖衍更是一手厨艺不知征服了多少人,想想以后可能出现的情敌……噫,必须把种种可能提前扼杀。   毕竟自己是个万年老光棍,嗯。   肖衍看着这家伙一脸严肃认真,差点忍不住笑场了。饕餮有些郁闷地低头啃了他满身痕迹,手又不安分了起来。   事实证明,就算没有最后一步,肖衍也被闹到浑身发软差点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天色渐渐发亮的时候,他眼圈都红了,看着依然精神奕奕的饕餮,有点担心……真的成亲的话,自己会死在床上。   饕餮看看两人一塌糊涂的样子,用床单把肖衍一裹,趁着人少飞快地去了之前发现的相当僻静处的一条河边。   一臂国的人和智以及动物们迟迟不见肖衍和饕餮的帐篷有动静,喊了也没人应,快要忍不住掀开门帘看一看时,就看到肖衍和饕餮一道从别处回来了。   如皮鱼歪着脑袋看看湿漉漉的肖衍:“如皮~肖衍,你这么早去哪儿了呀?出去很久了吗?”   它起的相当早了呢,都没见到人。   肖衍老脸一红,饕餮再给他清理时,迷迷糊糊间他连耳朵都冒出来了,收了好久都没收回来。   智看看他刻意收得极拢的领子,啧啧两声,不说话了。   只是他不说什么,肖衍却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到了他身边:“老爷子,借一步说话呗?”   这鹿蜀实在太厉害,劲儿说来就来,简直烦不胜防,还是问问清楚比较保险。万一还要持续好久……肖衍腿一软,觉得自己真的会完。   老头儿不解地被拉到一旁,听到肖衍叽叽咕咕吞吞吐吐地说完前因后果,张大了嘴,仿佛听到了什么绝对不可思议的事。   肖衍升起了一点不好的预感,并飞快扩散:“老爷子,你别告诉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智猛地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笑到眼泪都出来了,一只手抱着肚子蹲在地上,一只手手拼命地拍大腿,“这是老头子听过的最大的笑话了,鹿,鹿……竟然是……”   肖衍紧张兮兮地一把捂住他的嘴,不好的预感形成了一片巨大无比的乌云,其中电闪雷鸣:“老爷子,嘘——嘘——别声张,很严重么?你就告诉我还有没有救?有解药吗?”   天啦噜,虽然饕餮很帅,但他一点都不想得到个“风流而死”的名号呀。   老头儿笑得直抽抽,颤颤巍巍地拿手指着肖衍,艰难地摇摇头:“你就死心吧……”   咣当——雷劈了下来,肖衍眼前一黑。   老头儿平复了半天,才在饕餮越来越不爽的眼神中止住了爆笑,拿手指比了个十字。   “什么意思?爽快点。”饕餮皱眉。   “鹿蜀……状如马而白首,其文如虎而赤尾,其音如谣,佩之宜子孙。重点在最后。”老头儿道。   噗——紧张兮兮听着的肖衍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不不不不会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吧?   穿越前他身边不乏沉迷耽美的妹子,曾经一面啊啊啊一面跟人聊这话题时,他貌似隐约听到过……男男生子……   生子!!!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眼前一黑,这会儿他非常想一晕了之,并且非常不想醒过来。   好在晃晃悠悠半昏迷之际,老头儿幽幽的声音顽强地传入耳中:“当然不是真的吃了就能生孩子啦,毕竟这个还是要看许多方面的……只是这鹿蜀吧,是种相当奇特的动物,春夏之交发情,以唱歌般的嗓子呼唤伴侣,凑在了一起后就日日厮磨,持续时间之久,那是在动物中相当少见的。它的肉,唔,自然也比较独特,新人在成亲当日吃上几块,连着几个晚上都能如胶似漆……嘿嘿嘿,水到渠成,自然娃娃就不用愁了……”   肖衍一口气终于缓了过来,拍拍心口……还好,还好,至少比自己想的好多了……   老头儿笑得相当解气:“让你们躲起来吃,别人吃几块,你们吃一整头,别人没肉往新房里放一张鹿蜀的皮都能起到刺激效果呢,你们倒好,哈哈哈哈哈哈……”   “至少十天,晚上你们都别想出帐篷了。你们有没有仔细看那鹿蜀的样子?若是那整条尾巴都赤红色的,那么……恭喜你们,遇上了正在发情时的鹿蜀,还要更长时间。”   好不容易缓过来一点的肖衍,眼前瞬间浮现了当初注意到的,觉得红艳艳还挺漂亮的鹿蜀皮,眼前又是一黑。 第85章 成亲(1更)   听老头儿这么一气说完, 肖衍只觉得前途一片黯淡无光, 缩头缩脑可怜巴巴地问:“老爷子, 真的没其他法子了?”   “没法子!谁让你们乱吃东西?!”智没好气地回答。   事实上, 老头儿心里也有那么一点点郁闷, 对于鹿蜀这种神奇的动物, 他也只听说过没尝过好不好?本来差点就能路过出鹿蜀的地方了,结果有事一耽搁, 又没能去成。对这种传说中极其美味又有特殊“药效”的肉,他也是相当好奇的。   唔, 至于副作用什么的, 他都老头儿一枚了,火气应该没那么大。实在不行,凉水里泡几天也甘心呀!他可是相当有自我牺牲精神的!   结果这两只倒好,买了竟然一块肉都不给他, 连一点汤都没看到!   老头儿挑着眉看看一脸被雷劈了模样的肖衍,又斜着眼看看不知在想什么的饕餮,觉得这两人是罪有应得。又想到这两只的性子, 一定是饕餮挑唆无疑,于是额外又瞪了两眼, 咕哝道:“……便宜你小子了。”   饕餮对这个说法倒是一点不满也没有,事实上, 这回头一想, 他的确觉得自己占便宜了。反正他早就打定主意要把小狐狸套牢, 越早越好, 这事儿一出,倒是个天赐良机。   当即也不理老头儿,一扯肖衍:“我们今天就成亲。”   肖衍微微汗了一下,人生大事来得太快,简直有那么点魔幻感:“哈哈,哈,这个……这就不用了吧?怪闹腾的,而且两个大男人……”   “为什么不用?你难道还想以后跟别人过吗?”饕餮严肃脸,皱眉。   “噗——你都在想些什么?”肖衍忍不住踹了他一脚,偏偏这家伙皮糙肉厚,完全无动于衷,忍不住磨牙,“就感觉……好突然啊……”   “成亲?没错,差点儿给忘了,这是必须要的!”老头儿从没吃到鹿蜀肉的遗憾中缓过来,忽然插了一句。   老头儿毕竟是个人类,虽然脑回路清奇了一点,但一些基本的观念倒是与大公主非常默契地重合在了一起。   唔,肖衍是一只很不错的狐狸,实在,好相处,还有一手惊艳的厨艺。另一只却有撒谎的前科,冒充饕餮什么的,老头儿觉得自己可以记一辈子!显然比较滑头。   这么一想,小狐狸其实有点吃亏,奈何人自己乐意,别人也没法说啥呀。于是……最重要的是,得让小狐狸能名正言顺地管着另一只呀。   智是知道高等妖兽间有伴侣契约的,相当于一种精神力的交融,如果结契后一方还敢瞎胡闹,呵呵,分分钟让他尝尝虚弱到爆的滋味。   唔,大概只能说,肖衍的人缘太好了点,而一直围着他转、对其他动物横眉竖眼的饕餮,貌似不那么受欢迎。   “来来来,就这么说定了,成亲成亲,结契结契,老头儿来张罗,你们还没见识过人类的婚礼吧?保准让你们大开眼界。”肖衍还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嘛”的模样,智已经一拍胸脯,把这事儿敲定了下来。   老头儿本就是一个风风火火闲不住的性子,昨天摆摊生意不好差点没把他闷死,这会儿终于有了新鲜事儿做,当即精神十足,蹬蹬蹬地就跑了。   没一会儿又一阵风似地卷回来,挠挠头:“那个,有灵石吗?”   这时候的老头儿,看起来还是有点顺眼的,饕餮眼中微露一点笑意,回到帐篷又出来,丢给老头儿一个小包裹,破天荒地说了句麻烦了,尽量往好了办。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租一个大房子吧,石头砌的,不要太闹腾的地方。”   智挤挤眼,非常好地领悟了个中含义,嘿嘿嘿地笑着跑了。   不一会儿,如皮鱼它们加一臂国的人全都得到了这个消息,全都炸了。有人跑来确认是不是真的,大部分的人则纷纷道喜。   一臂国的人送来了种种吃的用的,堆成了小山似的一堆,除了今天要去出摊的,其他人全在帐篷间的空地上又笑又闹。这个神奇的国度神奇的人,天生的残缺让他们更懂得珍惜伴侣的好,每当有人成亲,都是整个所有人一道送上祝福。   如皮鱼则是围着肖衍直打转:“天呐,肖衍,你竟然要成为一只有伴侣的兽了,哎呀呀,好突然,如皮~”   一口小水花喷出,另一边的绿毛鹦鹉忙不迭地闪开身子,嫌弃脸:“蠢鱼,又不是你自己有伴侣了,有什么好高兴的?”   两只大凶兽真的要结契了,啧,难道是什么福音吗?   单身鱼如皮遭到了鄙视,委屈巴巴地看了两眼绿毛:“可,可是,绿毛,你也没有伴侣呀……”   绿毛被刺激到了:“我没有伴侣要你管!”   “是你先管我的呀……”更加委屈巴巴的声音。   “……%¥#*!!!”绿毛的声音开始气急败坏了。   肖衍眨眨眼,再眨眨眼,很想说,同是单身狗,相煎何太急?   算了,不拉仇恨了。   一切发展得太快,他整个人还有点晕晕乎乎的,脑子有点当机,感觉里头塞满了棉花。眼神飘飘忽忽地看了一眼饕餮,忽然感觉他的俊脸又好看了不少,心跳加速,赶紧收回目光不敢再看,结结巴巴道:“我,我去街上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自己添的……”   饕餮也有些不好意思,结契呀,从来只是听说过,完全没想到有一天会轮到自己呢……他目视前方,手指却悄悄地伸过去,勾住了肖衍的手:“算了,我陪你一起去吧。”   在众人善意的哄笑声中,两只同手同脚地进了城。   看了很多东西,花花绿绿的从眼底一带而过,压根没记住有什么,心浮气躁的。   肖衍心怦怦跳,手心有点出汗,恨不能绕着什么地方转圈圈,如果是狐狸形态的话,大概会忍不住绕着尾巴直打转。   饕餮嘲笑了他几句,可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偶尔对视一眼,你看我我看你,肖衍指指他耳朵:“红了。”   于是饕餮就从耳朵根一路红到了脖子,粗声粗气道:“说得你不红一样。”   “所以啊,我们半斤对八两,谁也别说谁了呗。”肖衍耸耸肩。   饕餮搔搔腮帮子,不说话了。   半途老头儿忽然冲了出来,身上缠着一堆粉粉紫紫夹杂着绿不拉几的布,做贼似地把肖衍拉到了一边:“小狐狸,说实话,你们是不是半夜去内城打劫啦?”   饕餮给的小兜打开一个小口子,露出了紫莹莹的充满灵气的灵石。老头儿忧心忡忡,这事儿可做不得呀,哪怕是劫了不义之财,也容易惹麻烦的。   肖衍被老爷子的脑补逗乐了,好生安抚了一阵,他才将信将疑地准备离开。   肖衍忽然觉得不对:“老爷子,你身上缠着的这些,是准备……做什么的?”   “成亲啊!五颜六色的是不是特别好看?”老头儿欢脱无比地回答。   ( ⊙ o ⊙ )!!!   肖衍被那一堆辣眼睛的色彩震到了,一时间满是浆糊的脑袋都清醒了一点:“等等!我我我,我们族内,不这样成亲的,红色,必须用红色,全部用正红!”   “咦?是么?我怎么没听说过?”老头儿狐疑地看着他。   “哈,哈哈哈,大概觉得没什么特别的?我们的毛皮都是白色的嘛,觉得红红白白配了喜庆。”肖衍脑筋急转,说谎不打草稿,务必使老爷子打消用那些可怕色彩的念头。   “成吧,啧,我觉得红色太单调了,算了,你成亲你最大。”老头儿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肖衍内心默默地抹了一把汗,开始有点担忧老头儿的审美了,当即拖着饕餮跟着他,一路把关。   不得不说,夏公主昨晚一趟堪称雪中送炭,他们是完全不用愁灵石的事了。肖衍寻思着一辈子也就一次的事儿,也不计较什么货比三家了,看到中意的就买买买,好吃的好看的喜庆的,全都花灵石如流水。   一臂国跟着老头儿来的人一趟趟地往回搬东西,简直搬得手软。这么一切从速地办下来,竟然中午过一点,就准备得七七八八了。   老头儿笑呵呵地挥挥手:“你们要不要去内城逛逛?老头子回去帮你们布置,包你们满意!”   其他人也起哄:“赶紧的,两人单独处一处,这里就交给我们吧。”   于是肖衍和饕餮头一次付了灵石,进了内城。内城没那么多人,铺子精致得多,可肖衍也没什么太大的心情逛,手上无意识地扯着一张红纸,扯出了一个狗啃般的喜字,有些担心地跟饕餮说:“不知道他们会弄成个什么样子……”   饕餮好笑地搂住他的肩:“真是操心的命,他们布置成什么样,跟我们有影响吗?”   肖衍一想也是,终于把这事儿抛在了脑后,在内城逛了个够本。看到一对龙凤的玉佩,想到他的世界里新人多爱说龙凤呈祥,有些心动。   饕餮却看不上这长虫似的龙和尾巴长长的鸟,挑了一只回头怒吼的老虎,和一只站在山崖上的九尾狐,爽快地付了灵石。一人一枚挂在了腰间,倒是意外好看。   肖衍在看同心结的时候,饕餮在旁边的铺子里看中了一把匕首。与众多大大小小的兵刃混在一起,并不打眼,上头没有任何花纹,入手却相当舒服,抽出来一看,颜色暗淡,黑黝黝的相当不起眼,可拿跟头发从上头一扔,晃晃悠悠地落下来时,竟是立刻就断了。   店家打量了几眼这打扮不大讲究的青年,觉得不大像能买的,可这会儿也没什么事,便懒洋洋地向饕餮念叨:“这匕首啊……挺不错的,虽然不知是哪位大师的手笔,可比我这店里大部分的大师作品都不差,就是不起眼了点,不讨喜呀……”   这么叨叨絮絮了一会儿,饕餮干脆利落地付了钱,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日头慢慢西移,饕餮把这把显然是上古流传,可不知什么原因封印了的匕首往肖衍兜里一揣:“拿着玩吧,我们……回去?”   夕阳如火,将两人在街上的身影拉得极长。肖衍抱着一堆装饰用的同心结,心里忽然平静了下来:“……好。” 第86章 成亲(2更)   刚回到城外, 一群人就哄地涌了上来, 全是两两并走的一臂国人:“来了来了!”“赶紧赶紧!”“全都准备好了……”   肖衍和饕餮被闹嚷嚷地引到了离营帐有好一段距离的地方, 丈夫国南边的边缘, 有富裕的小国在此扎根, 一栋栋漂亮的小房子全是请三身国的人砌成的。最边上的一栋这会儿红艳艳的, 格外打眼,肖衍定睛一瞧, 差点喷了。   只见红飘带跟不要钱似地,门框上, 窗子上, 院里的树上,缠得哪儿哪儿都是。门上歪歪扭扭地贴了个红双喜,虽然肖衍画过示意图,详细标明了哪里要镂空, 但最终的效果显然有点……喜感。可看看门边七零八落来不及收拾的红纸,想来已经是多次试验后,最满意的成果了。   有人把红带子一卷一卷, 绕成了大团大团的花,倒是颇为喜庆。只是智显然还不大舍得他那堆五彩的带子, 缠了一朵超级大的多色花放在中央,可能是他自己动手的, 与旁边漂亮的红花不同, 布带子长一根短一根, 看起来像一团废弃的带子卷吧卷吧扔在了红花中间。   院子的一角架着一排大锅在做菜, 热气腾腾的,除了肖衍以前教他们的菜色,今天又临时加上了几个简单易上手的。与穿越前的喜宴自然不能比,可在这里,绝对算得上豪华大餐了。   重要的是来来往往喜气洋洋的人,让一整天都有点飘着的肖衍蓦地有了种真实感。   “哎呀,来了来了,赶紧分头换衣服去!”一团五颜六色的颜色奔了出来,智不知到底有多怨念他的最初想法没有实现,竟是百忙之中还把一大团花布稍稍一连,往身上一挂,成了一件无比新潮的长袍,时尚到几乎没人欣赏得了,只有他自己倒是相当满意,“……不不不,别一起换呀,分开分开,一起换衣服像什么样?”   于是在饕餮不情不愿的眼神中,两人被分头簇拥到了两个房间,低矮的木塌上放了一套礼服,倒是有模有样。这是老头儿在情急之下多塞了灵石,买了丈夫国贵族才能穿的衣服,红得很正,上面绣着飞鸟和灵兽的模样,做工也精致。   肖衍换上衣服,整了整衣领,正想着有面镜子就好了,窗外传来了啧啧赞叹声。   回头一看,老头儿冒出一个黑乎乎的脑袋,上头顶着花白的头发:“哟,更俊了,果然人靠衣装啊。”   肖衍笑着打招呼:“老爷子,有什么事吗?”   老头儿冲他招招手:“肖小子,过来过来。”   肖衍好笑地凑过去:“这么神神秘秘?”   “啧,我问你,晚上的准备做好了吗?”老头儿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   “哈……?这,这有什么好准备的?”虽然几次滚在一起,但肖衍毕竟还面皮薄,结结巴巴道。   “噫!小孩子话!十天啊,至少十天,你就打算顺其自然?我看狍鸮那家伙不是吃素的。”智说。   这话说的!   肖衍忍不住跟着想了想饕餮的尺寸,忽然又紧张兮兮起来,忍不住在窗边走来走去:“可可可,可这种事,也没别的办法吧?”   “当然有!”老头儿一挑眉,忽然掏出一卷小细绳,“喏,用这个!”   “这是什么?”肖衍傻眼了。   “紫草绳,水火不侵,刀割不断。”老头儿洋洋得意地宣布了答案。   “……???”肖衍满头问号。这是他大婚的日子吧?不是要去绑什么人吧?   “笨!”老头儿恨铁不成钢,“你跟狍鸮都是男的吧?但我估计你制不住他,可用上这个就不一样了呀。”   肖衍:“……这,这不好吧?”话题为什么突然这么重口了?   “有什么不好的?你想要半身不遂下不来床吗?”老头儿白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这笨狐狸哟,自己简直操碎了心。   也不管肖衍噎住了的表情,把草绳往他手里一塞:“快藏好。”   外头一阵响动,却是饕餮见肖衍迟迟不出去,不顾众人的阻拦直接跑来寻了。一推门,看到一身红衣的肖衍先是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狐疑地看看他又看看智:“你们在聊什么?”   肖衍一紧张之下把身子往袖袋里一塞,转头时也卡壳了一下。   只见饕餮一身大红衣裳,略长的头发挽了起来,又松松地戴了顶礼帽,明明看起来与寻常变化不大,可愣是让人移不开眼睛:“啊,我,我们……”   啧,个没出息的!老头儿撇撇嘴:“老头子来问问他,那鹿蜀的皮还在不在。”   “啊,对,没错,在的,在我们原本的帐篷里呢,都忘了炮制了。”肖衍一头黑线,赶紧心虚地接上,“老爷子您要用的话就拿走吧。”   智开心了:“那我就不客气了哈!”   “赶紧赶紧。”饕餮黑线,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讨论鹿蜀皮?   一扯肖衍,肖衍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地拽紧了袖子,又惹来饕餮一阵疑惑。   新人一出,闹哄哄的婚礼就开始了。这里没什么特别的规矩,肖衍和饕餮也不大在意,于是老头儿拟了一篇文绉绉的祝词,扯着嗓门念完了,看看两人:“一拜——”   “二拜——”   “对拜——”   “礼——成——”   饕餮没什么高堂,肖衍穿越前有也相当于没有,于是干脆把拜辞简化,三个鞠躬,不过代表了他们两人的郑重其事。   今与君结契,愿此后携手共行,不离不弃。   天色暗下来,屋内点了火,跳动的火光中,饕餮的眉眼柔和到有点不真实。   接下去便是闹嚷嚷的喜宴,这里倒没有什么新人敬酒之类的习俗,不过是肖衍和饕餮一桌桌地转一转,打个招呼。如皮鱼绿毛化蛇它们单独占了一桌,肖衍二人走到时,几只动物吃得正欢。   “呀,肖衍,我我我有礼物送给你!”如皮鱼说着,推过来一个小匣子。   肖衍掂了掂,还挺重:“谢谢啦,这里头是什么?”   “不知道,问即买的,他说你明天早上肯定用得着,效果肯定好。”如皮鱼软软地回答。   其实它也有一点小好奇呢,但即笑着拍拍它的脑袋,说它暂时用不着。唔,以后可能也用不着的。   如皮鱼似懂非懂,但它还是选择相信智带回来的朋友,掏出一颗眼泪变的珠子给了即——肖衍一直看瑶瑶的手串和大公主给的一箱水滴状珠子觉得眼熟,今早看到如皮鱼时,忽然想到,那可不就是很早之前看到过的,小家伙流的眼泪吗?   再一打听,可了不得,这小家伙绝对是个隐形小土豪,如皮鱼的眼泪在丈夫国卖得可贵了。肖衍当时还紧张了一阵,让如皮鱼千万别单独行动,万一被坏人绑走了就麻烦了。   但它现在用一颗珠子换一匣子用途不明的药,即笑呵呵地收下了,竟也没有任何推辞的意思,更没有什么在意的样子。只是如皮鱼单纯,倒也没放在心上。   有了智前头的一通歪主意,肖衍对如皮鱼的礼物大概有了点概念了,囧囧有神地接了下来。   化蛇帮着一臂国人的烧烤摊搬了半天东西,得到一点灵石,买了一小坛子的果子酒送给两位老大。   绿毛最近爱上了炒豆子,送了一兜的炒豆子给肖衍。长出了毛毛的小秃不甘示弱,一面啾啾叫,一面给了肖衍一小撮竹实——这东西可不好找,送出去它可舍不得了呢。   肖衍一一收下,摸了摸绿毛和小秃的脑袋。   绿毛别扭地动了动脑袋:“哆罗罗,以后给我多做点吃的吧!”   小秃歪着脑袋在肖衍手指上蹭蹭,其实它不大知道肖衍和饕餮在干嘛,只是看大家都往肖衍那儿递东西,才跟风把最宝贝的食物递了一点过去。   消息无比灵通的大公主竟然又派了人过来,送了瑶瑶专门给的一尊漂亮的珊瑚。西边没有海,这礼物可谓相当珍贵了。来人又给了肖衍一个匣子,一本正经地说,他晚上用得着。   肖衍快要抓狂了,啊啊啊,一个两个的这样,弄得他有点方啊!   这点被众人挑起来的紧张感在两人入了洞房后,绷到了极限。   肖衍感觉到熟悉的热潮,偷眼看看饕餮,他显然也有了反应。本该是水到渠成的事儿,可肖衍这会儿相当紧张,满脑子都是十天十天十天,说不定十天还不够……啊啊啊,简直要哭了。   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袖袋中的绳子,老头儿的话回响在耳边,忽然貌似……挺有道理的样子。   饕餮显然不是吃素的,想想那可怕的尺寸,肖衍有点怕晚上血流成河。唔,相比之下,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不是每个人都像饕餮一样天赋异禀的,大概也许可能……自己在上头,两人都会好过一点?   肖衍心怀鬼胎,饕餮一无所知,满眼笑意,拿化蛇送的果子酒,斟了两杯,你喂我我喂你黏黏糊糊地喝了,手便不安分地动了起来。   肖衍大概是真的脑子短路了,一面飘飘欲仙,一面觉得被剥落的礼服袋子中的绳子格外有吸引力。   饕餮吻着他的脸,又从额头一路蔓延到脖子。肖衍身上燃起了一丛丛的火,一面回吻一面抚摸着爱人。   灵魂在不断地升腾,身体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欢愉,不知不觉间就释放了一次,直到饕餮的手一路下滑,肖衍忽然清醒了一点。能不清醒吗?十天啊……   脑子一热,搂着对方的手突然就探到了对方的臂弯处,在手肘曲起的地方重重一按。   饕餮的手臂一麻,愣了一下。   老天,我在做什么?!!!肖衍内心抓狂,可这时候,脑子显然不好使了,竟是一不做二不休,趁着对方一愣之际,翻身把饕餮压在了身下。小风一卷,竟是把那紫草细绳给卷了出来,哗啦啦绕着对方的手臂缠了几圈,那叫一个一气呵成。   饕餮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小狐狸,你要做什么?”   “嘿嘿,嘿嘿嘿,大婚的日子嘛,玩点儿有意思的。”不得不说,把一个强悍的美人儿压在身下还是很有成就感的,肖衍很有点蠢蠢欲动,非常愉快地亲了亲饕餮薄薄的唇。   缠缠绵绵的,让饕餮的身下更激动了几分。   肖衍果酒喝得有点上头,嘿嘿嘿傻笑着拍拍饕餮的脸:“美人儿,莫急,这就满足你。”   饕餮倒也不挣扎:“小狐狸,你这不事先跟我商量商量,不厚道吧?”   “商量了万一不成呢?当我傻呀,这叫各凭本事。”肖衍在饕餮唇上咬了一下。   十天啊,能拖一天是一天,今晚先过去,明天再想别的法子。   鹿蜀的效果让他有点激动,果酒让他有点晕乎,身下的美人儿则让他忘乎所以,于是我们精明的肖衍,难得地犯了一次蠢。上下其手了半天,打算温柔点进入正题时,就看到饕餮手上有火光一闪而过,智拍着胸脯打包票水火不侵的紫草绳……就这么化成了灰。   饕餮翻身而起,一下子按住了傻愣愣的肖衍,这回眼神成了毫不掩饰的锐利,宛如一头凶兽按住了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羊:“各凭本事?嗯,宝贝儿?”   “不,不不,有事好商量,大哥。”肖衍结结巴巴地说,刚刚耍流氓的事在眼前回放,眼前一黑。   饕餮一挑嘴角,把小狐狸偷偷凝聚的灵力一把打散,这回再没客气,低头狠狠地在不安分的狐狸身上啃了起来。   肖衍扑腾了半天也没翻过天来,最终饕餮捞过夏公主送的匣子,一下子挑开,从里头沾了点东西就往肖衍身后塞。冰冰凉凉的,一会儿又热了起来,肖衍被体内翻腾的欲望逼得两眼通红,整个人都瘫成了一团。   饕餮将他拉起来,缓缓地,又鲜明无比地,和他融为了一体。   肖衍的眼泪都出来了:“嗷嗷嗷,疼死了……”   饕餮一开始还轻声细语地哄着,后来看他其实也乐在其中,当即不再压抑,时快时慢地动了起来。这快感毕竟比互相帮忙要强烈不知多少,老光棍开了荤,那就是老房子着火,再也忍不了。   肖衍从一开始的卯足劲想要咸鱼翻身到后来呜呜呜求饶,到后头压根就哑了嗓子,有气无力地喊够了。虽然丢脸,可饕餮真的不是人啊啊啊啊,总觉得自己会死在床上。   这厮小心眼,显然想要报复他之前耍的小手段,还把两人的大红袍子拎上来,用衣袖把肖衍的胳膊缠在了一起,看着一只光溜溜的白狐狸在一团艳艳的红色中不停挣扎的样子,竟是又兴奋了不少。   迷迷糊糊睡过去时,感觉窗外已经开始有点泛白了。   饕餮亲亲他的额头,又出去把烧着的热水弄了进来,给两人清理了一番,这回,如皮鱼的药也派上用场了。   看着那满身的痕迹,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唔,真是一个难忘的洞房花烛夜。   肖衍睡梦中可怜兮兮地瑟缩了一下,委屈地咕哝:“坑爹……真的不要了……” 第87章 第二天   “肖衍~你生病了吗?严重吗?要不要找智老来给你看看?”如皮鱼趴在床边, 忧心忡忡。   天啦噜, 一晚上不见, 一直元气满满的肖衍怎么就变得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儿了?不是说成亲是件天大的喜事么?说好的人逢喜事精神爽呢?!   肖衍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 迎着如皮鱼纯洁的关切的小眼神, 非常想要伸手捂住脸。又默默地怨念自己怎么在这个时候醒来了, 反正都昏天暗地地不知睡了多久了,直接把这“探病时间”也睡过去了不好吗……   这要怎么回答呢?难道要耿直地说, 哦,没事, 就是昨晚一不小心做了个大死, 被饕餮按着酱酱酿酿了一个晚上,嗨过头整个人都虚了?现在他头晕脑胀四肢酸软,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被人拆开了重新组装过一遍,很像被人群殴了一顿或被卡车反复地碾了几次。   还有这可怕的身体被掏空的感觉……真的好像打死那不知节制的饕餮啊!   内心的小人彻底暴走, 在想象中把饕餮举起来往地上拍了无数次,踢踢踹踹左勾拳右勾拳,最后三百六十度旋转扔向天边。但脑补是美好的, 现世是残酷的,肖衍头顶聚了朵小乌云, 龇牙咧嘴地抬了抬胳膊……嘶,宛如被暴揍了一顿的还是自己。   颤颤巍巍地把两条胳膊以龟爬的速度从被窝里往上探, 直到探出几个指尖尖, 默默地捏住被角, 往下巴处提了提。   啧, 脖子上火辣辣的,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惨不忍睹,遮严实点,免得给如皮鱼留下阴影。   肖衍言不由衷地幽幽道:“没事,我没生病。”   如皮鱼还想再问,绿毛不耐烦地拿翅膀呼了下它脑袋:“好啦,别问啦,以我的经验,你再问也问不出什么的,有伴侣的兽都这样,扭扭捏捏的。”   “……哎?是吗?”如皮鱼愣愣地问,“为什么呀?”   “谁知道呢?以前我住的山上好多兽就这样,本来明明挺正常的,一旦两只两只地好上了,就开始各种奇怪。一只拼命追着另一只跑,另一只要跑也不跑快点,明明是伴侣,还要回头咬另一只,可又不像真的讨厌……有时候还在地上滚来滚去,哼哼唧唧地叫……反正就各种不爽快。”绿毛翻了个大白眼,斩钉截铁地下了个结论,“所以我最讨厌春天了!”   “……”肖衍忽然觉得,小动物们的某方面教育堪忧,“……那个,绿毛,当时你跟鹦鹉群一起生活吗?没人告诉你……为什么会这样吗?”   绿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它们让我别看别听啊,说小时候看了听了,眼睛会瞎掉,耳朵会聋掉。”   如皮鱼惊呼一声:“真的吗?那都是些什么兽啊?这么可怕?!我怎么没听说过还有这样的兽?”   绿毛严肃地点点头:“当然是真的,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肖衍默默地扶额。   饕餮自外头进来,捧了一大碗菜粥,听听两只叽叽喳喳的小动物的谈话内容,忍笑看了看肖衍。肖衍头顶的小乌云开始电闪雷鸣,狠狠回瞪。   饕餮举起一只手做讨饶的动作,把粥一放开始赶客:“你们先回去吧,肖衍需要休息。”   如皮鱼终于想起了最初的话题:“哎呀,刚刚还说呢,肖衍是不是病了?我去唤智老来给他看看吧?”   可是当事人明显不肯,如皮鱼眨巴眨巴眼睛看饕餮,希望得到一个强有力的支持。   饕餮刚说了个“不用”,老头儿的大嗓门就在门口响了起来:“嘿嘿嘿,放心吧小如皮,肖衍他只是……有点累了嘿嘿嘿嘿嘿嘿……”   肖衍眉心一跳。   这一连串的嘿嘿嘿,真的是……相当猥琐啊喂。   饕餮显然对这唯恐天下不乱还差点教坏了自家狐狸的老头儿更加不感冒了,拧着眉头转身。正要没好气地问他来干什么,就看到一条火红的尾巴探了进来。   火红的尾巴,然后是眼熟的虎斑纹,底下还晃晃荡荡地挂着两个蹄子……饕餮还好,被鹿蜀坑惨了的肖衍差点跳起来。   形状怪异的“鹿蜀”一回头,露出老头儿一张黑黝黝的脸,他手里捧着一堆水果,刚才只好用背把门顶开,这会儿冲着肖衍讨好地笑出了一排大白牙:“醒啦?”   “老爷子,您这造型……?”要不是知道老头儿没心没肺的性子,肖衍绝对会以为这是披着来嘲笑自己的。   老头儿刚把水果堆在肖衍床头,闻言警惕:“小狐狸,虽然我给你出的绝妙主意由于你自己的原因,最终没有实现,但鹿蜀皮你昨天可是答应给我的,不能反悔!”   说完又自言自语地咕哝:“做足了准备,又是先下手为强,这都还能失败,啧……”   “……”肖衍太阳穴突突地跳,真的非常想要反悔一下了——虽然自己拿着鹿蜀皮也没什么用,但扔火炉里一把火烧了,看着老头儿痛心疾首的模样,他大概会觉得心里舒坦点。   幸好饕餮也担心老头儿呆久了会把小狐狸继续带坏,两人夫夫同心,合力把老头儿请走了。   智裹紧了宝贝不已的鹿蜀皮,一脸你们冷酷无情无理取闹不可理喻的表情,气哼哼地走了,顺道还把几只小动物也一道拐跑了。   世界终于清净了下来。   肖衍看看什么事都没有的饕餮,默默地把脑袋继续往被子里头缩,缩到只露出一撮头毛。好气哦,不想理人。幸好准备的被子不过是薄薄的细布料,透气得很。   饕餮把人从被窝里挖出来:“吃点东西。”   掀得急了点,露出了肖衍一身斑驳的痕迹,帮他清理时觉得还行,这会儿却愈发鲜艳了不少。饕餮呼吸一窒,喉咙发紧,眼中差点又冒出火来。   肖衍不甘不愿地坐起来,努力让微微哆嗦的两只手显得正常一点,一见对方的模样,忍不住愤愤地嘟囔了一句:“禽兽。”   饕餮直接把碗递到了他嘴边,一面示意他喝,一面挑眉笑:“成亲的晚上,难不成你还让我憋着?”   肖衍呼哧呼哧喝了两口粥,倒是熬得不错,软软糯糯的,菜不生不烂刚刚好,还打了点蛋花在里头,吃起来不会太寡淡,盐似乎是炒了炒才拌进去的,有一种特殊的香味。   倒是挺花了心思的。   只是略微有一点点烫,肖衍喝得满头汗,忍不住手指一抿,卷了一缕小小的风,缓缓地在粥汤表面吹着。这一来就好多了,一气喝了半碗,正自满足间,忽然眼珠子转了转。   坑爹啊!他明明擅长用风,明明可以用风就把人轻而易举地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要被老头儿的主意带偏了,用绳子?   什么见鬼的水火不侵,说起水火不侵,哪个有风这种完全无形无迹的东东厉害?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肖衍顿时来了精神。除了昨晚丢了人想要掰回来一局,最重要的是……十天啊,难道他要一直起不来床?必须坚决抗争啊。   反正说好了,各凭本事。   打定主意后,一下午养精蓄锐,晚上先是可怜巴巴地示弱,这儿也酸呀那儿也疼呀,导致饕餮压根不敢有什么大的动作,明明憋了一头汗,还是小心地安抚作妖的狐狸。   肖衍悄悄地挪动身体,直到依旧酸疼的身子获得了一个比较有利的位置,忽然妖力释放,瞬间将空气拧做了一股绳,如有生命一般地直接缠住饕餮的手腕,然后又狠狠收拢了几圈,将他的双手背在了身后。   真以为弄疼了肖衍,内心有那么一点点愧疚的饕餮:“……”   肖衍翻身而起,让人牙痒痒又心痒痒地龇了龇牙:“兵不厌诈。”   “真的好意思?”饕餮动了动胳膊,呵,捆得还够紧的。   肖衍怕重蹈覆辙,连忙又加了几圈,然后放心地拍拍饕餮帅帅的脸:“宝贝儿,不要挣扎了,愿赌服输,知道不?”   饕餮叹了口气,他都有点同情自家的傻狐狸了。   半路出家的肖衍显然不明白,虽然同为高阶妖兽,但实力差距上的鸿沟……真的不是那么容易填补的。于是再次被饕餮压在身下时,他彻底傻眼了。   饕餮同情笨狐狸的智商,可没打算同情他被拆了又装装了又拆的身体,把他翻来覆去吃了个干净。肖衍翻身无望,又叫不了停,森森觉得自己会就此挂掉,趁着一个间隙,奋力地爬开,缩在被窝里变成了一个白毛团团。   饕餮刚昨天开了荤,正是乐此不疲的时候,何况还有鹿蜀肉在晚上定时作怪,当即把肖衍扒了出来:“变回来。”   肖衍呜呜呜,死命摇头,觉得这也是个不错的法子,好歹能逃过一劫,剩下的几晚有救了。   饕餮再次叹了口气,揉了揉毛团:“真的不变回来?”   “嗷呜,不变,没节制的大禽兽!”肖衍眼角都是红的,斜斜地白饕餮,在这种时候,却充满了诱惑。   于是饕餮不再废话,变成了一只小老虎,腾地压在白狐狸身上。   肖衍感觉到他兴奋的某处,震惊了:“为什么连幼崽状态都能有冲动?你疯了吧?”   小老虎一口咬在尖尖的狐狸耳朵上:“笨狐狸,幼崽形态又不是真的幼崽,我都成年不知多少年了好不好?”   “……选吧,这样的,还是人形?”   肖衍泪流满面,默默地变回了人形。   没办法,真这么做了,以后会有阴影的!多么可爱的小老虎啊,为什么可以如此重口?   饕餮吮着他的耳朵,反复地舔着那浅浅的压印,肖衍哆嗦着身子,又忍不住开始回应了。不得不说,如果抛开可怕的后遗症,还是……挺爽的啦。   如果饕餮没那么持久就更好了……   最后肖衍被逼到眼泪汪汪,耳朵尾巴都忍不住冒出来了,这家伙还是没过劲儿,看到他毛茸茸的模样,反而更激动了几分,闹得肖衍简直想要死一死。   成亲的第二天,小狐狸依旧被吃干抹净,真是一个悲伤(喜闻乐见)的故事。 第88章 麻烦(1更)   接下去的几天, 肖衍从不甘心地积极开动歪脑筋, 到撒泼打滚耍赖皮不许人上床, 到没骨气地眼泪汪汪求饶, 到彻底成了一条蔫头耷脑的咸鱼……“压倒饕餮大计”从屡败屡战到彻底放弃, 不过五六个晚上。   面对越来越担心的如皮鱼, 肖衍再次默默地捂住了脸。   与之相对应的是饕餮越来越进步的厨艺。   这货最近在另一种意义上吃饱喝足,心情相当不错, 不但对肖衍醒来后的一点小脾气照单全收,鞍前马后心甘情愿地做各种粥汤, 连带着对化蛇如皮鱼它们都和颜悦色。   直让几只小动物受宠若惊, 不停地在肖衍面前吹风,一个劲儿地说饕餮好话。什么为他做饭全都亲力亲为,炸坏了五六个锅子依然不放弃之类的。   肖衍默默地听完,忧郁地低头喝了口粥。   这回粥里放的是鸽子大小的一种肉质鲜嫩又大补的鸟, 整只放在汤里小火炖烂,把骨架子捞出,又加入补药熬成的汤, 放米咕嘟咕嘟炖上半天,加入各种小菜丁, 又打了个嫩嫩的蛋拌开,豪华而不腻味, 堪称粥中的奢侈品。   喝了一口就有点停不下来, 左一口右一口全喝完了, 肖衍颇有些沧桑地想, 天真的动物们呐,这都是需要付出惨痛代价的。   饕餮得了便宜就低调做人,坐在一边剥莲蓬。撕开青白色的皮,露出白胖胖的莲子肉,稍稍划一道,莲子裂为两半,把莲心去了,莲子肉堆成了一座小山。肖衍喝完了粥再吃点嫩莲子,清新爽口,正好。   看得如皮鱼一行是啧啧称奇,连绿毛都直叫想不到啊想不到,谁能想到传说中的超级凶兽会有这么体贴的时候?   饕餮鲜少得人夸奖,觉得这感觉还不赖,若不是人形,身后的尾巴大约都要伸出来晃来晃去了。   看得肖衍不断在内心捶胸顿足,他真的是被智的馊主意带入了沟里,满脑子都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然后翻来覆去作死了无数回。事实上,他早该想到,自家这位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若是从一开始就采取糖衣炮弹攻略,哪怕不能在上面,也不会混得这么惨兮兮的呀。   只可惜,几次狼来了过后,饕餮默认了肖衍后期的眼泪汪汪也是在演戏,反而当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情趣,每次都要逼得他把耳朵尾巴都露出来了才罢休。   简直羞耻。   肖衍在心里一边默默地唾弃当初脑子进水的自己,一面对把水引进了自己脑子的老头儿表达了强烈的谴责。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忽然看到窗外熟悉的鹿蜀皮飘过,哼哧哼哧地跑远了。   肖衍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的确是裹着鹿蜀皮的老头儿在狂奔,又看看窗外火热的大太阳,问如皮鱼:“智……他在做什么?”   这是嫌不够热吗?   如皮鱼软软地回答:“跑步呀,他这两日天天在太阳底下跑步。”   还真的就是纯粹在跑步:“……他也不怕中暑么?”   “臭老头披上鹿蜀皮后,据说是浑身燥热,觉得是鹿蜀皮发挥了功效。他又没有伴侣,只好靠这法子泻火了。”饕餮接口,眼神中有那么一丢丢属于已婚人士的得意,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我觉得……这也可能是大夏天他披着鹿蜀皮不放,捂的……毕竟鹿蜀肉都只有晚上才见效,没道理皮却不分白天黑夜。”   肖衍:“……”   看看那个绝尘而去的背影,那张风中稍稍鼓起的鹿蜀皮,他再次觉得,当初一定是脑抽了才听信了智的主意。   “你们好歹去提醒他一下啊,老大不小了,万一热坏了怎么办?他要不信,就让他找条河坐在里头泡着呗,一样降火气嘛。”肖衍性子到底比较厚道。   饕餮耸耸肩:“你以为没人跟他提议过啊?他舍不得那来之不易的鹿蜀皮,怕泡在水里把皮子泡坏了——唔,让他除下来一会儿也不肯。”   肖衍顿时给跪了。   黑线了一会儿,肖衍打算出去转转,在屋里待了几天,整个人都快发霉了。不得不说,人的适应能力是极其强大的,明明前两天还躺在床上以为自己要半身不遂,这两天竟然已经能够面不改色地下地走动了,虽然还有点腿软。   不过短短几天,城外的摊子已经不复当初稀疏又有点落魄的模样了。一臂国用手头大半的灵石,将不远处的大片地长期租了下来,砌成了整整齐齐的烤肉处,竟然还分上下两层,上层放碳烤肉,下层漏灰,已经很有肖衍穿越前烤摊的模样了。   这大规模的烧烤摊很有集聚效应,一时间城里城外都出了名,到处都是跑来尝鲜的。   其他城门口摆摊的见烤串的生意火爆,便也跟着做了起来。   有些等不及的或不明就里的,也有在意那一两颗灵珠差价的,便会去那儿买,但烤串虽然简单,配料却也并不是很快就能熟练的,口味到底不如一臂国经过肖衍悉心指导后的成果。何况又是零零散散的摊子,并不成规模,一臂国的人倒也不担心。   倒是前两天,南集有卖熟食的摊主看着实在眼热,也跟着开起了烧烤铺。毕竟是城内多年的商家,对于烹饪稍有心得,人脉又广,城内的客户倒是被分走了不少。好在一臂国占据了城外最好的位置,往来商队繁多,一点不担心销路问题。   等到烤肉大肆流行,城内城外的肉价都跟着水涨船高后,肖衍又让一臂国的人把他这几天大肆收购的活鱼杀了,拉到摊子上烤着卖。   这里的人并不那么欢迎鱼肉,觉得它们刺多肉又腥,即使腥味不大的煮了之后也滑滑腻腻的,有点怪。但肖衍推出的烤鱼,又酥又香,连骨头都可以嚼吧嚼吧咽下去,还有甜口咸口酸甜口,一时间让人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又是一番差点被挤爆了的情形,一臂国的人忙得团团转,乐得合不拢嘴。   剩下的,肖衍让他们开动脑筋,什么蔬菜之类的都可以尝试尝试,什么便宜试什么,节省成本嘛。   一臂国的人一脸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的表情,看肖衍的表情跟看财神爷差不多。   肖衍有点不好意思,这完全就是文化差异问题,他穿越前最司空见惯的东西,在这里成了闻所未闻的新奇事物。如果不是人手实在紧巴巴,他觉得自己还能多提供点方案,各种小吃摊看起来不起眼,事实上绝对是闷声发大财。   要知道,以前他上大学时,超市门口摊煎饼的大爷,亲口笑眯眯地跟人说过,一个月“也就挣七八千块钱”。这可不是外头从早忙到晚的,人大爷每天中午才推个小推车悠悠闲闲地过来,晚上七八点收摊,除了两个饭点,其他时候就坐在一个小椅子上摇蒲扇。   嗯,据说街头烤红薯的都是连锁。   肖衍觉得,如果把烤串、摊煎饼、麻辣烫、肉夹馍、烤冷面汇聚在一起,绝对可以在这里形成耳目一新的小吃一条街。然后在旁边来个快餐馆,菜色固定,打了就可以走,估计生意也坏不到哪里去。再高级一点,就是私房菜了,这个开始不能多弄,得走高端路线。   这在完全自给自足的小农社会是不大容易行得通的,但在商业往来相当发达的丈夫国,却根本不是问题。   不过肖衍还是理智地只选择了烤串。做生意,除了东西足够好或足够新奇,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有没有人脉。   一臂国的人背景不够强大,人也不那么多,若是贸然将生意做大,树大招风,反而惹来祸事就不好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就算只开些烤摊,还是招了别人的眼。   刚刚与饕餮慢悠悠地溜达到烤摊附近,就看到前头聚了一群人,不是排队买串的,倒像是找茬生事的。走近一点,就看到一帮服饰统一腰间佩剑的人,正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指指点点。他们身后站着几个城内熟食店的老板,抱着胳膊幸灾乐祸。   啧,看来不管在哪儿,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有利可图的地方,就少不了人使绊子。   走近一点,就听最前头那个恨不能把下巴抬到天上的麻子脸打着官腔:“都说了,你们的摊子太影响通行,必须搬走。什么?交了灵石租了地?租地时你们没说会把城门口堵得一塌糊涂吧?还有理了嘿……告诉你们,今天你们搬也得搬,不搬也得搬。”   肖衍一听觉得有点牙疼,这无比熟悉的、举之四海而皆通的炮灰台词,简直太没有新意了。 第89章 泄愤(补2更)   一片刚租下的地, 一排排刚起的摊子, 前后不过两天的事, 现在说要搬就要搬, 一臂国的人自然不答应, 两厢就这样僵持了起来。   麻子脸旁边站了个瘦瘦高高的中年人, 做文士打扮,奈何颧骨高耸, 模样尖酸,正捋着胡子嘿嘿冷笑。   肖衍本以为是一臂国打点关系是没有打点到位, 或者是窝在最后头的几个内城大店家搬来了更硬的靠山, 结果饕餮对着那文士模样的人瞧了又瞧,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你认识那人?”肖衍有了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这货一脸费劲回忆的模样没好事肿么破?   饕餮在犄角旮旯里掏出一点陈年往事,心虚地摸了摸下巴:“唔, 大概算吧。”   说话时两人也没刻意藏着掖着,上下打量着那人,结果那文士竟然格外敏锐, 瞬间就捕捉到了看热闹人丛中的肖衍和饕餮。目光惊疑地扫视了他们一番,大约是没看出不对劲, 又疑惑地转回去了。   肖衍知道这是两人修炼功法加调整面貌后的结果,事实上, 饕餮与这人应该真有点过节。   “其实真说起来, 也有好些年了, 那会儿他还没这么……嗯, 难看。虽然颧骨突得高点眉眼猥琐点爱装模作样点,可至少一张脸油光水滑的,跟现在老树皮的模样完全不一样,啧啧啧……现在我估计真站在他面前,他也该想不起来了吧?”饕餮不确定地说。   “说重点。”肖衍一听他这躲躲闪闪的语气,就觉得梁子可能大了。   饕餮抱臂望天,小声快速地说了一遍原委。其实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某只显然是山大王做惯了,比较好面子,不大好意思把有些自己觉得是“黑历史”的经历拿出来说罢了。   简单来说,就是大胃王饕餮有一天在钩吾山上呆腻了,想要跑到外头混一混。恰巧因为他“声名狼藉”,近来附近的山上都没什么人类敢上来,有点怀念人类食物的山大王颇有些怀念。   总这么等着别人带了吃的“上山进贡”也不是个事儿,万年闲散户饕餮思考了一秒,觉得日子也挺无聊的,不如去正儿八经地学点做吃的吧。   于是摇身一变,变成了自己超不喜欢的人形,晃悠到了西北交界的地方。这里人烟稍多,却没有稠密到让饕餮不爽的程度,正合他的心意。溜溜达达几天,凭着无比敏锐的嗅觉选定了一家小铺子。   铺子真的很小,一对老夫妻带着一个长得俊俏做事麻利的孙女,向往西走的路人卖点茶水卖点干粮什么的。当然,如果有人愿意坐下来饱餐一顿,店家也会认认真真炒几个小菜,多挣几个灵珠。饕餮到的时候,就是被这么一顿饭菜给吸引住了。   三人对人高马大严肃脸说要“学艺”的饕餮战战兢兢,总觉得他怎么看怎么不像来学做菜的,说是来找茬或者收保护费的倒可信度高一些。老婆婆私底下唉声叹气,觉得这一脸悍匪样的人会不会是看上了自家花骨朵儿似的孙女,拒绝了他会不会恼羞成怒闹得不可收拾?   当然,这一切都在背地里讨论的,过程中,饕餮严肃脸烧坏了无数个锅子。没办法,老头儿老太太心里各种犯嘀咕,怎么可能真的好好教他做饭?   然而,就在两老商量着要不要把孙女儿送到外地藏起来,或者去纠结一帮人把这不速之客赶跑,他们先撞上了另一遭麻烦。   一队人马在附近打猎,约摸是富家公子哥儿出来放飞的,疯起来没个边,一不留神路过小店,有随侍就看上了鲜嫩嫩一朵花似的姑娘。   那个人,便是现在嘿嘿冷笑着站在烤摊前的中年人。当初不过是落在最后头的一个,看来也是熬出头了。   “所以你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教训过人家?”肖衍觉得这也正常啊。   饕餮继续望天:“他悄悄地返回来,直接动手动脚,于是我踹了一脚……他的一条腿,大概是废了……我也没想到人类这么脆弱。”   噗——果然是大梁子。   肖衍隔着人群,仔细打量了那人一眼,发现他站姿的确有点怪。不由得有点好笑,这人大概就想强抢一下民女,没想到踢到了铁板吧?不过,饕餮这事儿做得挺赞的,必须竖个大拇指。   刚想揉揉他的大脑袋,又听饕餮继续说:“这家伙当时飞出去时脑袋撞在石头上,直接撞晕了,又有几个他的同伴来寻,嘴里说着:‘不就一个小娘们么?直接带走不就完了?磨磨唧唧的做什么?’于是……又打了一架。”   肖衍:……这也正常,但我看你,好像还没说完呀?   饕餮看看他:“咳,他们哭爹喊娘回去搬了主子来救场,我说了前因后果也没人听,于是又打了第三场。这次有几个在人类中应该属于挺厉害的,嗯,神血能力估计快赶上那什么大公主了。我把一个人丢出去时,扔到了他们主子身上,砸得那个气急败坏喊弄死他的废物从马上摔下来,摔断了鼻梁骨……嗯,听人唤他,大殿下。”   “……”肖衍转头看看那一脸“我好了不起”模样的文士,再联想一下“摔断了鼻梁骨的殿下”,“……那啥,貌似,丈夫国的大殿下,夏公主的弟弟,厉钧,据说鼻子是歪的?”   饕餮摊了摊手:“据说是这样。”   肖衍眨眨眼,果断往围观路人身后挤了挤:“……那商量出对策前,我们低调啊低调。”   这不过是个小插曲,饕餮和他暂时都不用担心被人认出来,一臂国的人困境却是近在眼前。如果说是南集的几个摊主联合打压,肖衍觉得还能去找个大公主解个围,可现在涉及到厉钧的身边人,事情一下就复杂起来了。   “你说是单纯有人搭上了厉钧身边的人,想要抢生意,还是那天我们帮了瑶瑶一把,引起了他的怀疑?”肖衍问。   他倒不担心是被抓住了什么实际的把柄,要不然就不是几个人来找茬这么简单了,估计会直接找个由头把整个城外都围上吧?   “谁知道呢?大不了再打一架好了,一臂国的人能搬到丈夫国附近,还不能往远了搬啊,搬到北山,哪里定居都成。”饕餮表示无所谓,自己的大片大片山头,罩点人还不简单?   他有强横的实力在,看一切都觉得简单,没有什么不是豁出去打一架不能解决的。   但肖衍更知道人类的想法一点,若不是迫不得已,一臂国的人在西边待得久了,毕竟不愿意长途跋涉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的。毕竟他和饕餮认识他们也不久,虽然帮忙解过围,到底也没到可以把全族之人托付的地步。   想了想,在那边闹得越来越厉害,眼看就要动上手时,肖衍挤过去拉了拉愤怒到胡子都翘起来的山羊胡长老,在他耳边交代了一番。   山羊胡一听,本还有些犹豫,可看看眼前一副要拆了烤摊的架势,还是咬咬牙冲了上去:“这摊子你们是非拆不可了是吧?”   “妨碍通行,必须的。瞧瞧这城门口,都堵成啥样了?”为首的麻子脸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那你们也没法否认,我们是出了大价钱租的这地吧?”山羊胡道,“现在你们觉得不妥,要拆可以,要收地也可以,但必须在南集给我们补一片值相同灵石的地!”   这话一出,后头吃瓜看热闹的南集熟食摊摊主们站不住了:“不行,绝对不行!”   一臂国的人嘲讽:“呵……难道进南集也会怕拥堵?也成,那就多几片零散的地儿呗,我们吃点亏,分开了烤还不行吗?莫不丈夫国原来都不开门给人做生意了?”   肖衍冷眼看着,发现虽然看热闹的摊主忍不住下场了,但那面相刻薄的文士,却一点没与他们有眼神交流一类,不由得心里一个咯噔。   果然,那人眼皮子一撩,锁定了山羊胡子,若有所思地在他周围看了一圈,忽然慢吞吞地开了口:“呵……一点小误会,丈夫国自然是欢迎诸位的,两边都稍微冷静些。”   这话一出口,不说快要掐到一块的一臂国人和南集摊主们,原本挺着肚子仰着脸的麻子一行忽然就彻底安静了下来。麻子点头哈腰地冲他露出了一个谄媚的笑容:“是是是,都静静——大人您请说。”   “事实上,一臂国的朋友们摆个摊,谋个生计,谁不能理解?只是啊……有那么一些人,仗着外头人多了,浑水摸鱼,不过短短几天,已经听说不少以前从没发生过的事了,不说别的,一个大活人,在大家眼皮子底下消失又出现,城内城外又有些壮年男子被吸干了阳气的事发生……唔,离丈夫国远些的地方,据说环境也越来越恶劣了呢……零零总总的,也不知有干系没干系。”   “别的我不知道……但第一件事嘛,跟当日城门外的人大约是有些瓜葛的,不知有没有人可以给个解释呢?”那人装模作样地捋了把胡子。   这话一说,周遭氛围又是一变。   许多路人打扮的人全都有意无意地站到了一起,竟是一副将整个城门外的人全都拢在其中的模样。   原本也是看热闹甚至有点暗自窃喜的其他摊主,也慌了起来。   那文士笑道:“放心,能做到这事的,不是有些歪门邪道的本事,就是神血能力极强,只要待我们一一排查,没事的自然没事,不会伤及无辜的。”   “啧,都说这丈夫国的大殿下是扶不起的烂稻草,果然名不虚传。这是没打成目的,只好拿城外的人泄愤了?”肖衍刚回到饕餮身边,就看到即在低声感叹,煞有介事地摇摇头,“大公主正恨不能剁了他出气呢,又这么大一个把柄送到人手里,真当夏公主当年荡平内乱是靠运气?” 第90章 解围   肖衍不禁多看了即两眼。   这胖老头儿来历真的比较迷, 又每天晃晃悠悠的没啥正经事儿。跟智下棋输光了盘缠也不急, 说着要赎回祖传的戒指也没见他有什么动静。可要说他别有用心吧, 他又一副极其坦荡的样子, 说什么都不藏着掖着。   反正就是一副乐呵呵你自己猜的样子。   肖衍知道他对丈夫国的了解比自己深太多, 倒也跟着不急了。反正不说大公主给不给力, 就算真的撕开了,饕餮的战斗力也不是摆设。   但似乎用不着肖衍做最坏准备, 即的话很快就应验了。   大约是夏公主早就知道自家兄弟什么尿性,这边的人刚撕了路人的皮, 打算真动手, 那头大公主自己就带着人马出来了。   那被饕餮踹断过腿的中年人和麻子脸大概没想到大公主的反应会那么快,一看那浑身自带寒气高高骑在马上的冷美人,就忍不住腿肚子打颤。   这位可不是国主那些娇滴滴的后宫,生气了不快活了跺跺脚骂个人砸两件东西就过去了, 她真动怒时,那可是要见血的。   于是夏公主把冷冷的目光扫过来时,文士把脖子一缩, 装死了。   麻子脸独自承受着那奇大无比的压力,内心直骂娘, 事实上,他也被蒙在鼓里好不好?明明被鼓动着来找个茬就好, 结果路人中混了大量伪装的人, 一言不合就要把城外全搜一遍。现在更绝了, 大公主都亲自上阵了。   麻子觉得自己正被架在火上烤。   他不想做个替死鬼死得不明不白的, 所以在大公主冷冷地问为什么这般闹腾时,飞快地把自己摘开了:“厉大人说城外近来杂乱的摊子太多,需要整顿整顿,小人便过来看看。但也许……厉大人还有些自己的考量。”   厉曲。中年文士在大殿下身边狗腿多年,终于得赐一个厉姓,也是可喜可贺。   夏公主讽刺地微微扯了扯嘴角:“哦?厉大人,你不给个解释么?”   厉曲额头冒出了冷汗。他以前都跟着自家主子鞍前马后,这大公主虽然见过多次,可从来也没有单独对上的机会。这次,也不知那位抽了什么风,非要把南城外的神血者全都带回去,还被大公主撞了个正着,只觉得脖子凉嗖嗖的,仿佛下一秒便会落地。   所有的脑筋都在此时开动:“见过夏公主,殿下听说小公主差点出事,大怒,着令小的们严查,绝对不能放过想下黑手的人。这不,听说瑶公主在南城外行踪诡异,马上让小的来查线索了。”   这会儿也顾不得自家主子会不会生气了,毕竟那位好哄,眼前这位可是真正的粉面罗刹。   这话虽然是压低了声音说的,算得上内部的小交流,但以肖衍和饕餮的耳力,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两人对视一眼,都对这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相当佩服。   可他想要找个台阶下,也得看人家乐不乐意。   而大公主显然是不乐意的。   混到她这个地位,有些事情就可以任性一点来了。反正不管她做得好做得糟,丈夫国内大部分人对她“野心勃勃,图谋不轨”的印象从来不会变。   于是一马鞭就抽了过去,直接把谄笑的厉曲抽在了地上滚了两滚:“行踪诡异?你是说,瑶瑶小小年纪跑过大半个城,又机智地借着城外人多侥幸脱了困是行踪诡异?按这说法,被图谋不轨之人直接抓走,然后‘不小心’出个意外才是喜闻乐见?呵……我倒要问问,厉大人这抱的是什么心思?”   厉曲背上撕开了一大道口子,形容狼狈,本来眼中透着些怨毒,寻思着对方就算是公主,莫名出手打人也没什么理,这会儿一听,不禁冷汗涔涔而下——这位张口就来的本事,竟是比他还强!   三言两语就把他打为了包藏祸心。   正待分辩两句,夏公主又轻描淡写地说:“钧弟让你详加调查,你不去查那些人能得知当日的行程,不去查对方如何在街头巷尾事先安插了人,不去查瑶瑶几次三番所历的险,反而直奔南城外,寻最终瑶瑶脱险处的人的麻烦……所谓阳奉阴违,不过不如此吧?”   厉曲心头卷起惊涛骇浪,惊恐无比地看了大公主一眼。   说起来,自家主子自从外出得了个绝色美女后,最近昏招频出,想一出是一出,他们底下人有时候根本忙不过来。拆东墙补西墙,简直有点焦头烂额的味道。   这次对瑶公主出手的事便是如此,厉钧忽就想起来要治治大公主的锐气,偏偏动的是歪到不能在歪的脑筋,堂堂一国大殿下,竟偷偷摸摸地想要绑架自己小妹子,理由是能让自家大姐乱了方寸。   这种传出去能笑掉人大牙的事,偏偏他还非做不可,底下人只好苦哈哈地去安排了。也亏得大殿下母家挺厉害,一场行动下来,虽然大公主反应奇快,还是没抓住什么大的把柄,不该活着的已经全不在人世了。   本以为这次大公主出动,不过是气不过之下想要借个由头阴阳怪气几句自家主子。哪怕自己受点皮肉之苦,也没什么大事,反倒是个事后回去向主子卖惨,主子再向亲爹卖惨的好机会——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狗腿,厉曲就是靠吹嘘拍马投机取巧上去的,背地里阴人也有一手,但杠上大公主这种狠茬子,也没别的法子了。   可现在一听这意思,竟是要把厉钧摘开,把今天这一出全按在他头上。   事关自己,厉曲电光火时间便想明白了个中缘由:大公主这是想拿自己当突破口了。   现在大公主有备而来,尽可以先下手为强,直接以这理由把他带走,大殿下晚了一步,夏公主只要咬死了自己阳奉阴违心怀叵测,完全可以扣着不还。虽然是厉钧面前的红人,旁人称一声大人,可论到底也没什么正式职务在身,若说那任性的主子会为了他而跟大公主真正开撕……恐怕够呛。   到时候自己夹在神仙打架的中间,不管到底开不开口,免不了脱一层皮。   本想半真半假嚎几声做样子的厉曲后背冷汗一层层沁出,当即趴在地上死命磕头:“大公主明鉴,小人绝无此心!小人愚笨,找不到突破口,东奔西跑的瞎忙活,听了大公主寥寥数语才觉得恍然大悟,小人该死!可小人却也绝不敢有二心呐……”   这一出接一出,矛盾直接从一臂国人的“不当设摊”变成了大殿下身边人疑似“对小公主有坏心”,周围的看客全都咽了咽口水,悄悄地往后退,缩着脖做鹌鹑。   夏公主倒是痛快地点点头:“你跟了钧弟多年,本公主倒也不是信不过你,但今日这事着实荒唐,你跟我回去把来龙去脉交代个清楚吧。”   说毕一挥手,羽衣军一拥而上,将厉曲连带麻脸等人全都围在了当场:“顺道说一句,丈夫国开门做事,还没有出尔反尔的时候,这地租了出去不足两天便要收回,简直荒谬。不论你是想要借机捞点好处也好,为了掩饰人手也罢,这事我会如实回报父王。”   厉曲面如死灰,麻脸都跟着一脸末日的表情——这种欺行霸市的事儿,他平日还真没少干,万万没想到今天就这么翻了船。   厉曲心念急转,反抗还是不反抗,这是个问题。   不反抗,他被大公主带走,不死也得脱层皮。反抗……不说有没有用,光是公然对抗大公主这一点,简直就要命。   怪就怪他家主子迟迟没有上位,厉曲始终都是个随从的身份,在名义上没能一跃成为人上人。   这一犹豫间,到底放弃了反抗,直接被反剪了双手,扯上了马。   大公主来去如风,达到目的立刻马不停蹄地走了,只是留下一些手下安抚受惊的人群。这回可比之前乱糟糟的吵架有序多了,该疏散的疏散,该安抚的安抚,瞬间城门外就通畅了起来。   肖衍正在感叹差距啊差距的时候,羽衣军中的一人不打眼地来到了几人身边,压低了声音说:“肖公子,陶公子,公主想请二位到内城住一阵,不知二位方便吗?瑶瑶公主想念两位的手艺了。”   肖衍和饕餮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是什么情况?两边要亮真刀子,应当顾不上他们这种顺道帮了瑶瑶小姑娘一把的路人吧?   那人显然也觉得这理由有点说服力不够,于是凑近了点,小声道:“近来不少神血能力者出了事,大公主担心两位的安全。”   神血能力者出了事。方才厉钧的人想带走城外所有的神血能力者。不论这话到底有没有水分,不论大公主有没有私心在里头,肖衍都嗅到了一丝将要大乱的味道。 第91章 美人   “呀, 大哥哥你来啦?好快!我本以为还要过些时候呢!”瑶瑶在花园里喂一只毛色斑斓的大鸟, 看到肖衍和饕餮到来相当高兴, 把鸟食往身边的人手上一递就跑了过来。   在自家地盘, 她显然活泼多了, 跟当日出逃时紧张得要命又假装淡定的模样完全不同, 笑得两眼弯弯,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当然, 这甜甜的笑容百分之九十都是冲着肖衍去的。酷酷的饕餮向来人缘不咋地,往肖衍身边一杵, 反而起到赶客的效果, 让靠近的人啊动物啊热情度都能生生降下三分。   肖衍有时候想,以后等他们找到什么地方定居了,在门上贴个饕餮像,镇宅效果一定很好, 偶尔出去一趟都不怕屋里进贼。   把手中一个大大的木盒子递过去,肖衍笑道:“小公主看起来气色不错,那天回来后没事吧?”   “哎呀, 就叫我瑶瑶吧,姐姐说, 那些虚名都是让讨厌的人低头时才用的,在自家还是随意点好~唔, 她回来了你也可以叫她夏夏~”瑶瑶吐了吐舌头, 一手有些艰难地抱过大盒子, 一手比了两根手指, “我没事啦,就是那天跑了好久,回来腿酸了整整两天!这是什么……哇!”   这里接送礼物也没什么繁文缛节——也或者是夏公主不在意这些,小姑娘直接就打开了盖子,惊讶地小小呼了一声。   只见盒中是几张压平了的绿油油的荷叶,上头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排金灿灿的,图案复杂又莫名生动的小动物。   “出来得比较急,做了点小玩意儿,希望你喜欢。”肖衍说。   本以为“瑶公主想念”只是个托词,连“保护两位安全”都不知真实度有几分,但当时羽衣军还有大批人在,夏公主若真有什么事,估计也是有备而来不允许两人推拒的。肖衍二人算得上“艺高人胆大”,抱着“看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的心态,就这么光棍地进了内城。   可对方把智和即以及一串动物安置在宫外的大宅子里头后,还真带着肖衍二人进宫看瑶公主了。   说起来也是事出有因。   据说当年夏公主与渣爹决裂后,渣爹看到自家的冷面女儿就头大,看到她肆无忌惮地像个男人一样舞刀弄剑、释放异能就觉得碍眼,干脆眼不见为净,在王宫里单独辟出了一块,又在原本无门的宫墙上开了道大大的门,让这女儿自个儿从这边进出,没事别见面。   夏公主自己倒无所谓,但瑶瑶年纪还小,没什么真正意义上的玩伴却是个麻烦事儿。除了母亲和侍从,也就偶尔过来的羽衣军的姑娘们可靠些了。有事也接触接触其他贵女,虽然表面上大家都捧着她,但小孩子最是敏感,怕是心里也明白些什么,从来都淡淡的。   大公主大约一直觉得这是个遗憾,所以难得听妹妹惦记“好看的大哥哥给的好喝的汤”,是说什么也要请肖衍来一趟的。   至于饕餮嘛……嗯,这家伙就是个添头,赖过来的。   临里临时的,熬酸梅汤是来不及了,只带了配料进来。其他的礼物也来不及准备,但两手空空进来,总觉得不大好,肖衍想了想,便做了些糖人。   糖人在他穿越前,绝对不属于稀罕事物。   各个旅游景点总有那么些中老年人,摆一个小小的摊子,慢火熬着一小锅麦芽糖,有人掏个几块钱,就能吹捏一个糖人儿给你。味道是其次,神奇的是看一小撮糖瞬间鼓胀成一个圆滚滚的小动物的过程,足以让大人小孩都看得啧啧称叹。   简单一点的是拉丝,麦芽糖拉成极细极细的丝状,如蛛丝一般这里沾一下,那里沾一下,来去几下,一个动物的轮廓就出来了,再往里头细心地填上花纹,粘一根小木棒,孩子们就可以开开心心地举着边欣赏边啃了。这精彩的也在于一个“演”的过程,拉丝的动作一定要帅气潇洒,把拉丝做得像艺术,才能吸引路人看一遍,还想掏钱再看一遍。   前者肖衍不会,但拉丝却是不难的。他穿越前的兴趣爱好之一就是画画儿,曾经还收集过各种装饰性的动物啊花纹啊什么的,要设计几个拉丝糖人的模样,简直信手拈来。   麦芽糖在丈夫国不少见,立刻就买了一大锅。他业务不熟练,可小姑娘也不在旁边,用不着动作好看,便慢吞吞小心翼翼地拉了一堆动物,有拉丝糖人中非常常见的展翅欲飞的凤凰,有弯弯曲曲身子永远直不起来的龙,有一手搭在额前东张西望的猴子,有老老实实蹲着的大狗……整整齐齐码了一层。第二层中,却是拉出了些花花草草,有房子有人,整个成了一副活泼生动的画儿。   本来是最常见不过的哄孩子的玩意儿,放到这个世界却绝对新奇。恰好瑶瑶就是个小孩儿,肖衍寻思着她应该会喜欢。   果然,小姑娘眼睛都粘在了上头,根本舍不得移开,更舍不得拿出一个吃。   当然,她也没有忘记招待客人,一面抱着宝贝盒子,一面带着肖衍二人参观花园。   富有四海的丈夫国王宫,排场自然不会差,但对于穿越前爱到处走走看看的肖衍来说,也实在算不上多新奇,饕餮倒是东张西望,看得津津有味——对他来说,人类的东西还是非常神奇的。两人的共通之处倒是对花园中养着的一些珍禽异兽很感兴趣,肖衍是觉得新鲜,饕餮则是……有点馋。   那面上无动于衷心底暗自流口水的模样,让肖衍很有些哭笑不得,为了避免这货真的趁人不注意捞一只就吞了,赶紧借着给瑶瑶熬酸梅汤的借口,跑到小厨房给大家做点吃的。   厨房里倒是锅铲瓢盆食材配料一应俱全,这让穿越后做菜就一直可怜巴巴东拼西凑的肖衍很是满意。把酸梅汤的材料泡上,溜溜达达地转了一圈,竟然还发现了磨得很细的面粉,招了个垂手在身边等待帮忙的问了问,这里已经会做简单的饼子了,味道比南集干巴巴硬邦邦的饼子要好得多。   肖衍想了想,揉面擀皮,打算来顿自己馋了许久的饺子。   大概是主要进来陪瑶瑶玩的缘故,做的时候竟然添了几分童心。把几样绿叶蔬菜捣碎,揉到一团面中,擀开,又揉了一团白面,拉成长条状,包裹在绿色的面团里头,两者一起搓成长条,一段一段切开,就成了白心外头一圈绿皮的模样。   找根长短粗细合适的木棍,把这些圆段段擀薄,就成了一张张饺子皮。薄薄的,圆圆的,拍点干面粉仍做一堆,看起来极是漂亮,奉命剁馅的人已经被这熟练的手法和出来的效果惊了一下。   全新的东西,不管在什么地方,总是容易吸引人眼球的。   调好饺子馅,咸淡合适,加点香料,肖衍开始领着几个人……包饺子。刚学的人总是手忙脚乱,出来的效果也歪歪扭扭惨不忍睹,一不小心就把饺子皮扯破了,零零碎碎的饺子馅洒一地。   肖衍走后相对无言相看两不顺眼的瑶瑶和饕餮溜到厨房来找他时,就看到一群人哼哧哼哧跟用脚学绣花一样费劲地包着饺子,头发上脸上衣服上沾满了白色的面粉。只有肖衍在中间干干净净,修长的手指这里一掐那里一捏,手底下已经摆了整整齐齐的一片饺子。   绿色的花边边,白色的圆肚子,看起来格外可爱。   小姑娘顿时被饺子的模样吸引了:“哇,我也想学!”   饕餮则有点心痒痒,很想咬一口那个半低着头包饺子的清清爽爽的青年。   两人直奔主题,瑶瑶跑到台子旁,一眨不眨地盯着肖衍包饺子的动作。饕餮贴到肖衍身边,趁人不注意,在他耳朵上舔了一口。   嘶……肖衍整个人一缩,手上力道顿时重了,掐边豁开一道口子,磨着牙瞪饕餮。   饕餮一脸委屈地控诉:“你都没给我做过这个!”   “你不是只要肉就行了的吗?不说原本有没有这么细的面粉,光是费劲给你擀饺子皮,还不如烤一头羊实在。”肖衍翻了个白眼。   饕餮想了想,无法反驳,忍不住悻悻地往肖衍的耳垂上咬了一口。   “我没记错的话,你不属狗吧?”肖衍心虚地四下看了看,发现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瑶瑶身上,瑶瑶的注意力又在他的手上,才松了口气。   “属狗?那是什么意思?”饕餮把下巴搁在肖衍一边肩上,说话时带得肖衍肩膀也一动一动的。   “反正不是好事。”肖衍耸了耸肩,这家伙依然赖着不走。   瑶瑶公主抬头瞥了两人一眼,撇撇小嘴,啧,冷面哥哥真粘肖衍哥哥呀。   肖衍又一点一点教小公主包法,和饕餮小打小闹的互动间,很快就包好了一大锅饺子。最后还用多余的绿面团捏了几只小动物,看得瑶瑶星星眼不断,成功沦为肖衍的脑残粉。   饺子下锅的时候,酸梅汤也咕嘟咕嘟地熬上了。肖衍想了想,又以厨房刚带回来的鲜藕,配合着一种偏粘的米和一种香气介于桂花和茉莉之间的小碎花,做了道桂花糯米藕,甜甜的,盘子放在凉水里浸一下,大热天的吃起来正清口。   想到饕餮无肉不欢的属性,又给他多做了两盆肉,甚至还做了一道比较复杂的樱桃肉。   说是樱桃肉,其实与樱桃没什么关系,取的是肉做完后那诱人的色泽似樱桃之意。把上好的里脊肉切成小块,加上盐、姜丝、酒腌制,外头稍稍裹点淀粉,放到油锅里炸。这过程中用一种酸酸甜甜的果子代替西红柿,捣成泥,加点蜂蜜加点盐,放到锅里翻炒到越来越粘稠。等到肉丁颜色稍变时,立刻加到这果酱中,翻炒到彻底上了色。   中间全用大火,出来的樱桃肉不但看着漂亮,尝起来外头一层脆脆的壳,里头的里脊肉却还嫩嫩的,整个酸酸甜甜又不乏咸味,连厨房里常年待着的大厨都看直了眼。   肖衍拍拍手:“开饭啦,都出去乖乖等着吧!”   瑶瑶欢呼一声,乖乖地起来往饭堂跑。按规矩,后厨这种地方,其实她根本不该踏足的。肖衍出锅忙得慌,嫌大块头饕餮黏在身边太碍事,像赶小狗一样挥挥手:“去去去,你也出去,要不然一会没得吃。”   “啧……从床上起来就翻脸不认人。”饕餮酸溜溜地冒出一句,在肖衍差点没被口水呛死时,拍拍他的后背,然后赶紧溜号。   肖衍见了鬼似地瞪着饕餮跟得了大便宜似地跑路,觉得这货真的是越来越幼稚了。   如果手边有枚镜子,他大约也可以看到自己越挑越高的嘴角。   心情愉悦地出了饺子、樱桃肉、桂花糯米藕,又让人帮忙把一些零零散散的东西端出去,看看厨房的大堆水果,忽然想到丈夫国有神血能力的人多,大夏天的制个冰也不难,要不要弄点简易版的水果冰沙,忽然觉得气氛有点怪。   身边的空气似乎扭曲了一下。更准确地说,是整个空间似乎扭曲了一下,眼前的东西依旧没变样,却总觉得有点诡异。   肖衍拧起眉,往厨房的门边看了看,就见不知何时,那儿站了一个绝美的人影。 第92章 幽   绝色美人, 这其实是一个很抽象的形容。世上美人何止千万, 燕瘦环肥风姿各异, 清纯的妩媚的温婉的热烈的含羞带怯的落落大方的……各花入个眼, 谁能说某人就是真绝色?   但眼前这人, 她似乎是会发光的。   肖衍转头时, 甚至都没注意到她真正的长相,只看她往那儿随随意意地一站, 就成了一道绝美的风景。再一打量,那微微侧着的头, 光影中勾勒出的面部轮廓, 修长白皙的一段脖颈,宽袍大袖也无法掩住的身姿,以及精致的滚边大袖间露出的纤纤十指……总之,每一个细节都让人觉得无可挑剔, 漫不经意的一个小动作都像一把钩子勾在人心尖尖上。   看到她的一瞬间,大约所有人脑海里都会冒出一个词,美人。   有倾国之姿的美人。   最后一个端着一大盆红烧肉的下人已经看直了眼, 路都走不动了。   肖衍也被这近乎灼人的风情震了一下,整个人都微微有些恍惚, 而恍惚中又奇异地感觉到了一丝违和,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正打算出声问问她的来历, 忽然就看到了美人的下一个动作, 顿时恍惚尽散, 变成了囧囧有神。   只见这恨不能精致到每一根头发丝的, 从打扮来看身份绝对不俗的美人,径自走到了那端着红烧肉的下人面前,完全没在意那直勾勾的眼神,便自顾自旁若无人地稍稍俯下身,对着那盆红乎乎油汪汪的肉左右看了看,又极其专注地嗅了嗅,绝美的脸上露出了……近乎垂涎欲滴的表情。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一个人的行为举止一直延伸到整体气质,都是很容易给他的皮相加分或减分的。   美人爱美食很正常,美人看到美食眼睛发亮也很正常,可眼前这人的举止,却让人想到眼睛都绿了的饿狼,与她无可挑剔的皮相形成了强烈的违和感。   在她直接张开嘴,对着盆里的肉就要咬下去时,肖衍终于忍不住了:“那个,这位姑娘……”   唔,这可是专门给大胃王饕餮做的肉呀。不管这美人是谁,敢于虎口截食,若不提醒一下,恐怕待会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孰料他这一出声,对方似乎受到了莫大的惊吓,竟是整个人一抖,倏然转身,双手结了个印在身前,看向肖衍时瞪大的眼睛显得有点恐怖:“你是什么人?!”   “……我一直在这儿做菜。”肖衍被这反应吓了一跳,难不成这姑娘压根就没发现厨房里还有他这么个大活人?   自己虽然一面做东西一面习惯性地运起了功法,把自身的气息收敛再收敛,存在感降得极低,寻常人一时不察也不是不可能,可这位都走到门边了,难道还看不到他?难道那盆红烧肉就这么有吸引力?   受了惊吓后显得有些狰狞的美人马上又缓和了下来,一个柔柔的笑容如水一般在她眼角眉梢晕开:“咦,是吗?你是新来的厨子吗?这菜是你做的?我好像从来没闻到过这样的味道,你……”   一边说,一边款款进了厨房,与之前的急切不同,如风摆杨柳,风情无限。那笑意越来越浓,占据了肖衍所有的视线,那眼睛仿佛会说话,盯着肖衍仿佛无辜,又仿佛带了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的意味。   真美。   美得像一个搔首弄姿的符号。   本身没有一点个性,随时准备迎合对方的喜好,像水一样倾注到某个模子中,瞬间调整成别人想要的姿态。   肖衍默默地退后了两步,拉开了一点距离:“姑娘,有话就在那儿说吧,别靠近了。我刚成亲没两天,不想闹家庭矛盾。”   对方笑得太勾人,如果靠得再近一点,万一被饕餮看到,那绝对比抢了他的红烧肉还严重,自己估计不会赞同他没弄明白情况就撕人,到时候安抚一只暴躁的老虎可是件麻烦事儿。   几步开外的美人儿又露出一点诧异,却领会错了肖衍的意思,以为这是男人惯有的偷吃前的装模作样,很快笑得更迷人了:“哟,新婚呀?难不成娶了个母老虎,看你跟别人说两句话都不成?”   不是母老虎,是只威风凛凛的带着翅膀头上带角的饕餮,虽然模样有点像老虎,战斗力可跟老虎不是一个重量级。   肖衍再次往后挪了两步:“姑娘,请问你是?与夏公主的关系是……?”   “你是新来的厨子,你没听说过我?”那人眨眨眼,无辜似地回望肖衍,又向前走了两步,“我……”   话未出口,空气中有什么陡然一变,肖衍只感到眼前一花,所有的景物瞬间扭曲。有什么东西如尖锐的锥子一般直直地钉向自己的脑海深处,眼前绝美的佳人忽然出手,曲指如钩,熟练而狠辣地掏向他心脏的位置。   脸上依旧带着与动作截然不同的笑,宛如一个最温柔的情人,说话声也如同最缱绻的情话:“我本来不过顺道来做点事,可现在,好像非得要了你的命不可了呢——”   下一瞬,她猛然停住身形,飞身急退,笑容被震惊取代。   只见“猎物”脸上那有点恍惚有点痴迷又有点挣扎的模样不见了,神色淡淡,双手结了个奇怪的印,周遭的空气猛然飞速流动起来,竟如同绳子一般想要将她捆死当场。   肖衍晃晃脑袋,虽然早就警觉地调动了大半灵力护着自己,但对方的一击还是让他有点晕乎。可他也不等缓过来,一真的动上手也不管对方到底什么身份了,灵力源源不绝地释放,气流在他的操控下无比听话,团团的风绳将那可疑的女人围得插翅难飞。   “大姐,你对自己的迷魂术——还是摄魂术?不管什么叫法——也太有信心了一点吧?”肖衍无奈地耸耸肩,“我第一次没中招,你就觉得后头加大了力度就一定会中?”   刚才那情形,他要还反应不过来,那就是个傻子了。   先是有女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厨房,端菜的下人若说一时看傻了眼还有可能,人家凑过去要吃他手上端着的肉了,还能无动于衷?   自己出声时,对方吓了一跳,不是因为没看到他,而是他气息收敛得跟普通人一样,这个“普通人”却没失了神智,让对方相当奇怪。之后的套近乎和近乎勾引是假,借着说话,以眼睛迷惑住肖衍才是真实目的。   所谓食人花,美人蛇,不外如是。   美人很有几分狼狈,手忙脚乱地去解腰间的什么东西,闻言恶狠狠地瞪了肖衍一眼,彻底撕破了脸,便再没有优雅可言了。   一道紫色的光闪起,一阵强大的灵气充斥整个厨房的空间,肖衍心头一窒,所有的风绳跟着缓了缓,对方趁这间隙,头也不回地闪身出了门。   肖衍身形一晃,跟着出了门,手上换了个动作,无数的风刃凭空生出,呼啸着裹向那逃跑的人影。   但从速度上讲,世间大概少有九尾狐的对手。哪怕肖衍目前因为体内的钟山玉,还有一大部分能力用不出来,却也缠得对方脱不开身。   四周寂静一片,没有任何听到响动赶过来的守卫,仿佛两人打斗在一个特异的空间。   对方几次脱不开身,似乎有些恼羞成怒,回身甩出一丈长长的紫色带状物,到肖衍面前时猛然变长变宽,兜头罩了下来。   肖衍不知这东西的厉害之处,向后急避,这紫色布条般的物什仿佛长了眼,在他身后紧追不舍,几次差点将他裹在其中。尝试着用风刃割了割,却只能让它凹下去一块,风刃散去又立刻恢复了原状。想用风绳将它反捆住,这东西自带的灵力却相当霸道,两相较劲之下,风绳也奈何不得它。   美人又不急了,她大概觉得有些窝火,掏出一柄精致可爱镶金嵌玉的匕首,回身想要往肖衍身上扎一刀。   匕首看着就是一件女子的装饰品,可那闪闪的寒芒却不是闹着玩的。   肖衍以风刃逼退她几次,眼见紫绡又裹了过来,很有点手忙脚乱。   对方又显得开心了点,露出个胜利的笑来:“不用挣扎啦,刚刚是没跟你较真,结果你还没完没了了,这下知道姑奶奶……”   不是吃素的了吧。   最后几个字没吐出来,她忽然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这种感觉很奇怪,仿佛被什么了不得的远古巨兽盯上了,让她两股战战,恨不能瘫软当地。   事实上,若不是她身上带了足够多的灵宝,大概也的确就会这么做了。   正要转身看看哪里来的大佛,忽然,整个临时辟出的结界遭到重击,反噬到身上一阵剧痛,她一口血呕出,几乎觉得身子要跟着那结界一道散架了。   饕餮一掌击碎了这来历不明的结界,面带寒霜地瞬间到了这人面前,他可不管什么美人不美人,又是一掌拍了下去。   主人出了事,追着肖衍不放的紫绡自然也就停了下来,软软地落到了地上,缩回了原本细细长长的模样,宛如一根再普通不过的腰带。   啧,自己忙活了半天,饕餮一巴掌就轻松解决。肖衍喘了几口气,很有点羡慕嫉妒恨。   不知道没日没夜地练功能不能勤能补拙,达到压倒饕餮的目标……   唔,貌似,有点,困难。   本以为尘埃落定的肖衍正自悻悻,却见饕餮那拍向女子的一掌正要落在她身上时,一道强烈的紫芒闪起,竟是将饕餮的掌力都卸于无形。   肖衍一惊,饕餮也愣了一下,不过后者是不信邪的,当即又是一掌拍了下去。   又是一道紫芒,耀眼无比,这会儿没有结界,大概是好远开外的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咯啦——”一声轻响,只见那女子腰间一枚紫色的玉佩颜色迅速褪去,上头出现了蛛网般的龟裂。   与此同时,一个声音气喘吁吁又惊又怒地从远处传来:“你们在做什么?!幽——你们在对幽做什么?!”   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女子仿佛见到了救星,挣扎着抬头,凄厉地喊:“大殿下,救命——”   饕餮对人类的称呼所代表的身份意味向来不在意,他不过是盯着那玉佩看了两眼,又是漫不经意地一抬掌,正要将这装模作样的女人拍成肉泥,数声长剑出鞘声响起,十几个人影飞速地袭向了他的后心。   肖衍身形一晃,气流涌动间,瞬间与五六人斗在了一起,其他人依旧到了饕餮身边。   那变成了楚楚可怜样的美人到底从饕餮手下捡了一条命,恨不得连滚带爬地跑向了来人。   肖衍听到大公主怒道:“钧弟,你这是胡搅蛮缠不成,直接打算在我这儿动上手了?” 第93章 疑团   后来的人阻了肖衍和饕餮片刻, 却并不恋战, 一见那叫幽的女人脱困, 立刻齐齐后撤, 退至了方才出声之人的身后。长剑归鞘, 低眉顺目,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若不是一手始终虚按在剑柄上,真会让人觉得他们不过是一些普通的拉出来充排场的跟班。   饕餮冷着脸把肖衍上下检查了一番, 气得眼中都冒火了,气自己走开那么一会儿就有人敢趁虚而入, 又带了一点“自己怎么就离开了”的懊恼。肖衍忙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手, 表示自己没事。作为一只九尾狐,还是最近一直勤加修炼的九尾狐,他就算打不赢,也不是那么容易吃亏的。   饕餮还是一口闷气堵着, 看向那大殿下厉钧时,眼神充满了不善。   肖衍也跟着看向那传说中不学无术的纨绔大王子。   猛一看,这厉钧还真称得上相貌堂堂。身材挺拔, 肩宽腿长,五官端正, 有那么点伟丈夫的味道。只可惜有形没有神,精神相当萎靡, 额角泛青, 两眼无神, 眼下也带了淡淡一圈青黑, 一身华服搂着泫然欲泣的美人心疼不已时,活脱脱展示了什么叫做“沉迷美色不可自拔”。   沉迷美色没事,世上颜控不知凡几,但若宠错了人,那可就就是大事了。   看着方才还一脸狠辣笑容的幽瞬间化身小白兔,缩在对方的怀中瑟瑟发抖,肖衍微微叹了口气。   这一点声音惹来了厉钧的怒目而视,他显然比饕餮还愤怒多了,但又似不屑与肖衍直接争执,于是将枪口对准了大公主:“姐,我还想问,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呢,这两人是谁?如此肆无忌惮地在您府上对我的人出手,不知是自作主张呢,还是有人授意?”   他那当初被饕餮打断了的鼻梁骨终究没正回来,稍稍有些歪,这会儿怒气冲冲之下鼻翼一动一动,倒颇有些真情实感。   夏公主没有马上回他的话,而是淡淡扫了一眼幽腰间那满是裂纹的紫色玉佩,以及那条看似普通紫色腰带,现在缓缓地假装不惹人注目地往回飘的物什:“紫绫绡,紫云佩……你倒是大方,一下子就把父王给的最宝贝的东西送出去了。我记得,他可是亲口说过,让你留给未来的媳妇的吧?”   丈夫国出产一种紫晶,灵气极为浓郁,不论是佩在身上还是嵌在武器上,都能给战力以大幅加成。以此炼成的宝器,更是极为难得。   大公主的羽衣军当年平定内乱,最危急的关头,渣爹都死死捂着紫晶,不肯拿出一点。国家太平后,更是防贼似地防着这个女儿,不要说军中,连亲女儿都不给碰一块。只能猜测大女儿远远超乎意料的剽悍吓到了他,夜里做梦不知多少次被亲女儿翻脸取了首级。   儿子倒是真正的自家人,那是毫不吝啬的。跟前稍有点地位的人都不乏紫晶,大小紫晶炼成的灵宝也是不少,其中这紫云佩和紫绫绡,便是个中极品。初看深紫近黑,在阳光下又微微泛着瑰丽的紫气,隐隐约约,时隐时现,低调地昭示着自己绝非凡品。   厉钧显然以为夏公主在心虚之下顾左右而言他,愤怒之下心中又是一喜,当即把事态往严重了说:“给出这两件宝贝是我的事吧?我就是认准了幽又如何?原来这国法还有规定,需要事先征得大公主同意不成?嘿,不好意思,我正打算找个吉日,求父王成全我们呢!”   厉钧抬着国法和国君,明嘲暗讽地讥刺了一番自家姐姐“管得宽”,又马上话锋一转,指着肖衍和饕餮道:“而这两人,在大姐您的府上,差点杀了我未过门的妻子,请问又是个什么说法?”   这番话气势汹汹咄咄逼人,一副你不给个说法咱们就让父王主持公道的架势。   旁观的肖衍眨眨眼睛,觉得这丈夫国的大殿下果然名不虚传,是个自以为是的智障。一个将来很大可能性会继承大统的大王子,说话气急败坏毫无风度,还以“向爹爹告状”沾沾自喜,出息大概也就到那儿了。   果然,夏公主挖好了坑,又见对方乖乖跳了进来,当即也懒得废话了:“成,你未过门的妻子,在你来我府上时不屑一道见我一面,按理说该安分待在会客室吧?不,她私下四处乱闯,冲撞了我的客人,还大打出手……呵,这就是你选的妻子,不错,不错!”   “钧弟,她不懂规矩,你总该懂吧,那么……这次她的大闹,又是谁的过失?又或者,由谁授意?”夏公主冷冷地把原本的指责原封不动地扔了回去,“顺道,我府上到处都是守卫,她是怎么一个人到了小厨的,是否该好好给我解释一番?”   厉钧噎了一下,被迅速反将一军,有些不知如何反击:“这,这……颠倒黑白!”   “那我们这就出去寻些人,好好分辩一番,要知道,我这儿可不比你的温柔乡,大小的军中机密不知多少,谁知道……她又去过些其他的什么地方呢?”夏公主冷冷道。   这话一出,大殿下慌了一下。   这次还真是突发事件,幽跑出来做什么,他毫不知情,只是老远看到紫气闪烁,跑过来就见自家美人差点被打死,一时间对夏公主所有的新仇旧恨全都被勾了起来,当即不分青红皂白开始“讨个说法”。但被夏公主这么一通说,自己毕竟带回幽没多久,对她神魂颠倒是一回事,万一她可能连累自己又是另一回事。   涉及军秘,虽然全国都对大公主的羽衣军相当有意见,但到底不能明面上被抓着把柄。   当然,他心中还有点不以为然。厉钧从小在丈夫国被宠着长大,见惯了低眉顺目唯唯诺诺的女人,除了自家的怪胎姐姐,觉得一般的女人压根没这么多幺蛾子,最多也就是彼此间争个风吃个醋,影响到男人的大事?笑话。   恐怕把军务大大方方地放到自家美人面前,她都看不懂里头到底写了什么。   当然,为了那么微乎其微的可能性,撇清干系还是必要的。他定了定神,露出一抹假笑:“姐,您这就说过了不是,婚嫁之事并非儿戏,哪怕我有此意,也得正是秉了父王才可以下定论。不过,幽绝不可能是不懂规矩的人,一定是事出有因,幽,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什么委屈只管说出来,有本殿下和大公主在,自然会为你讨回公道。”   幽眼圈红红地抬头,苍白的脸真叫一个楚楚可怜:“我在会客厅坐得气闷,便走到门边看看风景,谁知看到他——”   指了指肖衍:“老远地对我招手,还一脸焦急,仿佛有急事一般,不知怎的头脑里一糊涂,就好像傻了一样,直接愣愣地就出来了,后来的事竟如云里雾里浑浑噩噩,一晃神间,就看到他拉我到了这偏僻处,意欲,意欲不轨……我当然是拼死反抗,后来又来了那个更凶的蛮人,眼见行凶不成就打算杀我灭口,若不是大殿下相赠的两件宝物,恐怕……您就见不到我了……”   说到此处,盈盈欲滴的泪珠终于忍不住扑簌落下,梨花带雨,满面凄绝。   厉钧怒不可遏,恨不能把肖衍和饕餮生吞活剥:“你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真是老套无比的陷害啊,肖衍叹了口气。又想,不对,放在这世界估计还属于新潮的,要怪只能怪穿越前所有电视上都爱用这种梗,让人吐槽无力了。   只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这位,大概看打了半天也就自己和饕餮出现,以为他们就是两人行动,没别人在场的,注定要打脸了。   “阿姨,您说话也太不走心了吧?”还不等肖衍开口,一个甜甜的声音就插了进来,“我何晓燕哥哥一道在花园逛了半天,又到厨房包了饺子,看肖衍哥哥做了一大堆好吃的,最后才和肖衍哥哥一道去了饭厅,全程都有下人在场。阿姨,您倒是说说,他们什么时候会了分身术,去会客处绑了您呀?”   瑶瑶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天真无邪地看着幽,出口却毫不含糊,两个“阿姨”叫得幽脸都绿了。   夏公主忍住笑,拍了拍自家妹妹的脑袋:“瑶瑶,别闹,哪怕她长得像姨字辈的,但咱们可不能随便认亲戚。更何况,她将来可能成为你嫂子呢。”   这话一说,厉钧的脸也绿了。这姐妹俩一唱一和,是在嘲笑他要娶个看起来差了辈的女人做老婆?虽然明知是故意挤兑,但对于向来爱嫩嫩的美人的厉钧来说,还是气得眼前发黑。   不等他开口,肖衍无辜地摊摊手:“差不多就是瑶瑶公主说的这样,她前脚刚离开,后头的人来回端菜,最后一个还没走呢,这位姑娘就莫名出现了,偏偏……与她说的相反,感到一阵阵恍惚的是我。若不是还有点本事,恐怕就被那迷魂术彻底魇住了。对了,我本人擅长使风,实在没啥本事远远的就让这位姑娘神志不清。”   说着,又轻飘飘加了一句:“这厨房一片地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重要不重要,可说不重要吧……入口的东西全部出自这里,不知姑娘无事前来,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夏公主目光一凛:她在书房,母亲和瑶瑶身边都安排了大量人手,可若说这小厨房,虽然也安排人专门严加看守,可说看守者真有多大本事,却也没有。如果真有人钻了空子,虽说现在已经有些试毒的法子,却到底也是个隐患。   心中当即决定马上把这事儿补上,看向幽的目光则愈发严厉:“这位姑娘,请您解释瑶瑶和肖衍的话!”   幽又往厉钧的怀中缩了缩,刚干了的眼泪再次涌出:“怎么可能?大殿下也知我,不过精神力稍强些,于草药上略有心得,却也是刚入门的状态,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   纤纤十指紧紧攀着厉钧的衣袖,于是大殿下立刻心疼了:“说得对,姐,瑶瑶毕竟还小,她说的话……呵呵,不是我说有问题,可她容易被人哄住吧?”   大公主冷了脸:“总之,你今天先是跟我闹腾大乱城外秩序的厉曲,又放任看中的美人不明目的地大闹我的地方……呵,还没过门呢,就能让你说亲妹妹的不是了,没什么可说的了,去找人公证个清楚吧。”   厉钧叫嚣归叫嚣,这么多年不敢真的对上自家姐姐,到底是实力上差太多,知道若是闹大了,自己又不占了十分理的话,父王都拿这剽悍的女人没办法,当即又怂了。   对着干了那么多年,他还是很清楚夏公主的战斗力的,生怕越扯越扯不清把怀里的美人也搭进去,当即专注主要矛盾:“姐,这么一说,我今天来还真是为厉曲的事儿,其他的暂时放到一边,厉曲他不管怎么说……”   夏公主冷冷一哂,厉钧大约面上有些挂不住,又或者不愿让旁人听到谈话的内容,赶紧拉着夏公主借一步说话了。这回没把美人单独拉下,宝贝地搂着走了。   肖衍对那幽带来的奇怪感觉还是有些不能释怀,悄悄问瑶瑶:“那女人挺奇怪的,你姐姐单独跟他们一道,不会有事吧?”   “当然!”瑶瑶对自家姐姐相当信任,看了看三人前往的方向,同样压低了声音回肖衍:“呀,那女人要进‘三省厅’了,我们好好瞧瞧。”   只见大公主微微一顿,比了个请的手势。   厉钧也不客气,搂着幽大摇大摆地进去了。跨国那道朱红色的门槛时,厉钧身上隐隐有青光一闪,幽身上……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本来等着看好戏的瑶瑶愣了一下:“咦……普,普通人?” 第94章 结契   瑶瑶毕竟还小, 在姐姐的保护下, 对许多事的认知不过靠着直觉摸索出来的一知半解。肖衍二人则单纯来做个客, 并没有插手丈夫国内明争暗斗的意思。既然大公主接手了这点不愉快的小插曲, 几人便没有过多纠结。   在瑶瑶的连连惊叹中吃了饭, 又做了点水果沙冰当饭后甜点, 气氛很快就变回了轻松愉快。也就饕餮听肖衍说完来龙去脉,还对那敢于勾引自家伴侣并试图下毒手的美女耿耿于怀, 吃东西时眼珠子转啊转,像一只意难平的大猫。   肖衍毫不怀疑, 若是那幽再次单独出现, 还被这位碰着,那绝对会被活活拆了。   这情形当然是不可能很快出现了,没一会儿,几人就远远看到厉钧怒气冲冲地带了一行人, 搂着自家美人儿离开了。饕餮眼睁睁看着美人走远,遗憾地多吃了半盆子水果沙冰。   瑶瑶意会错了那直勾勾的眼神所代表的含义,鄙视地看看饕餮又同情地看看肖衍, 很是为这好脾气的大哥哥不值,瘪者嘴大声道:“我觉得, 那阿姨真的一点不好看!”   结果一嗓子喊完,眼前这两人, 一个依旧没收回眼珠子, 一个忙着阻止他继续吃冰, 都只潦草无比地点了两下头, 简直不要太敷衍!   小公主的嘴巴更瘪了一些,觉得自己真是有力没处使,干着急。   时间在吃吃玩玩闹闹中过得格外快,没一会儿,日头就已经偏西了。肖衍和饕餮站在高大的宫门前,冲着依依不舍的小姑娘挥挥手,承诺以后还会来看她,到底转身迈过了高高的门槛。   瑶瑶笑容甜甜地与他们告别,笑着笑着,眼圈就忍不住有些红了。对于一个长年困居宫中的小姑娘,任何一个让她感到亲切的人,都足以让她留恋不已。   高大厚重的宫门徐徐关上,把一个寂寞的小姑娘隔断在了高墙另一边。生在帝王家,到底幸福与否,终归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而已。   肖衍略略感慨了几句,和饕餮一道溜达回了大公主给他们安排的住处。   刚一走近,就见老头儿智趴在屋檐下的矮塌上,哼哼唧唧,半死不活。   这位精力无限的老人,大热天地裹了好几天鹿蜀皮,不分昼夜从不肯脱下,又爱东钻西跑地打听各种稀奇古怪的物什,热得不行后又认定是鹿蜀皮起效了,绕着城墙跑了许久的圈圈,终于光荣地倒下了。   当时正收拾东西的肖衍得到消息吓了一跳,匆匆赶过去就见他面如金纸,嘴唇灰白,完全失去了意识,却还死死扯着身上的鹿蜀皮不松手。众人七手八脚地扯了半天无果,最后还是即当机立断,掏出把匕首把他扯着的一圈皮子全割了下来,又掏出一个什么小瓶子,拔了塞子就把里头的液体往他口中灌。   只是那会儿智牙关紧咬,连药都灌不进去了,全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急得胖胖的即满头大汗。   还是肖衍冲过去将他翻了个身,死马当活马医地沿着脖子一圈连着肩上和脊背两条经络用了大力气向外拧,吧嗒吧嗒听得围观的人都觉得发疼,最后颈上肩上背上高高鼓起,黑黝黝的皮肤上透出了吓人的紫红色,老头儿才缓过一口气来。   中暑就是来得快也去得快,即跟着灌完药,老头儿又整个清醒了过来,完全没事了。除了肖衍当时拧得急了点,用力大了点,让他整个后背疼得厉害,趴了大半天。再者就是当时一头栽倒,脑门磕在石头地面上,肿了个老大的包。   “老爷子,好些了吧?”肖衍忍笑打招呼。   “好了好了,能有啥事?大惊小怪!”老头儿梗着脖子,粗声粗气地回了一句,深觉丢脸地翻了个身,把背冲着肖衍和饕餮。   这次的事虽然惊险,但也实在太过搞笑,众人提心吊胆地确定智脱离危险后,简直都快笑疯了。半个南集都在传,有个黑老头儿大夏天裹皮子跑步,差点没把自己跑死。   更搞笑的是,这人醒来后哇哇吐了半天,差点没把胆汁吐出来,也不顾满地秽物,一拍大腿嚎了一声:“哎哟——老头子大概是不行了,可惜哇,终究没有走到北边,没有见着饕餮呀——”   站在肖衍身旁的饕餮一头黑线。   其他久闻凶兽之名的人则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老头儿,纷纷表示,原来真的是个傻的呀,就没见过这么上赶着找死的。   向来厚道的肖衍面不改色地忍到确定老头儿脱了险,然后挤出人群扶着城墙笑了半天。好不容易停了下来,一抬头看到郁闷的饕餮,又忍不住笑抽了。   要不是大公主的人马等着,饕餮大概会忍不住在大白天把这笑疯了的小狐狸给拎到帐篷办了。   总之,这回一闹腾,脸皮厚过城墙的智彻底清醒后,都觉得老脸没处搁了,见到个活物就默默地转身。   即抱着一个小瓦罐从窗子里探出头,笑呵呵地跟肖衍二人打了个招呼,又低头问智:“喝水吗?”   智还在心痛破了老大一个洞的鹿蜀皮——他坚持就算为了救他,也用不着把皮子割成那样——还在闹着别扭:“不喝!”   “唔,喝点啦,鹿蜀皮又不稀罕,过些日子我送你两张吧。”即摸摸层层叠叠的下巴,好脾气地说,“就是别一天到晚裹着啦。”   咦?智的耳朵竖了起来:“你家不是这边还要往北走么?”   “对啊。”即好脾气地笑笑。   “鹿蜀现在越来越少,就在南边也不好找,你竟然有收着?不会诓我的吧?”老头儿狐疑。   “不会的,我家收着好些呢,都没什么用。”即继续面面的,软得跟个面团儿似的。   智顿时打起点精神,拿过小瓦罐咕嘟咕嘟喝了一气,有些不好意思:“那你缺什么,跟我说,我找来跟你换。”   即点点头:“好说好说……”   真是个神秘的老头儿,偏偏看上去又坦荡得可爱。   他冲肖衍招招手:“肖小兄弟,你救智的那法子,我还有些不大明白,能再解说解说不?”   这话一出,智也忍不住转过脑袋,两个人四只眼睛热切地盯住了肖衍。   肖衍穿越前是半个中医粉,抱着本黄帝内经早读过几年,也研究了些按摩针灸之法,小时候还听奶奶说过好些土法子,虽然因为工作太忙没时间深入研究,但平时有个头疼脑热感冒发烧的,还真用不着去医院,自己就能解决。   说起来,这次的刮痧在他原本的世界简直不要太普遍,根本不需要知道任何中医知识,仅凭常识都能完成。但智和即觉得新鲜呀,一路上问了他无数次原理,肖衍稍稍一解释,两人就更加狂热了。   这个世界虽有黄帝真真假假的各种事迹传说,巫咸国的巫医也相当厉害,却并没有产生一部假托黄帝的医术。药物是相当发达的,对中医中注重的气啊经脉啊穴位啊,虽然已无意识地在实践,却还没形成一个完整的体系。   这会儿听肖衍一说,两人如获至宝,明明之前没有接触过,提的问题却相当犀利,完全是肖衍这种半吊子无法回答的,只能绞尽脑汁,把已经淡忘了很多的许多医理磕磕巴巴地照搬给他们听,每次都提心吊胆地加上一句:“只是听说!实践需谨慎!”   但两个目光灼灼的老头儿,大约是没听进去后半句话的。肖衍一头黑线,生怕自己不小心间接造成人命。   这会儿即一开口,肖衍顿时头疼,知道一时半会绝对结束不了,赶紧往后推:“两位一定饿了吧?我先做点晚饭,边吃边聊。”   看着一头钻向厨房的肖衍,智和即失望地撇撇嘴。糊弄谁呢?吃了晚饭,那霸道的青年就该搂着他回房间了,也就是说,他们真的只有一顿饭的时间可以问!   两人对视一眼,智拿起矮塌旁的一块竹片,指着上头密密麻麻的问题:“我们要抓紧时间,问最急于知道的事情!”   即严肃地点点头:“我们来筛选一下吧,一定不能浪费这顿饭的时间!”   一胖一瘦两个老头儿,隔着一个窗户叽叽咕咕地讨论了起来,互不相让,嗓门越来越高,咋一听简直想要打起来了。   正在揉面的肖衍耸了耸肩,表示科学狂人的世界我不懂。   饕餮把一大团肉剁得粉碎,棱角分明的侧脸在夕阳中格外好看,转头:“可以了吗?”   一脸严肃,想在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肖衍笑了笑,凑过去在人嘴上亲了一下:“行……唔!”   被饕餮按住后脑勺,深深地交换了一个吻。   狗腿地游到厨房门口想问问需不需要帮忙的化蛇默默地拿翅膀捂住眼睛,尽量悄无声息地退散了。   中午的一顿让饕餮对饺子格外感兴趣,肖衍便又做了一顿。这回换了个花样,做成了半个手掌大小,先蒸熟,再用热油煎一煎,两面脆脆,香气诱人。   绕着肖衍打转的饕餮步子显然急了一些,肖衍好笑地夹了个煎好的大饺子给他尝鲜,刚送到他嘴里,就听到一阵吸溜口水的声音。   转头,便看到厨房门口扒着智和即还有几只小动物,正眼巴巴地盯着饕餮口里的饺子看。注意到肖衍的视线,看过来的目光就变成了幽怨。   我们也求投喂啊!好想赶紧尝一尝啊!   肖衍顿时感觉压力山大,赶紧揣着沉甸甸的罪恶感加速煎饺子。饕餮斜了门口那群人和动物一眼,骄傲地仰起脑袋,一口就能吞下去的饺子硬要细嚼慢咽,轻轻咬着那层脆皮发出的声音想把小钩子,勾得一行恨不能冲进来揍他一顿。   让你嘚瑟!嘚瑟个鬼!   无数事实证明,这货要不是上古凶兽,实力强横,大概早被人踩扁了。   热热闹闹吃完一顿饭,肖衍摆脱了智和即的十万个为什么,到院子里溜达着消消食。好久没碰过面食,一个忍不住,吃多了。   饕餮看他有点出神,顺口问了句想什么呢,结果肖衍想也不想地脱口:“想那个幽。”   按瑶瑶的说法,夏公主那个“三省厅”事实上可不是什么“吾日三省吾身”的意思,那朱红色的门槛另有乾坤,一般情况下,不论是有神血能力的人,还是化形的妖兽,一跨过去就会发生片刻的异象。   而那幽,肖衍明明看着有古怪,走进去时却毫无动静。   饕餮一愣,虽然知道笨狐狸不是那个意思,眼睛还是眯了起来:“想她?她有什么好想的,漂亮?”   “哎?你觉得她好看?你喜欢看那款的?”本来打算说说古怪之处的肖衍瞬间回神,看饕餮。难道大部分男人,真的是对那种类型的没有抵抗力?   这话说的,就是笨狐狸并不觉得她那么好看?饕餮心情好了点:“哪款?”   “就是那种……感觉随时准备着演戏的……怪怪的,反正我有点怵。”肖衍说,瞄了眼饕餮,又忍不住给他洗脑,“我跟你说啊,美人在骨不在皮,光看皮相长得好,没用!要我说,英姿飒爽的大公主美得比她有个性,小瑶瑶长大了肯定也是美女,漂亮要漂亮得有气质才……哎你干吗?!”   饕餮郁闷地把笨狐狸扛回房,用实际行动表明,非常不高兴自家狐狸满脑子都是别的美人。   祸从口出的肖衍像煎饺子一样被翻来覆去,最后耳朵又忍不住冒了出来,偏偏这回两老还有动物们都住在不远处,他面皮薄,根本都不敢叫出声,被欺负得狠了就咬饕餮的胳膊,活脱脱一只虚张声势比爪子的小狐狸。   饕餮捏捏他尖尖的白耳朵,惹得肖衍敏感无比地哆嗦了一下,连带着某处也是一紧,饕餮眼中的火苗更盛,当即愈发不留情地动了起来。   肖衍觉得魂儿都快出窍了,沉沉浮浮间,忽有另一股比他强大得多的精神力涌入脑海,与他无比亲密地缠绕在了一起。   恍惚中,仿佛两个灵魂都战栗着交缠在一起,不停地向上升腾,又重归交叠在一起的身体,某种强大无比的欢愉席卷而来,让人不知今夕何夕。 第95章 怪事   往后几日, 肖衍的日子过得相当悠闲。   他们本就是在丈夫国暂避风头, 并没有真打算做什么生意, 现在有吃有喝有房有灵石, 连一臂国人的烧烤摊都在大公主的撑腰下蒸蒸日上, 可不就是有钱有有闲, 赛过活神仙?   但做做样子还是很有必要的。   隔两日去城外的摊子上晃悠一圈,其他时间则混迹南集和内城的大小店铺, 肖衍发掘了一堆零零散散的他认为的稀罕事务,全都买了回来。有的摆在屋子里当点缀, 有的扔给如皮鱼和小秃它们玩, 有的则在进宫时送给了瑶瑶,把小姑娘乐得不行——她虽然不缺玩具,但肖衍这个穿越者脑回路与土著不同,带的东西往往出人意料, 正符合小孩子好奇的天性。   又把南集上各种各样古怪的吃食都搜罗了个遍。每种食材都往外带一点,花样翻新绝不重复,住一起的人和动物们开始了甜蜜又痛苦的日子, 因为肖衍都是估摸着做,有的好吃到让人恨不能把舌头吞下, 有的味道诡异到尝一口就恨不能喷出来,还有的当时吃着挺好吃, 吃了一肚子后忽然热到喷火或冷到发抖。   几次之后, 饕餮和两个老头儿开始密切把关肖衍到底又拎回了什么吃食, 看到奇怪的东西就坚决阻截!   肖衍有一点小小的遗憾, 身为一个吃货,他是很有雄心壮志吃遍传说中的食材的,反正这里的人和妖兽身体素质都挺强悍,不怕折腾。   同样遗憾的是暗地里偷偷观察肖衍的人。因为他横空出世给一臂国人带来了烧烤摊,又在大家一哄而上摸索着烤肉时,果断地建议一臂国人换成了肉类鱼类蔬菜等混合烧烤,帮助他们挣了个满盆钵,现在的肖衍在南集人眼中,简直就是一只招财猫。   于是刚开始几天,不论肖衍买了什么,都有人在他走后拼命囤积,就等着他放大招后自己马上能接上。结果等啊等啊等,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买了一轮,屯的食材都快臭了,肖衍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众人泪流满面地意识到,这家伙……最近似乎真的是每天出来晃一晃买点好玩的好吃的而已!   太过分了,简直欺骗人感情。   肖衍当然不是有意遛大家的,事实上,他在逛吃逛吃以及添加各种生活用品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目标,就是密切关注外头的动静。   虽然他在人类的世界混得如鱼得水,习惯无比,但肖衍知道,饕餮如皮鱼化蛇它们其实是不大适应的。即使人类奇思妙想很多,吃的用的玩的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它们也还是更习惯青山绿水间自由自在的生活。   主动跑到人类的世界玩一玩耍,和被动地躲避在这边,到底是不一样的感觉。肖衍还是希望早点得到灭蒙鸟飞回巫咸国的消息的。   可有时候,偏偏就是事与愿违。   丈夫国人来人往流动极大,从来少不了各种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消息。可听来听去,都是外头环境变得越来越糟糕的传闻。   什么猎物越来越少,瘴气越来越多啦,吃的用的都在或快或慢地涨价啦,巫咸国的大巫们到各处送药,还去了毒瘴严重区查看,却暂时束手无策啦……   前些时候零零散散摆出来卖的,据说可以抵御厉瘴毒气煞气的动植物越来越多,却还是供不应求,每次一吆喝就被抢得一干二净,架势之狂热,很有点像肖衍之前见过的哄抢板蓝根。昨天上街时,还看到有人弄了一大堆棕红色的土块一样的东西在卖,说是石脆山下灌水中的流赭,浸了水搅拌后涂在牛马身上,可以让牲畜也避免被煞气侵扰。   任何一个世界,发生灾难时,人们的反应大约都差不多。一方面是愈演愈烈的流言,另一方面是惶惶不安的囤积食物和药品。上位者则是马不停蹄地辟谣与安抚民众,又暗中想要尽快地解决隐患。   巫咸国据说出动了很多人,近几天连丈夫国上空都偶尔可以看到灭蒙鸟的身影。刚把厉钧收拾了一顿的夏公主则匆匆忙忙地带人出了城,临行前还不忘派人来叮嘱肖衍一行,让他们最近无事最好别往城外跑。   阴霾渐渐地染上天空,盛夏的阳光都似乎黯淡了几分。整个西边仿佛在酝酿一场巨大的暴风雨,暂时的平静中带着深刻的恐慌。但因为不知具体有多严重,这恐慌中又带着几分盲目的乐观,似乎只要关起城门闭户不出一阵,一切又会马上好起来。   “越来越多人去羭次山祭神了。”肖衍对饕餮说,“百牲,百瑜,百酒,百珪,百璧……虽然要的祭品多,可据说极其灵验,得到过回应的人下山后,还没一个感染上煞气的。那羭次山神真的这么厉害?连上古神明变成的煞物都不怕?”   想以前他们呆的山头,满山的小山神加起来,还差点遭了两个巫者的毒手呢。   饕餮摇摇头:“我没见过胃口这么大的山神……为山神献祭,其实不过是吸引他们注意力的一种手段,并不是他们真的那么需要,他们是靠信仰之力决定强弱的。现在这般,倒像是……算了,空口无凭,那大公主不是出发了么?大约不久就会带来些别的消息。”   “咦?她是去羭次山了?”肖衍有些惊讶,“我怎么没听说?”   饕餮慢斯条理地把肖衍做的一条鱼吃了个干干净净,舔舔嘴唇,像一只慵懒的大猫:“我听到她带人往羭次山的方向跑了啊,煞气最严重的可不是那边,向来就是去调查那劳什子山神的真相了。”   肖衍无语地看看他一脸理所当然地表示“听到了人马离开的方向”,这家伙果然非人类啊,不知自己什么时候能有这耳力。   明明自己在日夜不休很认真地修炼了,可还是感觉跟饕餮的实力差距越来越大了,简直打击。   受到打击的肖衍有一丢丢别扭,晚上的时候试图以智取胜,掰回一局,却还是被对方以实力碾压了,摊平在床上成了一条咸鱼。   长着尖尖萌萌狐狸耳朵的青年失神地躺在床上,反省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错误。   饕餮给人清理干净后,自己草草地冲了冲水,回来搂住肖衍深深地亲了一口。   肖衍扑腾了两下,没挣扎开,感觉到对方精壮的身躯中蕴含的可怕爆发力,终于深深地明白了一力降十会的真谛。   多么痛的领悟。肖衍默默地哽咽了一下。   饕餮好笑地亲亲他的嘴角:“睡吧。”   话音刚落,累极了的肖衍就呼呼睡去了,喉咙里却还不忘咕哝:“你耍赖……”   到底谁每次都想耍赖?饕餮哭笑不得。   不论白日有多么喧嚣,夜晚的世界总是非常静谧,夜风沙沙地吹过窗外,怀里是软软萌萌的小狐狸一只,饕餮难得地也有了困意,把人往怀里拢了拢,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风中传来一点细微的声音,像是人的脚步声,又像什么灵猫轻盈地跳跃而过。饕餮没感受到什么强大的气息,便也没在意,以为只是某个腿脚格外灵便的人趁夜路过。也许是在赶路,也许是丈夫国人这么多,总有个把梁上君子,跟山上一些动物爱鬼鬼祟祟偷人猎物一样,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存在。   就在他快要沉入梦乡时,远处忽然传来一点奇怪的声音,先是急促的近似欢愉的喘息声,接着慢慢变了味,变成了又似惊恐又似欢愉,最后竟然传来一声闷闷的惨叫被掐断在喉咙里般的声音,猛然提高后的戛然而止,使窗外夜色变得格外寂静,虫鸣都完全停止了一般。   饕餮猛地睁开打架的眼皮,莹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清醒无比。   “怎么了?”肖衍迷迷糊糊地发问。   饕餮眉头微皱,远处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跟方才听到的一模一样,这回飞快地远去,稍一耽搁已经几乎听不到了。纠结了一下,到底拍了拍肖衍的后背,轻声道:“没事,睡吧。”   人类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纠葛,爱恨情仇,轰轰烈烈,至死方休,是妖兽永远都闹不明白的。饕餮想,反正也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他们明里暗里闹他们的,自己抱着个小狐狸谁自己的吧。   结果第二天,这个小插曲就跟他们扯上了关系。   隔着几条街的地方死了三个人。两个大户人家的下人,一个深夜在外头胡闹的贵公子,死因出奇的一致:精尽人亡。   这里紧贴王宫,平日里治安好得不行,这一来立刻引起了巨大的关注,到处都在讨论着这件事。又因为贵公子是家中独子,老来子,这一下父母简直遭受了灭顶的打击,发誓要追查到底。死了两个下人的人家也觉得面上挂不住,决心闹个明白,于是就轰轰烈烈地追查了一起来。   这一查,忽有那夜间巡逻的人模糊地回忆,在隔着几条街的地方,貌似看到了几个巨大的影子。只是到底是什么影子,却是不能统一,有的说像狸猫,有的说像狐狸,有的则信誓旦旦是两条又粗又长的蛇。   当时夜已深,巡逻又只举个昏暗的火把,谁都没看真切,眼前一花便什么都没了,只以为是夜里犯困的结果,谁都没声张,结果这一对,差点吓尿。   于是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那出现怪影的地方——赫然就是肖衍住处附近。 第96章 打脸   流言长了翅膀似地乱飞, 天不亮就传得沸沸扬扬。隔几条街的对肖衍所在的这条街指指点点, 保持距离, 同一条街的则认定了肖衍一行是妖人, 抄着刀枪剑棍在家, 如临大敌。   而作为传言中三头六臂的主角, 肖衍一行直到厉钧带人堵上门,还没摸着头脑。   肖衍饕餮是大公主请来的客人, 在旁人眼中自然就盖上了公主党的章,厉钧也不例外。他刚被夏公主狠狠削了一顿, 这会儿自以为抓住把柄, 恰好难缠的大公主又不在国内,当即精神抖擞,打算像当初夏公主截了厉曲一样,直接把肖衍一行带走, 严加拷问。   不管能不能借机往大公主身上泼一盆脏水,出个气总是没问题的。   但夏公主对自家弟弟的尿性显然知之甚深,还没撅屁股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了, 自己虽然没在城内,却留下了一个得力副手, 让她密切关注可能出事的领域,其中便包括了曾与幽美人狭路相逢的肖衍和饕餮。   于是肖衍二人吃完早饭, 溜达着刚出门时, 就看到了两队人马对峙的情形。   厉钧歪着鼻子火冒三丈, 指着夏公主的心腹直骂, “大胆”“好大的狗胆”“滚开”“滚不滚”之类的话车轱辘地翻,实在没什么新意。羽衣军出身的这位心腹一开始一言不发,垂着眼睛任由厉钧叫嚣,却在对方手底下人越来越放肆地围上来,甚至动手挑衅时,忽然放了大招。   无数的冰水混合物凭空生成,大夏天的周遭忽然一冷,有的感觉不好赶紧后撤,来不及的就被兜头浇了个晶晶亮透心凉。   化蛇和如皮鱼向来爱水,有些激动地扇扇翅膀:“哟,厉害!”   冰块够大,冰水够凉,产生的速度够快,打击的范围够广!而且控制得相当精妙,将将蹭着厉钧所乘的马鼻子为分界,后头的安然无恙,前头的无一幸免。马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气和水花吓了一跳,嘶鸣着人立而起,差点把专注于吃喝玩乐的大殿下摔下去。   厉钧一时间很有些手忙脚乱,靠着当初跟饕餮动过手的贴身近侍帮忙才稳住了坐骑,深觉丢脸,大怒:“反了你了!”   十余名近侍微微向前,随时准备出手。这些人一上来,气势立刻与之前被淋了一身的狗腿子不同,无形的压力瞬间弥漫开,压迫感十足。   大公主的心腹不为所动,身后的羽衣军同样上前,呈对峙之势,沉声道:“属下并非有包庇之意,只是这内城的治安,向来都有专人管辖,大殿下此举,恐有不妥。”   “王宫附近出这般恶劣之事,本殿下不忍看人心惶惶,急欲帮众人消除隐患,难道有问题?”厉钧倨傲道,“倒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止本殿下调查,到底是何居心?”   远处探头探脑的围观者顿时一阵骚动,这个理由实在冠冕堂皇,导致许多人看厉钧时多了几分尊敬,看向羽衣军诸人时则多了几分敌意。   啧,好好的女人不在家里摆弄锅碗瓢盆,非要跨上马舞刀弄棒,简直不成体统。瞧瞧最前头那个,膀大腰圆,四方脸,浓眉阔嘴,还是个女人吗?   人群中的窃窃私语越来越大,这边住着的人大部分都有头有脸,连带着他们杂七杂八的亲戚以及下人都跟着鸡犬升天,自认为大公主又怎么样,大公主照样不敢轻易得罪这么一群,这会儿有厉钧在前头顶着,他们更是肆无忌惮地议论了起来。   明面上是要求彻查昨晚之事,事实上将平日里对羽衣军的不屑或者说嫉恨全都挂羊头卖狗肉地倾泻了出来。   四方脸的夏公主心腹恍若未闻,没退后半步。   肖衍的耳力虽比不上饕餮,却也比一般人强太多,将四周的嘘声听得一清二楚,听到有人仗着人多嘴杂,以为不可能一一听清,就对着羽衣军一众的相貌评头论足,见到好看的就摇摇头“可惜是个母老虎”,见到不好看的更是啧啧有声“难怪只能舞刀弄棒”,一股怒火就腾了上来。   这些张嘴就来的人,这些把下流当有趣的人,以及夹杂在其中的抱着胳膊深以为然的女人,他们难道从来没考虑过,不管美丑,只要自己挺不直腰杆,命运就永远都是别人说了算?   他们现在指指点点的虎背熊腰四方脸,若不是进了羽衣军,这长相会让她的人生变得可悲十倍。而现在,不管旁人说什么,她都可以端坐在马背上,冷笑着看旁人羡慕嫉妒恨的嘴脸。   这些人自然不大可能全想不到的,只是不愿承认罢了。有的不甘心“一群女的”爬到了他们头上,有的不甘心“明明是女的”却可以过得比她们舒畅。   一股小风自远处卷起,呼地一下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吹来,卷起无数沙土直接糊了那些吃瓜路人一脸。   众人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四下张望,又是一股风掀起,这回直接把一家院墙上晒着的东西吹了下来,乒里乓啷砸了许多人一脑门,嘚啵得最起劲的那个更是被一块石头砸中脑门,一脸血地倒下了。   围观群众一阵骚动,呼啦啦散了大半,剩下的鹌鹑似地走到了空地上,挤在一起看后续,揉着红红的被风沙迷了的眼睛。   厉钧没享受两分钟众人的追捧就失去,大为不满,怀疑是四方脸或者肖衍他们动的手。奈何肖衍的功法特殊,灵气聚散间格外不露痕迹,方才那一阵冰水混合物的余韵又没有散去,厉钧身边的高手愣是一个都没察觉到异样,只得悻悻地归结于妖风肆虐。   眼见又要进行新一轮的拉锯战,肖衍清了清嗓子:“大殿下,能让我说几句话吗?”   方才听了几耳朵,也大概了解是怎么回事了。   厉钧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对这个看起来嫩嫩的小子很是不屑,而且这人竟然敢不自称“小人”,简直放肆。   但肖衍懒得给他面子,于是自顾自说了下去:“我非常能理解您急民众之所急的心情,也非常希望您早日拔除隐患,可有一样,不论做什么事,总得有个章法调理,天下大事那么多,今儿个这里出了人命,明儿个山里有了毒瘴,过几天又是旱又是涝的,若大殿下事必躬亲,哪怕身边的人再能干,也忙不过来吧?”   厉钧不耐烦:“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不,在下想说的是,连周遭小国都知道各司其职,大殿下的有些躬亲之事,恐怕并无必要。比如今日这事,知道的说您爱民如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夏公主刚出城,您便与她的人起冲突,是不是有其他想法呢。私以为,还是让管内城的来比较好。”肖衍皮笑肉不笑,把对方那点小心思当着吃瓜路人的面挑开,却又带着半开玩笑的意味,字字句句都是为对方着想。   “一派胡言!本殿下岂是那以公谋私之人!”当着那么多人,厉钧还是要扯一层遮羞布的,就跟夏公主当初对付厉曲还要把他摘开一般,“你若不是心虚,哪来那么多的废话?一句话,敢不敢让人搜你的住处?”   肖衍看了饕餮一眼,饕餮微微一点头。他们昨晚到现在没有离开过住处,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放进东西,可能性还是极小的。   肖衍于是爽快地一点头:“成,可以搜,但为了大殿下的清名,可不能让您的人单独搜了算。这么着吧,您的人,大公主的人,以及管理内城的人一道来,如何?”   厉钧本打的是长驱直入直接把人绑走,事后再按个罪名的主意,现在被大公主的人一拦,又被肖衍一通挤兑,坚决不答应倒显得奇怪了,当即哼了一声:“你最好祈祷自己没事。”   “身正不怕影子斜。”肖衍笑眯眯地回答,看得厉钧一阵气闷。   两边都出了几个人,治安官夹在两股势力中安静如鸡,等他们都动了才缩着脑袋战战兢兢地往里走。   “慢着!”“你做什么!”两声同时响起,一声沉凝中带着几分威严,一声有些气急败坏。   众人一回头,就见饕餮两根手指捏着一名厉钧下属的手腕。对方死命挣扎,另一只手接连出招,却被饕餮轻而易举地化解了。   饕餮怕厉钧一开口自己会忍不住把他的鼻梁骨再打断一次,当即不废话,卸了那手下一条胳膊后,往对方遮遮掩掩的袖袋中一掏,掏出来一只小小的红乎乎的死狐狸:“进门前,得先把这东西留在外头吧?别到时候什么都往我们头上赖。”   哗——人群炸开了锅。   夏公主的心腹露出了一点笑意:“没想到大殿下的人还有玩死狐狸的癖好。”   厉钧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甩袖子蹬蹬蹬地往里走。   因为饕餮又拦下了两个人,搜出了长蛇和一些奇怪的药粉,大殿下深知今天就算摸出了什么东西,也赖不到他们头上了,可又实在不甘心,瞪了在一旁扭着身子的化蛇一眼,忽然灵光一闪,指着化蛇大声道:“这东西正是蛇尾,长得又怪模怪样的,难道不可疑吗?”   化蛇眨眨眼,它向来跟着肖衍他们进进出出,众人都见惯了的。若硬要扯上它,厉钧再不要脸一点撒个泼,还真能把肖衍他们都拖下水。   厉钧也是这么考虑的,他冷笑一声,又看看智手中捧着的乘黄——老爷子正在检查小东西有没有痊愈:“这小东西,不也像传说中奇怪的狐狸影子么?”   “哦,正好和您的人带来的东西对上呢,真巧。”肖衍对这纨绔无语了,冷冷道。   厉钧选择性地忽略了这句讽刺,对着治安官道:“有巡逻之人见到影子,又找到了相符的,苟大人,您说要不要带回去细查?”   “这……”   “等等,”肖衍打断,向着屋外探头探脑的众人指化蛇,“我先问大家几个问题,大家知道这是什么吗?”   “化蛇,中阶妖兽,可凶了,若说是它干的,那是绝对有可能的呀!”化蛇并不罕见,很快有人喊了出来。   肖衍又指指乘黄:“这个呢?”   “赤狐?不对,背上还有角,这是什么东西?不认识。”众人交头接耳。   “南集许多人可以作证,这小家伙是我从白民国人手上买下来的,当时都是伤,这会儿才刚刚养过来,整天还是蔫儿的。”肖衍说,“重点是,这是我到丈夫国后,向白民国的人买的,他们平时卖些什么东西,有人知道吗?”   “啧,假乘黄!”有被坑过的咬牙切齿。那几个混混是最常来丈夫国坑蒙拐骗的,每次都拿些不常见又没啥用的动物冒充乘黄。   “关键是,他们那几下子,能抓到高阶妖兽吗?”肖衍继续问。   人群哄地笑开了:“不可能!”   “得,那昨晚的事,就不可能是化蛇和这小家伙干的了。”肖衍摊摊手。   众人一愣,不太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世界的人,还不太会绕弯子呀,肖衍一边感叹,一边问:“昨晚那三人的死因是什么?”   “惹上风流债啰,精尽人亡。”有人语带不屑。   “唔,那就算是妖干的,也得是能够化形的高阶妖兽吧?总得有一副好皮相,他们才能下得去手。”肖衍叹一口气,“你们觉得,他们能对着这不能化形的化蛇和小黄毛狐狸,激动到死?”   “……”   一群人看看化蛇,化蛇无辜地咧嘴笑了一下。满口钢锯般的牙,扭曲的脸,一笑就更加诡异了。   卧——槽——好有说服力!   假乘黄不知道,化蛇的话,说它夜深闯人宅院生啃了大活人都有人信,却绝对不相信有人会为它倾倒云里雾里稀里糊涂丧了命。大晚上冷不丁见到这么一张脸,绝对一嗓子嚎出来了吧?   跟化蛇欲仙欲死……嘶,今天听过的最可怕的笑话。   化蛇无辜地拍了两下翅膀,不满,你们那是什么表情!以前在族中,它虽然弱小,可绝对算一头清秀的化蛇!   审美异常的人类!   肖衍冲它使眼色,宝贝儿,别跟人类一般见识,待会给你做好吃的!   ( ⊙ o ⊙ )化蛇:好呀好呀!意外之喜!   饕餮不满地扯过小狐狸,跟化蛇有什么好眉来眼去的!   厉钧黑着脸向一个属下看了一眼,对方仔细地看了看手中的一件东西,对他摇了摇头:没有化形的妖兽。   智和即背着手撇撇嘴,对视一眼:唉,蠢货就是没有战斗力! 第97章 山雨欲来   寻衅栽赃计划没能实现, 厉钧面色难看地拂袖而去。但肖衍一行到底败了兴, 除了智和即依旧完美无视各方投来的警惕、畏惧甚至厌恶的目光, 背着手溜达出了门, 其他的全都留在了住处。   任谁凭空被泼了一盆脏水都是开心不起来的。   方才这事, 说起来厉钧的手段低级到可笑, 可细想起来,又实在是亏得自己这边人给力。   若非夏公主心腹做事认真, 阻挡及时,被厉钧的人直接破门而入然后装模作样地四下搜寻, 想趁肖衍他们还摸不着头脑间, 做点小动作简直不要太容易。真要“搜”到了什么蛇啊狐狸的,那可就真的有口难辩了。哪怕没来得及栽赃,以饕餮的火爆脾气,双方一定会起冲突, 他们身处丈夫国的地盘,动起手来照样是麻烦一堆。   而之后,若非饕餮五感极其敏锐, 谁身上带了经处理的狐狸和蛇,那是一揪一个准, 怕是照样会被厉钧这无赖缠上。一国的储君,半点风度不讲, 惯于胡搅蛮缠, 骨子里充满了浑劲, 也是不大容易。可当一个王子真的不要脸皮了, 也的确是件令人头大的事。   这次可大可小的危机是成功化解了,以后呢?在抓获真凶前,可能不少人都依然会听信四下传播开的流言,对着肖衍他们指指点点。   肖衍在这个世界相当光棍,不在丈夫国混饭吃,根本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但与他们紧紧联系着的,是夏公主。   几个外来者本来就没什么好针对的,夏公主“是否结交歹人”,才是丈夫国的人关注的。   肖衍觉得不能让这事儿不明不白。   “我们在外城和南集时,还只听说有落单的神血能力者出事,有夜间神不知鬼不觉被榨干而亡的,也有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可我们一进内城,内城马上也出事了,猛一看起来死者还有些相似之处,但是——”   肖衍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面前的小案,把目前的情况大致理了一遍,“事实上不同之处还挺明显。首先,这回凶手似乎比较‘饥不择食’,受害的全是没有神血能力的普通人。再者,之前夜巡人员连根毛都没看到,这次却在我们邸宅附近什么怪影都看得一清二楚。这事儿一出,厉钧马上找上了门……不论之前是什么情况,这次几乎可以断定是冲着我们来的。”   若说巧合,也实在太巧合了些。   饕餮没什么意外的表情,短促地点了下头。   肖衍看动物们,化蛇如皮鱼都瞪着眼睛无辜地回视,绿毛扑腾着躲避精力过于旺盛的小秃,时不时地还在懵懂的阿黄脑袋上踩两爪子……   得,大概是指望不上它们的意见了。   只得跟饕餮商量:“这看起来,厉钧的疑点最大。他之前就想对城外的人出手,后来又不断生事,今天早上又出现得恰到好处。只有一点,他要真想找茬,由头多了去了,何必找这么奇怪的一个?因为丈夫国正关注这事儿,想要闹大一点?”   饕餮的眼珠子随着肖衍敲击的手指动来动去,终于忍不住伸爪,一把抓住了肖衍的手指,像只大猫似地把玩了起来,闻言懒懒道:“终归也没几样可能性:厉钧想栽赃他姐,他姐想下套坑他一把,或者……厉钧身边有人想针对我们。”   肖衍立刻抓住了饕餮的话:“前两种可以理解,最后一种……不是通过我们对付夏公主,而是主要针对我们?”   饕餮很不耐烦这些弯弯绕绕,奈何总有那么些人自作聪明,无聊地喷了口气:“对,只怕夏公主还是顺带的,能坑一把最好,坑不了也拉倒。”   他举着肖衍的一只手,竖起肖衍一根手指:“厉钧单纯想对付他姐,两人往来交锋那么久,估计彼此都有些把柄在,不必硬要拉我们出头。”   再竖起一根:“那大公主是个暴脾气,哪怕是有意在国人面前维持一副火爆耿直的形象,到底也不会崩得太厉害。她若真要削那倒霉弟弟,不必挖坑等人跳进来,厉钧的混账事那么多,直接噼里啪啦抽一阵就行了,反正‘跋扈’的传闻不止一天两天了,我看她也不是特别顾惜名声的样子。”   掰出肖衍第三根指头:“当然,也可能是厉钧心血来潮正好准备拿我们说事,或者夏公主想借外城的恐慌栽到厉钧头上——我估摸这这不大可能,挑一个她不在城内的日子固然可以避嫌,底下人却可能办得没那么周密——但最大的可能,还是有人就是盯上了我们,还悄悄借厉钧做掩护。”   肖衍琢磨了一下,挑不出毛病来,点点头接受了这说法,继续往下挖掘:“无论如何,能随时鼓动厉钧出马,那人一定与厉钧极为亲近,按怪影之说,手底下也许还养着不同寻常的妖兽。……只是有一个问题,这丈夫国不是寻常小国,圈养妖兽之类管得极严,放出来片刻便该有警示才是。就是化形的高阶妖兽,也常有夏公主‘三省厅’那样的地方等着它们,今日厉钧上门也带了测验的东西。那么,昨夜的几只又是如何来无影去无踪,悄无声息地作恶后不着痕迹地撤离的?”   当日瑶瑶说完“三省厅”暗地里的道道,肖衍和饕餮好奇之下,还趁人不在意时悄悄接近过一次。果然,看似普通的朱红门槛,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可一旦靠近到某个程度,敏锐如他们能感觉到浑身的妖力稍稍活跃了一些,若非心中默默掐诀,功法一刻不停地运转,恐怕妖气便会不由自主地散开了。   而且肖衍还发现,离得远时不过是稍稍活跃,走近一点,那是成倍成倍地提升,可想而知跨国门槛时会有多大的效果。真是寻常妖物的话,根本防不胜防。   说到这里,肖衍心头清晰地浮上一个人——那个看起来千娇百媚的幽。三省厅看不出端倪,但她出现时给人带来的诡异恍惚感,以及不用手直接像兽类一样探头想吃东西的模样,都实在让肖衍印象深刻。   “我们有无名的功法,别的妖兽自然也可能有别的法子,各显神通罢了。”饕餮是个行动派,当即敲定,“等抓住了就知道了。”   还不是等着丈夫国的人行动,而是打算自己弄个水落石出。   猛兽懒洋洋地躺着,不代表苍蝇就可以在他身周肆无忌惮地嗡嗡嗡打转。   肖衍闲了两天,也想找点事儿做做了,闻言摩拳擦掌:“那我们先锁定那幽,想法子下个套,让她露马脚?”   “先等着,他们比我们着急。”饕餮揉了一把肖衍的脑袋。   肖衍不满地甩甩脑袋,躲开那作怪的手,一想也是,他们烦有人泼脏水,对方没泼成功,其实也一定会卯足了劲再折腾些什么出来。   “行,那你最近都得竖着耳朵听了。”昨晚只有饕餮听到了动静,但这货没在意,现在看来也未必没有好处——最直接的,就是对方应当会对自己的隐匿之法相当自信,觉得这宅子里没人能察觉他们的动作。   自以为在暗处,事实上举动完全在别人的感知之下,肖衍表示非常期待。   一旦敲定了怎么做,凝重的氛围一扫而空。肖衍起身伸了个懒腰,让化蛇它们最近都别出去晃悠,免得遇到别有用心的人故意找事,自己则拉着饕餮出去晃悠了。   宅子外头相当热闹,有探头探脑围观的,有大公主的人,有厉钧的人,有治安官派出的小吏,明里暗里注意着这边的动静。见肖衍和饕餮面不改色地在众人瞩目下施施然往外走,一时也不知是不是该佩服一下。   到了南集,发现往来之人都心事重重,面带愁云。人心浮动,比往日更甚。   本以为是内城袭人之事带来的慌乱,结果一打听,却是去过羭次山的人出了事。   可谓天价祭祀换来的保命符不管用了,前两天还是偶尔有人感染煞气,并没有溅起什么水花,昨晚,却是大半人带着的“山神信物”直接冒出了黑气。这煞气格外刁钻又难缠,直接感染了持有者,比寻常中煞气者癫狂得多,明明都是四体不勤的贵族,却是几个守卫都按不住,挣扎中见了血,还会感染其他人。   家中所藏的其他驱邪去瘴的物什全都不管用。   而今日清晨,城外往来不绝的灭蒙鸟上有大巫落地,制住了一个发狂者,仔细研究了那模样变得格外诡异的“羭次山神所赐神物”后,断言这是邪物。羭次山历来神明不显,这次的事,他们早有疑惑,按着异变来看,当属邪神无误。   此语一出,尽皆哗然。   巫咸国的大巫们向来被视为神明的代言人,现在虽然没落,事涉神灵却还是最有发言权的。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沸沸扬扬地传开了。   人多嘴杂的南集说什么的都有,俨然已把羭次山看做了最邪恶最黑暗的所在。   肖衍和饕餮却是立刻想到了一块:去羭次山探个究竟的夏公主。   若真是鼓与钦盘踞羭次山,之前一直拿了祭品就扮出一副救世主的样子,现在忽然有了这么大动作,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与匆匆赶去的大公主有没有关系?   饕餮本来应该不爱管这闲事才对,但想想肖衍几乎从不袖手旁观的性子,又莫名想到了宫中那老爱粘着肖衍撒娇的小幼崽。虽然对瑶瑶爱霸着肖衍这一点很不满意,但饕餮不得不承认,小丫头还是笑起来比较可爱。   得,他也变得跟人类一样磨磨唧唧爱多想了:“我们出城去看看?”   肖衍看看远处密密麻麻的灭蒙鸟,又扫了扫人群中尾随的人:“就我们两个,恐怕不容易,我们去找羽衣军的人谈谈,这事不能耽搁。”   救人如救火,大公主再怎么厉害,到底是个人类。不像高阶妖兽,生来有着钢筋铁骨。 第98章 乱象   肖衍二人稍晚了一步。   往回赶时, 已经能明显感觉到内城的戒备森严了不少。到羽衣军找人时, 则被告知之前维护他们的那个大公主心腹被紧急宣入了宫中。若只是这样, 也许还能说是跟内城命案以及早上与厉钧起的冲突有关, 可肖衍一问, 发现羽衣军几个话事人是被同时召唤的, 这就显然不正常了。   接待的小头目面有忧色,但又不能对肖衍和饕餮两个外人透露太多, 以为他们找人是仍在担心命案之事,反而打起精神宽慰了几句。   肖衍心里着急, 明知对方没有权限回答, 还是问了一句:“有夏公主的消息吗?”   能轻易从南集得来的消息,上头肯定也早已知晓,而且相比底下的捕风捉影,情报一定会准确详实许多。若能知道个轻重缓急, 也方便计划下一步怎么走。   对方面色变了变,又马上恢复了平静,微微垂下眼, 冲肖衍和饕餮行了一礼:“两位是公主的贵客,按理应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军机大事,请恕我无权相告。”   大概是有什么样的头儿有什么样的下属, 这小头领显然没修炼过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 肢体语言所透露的讯息让肖衍的心往下沉了沉。这并不像单单怪他们逾越, 还包含着浓浓的警惕, 若是一切正常,绝不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肖衍点头表示理解并为自己的鲁莽道了歉,和饕餮一起直奔瑶瑶那边。   瑶瑶对外头的风风雨雨却是一无所知,正开开心心地做姐姐走前给她布置的功课,见到肖衍二人相当惊喜。可一看两人的神色,又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肖衍哥哥,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姑娘脸上的笑容尚未褪尽,眼中已满是忐忑。肖衍许多想问的就这么堵在了嗓子眼,不知如何开口。   “小家伙,你能知道你父王那边的动静吗?”饕餮先一步开了口。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没有直接问她姐姐的事。   瑶瑶愣了一下,仔细看了他们两眼。这问题怎么着都有些没头没脑,还相当敏感,可两人的神色却让她无端有些心慌。   直觉让她没顾得上追问太多,急急忙忙找了一个姐姐留下的人。姐姐说过,她不在时,遇上什么难事都可以找这位以女官身份留在宫内的姝。该怎么做,姝自有分寸。   如同肖衍和饕餮预料的一样,夏公主不可能不在瑶瑶身边安排人。   姝气质沉静而内敛,猛看上去并不打眼,一开口则知锋芒内蕴。她先问了肖衍二人几个简单又内含玄机的问题,迅速做了判断后,把瑶瑶好言好语地哄了出去,然后神色立刻严肃了起来:“两位询问我国主的动向,到底有何用意?”   肖衍问了两个问题。一,文武大臣近日是否经常被急招。二,羽衣军的人是否第一次被全部召入宫中。   姝稍一寻思,觉得这两个问题虽按规矩不能说,可说了也并不那么关键,于是点了点头。   肖衍点点头:“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那我是否可以推测:一,羭次山的情况,或者说各地煞气蔓延越来越厉害,已经难以控制了。二,夏公主出行几日,情况并不理想,鉴于外头传闻,昨日开始祭过羭次山神的人大规模出事,今天羽衣军的人又急急忙忙进宫,那这次的事,恐怕与夏公主关系匪浅吧?”   姝比之前的小头目冷静得多,面上丝毫不显端倪,不动声色地反问:“您推测这些,到底有何用意呢?”   肖衍没打算拐弯抹角,正色道:“是想提醒您,尽早做好准备,这煞气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夏公主可能会出事。另外,不要太指望你们的国主,反而……要防着些才是。”   按理说,自家人关门说自家事,怎么打怎么掐都行,外人插嘴却会有种挑拨离间之嫌,但肖衍顾不得那么多:“大公主早几日便外出了,还正是为的煞气之事,可你们国君屡次找人商量事,却从来没有带上羽衣军的人一起,说明对他而言,羽衣军始终不在心腹之列,只需要他们商量好了对策,羽衣军听命就行了。这次却破例招人,往好了想是夏公主境况危急,急着商量救人,往最糟糕处想……有没有人会对羽衣军起意呢?”   姝眉头狠狠一跳,厉声道:“肖公子,请慎言!”   “你们不愿扯开这层遮羞布是你们的事,别装腔作势,我们不过是好心提醒一句罢了,免得到时候有人亮了刀,你们还懵一脸。”饕餮对她的反应有些不满,伸胳膊环住肖衍的肩,冲姝冷笑,“反正这事说到底也与我们无关,出于朋友道义提醒一句罢了。”   姝只是一时被惊到,没想到有人如此……耿直,在宫中就直接大大方方说起王室父女离心的事了。但作为大公主的人,还是谋士一类的,与国主和厉钧他们的交锋已不是一次两次,当然不指望他们还存着“父女之情”“姐弟之情”之类不存在的东东。   只是对于肖衍说的,他们可能借着这次的事发难,姝却觉得可能性不大。   谁都知道,这次的煞气相当反常,按巫咸国通缉的几张图像来看,有两张竟与传说中死而复生的钟山神之子以及他朋友极为相似,看描述也是煞物出没,凶悍异常。民众不知也就罢了,作为丈夫国的王族,能不知道鼓与钦的可怕程度?   当初连个内乱都束手无策,需要夏公主平定,这会儿大敌当前,姝觉得国主需要一把锋锐的刀子,那就暂时不会搞小动作。这不是她一个人的意见,而是夏公主离开前,召集了几名心腹共同琢磨出的,最可能的方向。   对于羽衣军来说,危机不一定是坏事。   不过能把话说到这份上,姝对肖衍和饕餮倒是生了几分感激,冲饕餮赔礼后再说话又真挚了许多。   肖衍眼见她并不太当一回事,又加了一句:“有些人,不能太指望他们能有所谓的远见。有些事不到火烧眉毛,他们永远都还只盯着芝麻绿豆大的事。”   这说的是谁,姝自然明白,颔首表示会密切关注。   强调完可能拖后腿的猪队友,肖衍又模糊个人经历地说了说煞气的难缠程度,希望姝一定要重视夏公主那边的动静,万一有不妥,一定要及时援助,绝不能犹豫。需要的话,自己和饕餮也乐意帮忙——如果她有渠道将他们带出去的话。   不管姝会不会多想,能尽力的都尽了,两人告辞离开,走之前自然免不了好言哄了瑶瑶一通。   姝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虽然明知之前的讨论已足够充分且谨慎,但这一刻,心中的判断还是稍稍发生了一点变化。   夏公主把肖衍二人定义在“异人”之列。这样的人,不论他们的目的为何,他们的话却不能不重视。   姝在方才议事的地方踱了两圈,脑子里各种利弊转了又转,到底还是觉得不踏实。肖衍和饕餮的话不过是一个引子,这种不踏实感的根源还是夏公主于她们实在太重要了。重要到只要有人稍稍加一根稻草,她们内心的不安就会放大无数倍。   她们承受不起失去大公主的后果。   想到昨晚彻底失去联系的夏公主,以及连夜派出却还毫无回音的几队人,姝脚步慢慢停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坚决。   既然没有任何退路,那就抛却一切侥幸,做好万全的准备。   她终究谨慎,既不敢指望国主的良心,也不敢把宝压在相识不久的肖衍他们身上,只匆匆传了人,让她们把权限内能调动的人全分几批派了出去,目的只有一个:找到夏公主。   其他人随时待命,暗卫更加积极地行动,打探前两日的商议到底是什么样的倾向。   姝觉得自己应该是小题大做了,毕竟目前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事情会走向最糟糕的方向。但羽衣军中的人被传召越久,她就越心慌,四面八方的压力涌来,全压在她一个人肩上,她几乎要忍不住蜷缩起来,却定定神更直地挺起了腰板。   平日里大公主的一举一动,到底承受了什么样的压力,就此可见一般。那么,作为她的追随者,她一定也要顶住。   姝有条不紊地下了一堆命令,稍稍松了口气,在心里祈祷自己是想多了。可进宫的人迟迟不见出来,她一颗心又晃晃悠悠地提了起来。   晚上的天气格外闷热,稍稍动一动就全是汗,肖衍一行把饭桌搬到了院子里,一面吃东西一面拿东西扇风。忽然间地颤了两颤,满院的摆设都移了位。肖衍和饕餮刚扶正桌子,地又一阵摇晃,这次严重得多,狐狸阿黄惊恐地尖叫了起来,小秃骨碌骨碌滚了几滚,绿毛如皮鱼它们拍着翅膀想飞起来,却跟喝醉了酒一样东倒西歪。   肖衍和饕餮站直了身子,同时看向羭次山的方向。虽是夜里,却还是能看见一股浓黑的烟气升腾而上,飞速地扩散开来。两人都不是真正人类,几乎能看到所有生机在那浓郁至极的煞气笼罩下迅速萎缩的情形。来去的灭蒙鸟群登时乱了起来,根本顾不上秩序,争先恐后地飞离,却有不少打一个照面就被吞噬了。   有穿着长袍的巫者拼命想要约束自己的坐骑,却哪里抵得过那生死一瞬间的本能?以温顺著称的灭蒙鸟挣扎起来,不少直接将背上的主人给翻了下去。   整个内城都沸腾了起来,一队队的人马来回奔走,急切无比。   “大乱已至。”饕餮一把拎住东倒西歪的智,说了四个字。   地的震动对即倒是没什么影响,只是胖老头一张圆滚滚的脸上血色全无,难看至极。   “我出城看看。”肖衍觉得窝在内城也不是法子,知道到底到了什么程度才是第一位。再者,他也的确有点忧心大公主。   “我和你一起出去。”饕餮自然不会落单,又叮嘱两老头几只动物,“你们好好躲在屋里,没事别往外跑,等我们回来。”   “要走一起走,把我们留着算怎么回事?”老头儿不依了,反手抓着饕餮,另一只手扯住了肖衍。   “没错没错!”几只动物也纷纷应和。   于是想象中的轻装上阵变成了拖家带口,一出门却有了更大的问题——整个内城戒严了。   到处都是兵马,这回没有像之前出动那么悠闲,穿藤甲,佩长刀或持长矛,严阵以待。见人开门张望还不说什么,一旦想要往外跑,立刻长枪一架,表示外头危险别乱跑。   肖衍等人一现身,竟是呼啦啦围了一圈人过来,面色不善地让他们都回屋等着。也不等他们回应,直接堵在了门口,大有他们动一动就直接弄死的架势。   这态度实在鲜明,肖衍一看,就知道最糟糕的猜测大概成真了。   宫中,随着羽衣军将领们入宫一直不出,姝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地动的时候,一个女孩一面谨慎地张望一面匆匆忙忙地跑来:“不好了,国主要把羽衣军,全部编入大殿下手下。”   巴巴等着消息的姝眼前一黑。   这会儿的宫中规矩还没有那么森严,夏公主平日里埋下不少钉子,不到关键时刻绝不起用,藏得极深。现在事关重大,一个两个都冒着暴露的危险,把消息传了过来。   国主表示,夏公主下落不明,军中不可一日无主,羽衣军散为三股分入其他军中,以厉钧占最大头。几名将领当场表示抗议,请命带人出城,无论如何也会将夏公主完好带回来。双方争执不下,国君震怒,表示没得商量。对方准备充分,竟真的在这危乱之际出手,将几名性格刚硬的将领扣了下来。   “大人,我们怎么办?”报信之人大汗涔涔,鬓发全粘在了一起,眼底的慌乱带着不顾一切的愤怒,“召集所有羽衣军冲出去找公主吧?!”   姝手心后背同样见了汗,内心的怒火一瞬间冲上脑门,却又很快褪去。   不能这么做。真这么做了,丈夫国首先得乱了套。   巫咸国近来虎视眈眈,现在目测又多了一个强敌。如果国内先掐上了,必然是渔翁得利。   知道现在全国封锁,再也不放任何人进出时,姝突然庆幸肖衍下午的一席话,也庆幸自己当机立断,派出了几乎所有能调动的人手。   “先等他们的消息,让所有人做好准备,万一他们真的敢放弃公主,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姝发狠道。   想了想,又道:“我要去一趟肖衍肖公子那边。”   丈夫国国主和大殿下主要的防范在军中,宫中的令牌出入相对还没那么严格,姝一路匆匆疾行,一路看内城密密麻麻全是守卫,一趟趟马车马不停蹄地往各处跑,上头载着的东西虽盖得严严实实,却还是能感觉到一股清气,不由地冷笑。   面对前所未有的浓郁煞气,一国之主和一国未来的继任者意见无比一致,竟是紧闭国门,重点防范内城,把可驱煞的天材地宝堆满内城特别是宫院。竟是完全连打探具体情报的勇气都没有,这缩头乌龟做的,也是没谁了。   扬眉喝退了门口守着的人,姝冲着肖衍和饕餮二人拜倒:“还请二位助我公主一次!”   外头,厉钧洋洋得意地带人到了羽衣军中:“全都给本殿下听好了……”   无数挨着羭次山的生灵在溃逃,小国惶惶不安地来到城外求助,丈夫国把内外城门关上:“大——王——有——令——严禁任何人出入——” 第99章 找茬   整个内城都戒严了, 这时要往外送人已比较困难, 但夏公主几年的苦心经营毕竟不是闹着玩的, 自有些其他渠道。   事出突然, 多留片刻都可能出现其他变故。姝找上肖衍二人时焦急又忐忑, 相当后悔下午没有更坦诚一些将所知情报相告, 这时急火火求上人家,不知他们还愿不愿意趟这趟浑水。   好在肖衍和饕餮本就想知道鼓与钦到底做了什么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也有心帮大公主一把,一见姝出现, 二话不说就点头:“事不宜迟, 一切出去再说。”   姝心中一松,这才发现肖衍一行早已是整装待发的架势。   几只动物乖乖巧巧地挨在一起,身边还放了几个小小的包裹,它们眼中带点惊惶, 却不约而同地贴在肖衍身后,似乎就等他发话了。那个又黑又瘦的老头儿应该叫智,正扛着他那个巨大的包裹, 催促着白胖老头儿即赶紧起身。   可意外的是,即依然气定神闲地坐着, 并没有起来的意思。众人匆匆收拾东西时,他丝毫不露声色, 还时不时帮把手, 这会儿临到出发了, 才抬眼瞅了瞅自己新交没几天的朋友, 胖胖的脸上有些严肃:“你们走吧,我还有些事要做,暂时抽不开身。”   选这么个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机开口,显然是不打算给人劝说的机会。   姝刚刚松下的一口气又立刻提了起来,简直快给今天发生的各种变故给跪了。   说起来,肖衍这一行都是外人眼中的怪胎。肖衍自不必说,一到丈夫国,没两天就让烤摊成了丈夫国最新鲜的物什,上至贵族下至平民都觉得“吃烤串”是个时尚事儿,“酸梅汤”更是被追捧得天上有地下无,连瑶公主也为自己新结识的朋友开心不已。饕餮当日在宫中对幽出手时所显露的身手,则让在场所有的高手都忌惮不已。两个老头儿对什么都好奇,若与他们攀谈,肚子里的货仿佛永远掏不完。就连他们养的小动物,也好像比一般的妖兽通人性许多。   明里暗里许多人都对他们的真正来历好奇,姝没想到,有一个还是随时准备拆伙的。   老头儿智呆了呆,立刻急了,又觉得被耍了一通,气得要命:“嘿!你,你,你——你好样的,我们商量时一声不吭,我们收拾时一声不吭,临末了来这么一句,耍着人好玩是吧?!”   声音一大,外头明里巡视暗中监视的立刻一阵骚动,恨不能马上冲进来瞧个究竟。肖衍知道姝从宫中出来,必然有人盯着,真是片刻耽误不得了。   姝带来的人疾言厉色地呵斥了几声,巡视之人方不甘不愿地退去了。   饕餮从桌上拾起一颗果子,堵住了智还想大声嚷嚷的嘴。智激动之下咬了一大口,汁水流了满下巴,一时间呜呜地指着即说不出话来,赌气地一转身,不理人了。   肖衍一面按着姝的指点忙着乔装,一面飞快地说:“老爷子,我不知您有什么要事必须留下来,只是眼见丈夫国也要打乱,您一人留下也不一定能做什么,若非绝对紧急,不如先一道出城,往后再寻机会回来?”   即看着这个眉目明秀的年轻人手脚麻利地将几只小动物分别摞上化蛇的背,又用一大块黑布遮上,那长长的尾巴也盘了盘,放到了黑布下头,看起来很有几分滑稽,不由得微微露了一点笑意,却是顾左右而言他:“一直让你们喊我即,一直不服老,现在看来,到底还是个‘老爷子’哟,不服老不行啦!”   姝来时直接将大马车驶入了院子,旁人只道宫中奢华,马车也要宽大无比的,方便出门时摆那些茶水点心。事实上,其中另藏玄机。   这个时候,暗格什么的还比较少见,不怎么容易令人起疑。大半个马车零零碎碎摆着些随时准备给贵人用的物什,很有些掩饰的效果。姝打开马车后头的暗格,冲肖衍和饕餮道:“委屈二位了。”   肖衍和饕餮微一点头,看了智和委屈巴巴只露出一个脑袋的化蛇一眼,脚下轻点一跃上了马车。后背贴着车厢站定,眼前一暗,隔板已装回了原味,紧贴着两人的鼻子。   呼吸时进出的气流向两边蹿开,交汇在一起,两人脸上都温温热热的,两人手臂贴着手臂脚挨着脚,一时间竟有些新奇。饕餮捏着肖衍的手指玩,肖衍拿小指勾着他的小指,马车晃晃悠悠地驰了出去,竟似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勾着手指的两个人。   肖衍在漆黑的空间中略略转过脸,就看到饕餮也在偏头看他。黑暗中他的双眼略略变了模样,有点原型时的模样了,瞳孔也发生了细微的变化,看起来霸气又意外带点单纯,心中一动,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他一下。   饕餮回吻他,外头一片兵荒马乱,但他们却如同在进行一场刺激的约会。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喧闹声逐渐传入耳中,两人才停了下来。知道是姝制造的几场小混乱已经生效,大半守卫的注意力应当都被吸引过去了,按计划,智和化蛇他们会趁这时坐另一趟马车离开,兜转一下,再来跟他们汇合。   也只有一个无论如何不肯走的即,仍然留在原处。问他到时候如何解释只剩他一人,他也只是笑笑说不必担心。   话说到这份上,也用不着多劝了。智被气得不轻,即看看这位新交的“老朋友”,脸上终于添了几分无奈:“我之前一直开不了口,是因为……家丑难说出口啊……总归,过一阵你们自然就该知道缘故了。”   又笑道:“我的传家宝还在你那儿呢,日后自然会找上你的。”   智气得就要翻出当初下棋赢来的、即的那些破东西还给他,却被即按住:“出城后若遇上麻烦,就拿出那枚戒指,用得着的。”   马车如何接应,如何制造障眼法,若出现问题如何善后……肖衍已反复确认了两边,确定姝的确安排妥当,才与饕餮先离开的。   肖衍吐出一口气,轻轻在饕餮耳边说:“这丈夫国呆得人真憋闷,以后我们到处走走看看,就是不来这儿了。”   虽说是人家的事,但肖衍看他们如此逼迫一个姑娘家,还是以如此卑鄙的手段,心中当真不齿。   饕餮深有同感:“除非想打那厉钧一顿。”   内城生乱,警戒自然又严了不少,疾驰的马车自然引起了注意,时不时地停下接受盘查。好在姝捏着宫中的腰牌,又早准备了几样精致的小点心和几件小玩具,只说瑶瑶公主被地动惊着,下人只好出来找肖衍做些东西哄她。   这理由虽有些出奇,但车帘掀开实在看不出什么不妥,底下人虽知道大概变了天,可也不敢轻易得罪公主的人,告了声罪,放行了。   姝看着宫门近在咫尺,怦怦跳的心才缓缓放下一些。只要进了门,连夜送大公主的朋友出去,这些异人一定能找到公主的!   就在她一口气即将吁出,正要吩咐手下人快些时,忽然,一阵尖锐的破空之声突兀地响起,呜呜呼啸而来,姝一惊之下,想都来不及想,飞快地弹出马车,砰地一掌冲着呼啸声来处劈下。   掌风如刀,竟又精准无比,整个空间仿佛被扭曲了一下,几根不知从何处急飞而来的箭矢竟肉眼可见地在半空中碎裂开来,扑簌簌落地。   然而还是来不及了,对方显然也是高手出动,姝睁大眼睛,目龇欲裂地看着半截残箭没入马车后壁。   后头的空间不大,两个大男人紧贴着站在里头,挤得密密实实,不可能躲避!   “什么人?!”有人装模作样地嚷嚷着围了过来,有的假装去长箭袭来的方向检查,更多的则围向了马车这边。   姝气血上涌,一把扫开那些碍事的家伙,咬牙切齿对车夫道:“回——宫——”   指甲掐进手心,她拼命告诉自己忍着,回去关上门查看二人伤势才是当务之急。却见宫墙外几道淡淡的影子一闪,就那么大刺刺地挡在了门前,厉钧施施然骑马而来:“何人在此喧哗?”   姝头脑中的弦腾地断了,理智几乎飞到九霄云外,又生生被“救大公主”这最后一线给牵回来,眼底的怒意几乎要化为实质,到底还是低头行了一礼:“大殿下。”   头脑中飞快盘算,她们的消息泄露了?如何泄露的?会对之后的计划产生什么影响?   一面又是无比忧心后头二人。方才那一箭太急,按理说高手都不易躲开,就算要躲也得破壁而出闹出大动静才是,可后头悄无声息,也不知是硬忍着还是怎么着了。   厉钧看着表面低眉顺目,事实上脊背却挺得笔直的宫人,心底里一股邪火直窜上来。   他大姐底下的人,还真是一个个该死的硬气!   他好好一个王储,从小到大不论到哪儿都是前呼后拥众星拱月,从来没人能夺了他的风头去。可自从前些年一场大乱,他那个越长大越没什么存在感的大姐,忽然就大放异彩,瞬间崛起。他曾战战兢兢地上过城楼,遥遥看过一眼当时战场上的厮杀。   过于惨酷的情形和那一骑格外引人注目的身影,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当时夏公主带人,臂扎红巾,调度自如,势如破竹,于千万人的战场如入无人之境。   当时他心底就升起了一种恐惧:这样的人,若有一日,想要他储君的位置,他又能奈何得了什么呢?   想起自己曾因生母之事多次为难于她,厉钧两股战战,几乎不能站定。他素来爱以勇武自夸,爱秀勇力,欺负起周边小国来从不手软,直到此时,方知内心着实怯懦无比。   自此夜不能寐,总怕有朝一日,那怪胎便会冲他举起长剑,砍瓜切菜一边地将他剁了。   虽说王位不光要勇力,还得懂得如何笼络世家大族,这位姐姐不过孤身一人,带着一群悍不畏死的奇怪女兵,哪怕夺了位也绝对坐不稳。只要有一点理智,就该见好就收,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才是正经。但他还是不安,夏公主现在是底子薄,但假以时日,谁知她会不会羽翼渐丰,将手下人所代表的家族,整个笼络过去呢?   与谋士明里暗里下了无数绊子,却眼睁睁看她走得越来越稳,厉钧差点被逼疯。好在上天赐给他这么一个绝佳的机会,那女人下落不明,她手下群龙无首,正好趁机收编,慢慢整治。   不曾想那羽衣军军中俱是刺儿头,哪怕几个将领都被扣了,剩下一群也是软硬不吃,笼络不成,有心杀鸡儆猴竖几个靶子,竟是一群人豁然而起,怒目而视,大有跟他拼个鱼死网破之意。   厉钧气得咬牙,恨不能把这些人全扒了皮,却又想到父王交代,近来巫咸国动作频频,羭次山又不知底细,万事以稳为主,点到即止。到底不敢真在这时候引得军中哗乱,只得气愤愤地让底下人收编羽衣军,自己七窍生烟地出来了。   撞上姝的马车,还真是意外。按他原本的计划,是要在军中好好耀武扬威一番的,虽然底下人告诉他“瑶公主受惊,深夜让人找那肖衍做点心”,但他志得意满,还真顾不上那小虾米。   可这会儿看到夏公主的人,可不是正好拿来出气?反正是一两个宫人,碾死了也没人能说一句话。   所谓小人便是如此,不论别人在忙什么,关心什么,担忧什么,他永远都惦记着自己那一点利益,削尖了脑袋钻营的同时,还心心念念要让假想敌不痛快一把——无论是多小的事,无论多么没有下限。   小人难惹,莫过于是。   冷箭嗖嗖放出,都是神血能力者亲自操刀,若没姝那一掌,可以直接将整辆马车钉个对穿。   厉钧冷冷道:“我倒不知,我姐姐宫中还有这般能人。”   姝声音不卑不亢:“雕虫小技,不足挂齿,让大殿下见笑了。倒是不知何方逆贼,敢在这王宫附近放冷箭,着实无法无天。公主不在,还望大殿下做主,千万别让贼人跑了。”   还想再嘲讽两句这些围上来的兵士,可到底忍了下去。   厉钧已经现了身,自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出气,被姝堵得一阵气闷,正要挥手让她滚,忽然又看了看那格外宽大些的马车。   姝的手心见汗,暗自将一柄小小的匕首滑入手中,扣在手腕内侧。   若真的出事,那就只好破釜沉舟,拼死将肖衍二人和瑶瑶公主以及夫人送走,召整个羽衣军揭竿而起,破城而出。   虽说一定会有大的伤亡,可也比没了大公主,往后都要任凭厉钧这样的人宰割强。   不知道趁离得近,突然出手能不能宰了厉钧这蠢货。   但厉钧别的没有,却绝对是相当惜命的。打马上前时,左右都不忘护着人。他一挥手,有人撩开了车帘。   里头虽宽大,确实一目了然,除了两个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宫女,只有一些零碎物什,根本不可能藏人。   厉钧一双略微三角的眼仔细从车内掠过,没发现端倪,正有些失望,身边一人却凑到他耳边叽里咕噜说点什么。   厉钧一喜,高声道:“取下这钉在车厢上的箭,看能不能找到贼人的线索。”   姝手上青筋暴起,两个瑟瑟发抖的宫女也悄无声息地把手拢入了袖中。厉钧身侧的人围得更拢了一些,显然也怕她们骤然发难。   一人飞快一跃,到了车后,一面防备,一面伸手去扯那残箭。   手上用了点巧劲,嘎啦一声刺耳的响声。整个后车厢被扯下半块,果然有个暗格,却是空空荡荡,哪见什么人影?   做足了大打出手准备的两边人都愣了一下。姝连忙低头掩住自己的事态,厉钧失望之下厉声找茬:“为何马车上还会有这样的地方!”   “不过是有时贵人出行,需要准备的东西比较多,大件的不方便放在前头罢了。杂物碍眼,毕竟不该摆在贵人面前。”姝定定神,竭力稳了声线,迅速地找到说辞。   厉钧半天挑不出毛病,膈应得慌,只得挥手放行:“往后注意着些,万一有那图谋不轨的得知了这事,提前躲在里头如何是好?”   “殿下说的是,是小的们欠考虑了。”姝回答,行了一礼,孤注一掷的决绝褪去,现在满心都是疑惑,赶紧让车夫回宫。   宫门打开又很快关上,暗格底下的一小堆杂物中,两个小小的脑袋慢吞吞地钻了出来。   尖耳朵尖嘴巴的小狐狸甩甩脑袋,松了口气,心里有点得意。厉钧千算万算,也算不出他会大变活人吧?   圆脑袋圆耳朵的小老虎却绷着一张脸,一副极其不高兴的样子。事实上饕餮气得要命,若不是幼崽状态实在太萌,大概所有人见了他此时的样子都会吓一大跳。   肖衍倒是个例外,他蹭了蹭饕餮的小身子,轻轻呜了一声,在头脑中跟饕餮交流:“好险好险,差一点被发现了……唉,话说我们怎么跟姝解释啊?直接跟她说我们不是人?或者我们是人,但会隐身术?”   结契之后,两人有了不说话也能直接交流的默契。   小老虎抿着嘴,一语不发,忽然跳出了残破半边的车厢后壁,仗着极快的速度,直接躲入了草丛。肖衍吓了一跳,赶紧追了出去,他通身白色,按理更不易隐藏一些,但本身的能力便是风,这会儿一道白影忽然卷了过去,有守卫只觉得眼前一花,过来仔细探查了一番,却没有看到任何活物。   守卫稳妥起见让人细细搜寻,姝却是赶紧下车,跑到车厢后头细看。却只见底下一小堆杂物略略凌乱,哪里有肖衍和饕餮半分影子?   小老虎脚下不停,飞快地绕过一座座建筑,跳过一丛丛花木,最后纵身一跃,竟是跳上了高高的墙头。再往那边就不是夏公主的地盘了,肖衍眉头直跳,跟着跃了上去:“你到底要去哪里?” 第100章 疑云   饕餮微微伏着身子, 贴着墙头飞快地前行, 他走路本来就悄无声息, 这会儿又将妖气敛得干干净净, 更是完全与夜色融为一体。从后头看去, 很像一只墩实的大猫在墙头轻盈地跑动。   宫墙内四处点着暖色的灯, 也有那殿中供着在夜间熠熠生辉的明珠,但终归不若肖衍穿越前到处都是路灯的情形, 夜色笼罩的范围很广。   两只动物一前一后几乎跑成了一道残影,竟是丝毫无人注意到。   这会儿听肖衍以精神力无声地发问, 饕餮周遭冷意稍稍缓和了一点, 说话间却依然带一丝凛冽:“弄死那混账东西!”   再怎么着也是上古凶兽,骨血里那股狠厉可以蛰伏,却从来不曾消散。哪怕遇上肖衍后脾气渐好,却也只针对自己人。对着外人, 不计较也就罢了,真惹怒了他,那就不是能善罢甘休的。   也合该厉钧作死, 早年便惹过一次事,这次又接二连三地把矛头对准他们, 这次虽然是想射杀几个下人玩玩,谁知道有那么两尊惹不起的大神在上头?   唔, 就算知道, 他也认不出来, 只会更快地作死……   箭矢呼啸而来时, 肖衍和饕餮正在黏黏糊糊,突然被打断,饕餮自然火上脑门。再者,所有的长箭好死不死,斜斜射来时微微偏左,全冲着肖衍的身上招呼了,这比对准饕餮还让他火大。   于是乎,这家伙直接怒气冲冲地跑去生事了。   不过,妖兽结契后能清晰地感觉到伴侣的情绪变化,意识到肖衍相当着急,饕餮稍稍回头:“你放心,我们速战速决,不耽搁出城。”   他眉头都拧在一起,对着肖衍说话却深呼吸后尽量平静,肖衍看得好笑:“我只是看你突然跑了,担心而已。你要真生气,教训厉钧一下也无不可。”   饕餮一愣,怒气奇异般地降了些,反而略略有些别扭起来,耳朵抖了抖:“我只是看那小子……”   脚步倏然停下。   肖衍警惕地四下看了看,没发现异常:“怎么了?”   饕餮抬了抬一条前腿,往虚空处碰了碰,夜空中忽然微微亮了一下,一闪即逝,仿佛错觉。但他清楚地感觉到,一股细微的凉意往爪间冒了上来,某种阻力在将他往外推。   前头有个结界。   这微微一试探,院墙内就有了动静,三四个守卫跑过来看动静。饕餮和肖衍对视一眼,双双跳下墙头,沿着墙根反向跑了一段,又觑着人少的地方摸到了结界前。   不远处传来几个守卫疑惑的嘀咕:“没见什么人啊……”   “估计是耗子一类撞了一下又吓跑了吧。”   “胡说八道,普通的耗子能让结界出现反应?这节骨眼上还是注意着些,万一被什么妖兽或神血能力者混进来就麻烦了,来来来,你们两个往那边,我俩往里头走走看看,一定给我瞪大眼睛敲仔细了!”   饕餮方才使了一点妖力探探底,再结合方才这几句话,心里有了数。这结界是用来防有本事的人出入的,于寻常人和动物怕是无碍,否则,每天装上结界的各种大小生物总不可避免,守卫们来来回回跑,非累死不可。   稳妥起见,他和肖衍同时运起近日常练的功法,结契的伴侣在修炼上同步时,颇有些双修的意思,效果能有大幅加成。   两人的妖力愈发敛起,存在感几乎降为周遭的草木一般,这才小心地踏入一步。   肖衍只感到空气中略略一凉,他们已到了另一边。这回,守卫没有任何动静。   再往里守卫愈发森严,几乎隔几分钟便有人来往巡视,这阵仗,比夏公主那头可夸张多了。饕餮和肖衍耳力超人,身形又小,寻个空隙贴着花木丛前进,倒也不甚困难。   眼见那正中的大房子已在不远处,前头密密麻麻地站了不少守卫,饕餮正想直接化形一路打进去,忽而耳朵一动,发现了一点问题。   肖衍也注意到了某处不同寻常,跟他咬耳朵:“结界内处处都是守卫,怎么那一看就是厉钧常待的地方,后头一大片却是几乎无人的?”   饕餮眼神一闪,来了兴致:“走,去看看。”   直接开打容易,不露痕迹地靠近难,厉钧大本营高手不少,有些气息若有若无,暗暗地贴在某处,非要极仔细才能发现。   饕餮本是抱着“大闹一场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心思,这会儿速战速决变成了探听消息,两人又额外花了些时间,越过了几重结界,躲开无数耳目,曲曲折折地摸进了正中的一方矮墙。   一越过最后一重结界,原本在外头能听到的极细微的响动立刻放大了数倍,却是结界有着避免窃听的效果。若非肖衍二人耳力超凡,大约是完全不能得知内部深浅的。   一阵急急的脚步声传来,只见一个胖胖的宫人打扮的女子有些踉跄地到了花园中,她似乎很不舒服,干呕了几声,本想在一处石凳上坐一坐,结果脚下一软,瘫软在了一株树下,无力地靠着树干。   肖衍看她满面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明明难受到了极处,却还是频频向着前头的建筑处张望,不知是在等什么人来,还是提防什么人来。   不由地跟着向一扇虚掩的后门望了一眼,再转回目光时却是吓了一跳。不过片刻间,那宫女竟是肉眼可见地胖了一圈。双方离得极近,肖衍能感觉到她身上某种能量在急剧膨胀,却又不大像神血之能,却也不是妖力。   疑惑地问了饕餮,饕餮拧着眉,也有些打不定主意。不过他本就是来找茬的,眼见一个不正常的落了单,当即蠢蠢欲动,伸爪子比划怎么下手能让那胖女人束手就擒。   肖衍见状,也知他憋了几日,早就快闷坏了,巴不得动动手活动活动筋骨,便也惯着他,晃了晃尾巴寻思如何助一臂之力。   结果两人刚要动手时,又有两人走来,吱呀一声,后门开了。   幽不复当日柔弱无比楚楚可怜的模样,微微抬着下巴,一脸高高在上地走了出来。身侧跟着一个高高瘦瘦的宫女,却并不进后园,只守在门边,侧着身子,一半冲着花园,一半冲着前头,显然是在望风。   难受到近乎在地上打滚的宫女眼中亮光暴起,拼命想要直起身子,努力到一半又倒了下去,竟是直接在地上往幽那头蠕动了几下,呼吸急促,含糊地从口中发出一种难听的嘶嘶声:“药,药……”   幽依然抬着下巴,只以眼角的余光微微往下一扫,嘴角挑起:“这会儿知道哭了?”   宫女身形一直在涨,短短几分钟内已膨胀了近三分之一,成了一段浑圆饱满的肉段,露在外头的皮肤全部坼裂,眼泪鼻涕混着血流了满脸,她伸手要去抱幽的腿,却被后者退了两步避开了,只伏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姐,姐姐,我,不不不,夫人,奴婢错了,奴婢知错了……药……给我药……”   幽的嘴角越挑越高,似乎对那宫女的痛苦状极兴奋一般,只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满地打滚,时不时地走开两步,避开她血淋淋的手。   那宫女苦苦哀求,眼见对方依然没有丝毫手下留情的意思,忽而声音尖利了几分:“幽鴳,你也别太过分了,咱们三人一同进了这丈夫国,那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平日也算你手下的人,若是当众现了形,你说……啊——”   她忽而一声凄厉惨叫,幽厌恶地皱了皱眉,回头看了那高个宫女一眼。那望风的宫女手持一个构造复杂的盒子,正中嵌着一枚圆滚滚的紫晶,正微微发着光。   她冲幽摇摇头,示意无事,声音一点不会传出去。   幽放下心,忽而又是一声冷笑,忽而抬腿重重一踹,将那宫女狠狠地踢了出去,砰地撞在了树上。那宫女本就难受至极,又遭重创,怒骂顿时再也难出口,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   幽挑起一边眉毛,慢斯条理地蹭了蹭鞋尖上沾染的血迹,淡淡吐出两个字:“贱人。”   这时只见那宫女喉头嘶嘶两声,身体又起了变化,两条腿渐渐变粗,拉长,瞬息之间就盘曲着延伸开老长,尖端细细,赫然是两条蛇尾。   幽,或者说那似人似蛇的宫女口中的“幽鴳”似乎见怪不怪,抚掌大笑道:“肥遗啊肥遗,你也有今天。当日在灵山上,你仗着原型凶悍,被囚还不忘欺负我们这些弱小的,直到化了形不得不听那些臭巫师的命令,你还是仗着本事大,从来都对我们吆五喝六……怎么着?想不到吧?想不到有朝一日,你会因为化形后的长相不如我,而闹得生不如死吧?”   她们体内被动了手脚,负责诱惑丈夫国人的同时,还得不断地助那些人搜集生气才能得到解药,否则不说维持这人形,本体都可能不断膨胀,爆炸而亡。   这里不是深山老林,大批的动植物死亡必然会引起怀疑。又不能跑太远,赶不回来会被厉钧追问。三人只能悄悄在城外冲落单的人下手,原型易走漏风声,美女模样却便意很多。   幽的模样比那胖宫女好看太多,又暗中作梗,终于等到了肥遗得不到药,无比虚弱的时候。   这……这三人果然是妖兽?它们掩藏气息的法子也太好了吧?肖衍有些惊讶。要知道,就连原先的饕餮,也无法把气息收敛得这么好,近在咫尺,连对方半现形了依旧毫无所觉。   饕餮也拧着眉,他关注的则是另一点:“肥遗,幽鴳,这都是原本不能化形的妖兽。” 第101章 访客   两人说话间, 那胖宫女已经完全没了人形。   除了两条腿变成了两条蛇尾, 手也渐渐地缩了回去, 脑袋变扁变宽, 鼻子和嘴巴的部位却是突兀地前伸变尖, 皮开肉坼之下现出一层褐色的鳞片来, 微微闪着冷光。血盆大口一张,赫然是一颗巨大狰狞的三角状蛇头。脑袋上还有些个肉瘤般的隆起, 看起来格外瘆人。   躯体在不断地抽长,原本的大号宫女服这会儿看起来就是一小截, 滑稽地挂在七寸处。又随着整个身体的膨胀不断紧绷, 嗤啦声响中,彻底四分五裂。这下,肖衍清晰地看到,那怪物的确是一个巨大的蛇头长着两条蛇身, 自颈部分开。   这个世界奇怪的人和妖兽太多,他已经做不出惊讶的表情了。   他在识海中问饕餮:“你认识这种妖兽?什么来头?”   “肥遗,中阶妖兽, 爱喷火,常在北边成群出没, 味道腥,肉干巴巴的, 不好吃。”饕餮的介绍那叫一个言简意赅。重点抓得非常准——战斗力强弱, 味道好坏。   “……”肖衍噎了一下, 面不改色地继续问, “中阶妖兽?那它们有什么办法可以化形吗?”   “第一种,本身有奇遇,得到什么天材地宝,外加刻苦修炼,假以时日,或者能窥得门径,步入高阶。但这极其困难,高阶与中阶之间,那是天壤之别。”饕餮说,“第二种,就是揠苗助长。修为跟不上,用什么东西硬填出来,见效快,但好景不长……喏,比如这种。”   只见那肥遗膨胀到水桶粗细,又开始猛缩。这一过程显然极其折磨,鳞片大片大片地脱落,露出模糊的血肉。它屡次凶狠地张嘴想要去咬幽鴳,却都疼得中途停下了,连滚动挣扎的力气都不够,在原地不停地发抖,最后只喷出了一丝小火苗,压根没能碰到幽鴳的一点衣角。   幽鴳却因为它的凶悍举动极其愤怒,不停地踹它的脑袋和七寸,直到附近一整片地都被染红了。   肖衍被迫看了好一会儿这血淋淋的暴力场景,又没听到更多有用的消息,正觉得有些没意思,想跟饕餮商量一下怎么拿下这三只妖兽,就见那望风的高瘦宫女冲这边压低声音道:“夫人,那厉钧回来了!”   幽鴳抬起的脚停在一半,扫兴似地收了回来,整了整衣物:“烦死了。”   “可不是么?跟个没断奶的幼崽似的,到哪儿都忙不迭地寻您……”高瘦宫女陪笑到一半,忽然醒悟这不过是一种骄矜的自夸,所谓的烦别人缠着,不过是炫耀一下的魅力,连忙又补上,“谁让夫人您美艳无双,完全让人放不下呢?这不,还得您来应付一下……”   幽鴳脸上这才露出些许得色,似嗔似喜地白了高瘦宫女一眼:“就你话多,得了,我先去前头,你看着这家伙,留一口气就成。”   “是!”高瘦宫女笑着应道。   幽鴳又整了整鬓发,调整出一个当日肖衍见过的楚楚动人的笑来,袅娜无比地走了出去。   高瘦宫女眼见她走远,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玉瓶,圆圆的瓶身,细细的瓶颈,稍宽一点的瓶口,打磨得相当精致。   她把那块隔绝声音的紫晶放在门边,边拔瓶塞边往里走,却并不敢太靠近肥遗,而是停在了五六步开外,轻声轻气开了口:“不是我说,往日你做的的确有些过了。所有的妖兽都是被抓上的灵山,本该同仇敌忾,却总有那么些妖兽,为了多一点的吃食,多一点的空间,便肆意欺负其他妖兽。若不是吞了其他妖兽会被那些大巫们剥了皮,我恐怕早就被你吃下肚了吧?”   肥遗略略一昂头,高瘦宫女吓得退后了一步:“我也没有趁机报复的意思,只是想让你反省一下。幽鴳也……算了,不管它怎么想的,我们三个一同进丈夫国,自己别掐得不可开交了。”   她看看肥遗那冰冷的毫无反应的竖瞳,有些愁:“算了,我这就把药给你。”   说着把身体往前凑了凑,手臂前伸,瓶子往下一倾。肥遗眼睛一亮,立刻拼命张大了嘴。   一道细细的绿色的汁液流了出来,落到肥遗口中,那不断变化的身躯终于停了下来,血也渐渐制住了。   “我待会儿把后门锁上,你今晚就在这儿藏一夜,明天把血迹和鳞片清理干净了再……怎么回事?!”高瘦宫女惊呼一声,发现瓶子断了流。   明明有满满一瓶药才对,却是倒下一小股药汁后,就再也倒不出任何东西了。手上的分量明明没轻多少,她觉得奇怪,正拿回来想要检查一下,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两个身影。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这宫女可不像幽鴳,有一堆厉钧送的宝物傍身,根本不是饕餮和肖衍的对手,瞬间被化为人形的饕餮掐住了脖子,吓得面无人色,手中玉瓶怦然落地。   肖衍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往瓶内看了看那被气流生生堵住的绿色液体,顺手夺过那宫女手中的瓶塞塞了回去。往自己兜里一揣,打算拿回去找老头儿研究研究。   那肥遗见药被夺,虽然虚弱,依旧凶悍地昂起头,一面嘶嘶有声,一面冲着肖衍喷了一口火。它喝了点解药,整条蛇状况平复了许多,这一口火焰极冲,还没到眼前,就能感到灼人的热度。   肖衍手微微一抬,一股风自手下形成,正要卷向那火焰,饕餮就一伸手拦在了他前头,不偏不倚,正迎上那口火。那又急又快的一道火焰,刚一触碰他掌心时,忽就一缩,缩成了一个小小的火团,乖顺无比的躺在了饕餮的掌心,似沾非沾。   只是原本暖红色的火焰,到了饕餮手中后,小火球泛起了一点金色,微微还有白光,显得刺目了许多。肖衍微微看上一眼,就觉得有快正午时盯着太阳看的刺目感。   饕餮正要把这火球反掷回去,忽而眼珠一转,来了灵感。   他一翻手,掌心朝上,数个类似的火球就飘了起来,上上下下地悬着。肖衍眨眨眼,就看到他一扬手,把这些火球全向着院子前头的建筑部分远远扔了出去。   小火球在遇到实物时整个爆裂开来,顿时亮起了冲天的火光,夹杂着东西被烧裂时或轻或重的噼嘙声,惊叫声混合着杂乱的脚步声想起,原本相当安静的夜晚一下子喧闹无比。有大喊着火的,有嚷嚷着运水的,有叫着保护殿下的,有搜寻贼人的……人头攒动,所有人一时都慌了神。   也是机缘凑巧,平日里,这花园再怎么幽静,毕竟还是有人守着的,而且能在厉钧近处待着的,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哪怕察觉不到肖衍二人潜入,想要光明正大地搞破坏,却不那么容易。   可今晚正遇上肥遗药效过期,幽鴳卯足了劲要报复一把,愣是凭着大殿下身边红人的身份,把人都调走了。本想着外头都是守卫,不过一墙之隔,怎么也不会有事,结果还真就被肖衍二人趁虚而入了。   这些个火球来的突然,威力又奇大无比,直接出现在本该最安全的地方,所有人都懵了,连扭着尾巴想要逃跑的肥遗和被饕餮掐着脖子努力想要挣脱的高瘦宫女都惊呆了。   嚯……还真是要搞就搞大的。   肖衍听得有人飞快地赶往这头,当即一股风绳勒住肥遗的七寸,把它拖在了身后,又抢过门边的嵌着紫晶的盒子,跟着饕餮一道逃之夭夭了。   肥遗的两条蛇身缩到了只有手臂粗细,半死不活地被肖衍拎着,本能地扭动脖子想要绞住他,被饕餮百忙之中盯了一眼,愣是吓得不敢动弹了。   而肖衍则对着那宫女道:“你别用什么迷魂术了,你们那老大,叫什么幽鴳的施展出来都对我们没效果。眼光再这么迷离地飘来飘去,小心拎着你的这位翻脸——不是我危言耸听,你的眼珠子会没了的。”   正偷偷搞些小动作的宫女一个哆嗦,一张脸惨白惨白。   说话间,两人就看到了厉钧搂着幽连滚带爬地自一处跑出,衣冠不整,很有些狼狈。饕餮出手时没瞄准,火球倒没落到他们所在处,却把旁边一个偏殿点着了,火势直逼过来,把意乱情迷只打算好好乐呵乐呵以忘记外头那些糟心事的厉钧唬得够呛。   属下一股脑儿地涌进来救人,差点没直接把光屁股的大殿下直接扛出去。   肖衍远远看到几个高手或远或近地护着那一男一女,一路打过去比较麻烦,干脆大风一卷,把偏殿那边一股大火给卷了过来,直接冲着厉钧和幽鴳扑了过去。   他这一下没留手,风助火势,一时间半边天都红了,不说整个王宫,整个内城估计都被惊动了。惊叫声一波接着一波,护在厉钧身边的人齐齐出手,冰水一类的能力同时释放,一时间猩红的火焰中又夹杂了大面积的冰水混合物,劈头盖脸地浇下来,平日里光鲜亮丽的王子、宠妃、高人全都被浇成了落汤鸡。   却也有人大致锁定了他们的所在。四五条人影一闪,随即不见了踪影,显然是打着包抄的主意。   饕餮正好还没来得及出手,颇觉不过瘾,把那宫女往肖衍这边一扔:“看着它。”   话音未落,人已不在原地。下一秒,已与两道影子飞快地动起手来。有人想偷袭肖衍,肖衍身法快,用风绳扯着肥遗和那宫女,左闪右避,往人多嘈杂的地方穿梭了几次,顿时就把人甩开了。倒是又卷了几阵大风,让大火又旺了不少。   饕餮久久不能变回原形,本就烦闷,这一动手酣畅淋漓,虽说人形不那么方便打架,这王宫又有不少抑制厉害妖兽的宝物在,但他也不求弄死多少人,干脆做起了拆迁大队的活儿,这里砸掉一堵墙,那里掀掉一个屋顶……恨不得把厉钧的地方整个夷为平地。   厉钧被一群护卫簇拥在正中,心下稍安之后一看这情形,气得浑身发抖:“反了反了,拿下他们——一定要拿下他们,将他们千刀万剐!”   话音未落,其中一个对阵的被饕餮一掌拍出,半空中划过一道弧,不知有意无意,正落在了厉钧面前。   肖衍看不会武的宫人纷纷退下,披坚执锐的兵士从四面八方涌来,觉得火候差不多了,识海内一呼饕餮,两人默契无比,同时飞身而起,穿过一片狼藉,在偌大的王宫里绕起了圈子。   不得不说,老头儿智给的功法,简直是妖兽的作弊利器。敛妖气,修外貌,完全是开挂的存在。两人只要速度快上一步,七弯八拐绕一绕,脱离了追兵的视线,几乎就不用担心再次被盯上。   至于高手想要从无数来往的脚步声,带起的气流中,分辨那么一两个快到不正常的,可是个大工程,一时半会根本不可能。   宫中人越来越多,肖衍和饕餮正打算猫回去找姝,趁乱出城,却见两路人马飞快地自远处一路跑近。正值宫中大乱,本该阻碍重重的,但每次对方稍稍一停下来解释两句,竟立刻就放行了。   喧哗的宫中不知为何,突然又强行恢复了安静。特别是正中那国君常出没的一路,人群飞快地撤离,暗中却有不少轻微的呼吸声,悄无声息地贴到了不显眼处。   不出几分钟,除了一团乱的厉钧那儿,整个王宫仿佛恢复了宁静祥和。正中一路一道道门依次打开,飞快来报的两队人放缓了速度,一路前行。   肖衍和饕餮二人稍稍靠近一些,凝目看去,只见一路是丈夫国的人带着两个长袍人,打扮完全与之前见过的坐在灭蒙鸟上的大巫们一样。   另一路,却是执意留下不走的即,白白胖胖颇不讲究的老头儿这回打理得一丝不苟,身上同样是长袍,却比当日见过的巫阳巫履更加华贵,刺绣并不耀目,却隐隐有华光闪烁,灵光内蕴,显然是件宝物。   两路人来自不同方向,遇到一起时,即似乎毫不意外,另一边却似乎有些吃惊。微微慌乱一瞬后,纷纷向即深深拜倒行礼。   总是笑得温温和和的即面色淡淡,只角度很小地微微一点头,无端有了种不怒自威的意思。   这一来,两队人马就变成了一前一后,两个黑袍大巫小心翼翼地走在了即后头。   有司仪大声宣布:“巫咸国大巫,即,来——访——”“巫咸国大巫,抵,遣使来——访——”   肖衍明显地感觉到,肥遗和那高瘦宫女都哆嗦了一下。 第102章 疑点   胖乎乎笑呵呵的老头儿摇身一变, 忽然就成了巫咸国名义上的老大, 这事儿还是有一点震撼的。不过仔细想来, 又有那么点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意思。   即没刻意说过自己的来历, 可言行间也没刻意隐瞒过, 短短几天的相处里, 明显可以看出他对许多事物的了解程度非同常人,眼界更是不一般。   再者, 他还能与智相谈甚欢,相识几天就被后者引为知己, 这也绝不容易。   小老头儿智看起来有点脱线, 做的很多事都让人哭笑不得,可事实上,身为不死民,他不知活了多少年, 从天文地理到远古遗事都有研究,涉猎面不要太广,一般人根本只有听他叨嗑的份, 根本无法站在对等的地位进行“探讨”。   也就有时候饕餮听他把某神话或某妖兽吹得天上有地上无时,哼哼两声纠正一下——当然, 鉴于他在老头儿这边速来“信誉不良”,一般并不会被采纳。   而这即来了之后, 两个老头儿经常一边背着手溜达, 一边就随便一个问题聊开了。从诸神大战到某个小神灵的一点小癖好, 从一国的兴衰到某种草药的用法, 旁征博引多方论证简直不要太精彩,简直就像一场场严谨无比的学术研究会。   有时候肖衍跟着他们溜达一段,都感觉自己遇上了时代巨人面对面,思想的火花噼里啪啦,简直能闪瞎眼。   非常值得纪念一番。   肖衍趴在一处屋顶上,远远地看两队人被恭恭敬敬地迎入一处高大的建筑内,略有些感慨。   原本其实和饕餮猜测过即的来历,根据他说的家在“向北不远”,也猜到过他是巫咸国的人。但即表现得太坦荡,又一直一直在外头无所事事地晃悠,两人以为他就算有些地位,也不过是个闲散职位罢了,哪想到真是一尊了不得的大佛。   就不知道他在这次的事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了。   正自寻思他之前“家丑”的说法有几分可信度,肖衍的腰间被戳了一下。腰上的软肉最敏感,他差点没破功,扭着身子往旁边闪了闪。   饕餮觉得手感不错,又戳了一下,还想捏一捏。   肖衍满脸黑线地按住他的手:“闹腾什么?”亏他还以为有什么正经事呢。   结果饕餮还真有正经事:“人越来越多了。”   大概是巫咸国的人出现得太巧,他们大闹厉钧住处的事被各种阴谋论了一圈,顿时连救火都顾不上了,四面八方全是整肃的脚步声,一副誓要将整个王宫围成铁桶的架势。从高处往下看,那叫一个壮观。   肖衍回过神,听到几队人在往这个方向跑,佩服地看饕餮:“……这时候你也有心情闹?”   饕餮摸摸鼻子,望天。本想提醒一下,结果手感太好了有些新奇什么的……北山大王就是这么不羁。   调兵遣将的事正在进行中,也就意味着还有漏洞,两人敏锐至极,成功地避开了几拨人,回到了夏公主处。   姝莫名其妙弄丢了两人,又听说厉钧那儿被两个身份不明的人整个拆了,惊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又不敢在这节骨眼上派太多人打探消息,怕被抓住把柄,正自急得团团转,忽看到肖衍和饕餮冒头,差点又吓得一蹦。   “老天!两位方才到底去哪儿了,吓死奴家了……这是?”姝夸张地拍拍胸口,小心地向外张望了两眼,紧张兮兮地关好门,又被肖衍拖回来的双身蛇和高瘦宫女惊了一下,刚好奇地瞄一眼,又立马改口,“算了,不管发生了什么,先赶紧出城再说。”   万一这俩祖宗还干了更劲爆的事,自己一定会头痛死。   “稍等。”饕餮把那高瘦宫女拖了过来,上下扫了两眼。   那宫女瑟瑟发抖,却还在嘴硬:“放开我!我是幽夫人眼前最得力的宫女,这会儿不见了,厉钧殿下头一个怀疑的一定就是大公主这边!”   肖衍听得好笑:“那看来我们必须好好毁尸灭迹才是了?”   那宫女只想威胁他们赶紧放人,大约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目瞪口呆地看着肖衍,正要再说些什么,忽见饕餮凑到了她面前。   姝被挡在后头看不清,只感到一股凛冽的杀意一闪即逝,然后就见那宫女整个向后跌去,又被肖衍一把拎了回来,风绳一紧,惊叫声卡在了嗓子眼里。这回她彻底瘫在了地上,哆哆嗦嗦地吐出两个字:“大,大……”   “闭嘴。”饕餮五官瞬间恢复了正常,“不用扯些有的没的,把你们那点破事如实交代出来。”   北山大王的名头可不是自封的,饕餮在北山一带名号的确特别响。他虽然能吃了点,可不胡来,而且地盘意识极重,只要有他在,其他大型凶兽基本不敢涉足北山。在小妖兽那儿,基本是又敬又畏的存在。   果然,这原型稍稍一现,比人形有用多了。那宫女磕了个头,就地一滚,竟然就化成了一头豹子,身上雪白,只在额头上有些黑色的花纹。本该无比凶猛的豹子极为人性化地伏在地上,口吐人言,含糊地叫饶命。   姝低低吸了口凉气。   “这是什么?雪豹?”肖衍有些好奇。   “孟极,擅长设伏。肥遗,孟极,幽鴳……啧,那厉钧真重口。”饕餮摇了摇头。   看肖衍一头雾水,主动解释了一下:“幽鴳,就是那个幽,长得像你以前见过的大猴子嚣,还要再肥硕一点,下巴往前兜,身上黑黑白白的杂色毛,长得那叫一个一言难尽……它还有个毛病,见到个活物就爱笑着往前凑,故作娇态地躺地上打个滚什么的……嘶,总归是北边最不讨人喜欢的妖兽了。”   饕餮一脸嫌恶。   肖衍被他的形容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脑补了一只嘿嘿笑的大猩猩,囧囧有神:“它们撒娇什么的有缘故吗?还是单纯爱跟其他动物玩耍?”   “哪有那么多时间玩闹……它们会一点迷魂术,不过是借着撒娇弄痴接近对方,趁对方失神之际杀死吃掉罢了。”饕餮摇摇头,“这倒跟你当日的经历对上了,就是原本的幽鴳绝对没那么厉害,想必还是巫咸国人捣的鬼。”   想象了一下一只杂毛大猴子一边笑着勾住厉钧的脖子,一边露出獠牙的模样,肖衍:“……”   果然有些重口。   而毫无准备地听全了对话的姝:“……”   信息量好大,真是听到了了不得的东西。   不知该为万花丛中过,独宠一只猴的大殿下点根蜡,还是为巫咸国的阴谋着急一下,抑或好奇一番肖衍和饕餮的真实身份——一个照面就让野性难驯的妖兽瑟瑟发抖,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可思绪在瞬间兜转一大圈,又觉得有些没意思。   她又急个什么劲儿呢?反正不管她们急上天,也从来没人会在意,反而嘲笑一番她们不安分罢了,还不如专注救大公主一件事。   那边肥遗遭重创后还有些半死不活,孟极却快速把大部分的事都交代了出来。它知道的其实也不多,只不过简略地叙述了一下自己的经历罢了,倒是佐证了一些肖衍他们的猜测。   按照孟极的说法,它是向西觅食时,与一大群其他妖兽一道,被巫咸国的巫师以浓烈的药味逼出山林,然后一网打尽的。它们被遮遮掩掩地陆续送到一座山上,那边关了大量的妖兽,还有为数不少的人。   妖兽从低阶到中阶都有,种类繁多,甚至还有几只高阶妖兽。人大多是神血能力者,也有一些特殊人群,比如大人国的巨人,靖人族的小矮人,还有一个奄奄一息的不死族。两只浑身充满煞气的大鸟日夜守在外头,偶尔出去了就会换几个黑袍巫师用大火盆烧一种刺激性极强的草药,熏得它们四肢发软,几乎不能动弹,能力更是完全无法发挥。   被掏空的山中嵌了密密麻麻的铁笼,几个人、几只妖兽一个笼子,时不时地便被拖出去灌各种奇怪的药物。孟极哆嗦着说,它亲眼看到过一只高阶妖兽被灌多了药,片刻间膨胀到几倍大,然后炸成了一团血花。   妖兽们被关久了大多很暴躁,有发疯般拼命撞笼子的,直接就被冲进来的人处理了。剩下的慢慢地畏缩了起来,渐渐地倒是连露獠牙两爪子都不敢了。人类情况稍微好些,也有高声叫骂吃了苦头的和唯唯诺诺不敢反抗的,孟极还发现有几个人经常隔着笼子小声交流。   比如揣测巫咸国的人到底要做什么之类的。   妖兽的耳朵普遍灵敏得多,孟极有时候也会竖着耳朵听听别人说话,以免闷得发疯。印象最深的,是那个病重的不死民常和一个神血能力者悄悄讨论些什么,听到过几耳朵“以煞气养生气,到底难持久”“他们又好像急着提升神血能力”之类的话。   再往后,就是一对动物被灌下那绿色的药物后,只有它、肥遗、幽鴳三只化形成功,原本的能力变强了不少。而且经过种种检测,发现现有的手段,基本测不出它们不是人类的事实,只要隔几日有那药水的保证。那些巫者还专门带它们去人多的地方转过一阵,均未露破绽,终于被送来了丈夫国附近,恰好与到处生事的厉钧来了个“不期而遇”。   肖衍注意到一个细节,孟极说,一开始它们得到的命令,是由会迷魂术的幽鴳将厉钧迷得神魂颠倒就行,来了没两天,却又加了一条,还需要不断地采集生气。   这略微有一点怪。   按说巫咸国和丈夫国的过节由来已久,若真是想要算计丈夫国,还是这么成功的美人计,自然该藏多深藏多深,平时滴水不漏,关键时刻致命一击才对。可现在,竟把这么难得化形成功的三只妖兽,派去做那寻常煞物就能做的生气收集,也不觉得浪费?   若是因此而暴露,可实在算是昏招中的昏招了。   饕餮不管人类的纠葛,想要知道的了解了大半,点点头将两只妖兽丢给了姝:“安排我们出城。”   姝连忙点头:“是,一切都早已准备妥当。这两只妖兽……?”   “您再详细问问,若有别的线索,让人通知我们吧。”肖衍说。   姝连连称是,开门让人将肥遗和孟极带走,又将肖衍和饕餮领到一处房内,机括一按,现出几颗色泽极漂亮的紫晶来,按某种规律镶嵌在地上,隐隐有光芒在其间不停流转。   “应急送个人不成问题,只可惜不能多。”姝笑笑,让二人站到指定位置。   肖衍和饕餮牵手往中间一站,眼前紫光大盛,渐渐将他们笼罩。眼前的景物逐渐扭曲起来,流光闪动,脚底下莫名有种踩着棉花的感觉,又似乎是电梯升降时一瞬间的失重,紫光散尽时,两人眼前是黑乎乎的一条地道。   “两位大人,这边请。”有人毕恭毕敬地开口。   有人就直接多了:“你们跑哪儿去了?我们等了好久!”   小老头儿智气哼哼,差点以为两人跟即一样丢下他们独自行动了。 第103章 许诺   相对而言, 羭次山其实离巫咸国更近, 与丈夫国还有一段距离。这也是明知那头发生了惊天变动, 丈夫国还有心思关起门来搞内斗的原因之一。   这么做的人自觉理由非常充分。   首先, 若是毫无神智只知吞噬的煞物, 有个巫咸国近在眼前, 没理由舍近求远,一时半会儿, 火应当烧不到自家门口来。   再者,若这传说中死而复生的两个神明恢复了神智, 丈夫国可从来没得罪过他们, 反而是那群神神道道的黑袍巫师们一直着急上火,一看就是有过节。冤有头债有主,丈夫国乐得看热闹。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说不得还能趁机捞着点好处。   “至不济, 也得收全国之兵于一人之手,令行禁止,整肃划一, 才能协力对外吧?而今大姐未归,她手底下又净是些桀骜偏执之妇人, 恐有哗乱。”劝服抱着美女行乐的昏聩父王时,厉钧如此说。   国君耽于享乐, 长年纵欲, 脸上带着昏昏然的酒意, 闻言却是眼底光芒一闪, 眼皮微微一撩:“收于一人之手……你倒是说说,若乱局真起,举国上下,谁能做这掌舵之人呢?”   厉钧心动不已,恨不能马上将羽衣军接管过来,然而他在别的方面是草包,在这种时候嗅觉却是灵敏无比。以己度人,若自己坐在那位子上作威作福,却有别的人敢觊觎,哪怕是亲儿子,也少不得灭了先。儿子不差这一个两个,位子可是独一无二。   更何况,眼前这位,还被自己的亲生女儿掣肘多年,憋屈良久呢?   这种时候,敢不顺着说话简直是找死。于是厉钧脸上恰到好处地显出了几分疑惑,开口时充满了不解:“父王年富力强,正值勇武,只要无人自以为是地干扰您的英明决断,两个煞物与一帮捣鼓草药的黑袍子又算什么呢?为何要用‘乱局’二字?”   这困惑的疑问句,充满了对自家父亲、一国之君的毫无保留的信赖,听在被自家女儿郁闷了多年的国君耳中,可谓熨帖无比。   于是父子俩相视一笑,气氛相当融洽。做爹的大手一挥,大半的羽衣军暂时交给了儿子,让他“磨练磨练”。   谁都没亲眼见过的上古神明固然值得三分敬畏,却远远没有抓在手中的权力来得诱人和实在。   可事实上,肖衍一行全力赶路,加上姝安排的人以宝物、阵法积极配合,不到天亮,他们就避开了各处派来查探究竟的队伍,到了羭次山附近。在这个神、妖、人共存的时代,距离对于强大者根本就不是问题。   南山以东。   巍峨的时山已在不远处,此去羭次山,不足两百里。   地动时从丈夫国看到的几股直直向上升腾、而后如墨滴入水一般蔓延开的黑气,从这里看完全是铺天盖地。煞气有如实质一般充斥在周遭,灰蒙蒙的,然后向着羭次山的方向愈加变浓,直至漆黑一片。人处其间,似乎七窍都被蒙了一层,反应迟钝了不少。呼吸间干涩涩的,嗓子眼里仿佛堵了东西,但没人敢张开嘴大口呼吸,反而小心地以草药捂住了口鼻。   因着几次地动而松动滚落的山石到处都是,草木七歪八倒,有因着煞气的肆虐而失了生机,灰败一片。   肖衍抬头望去,以他的目力,只能看到时山黑魆魆的轮廓,被厚重的灰黑色包裹着,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有黑袍巫师们驱使的灭蒙鸟在飞,在夜色中颇似攒动的鬼影,他们不断在半山腰处徘徊,却压根不敢越过时山直面羭次山煞气的冲击。   “两位大人,其他势力几乎早已止步,还能在前头浓重煞气中活跃的,必然是巫咸国的精锐,想要完全避开他们的耳目过时山几乎不可能,是否直接亮出丈夫国之名,让他们让开一条路?”随行的暗卫请示。   能在这种时候被派出来寻找大公主的,都是暗卫中的顶尖人物,他们本来对姝的安排颇有些不理解:这饕餮也就罢了,一看就是个强悍的,可那肖衍看起来白白净净,跟贵族人家的小公子似的,真要在这么危急的时候跟着?再加上一个瘦巴巴的老头儿和一串奇奇怪怪的动物,拖家带口,确定是参与紧急救援的?   不过暗卫向来纪律严明,虽然心中打鼓,仍然没有丝毫质疑地一口应了下来。本以为路上会状况多多,需多方小心照拂,哪知这一路上,不但这“陶公子”和“肖公子”的本事让他们大跌眼镜,就连那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刮走的黑瘦老头儿,也在疾行中随手揪了他们不认识的花花草草,然后又在之后遇到各种毒瘴时迅速派上了用场。   行至此处,几名暗卫已是彻底心服口服了。对饕餮和肖衍的称呼由“公子”变成了“大人”,对老头儿也由“老爷子”变成了“老先生”。   本来“如何到达羭次山”这事儿完全由他们安排便是,这会儿遇上了难处,竟是不由自主地寻找肖衍他们商量了。   说到前方的巫咸国人,几名暗卫都是面有忧色。巫咸国与丈夫国的矛盾由来已久,能有个给对方使绊子的机会,是绝对不会错过的。这次来的若是丈夫国的大部队也就罢了,羭次山状况未明,两边不至于撕破脸杠上。   可现在己方只有那么几个人……   巫咸国大概只有在确定前方必死无疑的情况下,才会在不出任何幺蛾子的情况下乖乖放行。   这么一寻思,为首之人话刚出口又立刻改了:“不对,不妥当……大人,要不我们兵分三路可好?先找一个隐蔽处排出土行阵,我带两人与他们正面交涉,再安排两人暗中扰乱视线,两位趁机以阵法穿山?”   看到肖衍肩头蔫头耷脑的如皮鱼和鹦鹉,又加了一句:“几只动物恐怕不适合再前行,不如先找个稳妥的地方安置可好?”   “不行。”肖衍还没来得及说话,饕餮先回头淡淡扫了一眼,开口。   他对着外人向来话少,此时突然开口,那暗卫一惊,以为几只动物也有什么特殊之处,当即低头:“但听二位大人吩咐,是我等造次了。”   “不必这般拘谨,我们也只是过来协助一番罢了,当不得‘大人’二字。”肖衍温声道,“不过,饕……的意思是,你们恐怕不适合继续前行了,煞气太重,全都一起找个安全之处等一等吧。”   连精通药草、熟悉术数的巫咸国都不敢靠近羭次山,可想而知前头环境有多么恶劣。几名暗卫一路为了配合他们的速度已经消耗颇大,到了这儿更是或多或少受煞气影响,就算强撑着前行,怕是也撑不到找着夏公主的时候。   暗卫有些着急:“这巫咸国人不光据守时山,我们得到消息,羭次山四围全是他们的人,二位虽有大能,硬闯恐怕也会遇着麻烦,不如让我们……”   “让你们去送死,只要把你们公主救出来就行?”饕餮眉毛拧起。   几名暗卫看他似有些反感,不敢再说话,却也没有反驳,竟是低着头默认了。   “放心吧,我们不会不管不顾地往里硬闯,先摸个底再说。你们先寻地方等着,帮忙照看一下如皮它们。”肖衍把如皮鱼和绿毛抱到手上,手中灵力运气,丝毫不惹人注目地缓缓注入它们体内。   这大半夜的赶路,老头儿智累得够呛,化蛇是被煞气影响得几次想要发狂,亏得老头儿寻得草药才压了下去,如皮鱼和绿毛也是蔫蔫的,倒是现在变成杂色毛小团的小秃和长角的小狐狸阿黄一路精神得很。   小秃越靠近羭次山越激动,张着毛绒绒的小翅膀“啾啾啾啾”叫个不停,一副前面有个大怪兽,别拦着我让我去降妖除魔的架势。若不是绿毛倒下前一直费心费力地啄着它的头毛把它拖回来,这小家伙恐怕要窜得没影了。   阿黄仍旧有些怯怯的,平日里看肖衍饕餮都是小心翼翼,与如皮它们互动也很少,很难得才会吱吱叫两声。肖衍试着放过一次生,没有放成,便也一直养着了。本以为就是只胆小的普通小动物,可今天看来,怕是也不简单。   肖衍的灵力带着镇邪灵物钟山玉的清气,一路温养着如皮鱼和绿毛,这会儿又一气渡过去不少,两只动物的精神顿时一振。把它们转手给智,又嘱咐暗卫们找地方等着,这才与饕餮对视一眼,同时纵身而起,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几人的视线中。   暗卫们吃惊地睁大眼,这两人……貌似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厉害。   心底不由地升起了几分希望:这是不是意味着,这回他们真的有法子找到公主?   风绕着肖衍二人打转,两人缓缓升至半空。虽然煞气有如实质,大大地影响了视野,但还是可以看个大概。果然如暗卫所说,羭次山四围都有灭蒙鸟的身影晃动,在一片灰蒙蒙中疲惫地扇着翅膀,地上有点点篝火,零零散散地连成一个圈。   而在这个包围圈内,浓郁无比的黑气翻滚不定,时而膨胀,时而收缩,那最黑暗的一团,还在缓缓移动位置。   “所以按我们的推测,这情形应该是好事儿?”肖衍道。   饕餮点头:“还混乱着,比一动不动尘埃落定好多了,她很可能还活着。”   肖衍和饕餮两人当日与两只大鸟有过短暂的交锋,对它们的能力大概有个底。鼓与钦被封印多年,比之全盛时不知虚弱了多少。哪怕挣脱巫阳巫履的控制后,能力又暴涨不少,也并不是厉害到可以横着走的地步。这些日子“羭次山神”装神弄鬼藏头露尾,始终不敢真身四处搞破坏,应当就是抓紧时间吸收生气恢复全盛的主意。   现在突然不管不顾地爆发,一定是受了什么刺激。就不知是如临大敌的巫咸国有过什么动作,还是夏公主出了什么事。   不论如何,按她失去联络的时间看,无辜波及也好,主动出击也罢,卷入了这事中是一定的。   既然如此,煞气的发源地一片混乱,说明情势未定,也就意味着里头很可能还有活人!   肖衍一喜:“那我们……”   话音一顿,凑过去仔细看了看饕餮的气色:“你说实话,这煞气对你影响能到什么程度?准确一点的。”   饕餮这家伙,表情忒少,还总是一副“天塌下来都没关系,砸不死老子”的拽拽样,只要他不主动示弱,旁人基本不大可能从他面上看出不对来。肖衍自诩相当了解他了,遇上这种事,还是免不了担心。   他自己体内有钟山玉,正是煞气的克星,自是毫无影响的。饕餮说是上古凶兽,遇上这代表死亡的煞气,肖衍却是没底。只看他面色与来时并无二致,提起的心才稍稍放下一点,但依然紧张兮兮。   饕餮扣着肖衍的手指,两人沿着羭次山四围飞快地转悠,想要寻找一个最佳的突破口,闻言忽然心中一动:“若是影响大呢?”   “……?!!”肖衍瞬间提高了嗓门,“影响大你不早说?还怎么办?当然是马上调头回去啊!”   说着还真急上了,一面把人往后扯,一边再次凑过去,想要从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出一点虚弱的迹象来。   “咳……我没事,我就假设一下。”饕餮被肖衍的反应惊了一下,连忙拉住反应过度的爱人。   “真没事?”肖衍依然不信。   “真没事!”饕餮只差举手发誓,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增加可靠性,“别说还没到时山,在羭次山待两天不是问题。”   这话一出,肖衍大概就对这煞气的可怕程度有概念了。   饕餮这样强悍的存在,也只是能撑两天毫发无损的话……鼓与钦的壮大,还真是天下的大难。   饕餮正要哄两句有些沉默的肖衍,忽发现底下的山坳里有几个横七竖八的人。拉着肖衍下去一看,却是几个带着暗卫标记的人,浑身肿胀发乌,昏迷不醒,只剩一口气吊着了。   这些人的使命是寻找夏公主,虽抱了必死的决心,出发时的装备却是一等一的,而现在,除了附近一些散落的、完全失效了的药草和灵器,这些人身上空空荡荡,连一点可以支持他们往回走的药物都没有。   四周没有打斗的痕迹,朝着时山的方向,有几个浅浅的脚印。没有鸟爪之类的痕迹,并不像巫咸国人出没过。   肖衍以灵气为他们驱煞,都大概能想象出大概的情形:“他们撑不下去了,就把所有的东西给了还可以支撑的同伴,让他们继续向前走。”   饕餮说出了之前就有的疑惑:“我并不太能理解人类,妖兽也有弱者慑于强者之力,为其效劳的事,却绝对不会有心甘情愿为强大的妖兽去死之类的事。只要有选择,它们一定会拼命让自己活下去。”   “可妖兽也有伴侣和亲子之间相护的事啊。”肖衍有些意外。   “那不一样,伴侣自然是拼死都要护着的,我是说这种……一群人拼死效忠一个人的感觉。”饕餮不太好形容人类的这种行为。   昏迷的几人终于有了点反应,吐出来几口黑血,脸色恢复了一点点。肖衍用风托着几人,示意饕餮先一起将人送回去:“人类的生活要比妖兽复杂得多,你不能理解也正常啦,对他们来说,夏公主代表着……希望。她让那些追随的人,看到了人生的另一种可能性,甚至是无数种可能性……这对人类来说很重要。”   “那你呢?”饕餮忽然问。   肖衍有些没反应过来。   饕餮没有看他,声音中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我总觉得……你从想法到行为举止,都不大像寻常妖兽,这些日子在丈夫国,倒觉得更像人类一些——唔,仔细说来,跟丈夫国的人也不一样。我仔细观察了这些天,发现很多人类的举止我都理解不了……”   他转过脸,好看的眼中带着认真:“肖衍,我听到过几次你问智有没有法子取出体内的钟山玉,刚刚来路上你又悄悄问了一次……答应我,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把妖丹给出去。”   除了饕餮这种天生地长的灵物,所有的妖兽体内都有妖丹,身为高阶妖兽的九尾狐也不例外。若是失了妖丹,轻则妖力尽失,不但再不能化形,甚至寿命都会大大缩短,比普通狐狸也长不了多少;重则……当场丧命。   肖衍刚听说钟山玉的来头时,就觉得体内买了个定时炸弹,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只是一只柔弱的小狐狸,压根不想揣着这烫手山芋啊。结果追问了几次智,得到的答案都只有一个,钟山玉极有灵性,一旦入体,必然会直接与体内灵气最盛处结合在一起,于妖兽,自然是妖丹了。   若说之前只是担心自己的安危,这次再问老头儿还有没有其他法子,则是眼睁睁看着煞气大涨,生灵遭罪,有些过意不去了。虽然说起来与自己无关,但怀有法宝却无法发挥作用的情况,还是有些郁闷的。   只可惜,得到的答案依然不变:要取钟山玉,只有剖妖丹。   得到这结果,肖衍倒没想太多,既然别无他法,那就顺其自然吧。人嘛,向来是比较能随机应变的,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不必一条路走到黑。   没想到饕餮倒是一直放在心上,还差点被暗卫的行为刺激到了。   一旦有了重视的人,再强悍者也会变得患得患失。肖衍从来都是一个独特的存在,对于他会有的选择,饕餮实在不敢打包票。   肖衍看着自家的凶兽眼巴巴地瞧着自己,很有种秒变大狗狗的既视感,心底有那么一点甜,凑过去亲亲他的唇:“放心吧,我活得好好的,干嘛想不开?”   “答应我。”饕餮不依不饶。   肖衍囧囧有神:“好好好,没有好的办法时,我绝对不打这主意行不行?我这不就随口问问,想多一种镇住鼓与钦的法子么,别瞎想。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跟内丹过不去啊?”   饕餮皱眉:“你是我的伴侣,不可能有万不得已的时候,你不许打这些乱七八糟的主意。”   “咳咳咳……”肖衍呛住。这货也太自信了一点吧?这霸道总裁的既视感真的大丈夫?   为了安抚自家有些心浮气躁的伴侣,肖衍好话说了一箩筐,终于让饕餮神色舒展了些,这才大大松了口气。智他们落脚的地方近在眼前,两人加快了速度,准备将人一放下就进羭次山。   老头儿智打开肖衍从孟极手上抢来的小玉瓶,看了看,闻了闻,还想把木塞子上沾的一点点液体舔一舔。如皮鱼嗖地飞过来,小翅膀拼命捂着老头儿的嘴:“如皮~肖肖说过,绝对不能让你喝的!”   老头儿不满的扒拉开它一只翅膀:“我又没打算喝!就舔一下瓶塞,我现在只能闻出几种配料,离研究还差得远着呢,舔一口是最快的……”   “然后你就可以带着你没出口的配方,整个膨胀之后炸成一谈肉碎了。”饕餮落到地上,凉凉道,“按那孟极的说法,这事儿在别的妖兽身上可不少见。”   “那是它们本就骨子弱,加上太年轻,药一入口太烈了。这事儿基本不可能发生在老头子我身上,活了这些年,老树快要枯到根啰,真喝了它估计还能返老还童那么些日子。”老头子说着,倒是有点期待了起来,小眼神瞄一眼玉瓶,不打算舔瓶盖了,很有直接灌一口的意思。   如皮鱼连忙把翅膀再次严严实实地盖到他嘴上。   肖衍被这种不要命的实验精神吓到:“老爷子,咱不这么玩行不?妥当点,妥当点……”   饕餮不满地瞪小老头:所以说,不死国的人都是疯子,不跟自家媳妇说钟山玉没法取也就罢了,自己的命也不当一回事。   难以琢磨的人类啊……   几名暗卫则是赶紧接过肖衍和饕餮带回来的人,一看状况也知道这些早一步出发的同伴经历了什么,对救了他们的两人相当感激。   肖衍折回来却还有另一件事,逼着老头儿放弃尝药的念头后,提了个请求:“老爷子,能把您从即老那儿赢来的戒指借我一用吗?” 第104章 心眼   南北向延伸的时山在西边的知名度颇高, 主要源于那恶劣的环境。在周遭一片草木葱茏起伏和缓的群山中, 它兀然耸立, 山壁陡峭, 其上巨石垒垒, 草木不生, 给东西往来的客商造成了极大的不便,每每都要费时费力地绕路。   时山有个别名, 叫鸟难渡,可以约略窥知寻常人对它的无能为力感。   有了这一前提, 此刻时山西面半山腰略平坦处搭的一圈简单帐篷, 就无端多了点神秘感。特别是这个晚上颇不平静,又是突然地动山摇,又是诡异黑气蔓延,远近无数人从睡梦中惊醒, 更有许多人没反应过来就被辛苦求得的“保平安神物”拖入了噩梦。   一片山塌石陷中,这一圈小帐篷围成的空间却是平静无比,仿佛与周遭动荡不安的环境全无关系似的。每个帐篷内都透出莹莹的一点光, 比烛光柔和,似是数颗夜明珠齐齐发光。但能在一片死气中生生隔出一片清灵, 又绝不是夜明珠能做到的了。   一只青羽赤尾的灭蒙鸟飞近,敛翅落下时, 附在它身上的一层层灰蒙蒙的东西便如雪遇沸水一般, 倏然消散。灭蒙鸟快活地甩了甩脑袋, 嗓子眼里发出了“咕咕”几声, 颇为惬意。   从它身上一跃而下的黑袍巫师却显然没有心思细细体味这种浑身一轻的舒畅感,急匆匆地就走到了正中央最大的帐篷前:“巫相大人,巫远求见。”   虽只是隔了一层不算太后的防水布,但帐篷内布阵法,只要里头的人不愿意,声音是一丝一毫也透不出来的。巫远躬身等了半天,也不知巫相到底在里头捣鼓些什么,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时,才听到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进来。”   帐篷上的门帘无风自动,向上卷了起来。   巫远松了口气,连忙小步快走进了帐篷:“大人,按照您的吩咐,这五行化煞阵已紧急布了下去,不出片刻便会启动。”   地位仅在十巫之下的巫相年纪已经相当大了,头发花白,双目凹陷,嘴角松弛地向下耷拉下来。只是一双鹰目很是锐利,做事雷厉风行,绝不是一般年轻人能比的。   巫远低着头,只听他唔得一声,并未多言。眼皮微抬,偷偷向上方瞄了一眼,只看到那枯瘦的右手边扣了一枚花纹繁复的铜镜,左手腕上一条浑身赤红的小蛇在自在地游来游去。似乎注意到巫远的视线,小蛇倏然抬起上半身,冲他发出嘶的一声。   巫远心头突地一跳,连忙规规矩矩地重新垂下眼。   却听巫相颇为温和地开口:“看你似乎还有什么想说的?”   这必须有啊……巫远苦了脸:“大人,这……我们布了那么久的七星连珠阵,真要为这么两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彻底抛弃了么?”   巫相微微屈起手指,不紧不慢地在身侧的石桌上敲着,一下一下,却仿佛敲在巫远心上:“那又能怎么样呢?对方拿着即巫的权戒,权戒一出,如人亲临……你敢违抗?”   巫远心底骂了一声,这老狐狸!巫相做事向来滑不留手,一方面与巫抵大人无比亲近,一方面又处处小心绝不落下把柄,表面上一团和气,两边不得罪,该占便宜时又绝不手软,可谓目标明确,一切以自己的利益为最高标准。   比如这会儿,他们都心知肚明,巫抵大人千方百计想要将鼓与钦之事尽快压下去,本来所有人也是这么努力的。结果一得知巫即忽然出现在丈夫国,这老狐狸立马又态度暧昧了起来。等到那两个嚣张无比的年轻人不知从那个犄角旮旯冒出来时,更是恨不能立刻把自己摘出去。   想到那两个刚刚越过时山前往羭次山的年轻人,巫远心头就是一阵憋闷。   明明不久前灭蒙鸟刚巡查过一圈,确定周遭无人,下一刻,这两个二愣子就不知打哪儿冲了出来。遇人盘问就翻个白眼喝让开,若是伸手阻拦,好家伙,直接开打。偏偏这两人身手邪门,猝不及防之下伤了数只灭蒙鸟,又打趴了数名巫师。   在这里的都是巫咸国精英中的精英,虽然身手不见得出彩,却都有某些绝技。可偏偏毒药、阵法、言灵之术对他们根本不起效果,一时间整个时山都吓了一跳。   结果等大部队轰隆隆聚拢过来,打算好好整治整治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伙儿,结果清秀一点的那个扬着下巴,施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戒指:“认得这个么?瞎了你们的狗眼敢对我们动手!”   众人勃然大怒,正待一拥而上,忽有人看清了那枚小小的戒指,声音都哆嗦了:“权……权戒?”   想到这里,巫远恨得直跺脚。   若他们出现后,直接出示权戒表示要入山,那么他和巫相第一时间就会得知消息,也许悄无声息地就能将人扣了下来。就算不能从他们口中撬出些消息,至少也能悄悄地就抹掉他们出现过的事实。   被这么大张旗鼓地一闹腾,满山的巫师都知道巫即大人派人来了。哪怕这两个“特使”相当不讨人喜欢,吊着眼梢看人,一开口就是各种挑剔,还指手画脚让他们立刻布五行化煞阵,之后又找死地跑进了羭次山,但巫即毕竟是灵山十巫之首,带着他的权戒,根本不容人说一个不字。   那两人也不知本性如此还是故意的,简直把“讨人嫌”三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巫相巫远想要招待两人入帐篷一叙,那看起来白白净净的青年眉毛一竖:“听不懂人话是不?我俩得了大巫密令,需要,即!刻!入!山!耽误了事儿你们担得起责任?我本以为只是底下人不懂事,废话忒多还爱动手动脚,没想到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巫即大人怎么会有你们这群饭桶手下?!”   巫相当即就脸一沉,以他的身份地位,已经很久没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过了。巫远赶紧笑着打圆场:“不不不,两位误会了……”   “既然是误会,那就事后到巫即大人面前分辩清楚,我现在没空听你解释!现在,立刻,按我说的去办,布阵去!你,没错,就是你,别遮遮掩掩了,谁都知道那是七星连珠阵的一个阵眼,这玩意儿伤天害理,亏你们也弄得出来……”肖衍继续吊着眉梢,“以阵内所有生灵祭天,以七星之力镇煞——还以为自己牺牲小处保全大局了是吧?自己没本事,就别揽那瓷器活儿。立刻给我停喽,否则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话成功地镇住了巫相和巫远。   他们本还对两人心存疑惑,不知这架势是否故弄玄虚,可对方一口道破了他们秘密布置起来的阵法,足以让他们背后一凉——这巫即大人高深莫测,到底知道多少隐秘而按兵不动?   心下一虚,自然就不敢过多试探了,巫远干巴巴地笑着挽尊:“哪里哪里,阁下看岔了,不过是个小阵法免得煞气侵袭过来罢了,岂会弄七星连珠阵那么伤天害理的东西……”   这可是心腹弟子秘密布下的,大部分普通弟子都一无所知。甚至,为了效果更强,在场的一批巫即亲信,还打算用来祭阵的。被这年轻人当场一揭,简直是晴天霹雳。   肖衍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没有继续跟他唱对台戏。   巫远额头上一层薄汗却不敢擦,只得顺着巫相的吩咐,送两人过时山,路上绞尽脑汁地还试图探个口风,却被沉默地站在那年轻人身旁的大个子冷冷扫了一眼,吓得差点哆嗦了。   那高大凶悍的人身上有一股完全无法掩住的杀气,就像一具人形兵器,不,更像一头随时能将无数人撕成碎片的巨兽。虽然安安静静地蛰伏在那清秀年轻人身边,却仿佛随时会暴起。   巫远心中直打鼓:那一直面团团般和和气气的巫即,到底是从哪儿找来这么两个杀神的?   这也是他老老实实地布完五行化煞阵,心里实在不踏实,又火急火燎地跑来找巫相的原因。   对方不愿落口实,巫远只好自认倒霉,提议:“巫相大人,这方才之事,那二人一举一动颇为怪异,是否该与巫抵大人通个气?请巫抵大人示下?”   “……哦?对他们的身份有疑问,难道不该向巫即大人求证么?”巫相依旧不为所动。   巫远被他的装蒜气歪了鼻子,却只好继续陪他演戏:“属下刚得到消息,巫即大人进了丈夫国王宫,怕是一时半会联系不上,找巫抵大人做个排查,也许会快一些。”   巫相这才满意地点头:“既然如此,就有劳巫远大人了。”   得,真要出事,出主意的也是自己,联络的也是自己,跟他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但是巫远没有别的选择,他早就跟巫抵绑在了一起。比起半公开地下杀手,巫即得势才更加让他感到惊恐。   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那早布下的七星连珠阵?”   “若是不能确定那二人的身份,为了西边所有生灵的安危,我们恐怕是顾不上方才进入羭次山的二人了。”巫相意味深长地说,“……将位置变一变,仍呈七星连珠之势,五行化煞阵效力一过,七星连珠阵启,所有人提前撤离,反正……祭阵的人刚刚已经入山了不是么?”   巫远立刻心领神会:“不错,那身份不明的二人以权戒要挟我们撤离,之后的事,恐怕只与那突然出现的煞物有关,我等什么都不清楚。”   巫相下拉的嘴角微微往上提了提:“至于那极有可能心怀鬼胎的两人,大约是投机不成,反而丧命啦……只可惜了,不知他们千方百计盗了巫即大人的权戒,到底是想做什么……”   “谁知道呢?”巫远越想越觉得这计划妙,不由得一改之前心中的暗骂,对巫相佩服起来,恭敬地行了一礼,“那属下这就去将那七星连珠阵挪一挪。”   刚才被那两人一口叫破,差点把巫远吓破胆,紧急让人撤了阵眼,这会儿再将所有位置一动,就算巫即手底下的人亲去查看,也绝对抓不到任何把柄。   巫远如来时一般匆匆离去,但因着巫相最后相当明确的一场站队,脚步已轻快了许多。   灭蒙鸟长鸣一声,逐渐远去。   巫相坐在大帐内,枯瘦的手缓缓抚了抚小红蛇的脑袋,低低道:“真是个心急的蠢货,对不对?这巫抵被巫即盯上许久,这次恐怕得彻底完了。”   旋即又叹了口气:“罢了,他也是没得选择,站在了哪一边,事到临头也只有拼了老命上了……就不知道,那位大人是否能成功了。”   笑话巫抵巫远操之过急,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只是权势什么的,等得,忍得,自己这越来越苍老的身体,却是完全等不得了。   小蛇吐了吐猩红的舌头,亲昵地舔了舔巫相的手指。巫相逗弄了它两下,然后倏然拇指与食指一紧,掐住了小蛇的七寸,略一使劲,一声轻微的骨头断裂声响起,小红蛇吐出的舌头还没收回,脑袋就软软地垂到了一边。   巫相漠然看着这条养了多年才长到筷子那么长的小蛇,指尖一划,温热的血液就汩汩流了出来,淌入了桌上的酒杯中。   枯瘦的手指捻出一颗蛇胆,和着蛇血喂入口中,巫相的两颊微微显出一丝红晕,倒是多了几分活人的气象。   只可惜,这种法子,效果实在太慢了……   他等不得啊。   “大人。”一个声音低低地在帐外响起,“都安排妥当了。”   “知道了。”巫相将死蛇往地上一扔,“盯着点,无论如何不能出岔子。”   “是。”帐外模糊的人影一闪即逝。   巫即的手继续轻扣桌面,在心里又把计划重头过了一遍。   笑话,闹出这么大阵仗,怎么可能推说一无所知?少不得要来个有分量的替死鬼。巫远心怀不轨,在所有人撤出后,带心腹返回,启动邪阵,不但自食苦果,还累得两位进入羭次山的人一同殒命。   这个理由,才稍稍拿得出手一些。   与巫远不同,从那两个来历成迷的青年人出现起,他就没怀疑过巫即在其中起到的作用。既然巫即要动手,他就只好推上一把了。   只希望巫抵能撑久一点,给那位大人多争取些时间。   肖衍昂首挺胸地翻过了时山,一把那满脸郁卒的巫远甩在后头,恨不能把下巴仰到天上的肖衍就绷不住了,扶着饕餮笑到抽。   饕餮脸上也有些哭笑不得,撸了撸肖衍的头毛:“从哪儿学的这么一套?”   “以前遇到过什么事都爱抢白的人,小试一把,怎么样,不错吧?有没有很欠扁?”肖衍摇头晃脑,用一个字总结感受,“爽!”   终于知道小混混为什么都爱甩着膀子仰着下巴抖着腿走路了。偶尔来一下,还是很刷存在感的。拉了讨厌的人的仇恨值,偏偏别人还得忍着的感觉,痛快!   过了时山,煞气又浓郁了不少,肖衍觉得自己走在大雾中,不出几米远的地方就基本看不清。好在两人的五感都极其敏锐,视野不好,靠煞气的波动也能大致锁准方向。两人摸黑走了一阵,头顶星月无光,黑漆漆一片。   外围的灵气又微妙地变了一变,肖衍撇撇嘴:“果然不死心。”   “无事,我们抓紧,在五行化煞阵尚未失效时找到人。”饕餮说。   肖衍点点头,两人小心敛了气息,没入了黑暗中。 第105章 绝望   四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越收越紧, 漆黑的夜空仿佛直直地冲着头顶压下来, 这种随时会被吞没的感觉闷得人喘不过气来。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枯树, 地上道道大大小小的裂纹, 一不小心就会踩空陷进去。地底同样黑气丝丝缕缕地往外冒, 一个踩空, 基本上命就废了半条。   很难想象,这便是一两天前还景色怡人四处都有人来求庇佑的羭次山。   一支疲惫的队伍在山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隔两个人便会有一人手上捧一块莹莹发亮的晶石,这些晶石之间又彼此呼应, 交织成一片颇有规律的光芒, 四散开来,光华流动间仿佛筑就了一道柔和的屏障,生生将浓郁到让人窒息的黑色挡在了外头。   虽然这一小片光也时不时被挤压得有点黯淡。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被困住多久了——也许并不算很久,可压抑的氛围会让人的神经格外紧绷, 更别说还有之前险象环生的夺命狂奔。看着迅速少下去的晶石,和逐渐黯淡的光,每个人都觉得, 也许快要走不下去了。   然而看到队伍最前头那个堪称纤弱的背影时,众人又无端觉得, 只要那个身影还没倒下,一切又都不是不可能。   毕竟, 这是带着他们无数次死里逃生, 堪称创造了奇迹的大公主。   只要她还在, 众人的绝望感就能压下去不少。又或者, 没有看到她脱险,很多人咬着牙也不愿让自己倒下。   而作为所有人主心骨的夏公主,此刻并没有精力安抚底下人。她左手捏着剑诀,右手握着那把黑黝黝的重剑,剑尖虚虚地指向浓重的煞气中,所有的注意力都紧绷着,全身戒备,只要空气中有一丝异样的波动,便会第一时间出手。   敌在暗我在明,现在他们就是活生生的靶子。   一路上也亏得她护得死,才把伤亡降到了最低。然而……感受到太阳穴一阵阵撕裂般的疼,握剑的右手有些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夏公主苦笑了一下。   她短短二十几年的人生堪称波澜壮阔,只是这次,大概要到头了。   不过,她倒一点不后悔惹了那鼓与钦。事实上,她还相当庆幸自己来得及时。   突然冒出来的“羭次山神”胃口实在太大,早就引起了各方的注意。不过,鉴于他只收贡品,暂时还没有什么其他动作,大部分势力都在谨慎地观察。   也就是她不弄清楚到底不放心,带了些人兵分几路声东击西,终于潜入了传说中山神所在的神洞。   洞口一段路清气逼人,一踏入就神清气爽,觉得舒爽无比。然而转过几个弯,那曲折多岔路的山洞就忽然被黑暗吞没,浑浊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败的味道,落差之大,让人简直难以相信。山洞深处隐约有光芒闪动,本以为是那不知是神是怪的东西囤积的宝物,哪知小心地潜过去一看,夏公主心跳都差点漏了一拍。   那儿躺着一个诡异的男人。或者说,一个诡异的半人形生物。   胸部以上的皮肤惨白如同死人,往下部分则被密密麻麻的诡异黑色花纹缠绕。身后是一双带着伤的翅膀,被很好地处理过,裹着厚厚的白布,但这并不妨碍黑色的血液从里头层层渗出来。胸口有一个大洞,然而随着黑色花纹一点点向上蔓延,那狰狞的伤口眼见地快速收缩,不一会儿就没了影。   那人身周摆着八个形状不一、装饰华美的容器,夏公主只消扫一眼,就知道一定是送来贡品的容器,被临时东一个西一个拿过来凑数的。里头是一团团浅绿色的气体,被某种术法拘禁着,丝丝缕缕地往男人身体里钻,绿色的气体少一分,黑色的花纹就长一分。   夏公主以前听国中的长老说过,每个人体内的生气都是逐渐成长又慢慢衰弱的过程。若是将生气单独抽取出来,一个婴儿只有米粒那么大一点绿色,到成人时,则膨胀成一颗黄豆那么大,然后就是漫长的消耗,直至油尽灯枯。   看着那能装下上百玉石的容器中满满当当的绿色,那种绝对不会认错的、清浅可爱充满生机的绿意,夏公主一阵毛骨悚然。   她幼时憋闷得厉害了,曾偷偷躲起来看过无数的书,记得清清楚楚,上古神物若是死去又化煞,其实还能通过吸收无数的生气,让自己脱胎换骨,真正地重塑肉身。   她看的是一则上古传说,里头活灵活现地描述了一个不甘心就此死亡的上古神祸害生灵无数,最后将自己变成一尊邪神的故事。他的全盛时期,能力通天,之前所有的记忆全部恢复,甚至连性子都回到原来差不多的地步,不会如同寻常煞物一般控制不住戾气。   唯一的一点,就是一旦开了吸食生气的头,就别想再停下来。每日都需大量不间断的供养,才能勉强维持身体的消耗。更可怕的是,这时候的邪神,几乎已经到了无敌的境界。   可想而知,这会是多么大的一场浩劫。   以前夏公主不过当有意思的故事来看,但现在,那整个仪式都对上了——花纹一点点蔓延到那男人的下巴,放在他唇上的一颗明珠忽然就暗了下去,随即碎裂开来,悄无声息地滚落两旁。   重塑肉身的过程中离不开两个关键:大量的生气浇灌煞气,大量的宝物撑住大致躯体,免得重塑到半途,身体恢复的速度比不上煞气滋长的速度,整个崩溃。   眼看着花纹蔓过那人的鼻尖,夏公主当机立断,让手下尽全力挪开那八个容器,自己则聚集所有灵气,一件刺向那男人眉心处最后一块泛着七彩灵光的宝石。   这么重要的地方,自然不可能没有结界,放在寻常时刻,恐怕他们努力上半天也不会见效。但这会儿正是术法的关键时刻,一丝一毫的偏差都会造成截然不同的后果,八个容器最后只稍稍动了一个,那一动不动的男人忽然就睁开了眼,双眼一片漆黑,幽深无比,一丝光都看不到。   他面无表情地转向夏公主他们,然后毫无预兆地发了狂。   夏公主努力了半天,又是出剑,又是以雷电攻击,都没有撼动半分的七彩灵石,就被那发狂的男人甩了出去。正努力到最后关头的花纹猛地颤了颤,一时间全身乱窜了起来,那男人的身体跟着发生巨变,一会儿膨胀,一会儿又变成一只巨鸟的模样,一眨眼间又成了个血人。   这过程显然极其痛苦,对方整张脸都扭曲了,发狂地攻击他们,跟进来的人瞬间被秒了大半。若不是鼓发现不对冲了进来,却被那化形到最后关头的男人无差别地攻击了,恐怕在场没一个人能逃出来。   虽然跟大部队汇合后,也只有夺命狂奔的份。但好在外头开阔得多,还可以撑一阵。   “公主。”有人在身侧沉声唤了一句。声音冷静,没有丝毫惊慌。   夏公主没有回头,只微微颔首,本就极慢的脚步微微停了一下。左手一翻,指间已多了一块晶莹灿然的晶石,她微微一比位置,灵力灌注到手上,然后向下一甩,这灵石竟然毫无滞碍地没入了土中,瞬间没了踪迹。   身后的队伍见怪不怪,继续小心地按着阵法挪动。   还剩下最后五块灵石。多不出任何一块来支援队伍中了。除非那两只煞星同归于尽,否则……还真不知道往后的路如何走。   刚要继续前行,浓郁的煞气中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波动。夏公主猛然跃起,手中长剑如流星般刺出。虚空中传来金石交击般的声音,那声音倏然变近,夏公主近乎凭直觉地就地将身形一压,就地一滚,只感到背上火辣辣地疼。飞快地收剑上撩,却落了个空。   视线中只有一片模糊的黄色影子。   几名副将稍稍慢了一步,被那猛烈的气流掀开,又迅速地围攻上来。一夜的奔逃让他们打出了经验,彼此配合极为默契,一个撑不住另一个马上补上,一时间,那满眼戾气的巨鸟竟是那他们毫无办法。   一名肩上带了伤的副将喝道:“护卫准备!其他人看好阵法——”   所谓护卫,不过是拼死进山的寥寥几个暗卫,虽然疲惫不堪,却也是被煞气困扰许久的这支队伍中最强的战斗力之一了。   暗卫和几名副将的配合,让夏公主得以喘上一口气。正要提剑再次上前,空气中又是一阵剧烈的波动。她瞳孔猛地一缩,半空中生生一折身子,足尖在一名暗卫肩上一点,整个人腾到了半空中,手中重剑如长刀一般,双手举起,毫无花哨地狠狠劈下。   一道紫芒带着雷光撕开虚空,与一股无声无息袭来的黑色狠狠撞在一起。明明是无形的对抗,夏公主却感到胸口被看不见的气流狠狠撞击了一下,浑身的骨头都差点碎掉,整个人的去势一顿,猛地向后摔去。   队伍中惊叫出声,五六人同时跃出,却根本接不住她,反而齐齐向后倒去。   “啊——”一个小心翼翼捧着晶石维持活动的阵法的人惊呼了一声,整个人被砸得向一旁倒去。   整个阵法顿时缺了一角,黑色的煞气猛然灌了进来,狠狠撕开了一道口子。   “变——阵——”负责号令的副将声嘶力竭地吼道。   “公主,灵石——”之前专心丈量脚下步子,提醒过夏公主该下灵石的手下也喊道。   夏公主的右肩重重撞在山石上,疼得仿佛不像自己的,左手拼命甩出剩下的灵石,又将剑整个转到了左手,奋力迎上了黑暗中慢慢浮现出的那张诡异的、布满花纹的脸。   鼓化身的巨鸟唳叫一声,一翅膀拍飞了其中一名副将,从后头夹击而来。   灵智已恢复了大半的他,这会儿对夏公主简直恨到了骨子里。   他一直千方百计想要让钦恢复记忆,钦却差点被饕餮一颗火球弄死。好不容易才救了回来,眼看着钦一点点好转,甚至连记忆都可能一并回复,失而复得的狂喜感还没升到顶点,就好死不死被这女人给毁得一干二净。   一共只能进行一次的术法失败了。   钦永远也不可能想起来他是谁了。   鼓近乎发狂,一时不知该更恨眼前的女人一点,还是该更恨自己一点。明明片刻不离地守在钦身旁,明明只要过一会儿,整个重塑就能完成了,却偏偏禁不住骚扰,暂时地离开一下下。   本以为处理了几个小苍蝇回来,马上就能看到钦睁开眼的模样。谁知道期待到了顶点,看到的却是让他彻底绝望的一幕?   那张俊美的脸一如往昔,眼底却没有一丝光——他对着自己出手,毫不留情,恨不能置自己于死地!   鼓知道这是为什么,对于完全失去了本性的钦来说,富含煞气和生气的自己,可是绝佳的补品。之前钦所化的大鹗还会给自己理一理羽毛,现在……却是彻底不可能了。   鼓早已没有知觉的心脏处感到了一阵撕裂般的疼痛,眼底却愈发冷酷。他看着被面无表情的钦再次狠狠甩开的夏公主,翅膀微微一边方向,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过去。   赤红色的爪子狠狠地向下一抓:“去死吧,女人——”   面容俊美,下半张脸布满诡异花纹的男人歪了歪脑袋,似乎对眼前的情形感到有趣。不过,鼓身上那庞大的能量更吸引他,于是身形一闪,又出现在了鼓的身侧,手一探,飞快地撕向巨鸟的翅膀。   鼓微微回头,看到他眼中贪婪的光,本没有任何波动的眼中,蓦地带上了无比复杂的情绪。   他也不闪避,仍是直直地抓向夏公主的后心。   马上就要到手了!钦微微感到一丝急切,手在马上要碰到鼓的翅膀的刹那,却忽然停了一下。   几点耀眼的火光猛然亮起,飞快地砸向了鼓与钦。 第106章 转机   身为煞物, 总是一方面格外渴慕生机, 另一方面又极其喜好阴煞之地。鼓占了羭次山后, 将整座山都画上了聚煞阵, 之前还遮掩着些, 现在被夏公主他们一刺激, “羭次山神”的伪装彻底撕开,聚煞阵也肆无忌惮地启动了。   到处都弥漫着死气, 沉沉的黑色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又从每一道地缝、每一株草木中渗出来, 不但迅速地侵蚀身在其中的活物的生机, 并以压抑、恐惧、绝望的负面情绪拖垮人,更是能大大抑制人的神血能力,甚至会有如实质一般地缠上兵刃,让人觉得手中的刀剑重逾千钧。   夏公主带的人马虽然不算少, 却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唯一的目标就是赶紧逃离。   而现在,不但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闯入了阵中, 更是在浓郁无比的煞气中毫无障碍地出了手!   鼓这一惊非同小可,利爪都马上要陷入夏公主的身体将她撕为碎片了, 却也只好急遽拔高身形,险险错开了那几颗密集的火球。惊人的热度擦着爪子过去, 几乎能听到细微的“滋——”的一声, 正自心惊, 一颗来势刁钻的火球竟又从它左翼穿过, 瞬间烧开了一个大洞。   与一般的死物不同,鼓与钦化煞后都是有实实在在的痛感的,鼓疼得半边不稳,又差点被钦撕了,奋力躲开后怒气冲冲地往火球来处看去,怒气又腾地上涨了一大截:“……是你?”   饕餮可惜地看着几个火球在煞气中迅速地消亡——这聚煞阵威力颇大,事实上的确也抑制了他的能力,否则这会儿鼓大概已经成一团焦炭了——微微叹了口气:“便宜你了。”   鼓被镇在钟山多年,又被人别有用心地放了出来,强行控制了许久,但要说真恨什么人到了骨子里,大约也就两个。一个是在熊山附近重伤了钦的饕餮,一个是破坏了仪式的夏公主。   这会儿见到仇人分外眼红,当即长啸一声,扑上去与饕餮撕打了起来。   “没事吧?”肖衍一手扶住夏公主,一面密切关注战况。   他刚才几乎与饕餮同时出手,一股风凭空卷起,在鼓错开身形的一刹那,就将夏公主卷了开去。顺势将方才被砸倒的几人也一并托起,迅速拉到了自己身边,暂时脱离了打斗的中心。   “……无大碍。”夏公主几人到了肖衍身边,感觉到周遭空气忽然一清,浑身顿时舒畅了不少,竟比方才在灵石结成的阵中还要清爽,一口浊气吐出,整个人立刻缓过来不少。   扶着肖衍的胳膊站稳了身体,夏公主冲围上来的属下摆摆手表示无事,立即关注起战况来,视线落在鼓与钦那边,一边对肖衍感激地颔首:“大恩不言谢,这次若能侥幸捡回一条命,日后不论有什么事,只要在能力范围内,定当竭尽全力。”   “客气了。”这里是鼓与钦的地盘,肖衍不敢分心,简略地回了一句,操纵着风为饕餮助阵。   鼓新仇旧恨加在一起,眼珠子都是红的,这会儿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钦神智未清,只本能地受强大的力量诱惑,一会儿一门心思地去抓鼓,一会儿又被新来的饕餮吸引,夹在中间不停地裹乱。   偏偏这些日子他被鼓以充沛的生气和灵气一刻不停地灌着,又把他放在聚煞阵的阵眼上温养,这会儿战斗力强到可怕,连饕餮一时间也拿他没奈何。   倒是队伍中压力一轻,被撕开的一道口子瞬间有人填了上去,以人带着灵石组成的移动阵法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再次缓缓地将所有的黑气排除到了外头。   队伍最前方方才出声之人接过夏公主抛出的灵石,在看到她得救后也是大松了一口气,一刻不停地将一块灵石送入了地下。这原本由夏公主做来看着无比轻松的活儿,到了她这里却显然并不容易,全神贯注小心翼翼地对位置确认再三不说,脸涨得通红,浑身都汗湿了。   天地间依然是漆黑一片,窒闷、压抑感笼罩着所有人,但整个队伍又开始缓慢前行。   鼓身上黑气腾腾,随着他的戾气肆无忌惮地溢出,整个鸟身倏然变大,一双赤红的鸟爪如钢爪一般抓向饕餮。饕餮浑身燃起一层薄薄的火焰,闪身避过鼓的一抓,一道火光闪过,飞速射向鼓的翅膀。鼓双翼大张,身子急遽侧起,避过了火球,又尖又长的喙马上又啄向了饕餮。   被两人间汹涌的能量激到,周遭狂风四起,枯败的草木哗哗作响。饕餮猛一仰身,鼓近乎贴着他的鼻子擦过,羽翼拍动间,腥味扑鼻。他抢先一步,在对方的爪子就要给自己开膛破肚前,反手用力抓住其中一条鸟腿,抡了半圈,狠狠地甩了出去。   轰隆声响中,鼓生生撞倒了几棵树,一时撑了两次翅膀都没能站起来。但他抬头看了看天,似乎透过那黑沉沉的煞气,看到了什么一般,也不急着起身,反而露出一点残忍的笑意来。   他现在本来就是鸱鸮的模样,眯起眼睛冷笑的模样,说不出的怪异。   肖衍一眼扫到,心中就是一个激灵,正自戒备,就看到饕餮身后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人,正是方才夹乱没成功的钦。   应该是到了某个特殊的时辰,聚煞阵发生了新的变化,周遭煞气陡然凛冽,阴寒之气丝丝缕缕地渗向骨头缝中,跟钢刀刮着骨头似的。连带着钦的模样,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原本惨白惨白毫无波澜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红晕,但这丝红晕并没有给他增加活人的气息,配合着那双愈发黑沉沉的眼,反而显得更加诡异了。鼻子以下部位的层层花纹上,一道道黑色仿佛会流动一般。   肖衍眼角一跳,方才鼓和饕餮打架时掀起的狂风猛然拧成一股,死死地绞住了状态不对的钦。饕餮毫不废话,一见肖衍的动作,没回过身就直接向后甩了两道炽热的火焰。   钦并不闪避,任由风死死地裹住了他。然而接下来的情况,却让看到的人都大吃了一惊。   众所周知,鼓与钦不是单纯的煞气,而是化为了实体,能力比低等煞物强悍太多,还有自己的意识,但相应的,他们的身体若遭到重创,也会变得无比虚弱,虽说消灭干净比较困难,但集结多一些的高手,想要镇压还是可以的。   然而现在,两道超高温火焰袭向钦的身体时,他的身体一瞬间整个化为了黑雾,然后又瞬间凝为实质,火焰撞在他身后的山崖上,瞬间连坚硬的山石都裂开,石粉崩了一地,钦勾了勾嘴角,却是毫发无伤。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仿佛看到了那裹着自己的不可见的风绳,突然抬头,精准地看入了肖衍的眼中。下一秒,整个人忽然暴起,双手一撕,竟生生将看不见的风给“撕”开了,整个人倏然从原地消失,化为一道近乎看不见的黑影,直接袭向了有一段距离的肖衍。   饕餮怒吼一声追上来,肖衍将身周的人瞬间清理开,无数细小的风如刀子一般旋转着绞向钦,对方却故技重施,身体在高速运动中化为烟雾状,饕餮的一击落空,还差点被透过钦身体的风刃卷到,就地狼狈地滚了几滚才堪堪躲开。   肖衍把速度提高到了极限,却不是为攻击,而是以风卷着自己快速地躲避这看起来极诡异的黑烟。钦似乎对他产生了兴趣,死死地跟在他身后,几次黑烟都差点缠上了他的脚踝。眼见肖衍动作灵活,竟是化为几股,大有四面包抄的意思。   饕餮近乎咆哮了一声,眼中剔透的绿意更明显了一些,眼睛变圆,整个五官都发生了变化,他的表情有些扭曲,身体在缓慢地膨胀,竟是想要不顾天道的制约直接变身。   夏公主把一枚灵石掷入地下,反手一剑破空击出,黝黑的剑身闪着细小的雷电,几名副将齐齐出手,却只让钦稍稍一顿,在所有攻击中寻了个间隙,倏然化为实体,一掌拍在了肖衍的身上。   肖衍头脑中嗡地一声,一瞬间感觉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飞出,浑身的灵气仿佛瞬间散光了一般,根本不听使唤。   浑身冒着火光的饕餮张口吐出一道火龙,生生刹住了前进的身形,半途改道,一头冲到了肖衍前头。肖衍七晕八素地撞到了他身上,然后就听到惊天动地砰地一声,山崖坍了一片。   巨大的山石滚落,饕餮把肖衍护在身前,整个人有些颤抖:“肖……衍?”   方才他看得清清楚楚,钦一掌拍得结结实实,实在有些不能想象这后果。   饕餮半原型时吐的火焰威力不是之前能比,钦有些狼狈地躲开,看着肖衍的方向“咦”了一声。眼中的黑气愈发汹涌,脸上露出了几分垂涎欲滴来。   夏公主带着犹有战力的几人不要命地发动攻击,有人余光看到饕餮半人半兽的模样,有些惊疑地出声:“陶先生他……”   “闯入绝境中救我们的,只有他们!”夏公主沉声道。   那人一凛,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当即再不多话,专心对付钦。   其他人费力地在狂暴的能量冲击中,东倒西歪地举着手中的灵石,尽量撑开一片清光。带队的人再次耗尽全力,将灵石送入底下。手上还剩最后两块灵石,公主说过,只要能撑到天明,他们就有了一线希望……   似乎也很清楚他们打的算盘,周遭的煞气又狂暴了一些,钦周身幽光一闪,身法又比方才快了许多。浓黑的煞气在他手上动了起来,不过稍微一晃,夏公主几人纷纷摔了开去。钦身形拔起,又是目标明确地扑向了肖衍。   肖衍中了一掌后,只感觉一股阴寒至极的冷气顺着皮肤往里钻,不一会儿就填满了每一条骨头缝,一时间浑身的血液都好像冻结了,五脏六腑变成了巨大的冰块。他呵出一口气,不知是不是眼花,似乎看到了丝丝白气。   饕餮目龇欲裂,抱着他迎上了钦。一个是上古神祇堕落,一个是上古妖兽发狂,整个羭次山再一次地动山摇,恨不能在这强烈的碰撞中化为齑粉。所有的生灵一下子显得格外渺小,几乎有种在掀着狂风巨浪的海上奋力挣扎求生的感觉。   夏公主几次想要带人帮上一把,却根本连靠近两步都做不到,只好带着队伍挪得更远一点,试图从远处发动攻击,却发现连钦和饕餮的身影都分不清楚。   正自激斗间,羭次山四围又悄然发生了变化。先是南边有一道绯红的颜色微微一闪,然后是东边有青光连成了一线,来时的西边白光暴起,半边夜空都映亮了,北边的夜色则似乎更加柔和了一些,红青白黑四道奇特的灵气奇异地融合在了一起,如同一张幕布般缓缓地盖向了羭次山。   所有人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四周的压力一轻,煞气带来的凌厉感,没那么浓了。当四道灵气快要全部汇聚到一起时,羭次山整个震动了一下,一道柔和的黄色光芒从聚煞阵底下浮起。   中央厚土,这是直接取自大地的灵光,比人为强行画上去的聚煞阵不知厚重多少。顿时整个羭次山都不稳了起来,煞气时强时弱,山石滚落得到处都是,四处都一片狼藉。   原本神色复杂地看着威风凛凛的钦的鼓面色一变。   肖衍二人拿着即给的权戒,强制布下的五行化煞阵,终于启动。   赤白青黑的颜色在羭次山上空流转,黄色的光芒在地面生辉,一时间形成了一幅极为和谐的画面。   而肖衍身处这巨大的阵法中,感觉体内某种东西在迅速地苏醒。 第107章 生天   月亮一点点沉到了天边, 黯淡到几不可见。有厚厚的云一点点飘过来, 将光亮遮得一丝儿也看不见了。夜已过了大半, 很快将迎来破晓, 现在却到了最黑暗的时候。   本也该是聚煞阵威力最强的时候。按照原计划, 钦该在这夜凝聚最强大的煞气, 彻底获得新生。   但现在外头套了一圈五行化煞阵,虽然比不得聚煞阵来势汹汹, 五行的清气运转间,漫天的煞气还是瞬间被压了一压。若是平日, 鼓自然可以牢牢守住阵眼, 可这会儿有夏公主等人破坏在先,又跑来饕餮和肖衍这两个特殊分子——一个实力强横无比,一个不受煞气影响——被闹得压根分不开身。   饕餮在钦身形稍滞的瞬间纵身扑上去,两道身影飞快地交手又分开, 同时向后摔了出去。钦的身体被饕餮的利爪撕开两次又合拢,火焰顺着他身上的花纹燃起,就地滚了两滚也无法熄灭, 五官疼得有些扭曲。饕餮摔在一堆乱石间,浑身被一道道活物般的黑气缠着, 深深地勒进皮肉中,全部的妖力外放也无法立即驱逐。   他背靠石堆, 警惕地注意着鼓与钦的动作, 一面有些慌乱地查看护在身前的肖衍——方才的打斗间, 怀里人竟是一动未动, 气息也相当微弱。   因为那实打实的一掌,肖衍后心的衣服破出了一个手掌的形状,碎布连渣渣都没剩下一点,接触的一瞬间就化为齑粉了。饕餮伸手去拨开破破烂烂的衣服时,整个人微微有点发僵,连呼吸都不知不觉地放轻了。   等扒拉开一看,倒是略略放下了一点心——只见他背心一个乌黑的掌印,高高肿起,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黑气却并没有向周遭飞快蔓延。仔细看去,这黑气还时不时地会向内缩拢一点。身上依旧发冷,呼吸间都是凉凉的,却也并没有变得更糟糕。   鼓与钦用得最得心应手的就是煞气,对于活物来说,最怕的也就是这种会不断向内侵蚀的死气。但偏偏遇上了体内有钟山玉的肖衍,这效果会瞬间减弱大半。九尾狐的身体也比人类能扛许多,虽然这一掌打得狠,却也不致命。   只要有喘口气的时间,一切就还来得及。   场内四个战力最强的都负了伤,一时间倒形成了一点微妙的平衡。夏公主带人抢上前来搀起饕餮,所有人马戒备着撤离。   饕餮抱着肖衍不肯假手他人,一边往外逼向体内钻的煞气,一边问夏公主:“还剩几块灵石能完成?”   夏公主愣了一下,立刻答道:“两枚。”   心中暗自惊叹,不知这陶先生和肖衍到底什么来头,本事高得远远超乎所料不说,眼光也忒毒,周遭环境如此乱糟糟,竟也能分辨出他们大队人马中一个不大起眼的举动的含义。   她忽而有些庆幸,自己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举动之一,大概就是听说厉钧去找南城外的人晦气时,觉着这事儿因瑶瑶而起不能耽搁,立刻派人去解了个围。又寻思着城南不安全,将恩人请到了城内。   当时不过以为是两个有点本事的人,不论来丈夫国想做什么,条件允许都可以拉拔一下。却万万没想到,要不了多久,自己和手底下所有人,都只有仰赖他们才能得到一线生机。   所谓奇遇,不外如是。   饕餮点头,看了眼五行化煞阵的势头:“加快点速度。”   “好!”夏公主没有多问,点点头,扣紧了手中一块灵石。   一行人不再废话,小心翼翼地跟着领头人,以最快的速度踩着高低不平的路,走出一条有规律的、蜿蜒的轨迹来。鼓暂时顾不上他们,挣扎着到了钦身边,拍着翅膀想帮他灭火,却并没有什么效果。   而肖衍表面上陷入了昏迷,体内却是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拉锯战。   钦应该是从他出手时的灵气波动中分辨出了什么,最大的可能便是受了钟山玉的诱惑,急切无比,下手奇狠,一掌差点让他一口气没接上来。被饕餮抱着打架时,肖衍想要快些运起常练的功法恢复一点,身上的灵气却都不听使唤。   煞气飞快地侵入肺腑,冰寒一片。体内的钟山玉蠢蠢欲动,但它是依附着肖衍的身体而存在的,身体遭到了重创,钟山玉也被抑制了不少,只能拖慢一点煞气入侵的进度罢了。   直到五行化煞阵动起。   五行之气,赤黄青白黑,从环绕着羭次山的山峰亮起,又以地为最后的承载。而身在其中的肖衍,体内的能焕发五色的钟山玉,微妙地与它感应上了。   钟山玉虽然外显时极为柔和,内里毕竟蕴含着庞大到无法估量的灵气,一时间倒似成了整个阵法的心脏,瞬间活跃了起来。   肖衍一直缺的便是这样一个气息。钟山玉灵气一动,身上一直松散无反应的妖力也跟着被牵扯流转起来,所有的经脉在这两股力量中逐渐苏醒、活络。钟山玉的灵气实在太过充沛,有它支撑着,便如汪洋大海不断地将水流汇入一条条接近干涸的江河,将入侵的煞气一点点往外赶。   饕餮抱着他与大部人马一起走时,肖衍还只是显示了一点自愈的迹象。等饕餮又分出一丝妖力助他一臂之力后,没一会儿,竟觉怀中寒冷彻骨。慌忙再看时,却见肖衍的脸色已恢复了三分,乌黑的掌印眼见地消退了不少,这冷意不过是体内将煞气再往外赶罢了。   一点光亮自肖衍身上亮起。   因着有灵石结成的阵所带来的的光亮,一开始几乎没人注意到,只有饕餮郑重地看了又看,确定肖衍绝对是在好转,就放下了心。后来这光亮渐盛,赤白青黄黑五色再也掩不住,光华流转间,竟比所有人头顶缓缓聚拢的灵光愈发纯粹得多。   队伍依旧有条不紊地前进,只是所有人都近乎惊异地看着这神奇的一幕:传说中启动后便自行周转,再无法控制的五行化煞阵,所有的灵光缓缓形成了一个漩涡,在围绕着肖衍打转一般。肖衍身上光华愈盛,钟山玉的灵光与五行化煞阵的光芒逐渐融合到一处,灵气源源不断地供入大阵中,大阵又更快地覆盖向整个羭次山。   聚煞阵再次剧烈地动摇起来,羭次山浓重的煞气被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天地间的清气猛然灌入,以肖衍为中心掀起一阵狂风,飞快地灌向四围。众人这次没有慌乱,而是近乎贪婪地大口大口呼吸着这堪称久违的、没有丝毫窒闷的清气。   五色光华柔和地缠绕在一起,飞快地上升,直冲云霄,点点光芒如万千萤火,温柔地四散入饱受煞气摧残的绵延山脉。   远在灵山的巫凡浑身一震,然而这次用不着她预示,所有人都在视野开阔处,惊讶无比地望着本该是煞气最浓处散出的、无与伦比的清气。   长年不见天日的密室猛然打开,身材高大却快瘦成骷髅的长袍男人飞快地走出,这回他连对容貌遮遮掩掩的时间都没了,不过扫一眼那极强的灵光,就立刻失态地吼道:“快!传讯让那帮蠢货停下七星连珠阵,快——”   “钟山玉……钟山玉……终于又现世了,真是天不亡我……来人,快来人!去,这次必须弄清楚在谁手上!无论用什么法子,给我找出来!”   临时“遵照即大巫指令撤退”的巫咸国大部人马,半途中纷纷抬头看那灵光万点,近距离被煞气压抑许久的他们只觉天地间都清爽了许多,几乎以为是传说中的神迹终于再现。巫咸国大部分人对神的信仰本就不是其他国度可比的,一时间竟有人激动无比地半道跪了下来,眼含热泪地不停比划着最古老的感谢神明的手势。   感谢诸神,到底不曾抛弃这时间。   只有巫相头一次控制不住地变了脸色,顾不得越来越多跪倒的巫者,一开始近乎惊恐地看着那暴起的灵光,脸都扭曲了一瞬,待分辨出了那是什么,又变成了狂喜。   他几乎想要不管不顾地带着心腹狂奔如羭次山,将那绝世的宝贝抢到手上再说,随即又想到前头借刀杀人的计划,神色一变再变,这回彻底顾不上暴露不暴露了,飞快地消失在了原地。   然而巫相慢了一步,等赶到时山,正好看到偷偷带人绕回时山的巫远奋力将最后一块灵石推入了既定位置,他显然不知道那五色灵光代表着什么,神色有些惊恐,看到巫相时又一脸惊讶:“巫相大人,您怎么来……”   “混账——”巫相激动得浑身发抖,手脚都配合不协调了,速度却依然极快,打着跌扑了上去,拼命地想要扒开那灵石,却哪里来得及?   七点星芒亮起,瞬间连成一线,然后光芒暴涨,如一把尖刀绞入了羭次山。这七星连珠阵又叫“七星连诛阵”“七星绝杀阵”,威力不似五行化煞阵那么柔和,顷刻间又是一番风云变色。   巫远惊疑不定地看着巫相如丧考妣的神情,迟疑地唤道:“巫相大人……?”   “去死吧蠢货!”巫相眼中全是血丝,忽然失态地回身一拳,狠狠地砸向了巫远的面门,“完了……全完了……”   他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巫远不明所以,爬起来后捂着脸有些愤怒地想要跟上去讨个说法,却发现有一道幽光一闪,将他锢在了一条细细的线内:“……这是?”   巫远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草包,一看那细线向远处蔓延开来,隐隐正是沿着七星连珠阵展开的,哪里不明白的?再看愤怒得要命还是飞快撤开的巫相,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你——你卑鄙——”   他虽然总是心心念念算计别人,这会儿被人摆了一通,却也是极难接受的。巫远开始徒劳地挣扎起来,一边怒骂一边试图攻击那道看起来极不起眼的细线,却哪里撼动得了半分?很快就感到体内所有的灵气都被抽空,委顿在地,不过片刻,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巫相这会儿也顾不上得意了,一脸惨淡地看着羭次山的方向,喃喃道:“本想着用你祭阵,又避免了跟那老不死的即解释,又可以让阵法启动更快,谁知……天意吧……”   谁知道他们心心念念找了那么久的钟山玉就在其中?   七星连珠阵一启,所过之处寸草不留,连鼓与钦这样的远古神祇的神魂都可能撕为碎片,钟山玉再厉害,也不过是一块灵石,能有几分留下来的可能?   山外有人欢喜有人愁,挣扎在羭次山中的人却是苦不堪言。刚刚稳定了片刻,整座山又开始翻江倒海,夏公主刚把倒数第二块灵石嵌入相应位置,几面山崖就那么毫无预兆地崩裂在眼前,一时间狼狈不堪。   本来没一会儿就该耗尽的五行化煞阵在钟山玉灵气的支持下,依旧未散,七星连珠阵气势汹汹,先是轰然撞上了聚煞阵,余波又扫上了五行化煞阵。   羭次山被搅和了一遍又一遍,聚煞阵愈发松动,一个照面就被撕裂了几处,又一个来回后,几乎分崩离析。焦头烂额的鼓忽然停了下来,看着逐渐收拢的大阵,再看看神智全失、痛苦不堪中依然想要吞噬自己的钦,又看了一眼互相扶持着想要离开的大部队。   眼中渐渐地浮起了疯狂:“想要就这么走了?想得容易……”   整只鸟一点点膨胀开来,在崩溃边缘的化煞阵似有感应,忽然整个裂了开来。满山弥漫的煞气整个一收,忽然拧为两股,一股灌入鼓的身体中,一股将钦裹了起来。饕餮燃起的火一下子被扑灭了,钦安静了下来,看看身形愈发膨胀的鼓,歪了歪脑袋,竟然没有立刻发动攻击。   “就算要神魂俱灭,我们也先把胆敢打我们主意的、欺到我们头上人通通赶尽杀绝再说。”鼓微微侧头,对着钦说话的语气堪称温柔。   钦眼中略有一丝迷茫,但他正自虚弱,这会儿只能完全服从这个把煞气管给他的家伙。   七星连珠阵的光芒再次扫来,这次没了聚煞阵,几乎畅通无阻,半片山都被夷为平地,又直直地撞上了五行化煞阵。肖衍浑身一震,七窍都微微渗出血来,饕餮长吼一声,硬是在这种情况下化为了原型,一边护着人,一边试图以妖力封住钟山玉的灵气。   然而他与钦一战受创,反而流转的五色帮他拔出了所有煞气,根本压不住对方。   两阵很快再次剧烈冲突,肖衍又是浑身一震,这回整个人都醒了过来。喘了口气,眼神刚有了焦点,就看到鼓与钦一道包抄了过来。饕餮忧急之下,暴躁无比地应战,双方都带着属于自己的惊痛,带了点不顾一切的味道。   七星连珠阵再次横扫时,五行化煞阵终于撑不住,彻底地崩溃了,与钟山玉的联系彻底断开。肖衍不必在被两阵对抗的能力所伤,山上的所有人却受到了更肆无忌惮的冲击。   漫天的杀气如无数钢刀,并不比之前聚煞阵好受多少。整个队伍东倒西歪,灵石撑着的小阵彻底垮掉。饕餮身上新添了无数伤口,鼓与钦仗着煞气一再愈合。   大阵浩浩荡荡地扫来,如同一把巨大的刀子,即将落到所有人头上。   夏公主整个人差点被甩出去,以长剑刺入山石,牢牢地握住剑柄不放。虎口撕裂,整条胳膊几乎失去知觉。她将浑身的防御卸下,所有的能力全都聚集在左臂,将最后一块灵石远远掷了出去。   钦缠住饕餮,鼓几次变动身法,终于出现在了饕餮背后,一瞬间竟然化为了半透明的人形,嘴角带着狞笑,双手结了一个复杂的手印,一齐拍向饕餮后心。这一下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量,再化为鸟身时,整只鸟缩小到了原来的一半。   毁天灭地般的煞气逼人而来,饕餮却始终被钦缠住脱不开身。   肖衍呼吸又困难起来,心里却绷到了极限。铺天盖地的黑色在他眼中一点点放大,拉近——   所有人都惊叫出声。   最后一枚灵石准确地掷到了相应位置,一条长龙般的轨迹,顺着夏公主等人艰难走来的路亮起。   青龙出水阵。正是夏公主陷入绝境中,始终等不来救兵时,唯一的希望。也是当初明明看出了巫相等人打得小算盘,饕餮和肖衍依然没有想别的法子,匆匆进入羭次山的原因之一。   巨大的青龙昂起头,将将与横扫而过的七星连珠阵光芒最盛处错开,从绝杀阵中撕开了一道口子。   夏公主一行全在阵中,饕餮却还被缠着不能脱身,鼓释放出的煞气已逼到了他后心,近乎能感觉到后背血肉模糊,温热的液体四溅而出。   “公主,青龙阵快垮了。”有人喊道。他们带的灵石一路消耗,能撑起威力这么大的阵已是勉强,这生机是真正的“一线”。   “你们先出去。”夏公主沉声道,目光没有离开饕餮和肖衍那头。   焦急的副将们默默地站到了她身边,其他慌乱的人群忽然也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落到了饕餮和肖衍身上。   饕餮一咬牙,转身要将肖衍抛入阵中。肖衍胳膊死死环着他的脖子,怎么都扒不下来。   “我跟你在一起。”肖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他穿越而来,本就孑然一身,所有的牵挂,不过是死死抱住的一人而已。他两世头一回恋爱,却比所有人都惊心动魄,能这么轰轰烈烈地死在一起,也称得上浪漫。   饕餮微微低头,巨大的眸子安静地看着他,里头满是动容。他似乎想做出一点表情,但不知是剧痛还是其他,几乎做不到,忽然仰天发出一声雄浑悠长的吼叫,再顾不得什么钦的纠缠,鼓的全力一击,化为人形跃过半空,想要双双跃入青龙出水阵。   羽衣军全部人的灵气集结在一起,没入鼓的煞气中。   七星连珠阵再次扫来,要将所有人化为齑粉。   所有的力量冲击在一起,被黑暗吞没的刹那,肖衍身上五色光芒暴涨而起,比方才更盛,几乎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鼓和钦惊惧地后退,几乎被那一瞬间的光打散好不容易凝聚起的身体。   七星连珠阵整个一滞,饕餮越过两阵间仅存的一道缝隙,夏公主等人惊喜若狂,七手八脚地接住二人。   青龙腾空而起,冲入云霄。   七星连珠阵想要拦腰截断,却无端又是一滞,只堪堪截下了偷偷揪住青龙尾巴的鼓与钦。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远在羭次山外,小秃激动地拍着翅膀。   “呼……好了好了,好险好险。”智拍拍胸口,长出一口气,看着暗卫在小秃蹦跶的地方摆好灵石,又眯起眼睛看一行人逃出生天。   不远处,另有一块灵石微微发着光。就是这两块灵石,将七星连珠阵的威力稍稍削减了一点,也给羭次山的人,争得了最关键的一线,青龙出水阵没有半途腰斩。   智拍拍小秃的脑门:“好样的!”   他们倒没预料到钟山玉会发挥作用,只是小秃这家伙,最贪灵气,七星连珠阵这么强的灵气,这家伙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分一杯羹?饕餮看它有几分本事,抱着多一重保障的态度,急匆匆地交代了大致位置就进山前,又加了一句:“到时候,也许可以听着秃毛鸡的。”   当时小秃特别不忿地拍着翅膀一通“啾啾”,大概的意思是:你才秃毛鸡,你全家都是秃毛鸡!人家明明长了毛!   只不过没人听得懂罢了。 第108章 番外1   鼓第一次见到钦, 是在峚山脚下。   当时他被一群狐朋狗友簇拥着, 正打算找个地方寻乐子, 刚商量着要不要抓点厉害的妖兽养着玩, 拐过几个弯, 就看到一个青年。身材修长, 面容俊秀,更难得的是周身温雅的气质, 平和简淡,让人一见就容易心生好感。   只是——   鼓撇撇嘴角, 颇不感冒。   他是钟山神之子, 平日里高来高去的神明见得多了,最不缺的就是雷厉风行揍起人来毫不手软的,背着手仰着脑袋神龙见首不见尾故作神秘的,以及这种看起来温文尔雅的。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每次看到自己时, 不是吹胡子瞪眼捋袖子,就算客气疏离地一笑,浑身上下从里到外连骨头缝里都透着“看不上眼”四个字。   因为他是钟山神之子, 却没有钟山神之子该有的样子,天天寻思着吃喝玩乐, 十足的不思进取。总是纠结了一帮同样不长进的混世魔王,呼朋引伴招摇过市的模样, 简直让人眼睛疼。   偏偏他天赋还相当不错, 许多人那叫一个痛心疾首捶胸顿足恨铁不成钢——好像他们熟到这个程度了一样。   鼓是个由着性子来的人, 当即下巴一仰, 甩着膀子更加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打定主意要碍一碍这青年的眼。走近时又随意扫了眼,却发现这青年又有些不大一样。   气质相当出众,很有几分上神的模样,气息却并不强悍,甚是可以说相当微弱,穿着也堪称寒碜,周身上下竟没有一件拿得出手的灵宝。   他在跟峚山脚下看门的小神说话,客客气气的。那向来看人下菜碟的小神没怎么搭理他,一脸不耐烦地把目光斜斜岔开,忽看到了鼓一行人,顿时把脸笑成了一朵花:“哎哟,鼓大人,您这是去哪儿呀?”   “转转。”鼓面朝那小神点点头,又冲着钦那边微微抬了抬下巴,动作颇不客气,“你这儿干吗呢?”   “嗨,不知那个犄角旮旯来的小山神,跟我求玉膏来着。七七八八地说了一大通,什么山头上的活物实在缺灵气之类的,我说没有,他还死缠烂打……大人您给评评这理,这玉膏可是宴请天地鬼神的,能这么轻易给出去吗?”那小神头一次跟鼓搭上话,颇有些受宠若惊,当即手舞足蹈滔滔不绝起来,比划间却更显得嘴脸刻薄,说着说着还不耐烦地驱赶那青年,“你就死心吧,别杵这儿碍事!”   钦也不生气,微微往后退了两步,还侧了侧身,特地将鼓的去路让开了一些。又好声好气地说了几句什么,不外乎希望那小神通融一点,算是为生灵造化着想之类,却也不卑不亢,温和而不低三下四。   倒让鼓稍稍高看了一眼。   虽然不喜欢这家伙的气质,但相比之下,他更看不上那小神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模样,于是摆手打断了后者继续来劲:“得了得了,人大老远好不容易赶来一趟,听意思还是为辖地的安宁,你就均一点给他吧。”   其实这小神能支配的,哪里是什么真正的玉膏,不过是玉膏产处附近的泉水,日夜被灵气温养着,变得粘稠了一些而已。只是按这人说的,有两只厉害的凶兽打架破坏了他所在的山里,取点灵泉也够了。   小神所有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涨红了脸,到底不敢拒绝鼓,吭哧吭哧地上山去取了。   钦也没料到这个发展,一瞬间有种山重水复柳暗花明之感,眼睛都亮了,嘴角微微勾起,内心的惊喜遮不住地表露出来,感激无比地冲着鼓道谢。   鼓被他温温润润的笑容晃得有点眼花,梗着脖子带着一帮人逃也似地就大步走过去了,胡乱摆摆手:“多大点事儿呀,歪歪唧唧的。”   再次见到钦,是他找到了钟山脚下,带了两头羬羊,一串鹌鹑似的毛色却鲜艳不少的鸟儿,表示自己所在的羭次山情况好多了,多谢他当日帮忙。   鼓有些意外:“亏你倒是能找到这儿来。”   钦笑笑:“我去峚山脚下问了问。”   鼓知道那小神惯爱对看不上的人冷嘲热讽,便没问这过程多难,有些玩味地看着钦:“哦?那你倒是有心了。”   他认定了钦还有事相求,倒也不甚在意,那些跟着他整天进进出出的,哪个不是有求于他?   没想到这人还真是单纯来送东西的,送完了谢礼,压根也不套近乎,稍稍夸赞了两句钟山好啊风景真棒啊不愧是灵山啊之类的,直接告辞了。   鼓手边摆着一堆不起眼的“土特产”,有些傻眼。   钦大约自认还清了人情,之后再没出现过。不周山峚山钟山昆仑山玉山那一长列,都是上神的地盘,普通一个小神仙,在他们眼中跟刚修炼成型的小妖兽没啥区别。   高攀不起的。也没这个必要。   鼓继续他胡天胡地的“神二代”生涯,自然也把这个只有两面之缘的青年抛到了脑后。   直到过了半年多,鼓有一次穷极无聊在西边的山上瞎转,一不留神跑到了个相当偏僻的地方——当然,这偏僻是对他而言的。这是诸神的时代,有厉害神明出没的地方,能带动一片繁华。   恰逢天气转阴,浓云密布,地上又薄雾四起,竟是……迷路了。夏天的雨说来就来,鼓一边低咒倒霉,一边掐着避水诀寻个地方遮挡会儿,一头冲进一个山洞,就看到里头有个人。   青年有些惊愕地回头,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笑容:“是你?”   洞外大雨倾盆,洞内钦给鼓烤了一头带红胡子的羊,手艺相当不错,一点膻味都没有。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聊天,鼓大口大口地撕着羊肉,觉得跟着人相处还挺舒服。   然后他就顺理成章地收了个小弟——他自己认为的——钦总是温温和和,被他拉着到处跑。他跟一群狐朋狗友瞎胡闹,钦就在一边看着笑笑,遇到感兴趣的又不出格的,眼睛就会亮一些,小心地上去试试。   时间一久,鼓发现这人真的脾气特好,做事有条理,特别自律,却跟那些爱叨叨的上神不一样,从不对别人做什么指手画脚。并不是迎合人,偶尔觉得他做得过了,会规劝两句,甚至会生个气,却还是会耐着性子跟他讲道理。   鼓不耐烦听大道理,钦也不多说,急了才分辩一两句。偏偏特别切中要害,鼓想来想去反驳不了,只能自个儿生闷气。   虽然偶尔暴脾气上来会气呼呼地直瞪眼,但鼓心里头清楚,钦跟其他神明不一样:他打心眼里不觉得自己不务正业有什么不对的,也不像其他跟自己混的一样想要借个名头狐假虎威。   渐渐地,鼓开始学着收敛点自己的脾气,开始跟一些太混账的狐朋狗友断了,甚至想要做点什么事——钦把他那什么羭次山管得很好,自己总不能被比下去吧?   连他那长年不知忙些什么的父亲都注意到了儿子的不对劲,难得问了他一句,是不是吃错药了?   鼓不自在地偏开头:“您眼中,我就这么不可救药么?”   钟山神翻了个白眼:“那还用说吗?”   鼓也跟着翻了个白眼,却忽而想到他曾经问钦:“你不觉得我顽劣不堪么?”   钦愣了一下,有些诧异:“怎么会?”   鼓仰脸望天:“他们都这么说。”   钦笑了起来,笑容温和而包容,声音也温和而包容:“你不过是对太多东西好奇,又没想好要做什么,于是都想试一试罢了。除了偶尔把握不好分寸,其他时候都挺好的,待人赤诚,坦坦荡荡。”   鼓心里有点美滋滋,口上却不满:“什么叫把握不好分寸?我这叫不拘小节。”   钦笑着摇摇头:“你啊……算了,反正现在也不惹什么大乱子,慢慢来就行。”   很久很久以后,鼓都会反复想起钦当时说话的神情、语气,当时不过是谁也没放在心上的一句玩笑话,孰料,一语成谶。   只是……鼓想,如果时光可以重来,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只是会更克制着自己的脾气些罢了。   遇到钦,他遇到了漫长生命中第一个真正的朋友,他们一起走遍了西边的山山水水,他撺掇钦去更远的地方,钦为着费心搭理的羭次山犹豫不定。他便漫无边际地说着说着远方有这样那样东西,听得土包子钦双眼亮亮,又一脸纠结。   那好笑的模样,看得鼓心里偷偷乐,乐着乐着,就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所谓怦然心动。 第109章 番外2   平日里不自觉的亲近, 看到对方就发自内心的欢喜, 人群中视线不知不觉的追随, 几日不见就忍不住想去羭次山转转的抓心挠肝……所有的一切, 瞬间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心跳从未如此清晰而鲜明, 似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声音扑通扑通地回荡在耳边,大到吓人。鼓一时欣喜, 一时无措,抬手按了按心口处, 又抬眼看了看钦温润如画的侧脸, 几乎有种“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感。   所有朦胧的好感,在意识到自己心意的刹那,喷薄而出,再也掩藏不住。   鼓一直就是个率性而为的行动派, 想明白了,自然不再迟疑。自此以后,更是挖空心思, 恨不能时时刻刻与钦黏在一起。   他头一次那么在意一个人,倒难得起了几分患得患失的心情, 怕太过突然吓跑了钦,每每找他出来, 都不得不带上几个蹭亮的电灯泡, 然后夹在中间半是欢喜半是郁卒。   也有那自认最有意思的去处, 是坚决不愿带上旁人的。便假装临时起意, 大大咧咧地一勾钦的脖子,硬是拖着人上路了。   钦总是半好笑半无奈,只当他玩心重:“你啊,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鼓斜斜地挑起一边眉毛:“那又如何?神明最不缺的便是时间,不找些有趣的事来消磨,可不得闷死?”   “歪理。”钦摇摇头,“山川大泽,莫不有灵,既受供养,惠泽万物便是分内之事。你若嫌镇日无聊,不如多关心关心那钟山上的生灵……”   鼓默默地吸一口气,开启“左耳进右耳出”大法。钦什么都好,就是这性子有些认死理,不熟时还好,不多话,现在真把他当好友了,一不留神便会来个“忠言逆耳”,而且有理有据,要求不高,绝不过分,让鼓想拒绝都难。   真是甜蜜的小苦恼。   那段时间里,他们看过崇吾山脚大片大片的蛮蛮鸟比翼双飞,尝过昆仑山下甘甜如李的沙棠,仰望过不周山高耸入云的天柱,惊叹过白帝少昊铺满整个东方的红霞。   外出时曾遇上倾盆暴雨久久不停,鼓冲入雨中解决了大批作怪的胜遇鸟;夜行时看到过点点讹火,鬼气森森,上前查看却是毕方鸟在夜间觅食;有大而绚烂的三青鸟为西王母觅食,有天狗在月圆时榴榴而叫……   钦出门少,看什么都新鲜,到哪里都眼睛亮亮。鼓早已到处游遍,这会儿只想看着钦一人。   一日行至西海,恰逢日暮。落日西沉,红彤彤地悬于海面,似乎连万顷波涛也要跟着燃烧起来。神蓐收布下的漫天晚霞瞬息万变,开阔壮丽,与山间夕阳完全是另一番风情。惊叹之下,便在海边小驻,看些奇异生物,饶有趣味。   夜里天高气清,星河璀璨,二人枕石而眠,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忽听海面有巨大声响。坐起身望去,只见黑沉沉的西海无风自动,波浪滔天。   一条无比巨大的鱼浮出海面,苍纹白首,嘴如鸟喙,赤红色,竟还带着鸟翼。巨大的双翅展开,拍击水面,竟然将那无比庞大的身躯一并带离了水中,直冲云霄。   钦不识那是何物,鼓一愣之下,却是有些惊喜:都说文鳐鱼“常行西海,游于东海,以夜飞”,却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当即拉起钦,纵身跃到了大鱼背上,两人随那圆头圆脑身躯庞大的鱼越升越高,身周是云气浩荡,头顶是绚烂星河,底下山川大泽点点篝火飞快地后退。   鼓心中有些激荡,忍不住习惯性地再次偷眼看钦,却看到对方也在看他,倒把自己吓了一跳。   钦清楚地看到他向后一个趔趄,眼中的笑意更浓了些。这笑容与往常不太一样,看得鼓有些口干舌燥。   “怎么了?”钦不动声色。   “没,没什么……”咕咚,鼓吞了口口水。   钦却没有如往常一样一笑而过,反而上前了一步,凑到他面前,状似仔细看他的表情:“真没事?”   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鼓头脑中轰地一下,如有烟花炸开,整个人忙不迭地后退,像一只炸毛的动物:“喂喂喂,有话好好说,靠这么近干吗?”   钦退后一步,略略偏头,耳尖也微微有点红,声音努力不在意:“好啊,我离远点就是了,有话好好说……哈,有话不好好说的是某人吧?”   正为他的退开失落不已,恨不能拿拳头砸两下自己脑袋的鼓呆住了。看两眼钦,再看两眼,人高马大的一只看起来有点傻。   钦无奈扶额,觉得自己大概眼神有问题,竟然这样都觉得对方坦率得可爱。他转身想走到前头去看看,鼓却骤然发出一声大叫,扑上来直接从后头搂住了他。   钦:“……”这家伙一定不知道自己有多沉。   鼓张张嘴,又张张嘴,什么话都想不起来了,干脆利落地凑过去,在钦脸上啃了一口。又觉得不过瘾,直接冲那两片薄唇亲了下去。   这家伙也忒自信,也不想想万一会错了意,对方恐怕得气得老死不相往来。   文鳐鱼缓缓挥动着翅膀,巨大的鱼尾在空中有节奏地左右摇摆,长长的尾尖近乎半透明,模糊地映出朦胧的星子。漫天的星光温柔坠落,整个夜色美到不可思议。   鼓腻着钦不肯放,推也推不开,时不时地亲亲舔舔,跟个大狗狗一样。钦脸上有些发热,听到鼓含糊地问他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心思的,又有些好笑:“你当你自己掩饰得很好么?一次两次看不出来,那么多次,哪儿可能是巧合?”   鼓睁大眼睛:“……所以你就一直看我拉着你跑?”   “我以为你的性子,没几天就沉不住气了,哪想到!”钦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没料到。   鼓看着他眼底越来越浓的笑意,莫名觉得牙根有些痒痒,一口叼住了他的耳垂,磨了磨牙,声音恶狠狠:“那你到底怎么想的?”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不接受拒绝。”   钦终于笑出来,反身抱了抱鼓。怎么可能不喜欢呢?这个人就像一团火,永远都熊熊燃烧着,永远都能给漫长的神灵生涯带来不一样的惊喜,与他的内敛截然不同,却吸引着他不断沦陷。   跟他在一起,自己看到了截然不同的风景,如此美丽壮阔。   文鳐鱼飞越深蓝色的夜空,巨大无比的身躯摆动间,带着音乐般的韵律。   两人并肩回到钟山附近,满面春风的鼓却遇上了一个不长眼的。原本跟着他混的不少酒肉朋友,并不是真的都跟他一样胡天胡地任性而为,不过是有求于他逢场作戏罢了。鼓这阵子的不对劲,便落在了那有心揣摩之人眼中。   有人准确地看出了他不对劲的缘由,却没有看出他的认真程度,嘿嘿笑着塞给他一个玉瓶,一脸“男人都懂”的表情:“只要用了这个,不论多么不苟言笑清心寡欲的,保管都能哭着缠上来。”   一面说,一面还极其露骨地冲着钦那头挤眉弄眼。在他们眼中,鼓这么一个横行霸道的主儿,怎么可能真对一个偏远地的小山神动心?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吃到嘴了,兴趣也就淡了。   鼓不明所以下仔细一看玉瓶,勃然大怒。他早知有这类只图自身欢愉不顾对方死活的药,却从来都看不上眼,更别说对那放在心尖尖上的人用。以往也只隐约听人说这人心术不正,爱行些无底线之事,这却是头一遭见到。   而且直接踩中了他的雷区。   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中劈手狠狠将玉瓶摔在了地上:“滚,从此钟山脚下不欢迎你这等心术不正之人!”   这么一闹腾,鼓看以往那些狐朋狗友也觉得不像话了,渐渐地,几乎都断了往来。一时间,倒有那么点洗心革面的意思。钦依旧打理羭次山,鼓这儿捣鼓两下,那里搭把手,虽然不过是守着自家爱人时随手打发时间,却也像模像样。   那是两人生命中,最平静美好的时光。   谁也没料到,被鼓随手打发了的一群跟班中,会有人怨愤如此之重。他们把所有的一切归结到了钦的身上,认为都是他挑拨离间,才有了他们被驱逐的结果。往日狐假虎威,在周遭能吆五喝六,现在到哪儿都频遭白眼备受冷落,这之间的落差,简直不能忍受。   蛰伏许久后,在一个鼓单独外出的日子里,一群人同时袭击了法力并不高强的钦。钦毫无防备,重伤濒死。   兴冲冲回来的鼓只看到了触目惊心的一滩滩血迹。   他甚至来不及惊怒,更来不及追究是谁下的手,颤抖着用尽了手边所有的天材地宝,仍不见钦恢复如初后,直接找上了怀揣钟山玉的葆江。   钦略略恢复神智,就听钟山上几个小童忧心忡忡,正在小声讨论少主这一去会不会惹下大祸。   钦震惊着急之下拖着重伤的身躯想去阻止,却被性烈如火的葆江以为是鼓找来的帮手,冷笑一声返身一击:“找死——”   劲风呼啸而来,杀气漫天,钦根本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要被绞杀当场。鼓目龇欲裂,不顾一切地出了手。   一阵血雨过后,原本只想夺玉的一场争斗,彻底变成了你死我活。   一切再无可挽回。   神的躯体也是会死亡的,但他们的神智还可以保持许久。无边无际的冰冷阴暗中,鼓感到钦冰冷的一点元神蹭了蹭他:“鼓,你后悔认识我吗?”   鼓回蹭了一下:“怎么可能?我最开心的事,就是遇到了你。”   钦微微动了动:“我也是呢……”   只是,不甘心啊……还没来得及并肩看遍花开花落,还没感受够彼此温暖的身躯,一切怎么就结束了呢?神灵的生命漫长而寂寞,那满心欢喜的时光,却如流星一闪,刚开始就结束了。   若干日夜后,两只飞鸟从他们相拥死去的地方张开双翅,头一个就找那些袭击钦的人报了仇。   煞物过处,死气密布,人间瘟疫四起,万民恐慌。黄帝取钟山玉镇煞,又将两只飞鸟镇在了钟山。   这一回,他们有些受不住了。   鼓感到身体越来越冷,体内叫嚣的怪兽渐渐地势弱了下去,连带着他的元神也渐渐没了知觉。叫两声钦,他已经无法回应了。   鼓艰难地把刚化煞时取得的一枚灵玉塞了过去:“钦……钦……要坚持下去啊……我们一定可以,重见天日的……”   迷迷糊糊中,寒冷彻骨。鼓愤懑地原地挣扎着,想要带着钦闯出去,却始终逃不出那牢牢的禁锢。   比身体的逐渐虚弱更可怕的,是神智在一点一点地流失。原本还倔强不已的鼓忽然有些恐慌:据说煞物是会彻底迷失了神智的,难道说,自己会把钦都给忘了?   他撑了撑翅膀,又被钟山玉配合着封印持续发出的灵光镇住,狼狈地趴在了地上。扑腾着挪到了钦旁边,感觉到身体在逐渐消散,苦笑着用一边翅膀盖住了钦。   迷迷糊糊中,有人把一枚小小的灵玉塞到了他口中。   鼓缓和了一点,又把灵玉塞了过去。   不知多久后,灵玉又塞了回来……   就这样不知持续了多少年,终于有一天,鼓彻底失去了力气,塞不回去了。对方显然也是竭尽全力,尖尖长长的鸟喙耷拉在他脑袋边,再也挪不动了。   从始至终,钦都是那个温和而包容的钦,最后一刻也愿意把生机留给他的钦。   钦……鼓脑子里闪过这个名字,然后就一片空白,连“你怎么样了”这样的话都再也闪现不出来,只余一股说不出的焦灼和痛楚,萦绕心头,让他想要仰天长啸一声,或者伏地痛哭一场。   又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的封印轰然碎裂,他们见到了久违的阳光,耀目到刺眼。   鼓略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反应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最重要的事,慌忙转过头,就看到了一只眼中毫无波动的飞鸟。   一盆冰水兜头而下,他神智犹存,一时间却完全无法思考,内心的怪物无限地膨胀,叫嚣着要生气,要杀戮,鼓却毫无波动,一点也不想反抗这股属于煞物的欲望。   他的钦,没有了。   所谓物是人非,所谓沧海桑田。   这个时代,诸神寂灭,人类前所未有地活跃起来,他们两只不知被封印了多少年的煞物,已成了古早的传说。   在传说中,钦与钟山神之子鼓贪得无厌,杀葆江于昆仑山之阳,又被黄帝所杀。钦化为大鹗,鼓化为鵕鸟。   寥寥数语,与当初的事完全不同。然而鼓完全不想多说什么,钦忘了他,那他还需要在乎什么呢? 第110章 北山   耀眼的一线灵光如同一条盘曲的青龙, 须爪依稀可辨, 奋而昂首, 威风凛凛地撕开天罗地网, 一路向北疾驰。肖衍一行都累掉了半条命, 晕晕乎乎间只觉得天旋地转, 依稀看到底下的景物飞快地倒退,还迎头冲散了一群密密麻麻的灭蒙鸟。   为首一只灭蒙鸟个头格外大, 性子也凶悍,差点一头扎入阵中, 脑袋距离肖衍极近, 两眼瞪得跟铜铃似的。被弹开后在空中翻腾了几下,比其他鸟儿更快调整过来,不依不饶地想要追上来,却被青龙远远甩在了后头。   西边多少年没有过这大阵仗了, 不论是聚煞阵还是七星连珠阵都威力极大,中间又夹了五行化煞和青龙出水,又被智等人带着小秃破了个缺口, 一切都乱了套。天地间全是狂暴的气流,青龙飞不多远, 很快后继无力,瞬间暗淡下来。   狂风从四面冲击而来, 很快将一行人打散。众人都身在半空, 此时无依无凭, 只能奋力伸手, 试图将彼此联结在一起。   肖衍身上灵光未散,意识也还没全然回归,一切都跟梦里似地沉沉浮浮,呼啸的风声中有一点轻微的噼嘙声在耳边响起,身体似乎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整个视野都变了不少。然而没等他来得及检查一下自己,与他抱在一起的饕餮发生了更大的变化。   这一战饕餮出力极多,消耗太大,体内还有未散的煞气缠着,撑到这会儿见危机暂时解除,心头稍松,便陷入了休眠中。他有些无法自控,身形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一会儿因着之前悍勇搏斗的狠劲未散尽而飞速膨胀成原型,一会儿又因为消耗过多需要回复而变成幼崽状态,偶尔神智微微回笼,还会变成人形抱一把肖衍。半空中的其他人实在适应不了这剧烈的变化,捞了个空,一脸崩溃地看着他们被越卷越远。   所有的人声都飞快远去,肖衍死死地扒着饕餮不松手,眼睛半睁不睁,什么都看不清楚,耳边只剩风声呜呜,身体在飞速下坠,有点担心两人一起摔成肉饼,只能拼命地想用意念控制住风。   九尾狐天生就是操纵风的高手,他们能清晰地感知风的轨迹并轻易改变它们,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肖衍心里着急,头脑中倒是愈发清晰了一些,老头儿给的功法一点点转了起来,平日里操纵风的感觉一点点回归。   快一点,再快一点,把两人托起来,不要掉下去……   渐渐地,两人下落的趋势似乎止住了,风一层一层地将两人裹住,肖衍寻思着怎么着也得跟大部队汇合吧?干脆操纵着风向着方才与夏公主他们失散的方向飞了过去。   他现在也累得很,找到了自己人,一定要不管不顾地倒头睡一觉……   肖衍意识游离,对周遭的感应都模模糊糊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半空中造成了多大的异象。   九尾狐本就是风的主宰,稍稍一动念,或大或小的风便应召而来。肖衍半昏迷中把握不好分寸,想着饕餮原型太过庞大,轻易托举不住,召唤时压根是竭尽全力。   再者,他没把钟山玉的作用估算在内。   说起来,对于钟山玉,肖衍始终没太多概念。除了智为他讲过一个上古神为此厮杀的故事,饕餮表示这东东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宝贝,小秃因为这个特别粘他被饕餮扔飞不知多少次,也就知道它是煞气的克星了。但化煞气的法子不算少,钟山玉不过格外灵验些,也不算独一份,肖衍便不自觉地低估了它。   真算起来,据说因为灵气实在太足,它还压制了肖衍的根骨,让他白长了那么多尾巴,能力上依旧是弱鸡,还只能在幼崽和人形间切换,传说中的九尾狐原型一次都没变身成功过。   但这次的情况不同。   鼓为了钦能恢复神智,布下的聚煞阵威力极强,铁了心要以西山无数生灵来献祭。巫咸国底子厚,加上有人别有心思,布阵也绝对是大手笔。在这样狂暴的能量冲击下,被五行化煞阵激发出来的钟山玉的灵气,也绝不是平时那么一星半点。   灵光久久不散,除了化入天地间,便是一遍遍冲刷肖衍的身体,这会儿忽然见他召唤风,自然而然也助了一臂之力。   落到地上后挣扎着聚集起来,准备循着钟山玉的灵光去寻二人的夏公主等人仰起脸,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一个巨大无比的、飞快盘旋的、还微微闪着五色灵光的风团,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   “公,公主……我们要在这时候过去吗?”一名副将结结巴巴地问道。   话音刚落,就见那巨大无比的风团“嗖——”地一下,冲着北边飞快地卷走了,速度之快,让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只剩一团灵光在天边若影若现。   如果不是看到那些紧赶慢赶追上来,却不幸被扫了个边边,大部分直接被撕成了碎片,小部分七零八落地掉到了地上的灭蒙鸟,他们大概会以为方才那巨大无比的风团只是个错觉。   于是“要现在过去吗”的疑问变成了:“我们要向北追吗?”   夏公主眨眨眼,再眨眨眼,看看天边那流星似的一点灵光,再看看倒霉的黑袍大巫们——唔,东倒西歪掉下来这些还是幸运的——果断地就地一坐:“调息,修整,天明后北走寻找他们。”   希望这过程中,那两只能冷静一下,现在这状态……啧,惹不起,惹不起。   整个队伍早已疲惫不堪,真是完全凭意志支撑到了现在,夏公主一下令,除了几个情况稍好的勉强清醒着放哨,其他人纷纷就地静坐休息起来。   灵山。   高大的人影专注地看着那消失在北边的光团,慢慢开口,声音却有一丝颤抖,完全掩饰不住其中的激动:“阿凡,你看到了吗?”   “大人,巫凡看到了。”瘦弱苍白的少女静静回答。   “钟山玉……钟山玉,果然名不虚传。”苍老的声音喃喃道,“大量的生气,大量的死气,再有钟山玉居中调和,长生哪里是问题?根本连成神都不在话下……阿凡,你赶紧看看,它们到底去了哪儿?”   说着,似乎觉得自己太迫切了,声音又缓和了几分:“放心,等拿到了钟山玉,为师一定能将你的身体治好。”   “是,多谢大人。”巫凡低下头,不疾不徐地摆弄起身前的蓍草来。   一股血腥气涌上喉头,又被她不动声色地压了下去,抿了抿嘴唇,脸上难得露出了几分涩意。她自幼体弱,原本压根没有几年寿命,被师父带上了灵山,又找人息心调养,才艰难地活到了今天。原本对这份好意无比感激,总觉得豁出命来也要报答,却因着知晓越多,越来越心惊。   虽然她从小在灵山长大,所接触的无非占卜之事,并不那么通晓人情,但也隐约知道,现在做的一切,都是有违天理的。更让她觉得可怕的,是原本觉得严肃中难掩慈爱的师父,竟有那么疯狂的另一面。   巫凡瘦弱的身体微微抖了一下,心底不由得有几分动摇起来:她所惦记的师恩,真的像她所以为的那么单纯吗?会不会……   高大而消瘦的人影没有注意到她一瞬间的纷繁思绪,有些不耐地催促:“看到了吗?”   “请容学生再看看。”巫凡头低得更深了一些,微微咳嗽了两声,“还……不确定。”   而在时山附近,小秃还惦记着终于又爆发了一回的钟山玉,拍着翅膀啾啾个不停。偏偏一行中的那只背上带角的黄毛小狐狸,阿黄,对七星连珠阵中引出来的灵气无比感兴趣,趴在周围死活不动。饕餮进山前留下一个小包裹,这会儿也动了动,老头儿智打开一看,却见一块上头带着花纹的灵石微微发着光,也凑到了阿黄旁边。   小秃愤愤地啾一声,表达了对它们目光短浅、没有更高追求的极度不满。   暗卫们本来急着要去找自家公主,但前头实在太乱,也只得暂时停下。老头儿还惦记着肖衍给他的小玉瓶,把里头那绿色的药液研究了个七七八八,这会儿看着阿黄身旁的灵石若有所思:“……哈,这俩小子,真了不得啊。”   小秃无人问津,悲愤地“啾”了一声,自暴自弃地也挤了过去。天色微微发白的时候,它身上的毛又浓密了不少,黑黑白白的一身纹路似乎隐隐有了些规律。阿黄被肖衍救回来后,一直精神就不太好,这会儿倒是活泼了很多,一身针毛蓬松,光泽耀眼。连那块包裹里滚动出来的灵石,上头的纹路也深刻了不少。   智把它打包回去,拍拍手:“得了,动身吧,那俩昨晚那么大动静,也不知落到哪儿去了。”   智等人动身时,夏公主一行随意寻了些吃食,也向着北面出发了。   旭日东升,光芒大盛。   而在北面,肖衍不知昏睡了多久醒来,发现自己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挂在一棵大树上。放眼所及全是高大无比的树木,自己的四肢卡在树杈间,肚皮悬空,稍稍一错眼,就被铺天盖地的大尾巴吓了一跳。   这回可不是小狐狸状态的长尾巴,而是实打实的又长又粗,七七八八地缠在树枝上,肖衍一看就相当头大——这得废多少工夫才能解下来啊?   忽又想起饕餮,整个一惊,连忙四下转头查看,只见一只大动物正在小心翼翼地接近某处。凝目看去,一堆枯叶间,一只小老虎被埋得只剩下一个脑袋。闭着眼睛,还没醒来。   肖衍情急之下努力挣扎,没想到看起来比手臂还粗的树枝一下子就被他挣断了,整个人腾地下落。他吓了一跳,又着急饕餮,冲着那大动物“嗷呜呜呜——”叫了一嗓子。   惊起飞鸟无数。那动物吓了一跳,回头见了鬼似地看着突然醒来的九尾狐,头也不回地跑了。 第111章 八尾   呜呜叫和手忙脚乱的挣扎没能挽回肖衍快速下坠的趋势, 扑通一声, 他四肢大张地落到了枯叶堆里。这一下落得急, 直接摊出了一个深深的大字型, 尘土飞扬, 一群个头小小的鸟儿受了惊, 呼啦啦展翅飞走了。   “嘶……”虽有些枯叶缓冲,摔得还是相当疼, 肖衍龇了龇牙,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眼前几颗金星转啊转。   试着催动妖力, 大概是前夜用得太过超标,内腑空空荡荡,动念间太阳穴还突突地跳,有些刺痛, 一丝风也没有召唤出来。   得,混得有够惨的。   几根羽毛晃晃悠悠地飘落,其中一根不偏不倚, 正好落在他鼻尖上。肖衍坐着喘口气的过程中转了转眼珠子,近乎对眼地看了看它, 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模样,终于后知后觉哪里不太对。   之前小狐狸形态时, 身上到处都是圆滚滚肉呼呼的, 圆滚滚的身段, 短短圆圆的四肢, 连大尾巴也是圆圆长长地竖着,只在靠近了尖尖才变细。身上覆着软软的绒毛,小风一吹,细细绒绒地就向两边分开。   但现在,他四肢修长,覆着银白色的服服帖帖的毛毛,微微泛着光泽,撑着手臂坐起来时,前肢看起来又细又长。身上看不清全貌,目测也是修长轻盈型,奇长的尾巴乱糟糟地堆在身后,中间混杂着树枝和树叶,看得肖衍一阵头疼。   歪着脑袋向后看看——这一动作不是为了卖萌,而是他的脸变得尖尖长长,不歪歪脑袋,某些角度很影响视线,以前只在网上看到过狗狗歪头杀原因的科普,完全没想到自己还有实践的一天——肖衍仔细数了数,好家伙,足足八条。   一时间倒有些小激动。   八条尾巴呀,离传说中的九尾只有一条尾巴的距离了!不知道等妖力恢复了,会是什么样的情形!肖衍小心脏腾腾跳了两下,觉得自己离穿越小说中酷帅狂霸拽、炫到没朋友、BOSS打着玩的主角只有一步之遥了。   哗啦啦……狐狸嘴刚刚往两边扯了扯,有些得意忘形间,一大堆枯黄的树叶混着尘土从头顶落了下来,糊了肖衍满身满脸:“啊……阿嚏——”   肖衍扑扑扑抖抖身上的毛,两只爪子捂着鼻子,眼泪朦胧——刚刚被尘土刺激的——地往上一看,就看到几条欢快地竖着抖啊抖的大尾巴,尾巴毛毛上还沾着些枯叶。   肖衍:“……”   没见过这么自己打自己脸的。   这么一闹腾,身上倒是恢复了些知觉。奇特的是,他精神不济,妖力也用空,身上倒是一点不疲累,意识能够逐渐支配身体后,只觉得浑身都是劲儿,也不知是钟山玉的效果,还是终于能化作原型的缘故。   到底挂心着饕餮,肖衍回想了一下刚刚在树上看到的方位,撑起身子想站起来。结果手上一用力,噗嗤一下,直接再次戳入了枯叶堆中,期间感觉凉凉的有层小阻碍,拔出来一看,爪子上头一截黑乎乎全是泥。   肖衍眨眨眼睛,小心地拨开树叶,就看到地面上两个深深的小洞:“……”   他刚刚明明只觉得碰到了一团烂泥浆,阻力小得可怜。   太阳逐渐升高,透过密密层层的林荫落下一个个光斑。而对密林中的肖衍来说,麻烦才刚刚开始。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需要重新学习怎样走路,以及怎样做每一个小动作。   前脚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一眨不眨,精神高度集中,又小心翼翼地放下。枯叶微微下陷一点,没有像踩进沼泽一样瞬间陷下去。肖衍刚刚松了口气,呼啦啦,又是一堆枯叶兜头甩落,还伴随着喀拉一声。   “……”僵硬地转过头,就看到几条晃来晃去的大尾巴,其中一条“不经意间”扫过一条胳膊粗细的树枝,直接就把它扫断下来了。   劲风当头而来,肖衍泪流满面地避开自己整出来的暗器,跳跃间一个不慎用力过猛,脑门通地撞在了一棵大树上,喀拉一声,大树晃了两晃,沉重地向旁边倒了倒。虽然有其他树木支撑着没有倒下去,但从那裂开的口子看,显然活不成了。   肖衍:“……”终于知道饕餮原型闷头跑一阵就撞塌一大片是什么感觉了,但那也得脚上控制得好力道才行。   就这么着,并不算长的一段距离,硬生生被他走出了跋山涉水的感觉,时不时就泥足深陷一番,总有种在沼泽地里挣扎求生的错觉。好不容易适应了一些,饕餮已近在眼前,肖衍一个失足,踩到了一条自己的尾巴,一个趔趄,整只狐狸直接向前栽了出去。   眼看小老虎露着一个小脑袋,一脸安静没有要醒过来的模样,肖衍大惊失色——以自己现在这剽悍的状态,会不会一头把他砸成肉饼?   为了避免把自家成亲没多久的爱人砸扁,酿成一桩人间惨剧,肖衍奋力探爪,凌空抱住了一条树干。然后毫无意外地激动之下用力过猛,噗嗤,树干上被他抓得惨不忍睹。   肖衍仰起尖尖的狐狸脸,一脸沧桑。炫酷之下的无奈,有谁能懂?   饕餮这次消耗得比和穷奇打架那次还严重,几次变换形态后终于陷入了休眠。但经过些时候,也稍稍恢复了一点知觉。本该赶紧醒过来找个地方修养,却因为熟悉的气息就在不远处,一直提不起警惕心来,便迷迷糊糊地又躺了许久。   结果左等右等,耳边窸窸窣窣不停有响动,间或还有喀拉声不断响起,都是肖衍以奇慢无比的速度在向他靠近,不由得睡梦中也满心疑惑。   等到肖衍的气息磨磨蹭蹭,终于挪到了自己身边,却始终停留在不远不近处,没有挨上自己,更别说蹭蹭抱抱什么的了,这实在是无比反常。等到耳边响起了窸窣声,有爪子开始在他身边刨啊刨,刨得还小心翼翼不干不脆,饕餮终于忍不住了,硬是让自己从休眠中醒过来,晃晃脑袋,睁开了眼睛。   然后就看到了一个硕大的、尖尖的狐狸脑袋,微微侧着,嘴还是张开的,离他脑袋不过几寸距离,似乎在考虑从哪儿下口最合适。   饕餮:“……”   如果不是那气息太熟悉,也没有感觉到任何杀意,他大概直接先下手为强了。虽然目前这状态不大能打架,但姿态还是要有的……   这疑似要咬掉他脑袋的大狐狸冷不丁见他一睁眼,愣了一下,紧接着狭长的狐狸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醒啦?感觉怎么样?要不要紧?”   熟悉的声音,关切的口吻,刚醒来的还有些晕乎的饕餮终于彻底放下了心防,刚要说话……   哗啦啦……又是一堆枯叶从天徐徐而落,夹杂着土疙瘩和新鲜的树枝。   饕餮微微抬眼,就看到八条长尾巴在上方晃啊晃。显然是相当高兴,这回没落下一条。   肖衍:“……”   他默默地伸爪,把脑袋埋在了两臂间,不想动弹了。   拖在地上脏兮兮,竖起来时不时地就缠在树枝上,一个用力就弄断一大片,有时候还会卷在一起解不开……这八条尾巴,简直坑爹哦。   终于知道为什么高阶妖兽还有个幼崽状态了,如果时时刻刻都是原型,不但祸害森林里的花花草草,还祸害自己,时不时要担心会被自己弄下来的树枝砸到脑门。   肖衍走上狐生巅峰的野心消得一干二净,只觉得没脸见人,两只尖尖的耳朵都耷拉了下来。   脑海里响起了一声轻笑,低低沉沉的。   肖衍恼羞成怒,唰地抬起头:“我警告你,要是敢嘲笑我……”   “你刚刚是在做什么?”饕餮看看他脏脏的爪子,又看看自己身周深深的几道刨过的痕迹。   肖衍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觉得如果没有满脸的毛毛,这会儿应该红透了,他哼唧一声,向旁边扬起尖尖的狐狸脸:“鉴于你现在太小只,我怕用爪子或用牙齿会直接把你弄死,只好勉为其难地把周围的树叶扒开了。”   就这样,他还小心翼翼地比划了半天,生怕一爪子下去,不小心就把枯叶堆里的小老虎身子弄没了半边。至于刨出来后,他还没想好怎么办,大概……小心点用鼻头拱一拱不会把它拱飞吧?   饕餮大概也猜出了前因后果,不由得相当好笑。他当然知道力量不断增强的过程中,需要一个适应过程,但肖衍这样子也太搞笑了,看看四周,简直灾难现场,简直像是直接从幼崽变成成兽似的。   想到这里,饕餮默了一下,想想肖衍身上的无数疑团,又是释然一笑。这家伙,本来就是天地间唯一的一只啊,出现什么情况都不意外。   肖衍意会错了饕餮的笑,低头恶狠狠状:“你敢笑话我?现在我可比你强,只要稍稍那么一爪子,你就可以飞到天边……啊啊啊啊……”   挥舞两只爪子示威时没掌握好平衡,直接向前头摔了个狗吃屎。   饕餮在他摇摇晃晃之际就知道不好,默默地往一边爬,终于在那一大团庞然大物倒下前,顺利地爬到了安全地带。   肖衍鼻尖砸在了地上,疼得差点没流下两行英雄泪。身后的大尾巴忿忿地一甩,扬起飞尘无数。   八条尾巴,真不是好长的呀。 第112章 传说   “人类有句话, 叫做‘战战兢兢, 如临深渊, 如履薄冰’, 简直是我现在状态的最佳写照!”肖衍一面嘟嘟囔囔, 一面如临大敌地抬脚, 落脚。   再看他身后走过的路,要么干干净净一个脚印都没有, 如风过杳无痕,要么就是大型灾难现场, 坑坑洼洼不忍直视。不知情的, 还以为林子里何时多了些大大小小的隐秘泥潭,要不怎么也不至于挣扎成这样吧?   地面惨不忍睹,造成这一切的肖衍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好端端一只白毛狐狸变成了灰色,鼻尖上还带着一个大大的泥印, 八条大尾巴无精打采地翘着,还不能高不能低,高了尾巴上的灰尘会刚好簌簌落在脑袋上, 低了直接成了个大拖把,一路保管拖起鸡零狗碎无数。   落叶尘土小树枝什么的也就算了, 肖衍看到林子边缘阳光充足处有一片低矮的小植物,长满了金色的种子, 全都带着苍耳般柔软的倒钩。若是大尾巴被这些东西粘上一片……嘶, 想想都酸爽。   忙不迭地绕了个弯。惹不起, 惹不起。   “都长出八条尾巴了, 走路却还不利索,我也是头一次见到,不容易,不容易。”肖衍脑袋上,扒着一只同样灰头土脸的小老虎,抖着圆圆的耳朵,凉凉地说。   刚刚被不停打绊的肖衍摔下好多次,浑身全是土,向来有些洁癖的饕餮简直觉得全身厚了一层,不能忍。   一条粗粗长长的尾巴在身后甩啊甩,昂着小脑袋举目四望,巴不得马上能看到一条河,可以跳进去尽情地洗一洗。   “哈,哈哈……我这不是太久没变回来了,暂时有点不适应么……”肖衍心中一虚,头皮有些发麻,干巴巴地笑道。   正寻思着如何向饕餮开口穿越之事,不知鼓与钦这凶煞作祟的情况会不会引发这个世界对这类事的警惕,就发现饕餮微微低头看了他一眼,没有继续说什么,反而换了个话题:“我记得,九尾狐一族,不论何时,都是来去如风的。”   “……大哥,我也想啊,可我现在一丝妖力都提不起来。”肖衍无语凝噎。   “不,跟有没有妖力无关,九尾狐一族天生骨骼轻盈,自然放松一些,应当再复杂的地势都可如履平地。你大可不必如此小心谨慎,多做些尝试,找到最适合你的方式。”饕餮道。   反正两只都脏兮兮的了,也不差再滚两下子,一直这么小心地慢吞吞挪,他们还不知要在这山上耗多久。   肖衍也正头大这速度问题,闻言有些犹豫:“那……万一弄得比较狼狈……”   “慢慢来,总有个适应期。”小老虎抬爪拍拍狐狸脑袋,鼓励。嗯,有种见证自家狐狸成长的满足感肿么破?   肖衍没有接收到饕餮“吾家狐狸初长成”的欣慰脑电波,竖了竖耳朵:“那我就开始了!”   他也早烦了这“战战兢兢”,内心的蠢蠢欲动一释放,顿时嗖地冲了出去。   “好嗷——”小老虎没想到他一点不怯场说干就干,一个没扒稳,扑通一头栽了下去,“咳咳咳咳……”   肖衍一鼓作气,闭着眼睛埋着头如一股轰轰烈烈的泥石流般冲出老远,这才发现身上的虎崽没了,又轰隆隆冲了回来。   唔,放飞过头了……   林间黄尘滚滚,惊起动物无数。   一群老鼠模样的动物拖着细细长长的尾巴忙不迭地奔逃,嫌四条腿不够快,又从背上张开了一对翅膀,哗啦啦成群飞了起来,口中“咩咩”地叫着,显然是在表达对外来还敢这么高调的两只的严重不满。   其他见识多一点的妖兽则惊疑不定。   一只兔子脑袋的小动物张开背上皮膜连成的骨翼,呼啦飞开老远,抱在一棵树上瑟瑟发抖。一条身上泛蓝的鱼从水中蹿出,十只翅膀末端的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耳鼠,你怎么啦?见到什么了吓成这样?”   “我我我没看真切,刚刚才在虢山寻吃的时,好好好像看到……饕餮大王来了!”被称作耳鼠的小动物泪流满面。它胆子小,禁不得这样吓啊!   “噗——”鳛鳛鱼受了莫大的惊吓,扑通落回水中,激起老大水花,又连忙探出头:“什什什么?饕饕饕……?”   耳鼠苦着脸点点头:“八成是他。不止如此,还有一只巨大的,带了八条尾巴的白色狐狸,在拿大尾巴拍树干玩儿,稍稍一挥尾巴,一棵那——么粗的大树就倒下了。”   耳鼠用前爪比出了一个超级无敌大。   鳛鳛鱼有些怀疑:“不可能!众所周知,饕……嘶,那位大王从来独来独往,不可能跟别的妖兽在一起!耳鼠,不会是你长得像老鼠,胆子也学了老鼠,看到个模样有点像的兽就当那位了吧?”   耳鼠急了:“才不是!那可怕的气息,和远远看到的模样,真的是饕餮大王啊!虢山上的大小妖兽都在跑路好不好……啊啊啊,大王出动,这次不知道要吃多少才能填饱肚子!对了,你没发现凌晨时分有个巨大的风团落到了虢山么?说不定就是饕餮大王弄出来的!”   这回鳛鳛鱼更加不信了,嗤笑道:“说你胆小还不认,饕餮大王弄出的风团?别搞笑了,他弄出一个大火球我还相信,风团?还不如说饕餮大王转性交了个狐狸朋友呢,哈哈哈哈哈——”   “信不信由你!”耳鼠生气了,转身继续用小爪爪扒着树干,气鼓鼓,“本还想提醒你一下,回去时路过虢山小心些,但现在看来,你不需要了。”   “哈哈哈哈哈——谢了,我这就去看看,你到底把什么当做了大王。”鳛鳛鱼依旧停不下来。   它的家在涿光山的嚣水中,需要从这儿向北飞,正好路过虢山。鳛鳛鱼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慢悠悠地飞了回去,到虢山附近还特地放缓了速度,想要看看什么妖兽把耳鼠吓成了这样。   饕餮大王使用风,还跟一只怪模怪样的狐狸在一起,哈,感觉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附近妖兽都指着这事儿乐了。   鳛鳛鱼飞不高,看不到虢山全貌,只好绕着山脚飞了半圈,感觉风平浪静。正自好笑,忽然听到一点轻微的风声,没反应过来地转过一个弯,忽然看到一只巨大无比的狐狸轰隆隆地冲了过来。   那狐狸的头顶上,赫然扒着一只似虎非虎,与传说中的饕餮大王幼崽形态极其相似的妖兽。   “……!!!”这一下几乎是面对面,不存在任何看错的可能,鳛鳛鱼彻底傻了眼。   饕餮看到了这条突然冒出来的鱼,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视线正好跟鳛鳛鱼对上。   鳛鳛鱼:“……”   快要僵成一条鱼干了,瑟瑟发抖o(╥﹏╥)o   夭寿哦,那耳鼠不是说两只身上的气息都超可怕吗?为什么压根是一点气息都感觉不到?嘤嘤嘤太可怕了,竟然还带完美隐匿的!   耳鼠:我本来想说,昨晚风团刚落时,两只身上的气息超可怕,后来就没了。被你笑得太厉害打断了,怪我咯┓(`)┏   巨大的狐狸速度奇快,埋头直冲过来,鳛鳛鱼差点吓得掉到了地上,但生死攸关之际,反而爆发出了超常潜力,身体嗖地就向上窜,堪堪躲过了那些晃晃悠悠的大尾巴。   然后,它就亲眼看到了耳鼠说的“拿尾巴拍树干玩儿,轻轻一下,那——么粗的一根树就倒了”的情形:“……”   鳛鳛鱼风中凌乱,慌不择路地跑路,夭寿哦,它它它只不过是一条胆小的鱼而已啊,为什么要自己送到饕餮大王面前来?   咦?过了很久以后,稍稍从激动中回过神的鳛鳛鱼发现了一件超级不可思议的事情:它它它竟然从饕餮大王面前飞过,而没有被啊呜一口吞掉!   那可是吞天吞地吞空气的饕餮大王啊,走到哪里哪里成空的饕餮大王啊!从来只在北山百兽传说中的饕餮大王啊!   鳛鳛鱼鼓足勇气向虢山的方向看了一眼,想到刚才狂奔的九尾狐,若有所思。   没过多久,北山的动物之间开始悄悄传递三个消息。   第一,饕餮大王出动了。   第二,饕餮大王不光会喷火,这次还会召唤风了。   第三,饕餮大王收了一只有八条尾巴的白毛狐狸当坐骑!那只白毛狐狸跑得飞快,脚下生烟(尘),简直不能更炫酷!   虢山。   “咳咳咳,你能不能想法子再把步子放轻些?我觉得自己不知吸进去多少土了。”饕餮拿爪子挠肖衍的耳朵。   “我也想啊,你当我不觉得呛吗?”肖衍泪流满面——被尘土刺激的。   传说中,他的种族轻盈优雅,走路自带风韵,仿佛随时能跟着风一道飘起来。然而不知怎的,到了他这里,练了半天,速度起来了,却是不折不扣的“趟泥步”,走路自带犁地效果。   简直惨不忍睹。   “刚刚看到的那条鱼,是鳛鳛鱼,看到它带鳞片的十只翅膀了吗?那翅膀味道可好了,可惜让它跑了。”饕餮想到刚才的一瞥,舔舔嘴唇,肚子咕咕叫,“我饿了。”   “……”肖衍想到方才那条瞪着眼睛的鱼,肚子也跟着叫了起来,觉得特别苦逼,“我也饿了……”   刚刚只学会狂奔,没学会刹车,让猎物从眼皮子底下跑了什么的……简直悲伤。   由于肖衍练习跑路的大动静,虢山附近的动物都跑光了,两只向北走了许久,才勉强抓到几头猎物——虽然由于肖衍的怪力,几头猎物被拍得有些惨不忍睹。饕餮还没恢复,也生不了火,两人吃了久违的一顿生肉,觉得腥味有些难忍,互相瞅瞅,觉得混得惨兮兮:“唉……”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暗地里偷偷围观的妖兽们再次吓了一跳,奔走相告:“我的天呐,饕餮大王的坐骑,简直是个怪物,一巴掌就把一头野牛拍成肉饼了!”   “天啦天啦,太可怕了!”妖兽们集体再往洞穴深处缩了缩。嘤嘤嘤,好凶残的狐狸,近几天坚决不出门了。   就在肖衍慢慢地适应了“趟泥步”,不会再走到哪里陷到哪里,觉得可以驮着饕餮去找大部队时,饕餮却出了点问题。   因为他一直表现得若无其事,轻描淡写地就把伤势带过了,肖衍在寻了些药草嚼碎了给他敷上外伤后,就放下了心。一直以为他既然醒来了,就会如同初次相见一样,养些个日子,自然而然就把耗竭的力量养回来了。   寻思着北边是饕餮的地盘,有什么好东西他应该熟,肖衍正想问清楚然后寻来给小老虎补一补,就发现趴在身边的饕餮体温有些不太对。   一会儿冷得吓人,一会儿又热得吓人。唤他时,已是迷迷糊糊的了,只说了个“找何罗鱼”,便彻底地陷入了昏迷中。   西边,刚与姝取得联系,又与智等人汇合的夏公主皱眉看空中密密麻麻向北飞去的灭蒙鸟:“这巫咸国到底打算做什么?……我们加速,一定要尽早找到肖衍二人!” 第113章 寻鱼   相比其他山域, 北山一直是比较平静的。有超级凶兽饕餮长期坐镇钩吾山, 大部分强横的妖兽都不敢涉足北边。因为传说中, 这位的地盘意识极强, 谁敢妄图从他广阔的“食盆”里分一杯羹, 下场往往是自己就变成了羹的一部分, 还是最先被吞下肚的那种。   整个北山绵延何止几千里?这饕餮的胃口还真够大的。外头的妖兽们内心拼命吐槽,奈何拳头大就是硬道理, 谁都不敢跑到饕餮面前指责他不讲道理,只得灰溜溜地乖乖绕道。   事实上, 饕餮倒没那么闲得慌管别人来不来北边。北山上也是住了点其他高阶妖兽的, 只是他太强悍,名声最大罢了。   传言的起因,是有一次几头外来的高阶妖兽到北山围猎,一大群旄牛被逼得走投无路, 不知是情急之下跑傻了,还是死也要拖你一道下水的愤怒占了上风,一面瑟瑟发抖, 一面毅然决然地冲上了钩吾山,更是十分勇猛地一头扎入了饕餮常住的洞中。   后者化为一只小老虎刚刚入眠, 差点被震得蹦起来,一脸懵逼地看着自己的洞府瞬间被一群长毛牛占领, 践踏得一片狼藉。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 几只高阶妖兽就到了自己面前。   傻狍子们不认得上古凶兽, 在外头横行无忌惯了, 虽感觉到强大凶兽的气息,却仗着己方数量上的优势,压根没把幼崽形态的饕餮放眼里。眼见他身上灵气足,又把他懵逼的模样当成吓傻了,当即贪婪地流下了口水。   可想而知,当饕餮化为原形,身上的威压成百上千倍地释放时,几只傻狍子当场就吓跪了。但他们没有机会后悔,小老虎的起床气有点大,又有些洁癖,眼睁睁看着洞里被一群牛毁得一塌糊涂,其中还夹着几泡热乎乎新鲜出炉的便便,心情简直不是一般恶劣,毫不留情地把罪魁祸首撕成了碎片。   一战成名。   饕餮一口气吞了几头高阶妖兽,灵气太足,倒是不想对旄牛下口了,放着它们安然无恙地下了钩吾山。这一来,整个北山就轰动了。虽然靠近饕餮要冒极大的风险,但有时候被逼急了,左右是个死,还不如赌一把,一些小妖兽便也如法炮制了几次,特地把凶兽往钩吾山附近引。   饕餮打了几次架,名头越来越响,远近山上的小妖们都多了两个习惯,一是向外可劲吹饕餮超级厉害,二是收集饕餮过处留下气息的东西。什么掉落的毛毛呀,挠过的树桩呀,捡一点到自家山头摆着,能让很多强悍的妖兽退避三舍。   时间一久,饕餮自然也知道了某些妖兽的小九九,但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于是整个北山,便默认成了他的地盘。按说钩吾山附近是不大有动物敢栖居的,但那些借了名头的小妖兽时不时地会赶些动物群过去,免得这位爷饿极了出来转悠,谁碰见谁倒霉。   一来二去,还真有了点小妖给大王上供的意思。饕餮有时候也真会整个北山巡视一下,把一些贪婪的外来户赶跑,免得北山乌烟瘴气影响他生活。   饕餮是个好打发的“大王”,基本上吃饱了就自己玩自己的,不怎么“扰民”。于是这次“大王和他的坐骑出现在了虢山”的消息传开后,不出半日,虢山附近被驱赶过来的动物群就越来越多。   但是,这次的“上供”并没有达到预期效果。   虢山周围几座山的妖兽驱赶了猎物后,全都躲进洞穴深处避风头了,稍远一些的地方,胆大一点的妖兽却还在活动。   侥幸逃过一劫的鳛鳛鱼有些亢奋,邻着虢山的涿光山是不敢待着了,便一路飞到了更北的谯明山,这会儿正对着一只长得像貉子、浑身赤红色毛的孟槐,说着自己“从饕餮大王和他的八尾狐狸坐骑面前大摇大摆经过”的经历呢,忽然就见孟槐直了眼睛。   “喂喂喂,你有没有在听啊?”鳛鳛鱼表示淡淡不满。多么刺激的经历啊,难道不该竖起耳朵屏住呼吸吗?怎么还能开上小差呢!   “那啥……”孟槐却没功夫安抚它,小心地咽了口口水,“你说饕餮大王的新坐骑,是一只竖着很多条尾巴的、灰扑扑的大狐狸?”   “对啊对啊,比一般的狐狸要大上许多呢!本来应该是白色的,只是那狐狸不知怎的,跑得烟尘滚滚的,我觉着啊,那灰扑扑的身上应当都是它扬起来的的灰来着……”鳛鳛鱼兴致勃勃,不计较孟槐之前的走神了。   结果孟槐再一次打断了兴头上的它:“那什么,你看……那像你说的,饕餮大王的坐骑么?”   鳛鳛鱼对孟槐接二连三的心不在焉生气了,哇哇嚷道:“你到底还想不想往下听呀,想听的是你,顾左右而……而……而……你说什么?”   鳛鳛鱼倏然回头,两只动物一高一低,同时看到了远处一路黄尘滚滚而来。打头的一只大大的动物尖尖的脸,尖尖的耳朵,四肢长长,除了跑动的姿势有点怪,整个一点不显笨拙,重要的是那身灰扑扑的毛毛……怎么看怎么像,呸,怎么看都是那只特殊的狐狸啊啊啊——   孟槐目瞪口呆地看着刚还气鼓鼓的鳛鳛鱼翅膀一张,嗖地飞走了。简直,简直……太明智了。   它尾巴一夹,急急忙忙也跟上,口中榴榴而呼:“你往哪边跑?”   “谯水那边吧!只有一面光秃秃的山崖临水,几乎没有动物出没,饕餮大王这么爱吃,肯定不会往那边去!”鳛鳛鱼信誓旦旦。孟槐一听也是,佩服不已,两只飞快地跑到了谯水附近。   刚找到个隐蔽些的地方躲好,两只稍稍探了点头,就眼睁睁看着那一路黄尘拐了个弯,几乎是沿着它们一模一样的路线跑来了:“……”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孽缘啊!   两只吓得一动不动之际,肖衍已嗖地窜到了近前,扫了眼周遭环境。两道光秃秃的山崖面对面兀立,底下一条黑沉沉的水奔腾而过,水流湍急无比。不知是两崖过近还是水本身有问题,在上头都能感觉到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   孟槐和鳛鳛鱼正僵得一动不敢动呢,就见那巨大的狐狸轻轻一动,跳到了他们面前。   嗤地一声,两只小妖兽眼睁睁地看着面前坚实无比的岩石活生生陷下去两个坑,然后面前的大狐狸若无其事地把前腿拔了出来,一张尖尖的、高冷无比的狐狸脸凑到了它们面前。   “……”这这这,这是威慑吧?一定一定是威慑吧?孟槐和鳛鳛鱼泪流满面,它们这样的小喽啰,到底有什么好威胁的啊哭o(╥﹏╥)o   “坐坐坐坐骑大人,请请请问有何吩咐?”作为不小心坑了一把朋友的兽,鳛鳛鱼硬着头皮开口。专门要在地上戳两个洞立下马威,又盯着它们没有立刻下口,这绝壁是有其他打算吧?   肖衍没听明白那什么“坐坐坐骑大人”是什么鬼,但不妨碍他拉长脸扮坏人——他实在被突然陷入昏迷的饕餮吓坏了——于是显得格外高冷,拿一条腿指指底下的河:“叫什么?”   鳛鳛鱼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毕恭毕敬地回答:“回大人,这山是谯明山,底下这条河便随着唤了谯水。”   “呼——”肖衍身后传来两声放松似的喘气声。鳛鳛鱼吓一跳,微微一错眼,这才发现那巨大的八条尾巴后头,还跟着两只妖兽。   一只身形如豹子,尾巴极长,近乎占到身子的四分之三,长了一张人脸,脸上却只有一只眼睛,这会儿正把长尾巴叼在口中,独目中眼泪汪汪。另一只则是一条长长的、背上带尖刺的蛇,鳛鳛鱼认得它,那是南边大咸山上的长蛇,平日里耀武扬威神气极了的大蛇这会儿垂头丧气,满脸生无可恋。   “这谯水里都有些什么?”鳛鳛鱼紧张过头,正漫无边际地想些有的没的,忽听面前的大狐狸又开口了。   这回孟槐稍稍反应过来一点了,先了一步回答:“这谯水有些特殊,从地底深处流出,又夹在高耸的两岩之间,极其阴寒,寻常鱼类皆存活不了,却是一群一首十身的何罗鱼的最爱。这水底下最多的,便是这何罗鱼了。”   “呼——”跟着肖衍的两只妖兽又松了口气。   人面豹身的妖兽将尾巴从口中放下,可怜巴巴地看着肖衍:“大人,您看,我们并没有说谎,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长蛇甩了甩尾巴,不敢出声,但也可怜兮兮地看着肖衍。   “咳。”肖衍刨了下地,有点心虚。   他之前被饕餮吓疯了,用尾巴卷起小老虎就到处跑,逮到个能说话的妖兽就问何罗鱼在哪儿。奈何虢山附近忽然多了许多普通动物,压根不能开口,遇到凶巴巴的高阶妖兽只有趴下来瑟瑟发抖的份,好不容易逮到那么一两只妖兽,对方两眼一闭,就晕了过去。   这股焦急之情在往南跑了一阵,撞上了这人面豹身的诸犍后达到了顶峰,肖衍一尾巴把它按在了地上,沉声道:“你要敢晕过去,我保证你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生生把晕过去边缘的诸犍又吓得醒了过来。   好在诸犍还真知道何罗鱼这东东,才让他稍稍看到了几分希望。肖衍是个谨慎的人,特别是事涉饕餮时,更是争分夺秒的同时不忘求证,拖着诸犍往北狂奔的过程中,又如法炮制抓了一条看起来就不寻常的蛇,得到了同样的答案才满意。   这会儿看了谯水的情况,究竟不放心,于是鳛鳛鱼和孟槐又吓了一大跳。   跳一下就在石头上戳两个洞什么的,咳,只是心急之下又控制不住了而已,真不是故意的……   尾巴卷着的饕餮没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身上忽冷忽热。肖衍朝崖下谯水看一眼,决定不再浪费时间。估摸了一下山崖的高度和水深,竟是忽然纵身跳了下去。   这一下毫无预兆,四只妖兽都吓了一跳。鳛鳛鱼情不自禁地一探头,就见巨大的九尾狐一脸凝重地跳入了水中,脚下沾水的刹那,尾巴一动,一只小小的、闭着眼睛的老虎就被放在了半山腰的一个微微向内凹陷的小洞中。   “汪——汪汪——”水底下毫无征兆地传来了几声响亮的犬吠。   紧接着,“汪汪”声连成了一片,有什么东西飞快地逆流而上,全都聚集到了那大白狐狸的脚底下。一条鱼倏然跳出水面,脑袋巨大,张开的鱼嘴中,赫然是密密麻麻的尖牙,森白色,相当瘆人。那大脑袋底下,扑腾着十条鱼身。   显然,何罗鱼也并不是好对付的主。 第114章 金牌小弟   肖衍在路上就听诸犍和长蛇说过何罗鱼难搞, 这会儿见它们性子凶悍异常, 反应也快得出奇, 倒是没有太意外。   心里头甚至隐隐有那么几分松快:强悍好啊, 若是那随随便便就能弄到手的, 他估计还觉得不踏实呢。自家小老虎那么厉害, 总得厉害点的东西才能把他救回来吧?而取得灵丹妙药什么的,在戏文里从来都困难重重, 一直风平浪静的没点挑战才不正常呢,八成后头藏着更大的坑。   现在凶险全摆到了面前, 反而让人放心些。或者说, 让他觉得希望更近些。   肖衍面上不显,其实心里一直绷得死紧——在偌大一个从未到过的森林里,寻一样从未听过的东西,饕餮陷入昏迷不知能撑多久, 只能说越快越好,朋友又不在身边,连个可以商量的都没有……简直比他穿越之初还糟糕。彼时最多就发愁一下饿肚子的事, 这时却总觉得头顶悬着一个看不见的大沙漏,细细的沙子一刻不停地向下落, 多耽搁一秒,昏迷的饕餮就更多几分不确定。   现在目测找对了方向, 他整个精神一振, 斗志都昂扬了不少。   身子悬空, 脚底下沾了水, 却并不代表完全没有寰转余地。肖衍穿成一只九尾狐,跟风打交道了一段时间,别的没太大长进,身体的灵活度却是提升了不少。上半身猛地一拧,生生将自己转了个方向,双臂一探,攀住了一块微微突出的山石。   这一点点突起根本不可能挂住一个大活人或一只大动物,但肖衍借个力却是足够了,一个用力,身子生生拔高了不少。   哗啦啦一片水声中,无数何罗鱼跃出水面,却全都扑了个空。汪汪的犬吠声顿时更加激烈,一张张长大的满是森白牙齿的鱼嘴和一双双外突的鱼眼看起来瘆人极了。   而肖衍借机尾巴一转,狠狠一拍,将最早那条蹦得最高的何罗鱼直接拍了出去。磕在对面的山壁上,发出“咚”的一声,赫然有回声。在对方晕头晕脑的瞬间,肖衍另一条尾巴一动,一下子卷住了那十个身子的巨大躯体,嗖地直接甩上了山崖。   脑子活络的鳛鳛鱼在看到肖衍“跳河”后就一下子蹿出藏身处,正打算光速逃亡,就见一条何罗鱼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正落在自己面前:“……”   看着脑门重重敲在石头上,头破血流还没放弃蹦跶的何罗鱼,鳛鳛鱼默默咽了口老血。这是警告它吧?这一定是在警告它吧?是让它反省一下自己的脑袋有没有何罗鱼这么硬吗?   天啦噜,饕餮大王的坐骑这是开天眼了?为什么能这么准确地知晓自己要跑路,还能把何罗鱼丢得这么准?鳛鳛鱼瑟瑟发抖,它的脑袋真的经不起这么撞……   其他三只也跟着蠢蠢欲动的妖兽同样被吓了一条,瑟瑟缩缩地回到了崖边,挤成了三只鹌鹑。长蛇浑身的刺都吓得炸开了,诸犍把长长的尾巴一甩,叼回了口中——这位看着人面豹身挺威武,事实上胆子很小,总是一惊一乍的,长尾巴叼在最终是为了缓解紧张感,跟小孩子爱叼个奶嘴一个道理。   孟极吓得再次发出了“榴榴”的叫声:“这这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恐吓?是巧合吧,一定是巧合吧?”   诸犍一张人脸似哭非哭,看了一眼同样生无可恋的长蛇,咬着尾巴的嘴里吐出含含糊糊的哭腔:“……不不不,一定是恐吓,绝对是恐吓,我们一路上收到过几次这样的恐吓了。”   它们被迫跟着肖衍一路狂奔,自然也是想要跑路的。试了几次,一同跑,一前一后跑,分头跑,结果这大狐狸完全不是中看不中用的类型,虽然跑步姿势怪异,速度却快得可怕,每次都将两只快要逃出生天的妖兽逮了回来。虽没有做什么,但那细细长长的眼睛多盯它们一次,两只妖兽背上的压力就加重一分,总觉得眼前的大狐狸正在内心记账,打算到时候一并讨回来。   事实上肖衍当时忧心如焚,一心只想快些赶路,还真没什么精力想些有的没的。结果无声胜有声,误打误撞给两只妖兽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之后策划几次逃亡,总是疑神疑鬼风声鹤唳,肖衍随意扫它们一眼,尾巴不慎碰断根树枝,就觉得是收到了赤裸裸的威胁。   愣是吓得诸犍和长蛇没敢继续有小动作。   这会儿,前辈拿着血泪史告诫新加入的两只小伙伴:“所以说啊,认命吧……他都警告这么多次了,我们若还想逃走,说不定就直接翻脸了。”   听得鳛鳛鱼和孟槐心有戚戚焉,只觉得前途一片黯淡无光。   “那你们说,我们现在往前凑一点,给他加油鼓劲,他会不会心情一好放了我们?”孟槐不怎么抱希望地开口。   “笨,那要怎么解释我们刚刚想要溜走的事?当大王和他的坐骑是傻的么?”鳛鳛鱼拿两对翅膀叉腰,两对翅膀焦虑地扑腾着,剩下一对翅膀指着孟槐恨铁不成钢。   “那我们就只能坐在这儿等死了?”长蛇声音凄凄惶惶,吓得诸犍将尾巴咬得更紧了一点。   鳛鳛鱼一脸严肃地看着三个难兄难弟:“不,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那……他砸他的,我们跑我们的?”诸犍有些哆嗦,“我我我们分头跑,也许能多点生机?”   “不行!我刚刚回过味儿来了,他既然敢放我们在上头,就说明不怕我们跑,要不完全可以先咔嚓一口咬死了,再放心地跳下去。”鳛鳛鱼更加严肃了,一双鱼眼在说“咔嚓”的拟声词时似有幽光闪过,让其他三个小伙伴打了个哆嗦,非常有雪上加霜的效果。   好在鳛鳛鱼没有吊人胃口:“既然跑不掉,我们也许可以……做个好小弟。”   “……哈?”其他三只没有反应过来。   “坐骑大人不是要抓何罗鱼么?看样子还挺着急要。你们说,我们若助他一臂之力,他会不会放我们一马?”鳛鳛鱼提出了自己的绝妙主意,两眼闪闪发光地盯住小伙伴们,然后愤怒了,“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榴榴……虽然不知道管不管用,死马当活马医倒是可以的。”孟槐咳了一声,征求似地看看诸犍和长蛇。   后两只从“你绝对是异想天开吧”的看怪物表情中回过神来,听了孟槐的话,倒是愣了一下,对视一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不求医成活马了,只求坐骑大人上来后大发慈悲,给我们来个痛快的,就够了。”   每次似有深意地看着它们,又一言不发,只拖着它们玩命狂奔,真的非常崩溃啊啊啊。   鳛鳛鱼:“……”   什么叫竖子不可与谋?这就是了。没有梦想的咸鱼们,是永远不会懂得它长远的目光和伟大的追求的。所谓富贵险中求,它在展望成为饕餮大王的金牌小弟,它的同伴们在求速死(╯‵□′)╯︵┻━┻   拿映着阳光闪闪发亮的翅膀抹了一把脸,鳛鳛鱼的声音有那么一点点沧桑:“来,不管怎样我们达成了一致,要帮忙抓何罗鱼……那么,听我的!”   “一会儿坐骑大人上来后,我们咬死了刚刚不是跑路,走远点是为了搬石头,懂不?来,现在,哪个力气大而且眼力好?”   诸犍默默地举爪。胆小归胆小,它自认力气和眼力还是可以的。   “成,那你站到崖边,我们搬石头,你用来砸何罗鱼。”鳛鳛鱼委以重任,“其他的,我们负责搬石头。”   刚飞了两步,嗖,又是一条何罗鱼从天而降,淋了它一身水。   “又双叒被警告了!”孟槐和长蛇大叫一声,拥抱在一起。   鳛鳛鱼:“……”被淋的是自己,这俩高潮什么?   “赶紧的,要不然没等我们效忠,坐骑大人就上来了。”鳛鳛鱼大喝一声。孟槐长蛇瞬间分开,敬畏地看着一脸淡定的十翼小鱼——被它大无畏的精神震住了。   上头在揣测坐骑大人所向披靡,但肖衍在底下,事实上没那么好过。   刚开始看几条跃出来的何罗鱼,他以为这东东跟食人鱼差不了太多,成群出没,靠数量取胜,那么借着事先看好的崖底几块巨石,只要不落水,对方拿他并没有辙。稳准狠一点把跃出来的鱼拍上岸,并不算太困难。有时对方不上钩,他还能用尾巴擦过水面钓个鱼。   他也不知多少才够,便卯足了劲,拍得越多越好。   结果四条何罗鱼一被拍上岸,不远处忽然传来了“汪——”的一声,不似之前的响亮愤怒,反而有种低沉的……威严感。河面上密密麻麻张着嘴的何罗鱼似乎听到了什么命令,竟是纷纷闭了嘴,慢慢地沉下水,又极为有序地散开两边,仿佛让开了一条水道一般。   肖衍眉心一跳,直觉有大招,身子也背靠山崖站定,尾巴微微服帖了下来。长年被湿气笼罩的礁石有些滑,肖衍不得不脚下用了点力,也不知是什么材质,竟然没有碎裂。   黑森森的水底下似乎有巨大的黑影一晃而过,看不分明。水面微微晃动,却不是前头一大群何罗鱼聚集过来时的晃法,若要形容,便是有什么庞大的生物搅动了深层的水,面上却并不怎么显。   肖衍莫名一凛,有种被厉害东西盯上了的感觉。他本来想先借力会崖上观望一下,但这会儿,竟是一动不敢动,全身戒备。   压力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无形,却分量十足。肖衍觉得自己如果是人形,这会儿应该后背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了。他死死地盯着忽然变得平静到诡异的水面,浑身的毛都要竖起来了。   两岸的夹壁似乎变得更加窄了,逼仄无比,黑压压地朝着自己挤来,一股风穿过这狭窄的领域,发出鬼怪般呜呜的叫声,有些凄厉。肖衍被这尖利的声音一打搅,略有一点分神,就看到水面蓦地动了一下。   下一秒,一条比之前大得多的鱼忽然跳了出来,鱼嘴大张,恶狠狠地直扑他面门。   鬼怪都是在出现之前才悬念十足,露面后反而不那么可怕了,肖衍神色一凛,身体不动,八条尾巴齐齐凌空一甩,砰地一声闷响,已与那大鱼撞在了一起,它向后弹飞了出去,肖衍也是整只狐一震。   然而不等他稳住身形,水面又是一阵响动——这响动并不惹人注意,但肖衍却莫名注意到了,一丝危险袭上心头,他想也不想,立刻跃向旁边的礁石,却晚了一步。   一个无比庞大的身影从离他极近的地方跃出水面,狠狠撞上了他的身体。正处于半空中的肖衍身形一歪,巨大的白狐狸整个落入了水中。   无数的何罗鱼忽然冒头,争先恐后地围了上去。那最后出现的大鱼个头几乎赶得上一条鲨鱼了,面貌更是狰狞无比,它身在半空,竟是看着底下的情形,巨大的鱼嘴微张,露出了一个类似笑的表情。   好久没有妖兽敢来谯水挑衅了,今天,就是这只模样怪异的狐狸的死期!   十个鱼身兴奋地动了动,它能感觉得到,这白毛狐狸虽然本事不大,但气味格外诱人,直觉告诉它,吃了这狐狸,能力也许就能更进一步了……   巨大的何罗鱼正要落回水中享受这难得的盛宴,忽听崖上有个身影大喊:“一——二——三——就是现在!”   正要抬眼看看什么小妖兽在上头聒噪,头顶忽然噼里啪啦,落下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块来。一块巨大又坚硬的石头不偏不倚,砰地砸在了大鱼的脑袋上。大鱼有些不可思议地仰头看着上边,一股怒火接管了它——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接二连三地有妖兽来挑衅?   虽然平日都在水底生活,但它不光在水中凶悍,上岸也是能活动一阵的,否则这崖上也不会光秃秃连动物都不怎么敢涉足了。水中的霸主吃了瘪,一时间以为白毛狐狸被拖下水,自己的鱼子鱼孙绝对能解决了,那自己就要看看还有谁胆大包天敢跟自己作对。   于是愤怒地再次冲出水面,硕大的鱼鳍拍在山崖上啪啪作响,竟似一只巨大的壁虎一般,贴着山壁就爬上来了。   “榴榴榴榴!它它它爬上来了!”孟槐觉得这次死定了。   “快快快,快砸石头!”鳛鳛鱼拼命地拿翅膀拍诸犍。   “啊啊啊,这次不用求坐骑大人了,我我我我我们死定了!”长蛇浑身的刺鼓起,像只刺猬似的把身体缩成一团。   诸犍咬紧了自己的尾巴,投石完全成了条件反射似的动作。嘶……尾巴咬得真疼啊o(╥﹏╥)o   “再快一点啊啊啊——”鳛鳛鱼抓狂。那大鱼已经爬到半道了,那可怕的巨嘴,绝对能把四只一口气吞了!   四只妖兽一时间竟然没想到作鸟兽散,全陷在了“快砸石头”上,性命攸关,也顾不得准头了,纷纷上前拼命地帮忙踹石头。落石如雨,生生让那大鱼的速度稍稍慢了点,石头滚到江中,又砸起了无数小何罗鱼。   鳛鳛鱼眼看大何罗鱼越来越近,自己的金牌小弟梦还没开始就要夭折,一时间急得团团转。忽然看到一旁枯树上缠着一圈圈手臂粗细的大藤条,也顾不得其他了,拉着孟槐去七手八脚地把它扒了下来,往下扔了一端。   大何罗鱼早已气急,张嘴就咬住了藤条。鳛鳛鱼扯着另一端,招呼着四个小伙伴一道拼命跑动,藤条倏然绷紧,四只妖兽用尽了吃奶的劲,希望把那大鱼拉得失去平衡。   大何罗鱼气得两眼翻白,能把九尾狐撞歪的力道,哪把这点小杂鱼看在眼里?嘴上一用力,直接拔萝卜似的把四只妖兽嗖地拔了起来,在一连串怪叫中,四只小家伙毫不意外地掉了下来。   大鱼满意了。落入了水中,那就是它的天下了。   正要退回水中,忽然感觉有一丝不对劲。一丝不祥的感觉从背后升起,让它毫不犹豫地直接撤了力道,想赶紧回到水中。   这回,却是它晚了一步。   被怒火接管,决定先对付崖上几只扰人的小妖兽时,无意中就把生机留给了那只它原本颇为忌惮的大尾巴狐狸。   几条又长又大的尾巴如鞭子一般,狠狠抽在了它身上,将它拍上了岸。紧接着,湿淋淋的九尾狐扯着那四只惊魂未定的小妖兽跳了上来,身上有伤,目光却直直锁定了它,只一眼,大何罗鱼就有些惧了。   那眼神中,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然。那仿佛可以豁出命来的劲头,是它永远也不可能有的。   果然,气势一弱,便处处受制,两者厮杀在一起时,那九尾狐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他越是这样,何罗鱼越是心虚,越想赶紧回到谯水中,然后……就彻底地留在岸上了。   鳛鳛鱼、孟槐、诸犍、长蛇缩在一起看肖衍气势如虹地一口咬死了大何罗鱼,哆嗦了一下,情不自禁地看向被肖衍重新带上来的、安然趴着的饕餮,肃然起敬。   能找到这么凶残的坐骑,饕餮大王就是饕餮大王。   大王一直闭着眼睛,难道是在闭关?一定是又要升级了吧?四只妖兽完全代入了脑残粉的角色,开始冒星星眼。   也……也不怪它们啦,以为死定了的时候突然被坐骑大人拎了上来,简直有种做梦般的感觉好不好?!   肖衍喘着气回头时,就看到了四双诡异闪光的眼,不由得一怔,以为它们中邪了。   鳛鳛鱼大喊一声:“大人,请收下我们吧!”   独来独往的饕餮大王都可以收坐骑了,坐骑大人也可以手下它们的吧?一定是吧! 第115章 狗粮   谯水中的何罗鱼们失了老大, 大概有些惊惶, 汪汪声乱成一片。肖衍往那头看了看, 有些不确定它们是不是有办法成群结队冲上来报仇, 正寻思着要不要带大何罗鱼离开远点, 就见方才自己顺手带上来的四只妖兽雄赳赳气昂昂地冲到了崖边。   四只狗腿子会错了意, 以为肖衍那一眼是不耐烦,于是鳛鳛鱼四翼叉腰, 四翼扑棱,剩下两翼作挥拳状:“叫什么叫?平时有事没事汪汪两声吓唬人也就罢了, 你们老大都挂了, 再汪汪小心把你们全捞上来吃了!”   孟槐、诸犍、长蛇不擅长叫骂,于是奋力用实际行动支持新认的老大,砰砰砰往底下砸石头。   肖衍:“……”   虽说诸犍和长蛇一路上科普过,这何罗鱼是谯水一霸, 附近的生物都受够了欺负,但现在的情况,怎么看都像自己这边才是横行霸道的那个肿么破……好吧, 事实上这次也的确是他主动挑事儿,但咱事了拂衣去, 深藏功与名不行么……这么高调,怎么看都像将来注定死于话多的反派啊摔!   就在肖衍暗搓搓怀疑四只动物是不是记恨之前被他“严刑逼供”, 故意想激何罗鱼大军攻上来时, 出乎意料, 底下的声音却逐渐远了。有些好奇地凑过去看两眼, 却见底下猩红一片——那些被石头敲晕翻白或者见了血的何罗鱼,就这么被同伴分食了。   何罗鱼们生动地上演了什么叫“把欺软怕硬贯彻到底”,迅速地把受伤的同伴分食殆尽,然后迅速地逃之夭夭,不出片刻,一丁点汪汪声也听不到了。谯水在两山崖间哗哗地流,声音忽然清晰到让人有些不适应。   “停——”鳛鳛鱼指挥三只砸石头的同伴停手,冲肖衍谄媚地笑,“大人,这下没有吵闹的了。”   “……谢谢。”肖衍眨眨眼,不了解四只动物百转千回的神奇脑回路,但现在也不是好奇这些的时候,赶紧研究怎么救饕餮才是正经。   四只动物倒吸一口凉气,激动地抱在一起:坐骑大人回应它们了?还跟它们说谢谢?!   简直可以开心到飞起来!   感觉到四只动物灼灼的目光,肖衍囧囧有神。实在不明白,这几只被他“严刑逼供”了一番,诸犍和长蛇更是被他拖着跑了一路,怎么突然就变了态度了。   晃晃脑袋,把这事儿挪后,专注眼前这巨大的何罗鱼。抬起一只前爪,比寻常狐狸不知尖锐多少的爪子噌地就弹了出来,下一把小刀似的,对准何罗鱼用力挥了一记。出乎意料,倒下后的大何罗鱼完全没了活蹦乱跳时那刀枪不入的能力,似乎散尽最后一口气后,就连皮肉一起软化了下来。   肖衍的爪子毫不费力地切了进去,跟切豆腐没两样,吧嗒一声,一条鱼身就掉了下来。   入目火红一片。   不是血,而是这何罗鱼的肉便是火红色的,像极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火。肖衍挑眉,方才在崖边就看到水中红色有些奇怪,原来是何罗鱼们抢食时将肉撕得一块一块的缘故。   肉垫往那鱼肉上贴了贴,触手温热,丝毫没有一般鱼肉凉凉的感觉。诸犍和长蛇说过,这谯水阴寒异常,这生活其中的何罗鱼却恰恰属性极热,寒冬时若能得到一块鱼肉,能够暖上十来天。   肖衍又踏实不少。饕餮的绝招可不就是火么?这次突然陷入昏迷,他的身体冷一阵热一阵,冷的时间越来越长,热的时间越来越少,加上伤口处若隐若现的黑气,肖衍猜测最大的可能性便是妖力耗尽,体内又留有羭次山带来的煞气的缘故。   自己一路上没闲着,恢复一点妖力就往他体内送一点,加上这极热的何罗鱼为助力,想来苏醒不是问题。   只是——   小老虎安安静静地趴着,方才激烈的打斗中,眼皮都没有动一下,显然对外界一无所觉。大概是在临谯水的崖中央放了一会儿的缘故,体温又下降了些,浑身的毛毛湿哒哒地贴在身上,显得小身子有些瑟缩。   怎么让他吃下去是个问题。   肖衍四下里看看,相中了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前面鳛鳛鱼它们想搬起来砸,奈何一时搬不动,弃了——大步跑了过去,抬爪,挥。   鳛鳛鱼四只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推不动的大石头,在坐骑大人的爪子底下,整个被刨成了一个凹字状:“……”   饕餮大王太厉害了,收服的这坐骑简直逆天。   肖衍掏了一只简陋的“大锅”出来,又用小些的石头堆了个简单的锅灶,让四只动物帮忙抬着这口大锅就近找了个溪流清洗并装上干净的水,自己则在收集柴火后又将鱼肉洗了洗,削成片丢进了锅里。好久没用狐狸形态干这些,笨手笨脚的,好在不看卖相。   正发愁怎么引火时,肖衍在挖鱼鳃时,发现何罗鱼硕大的脑袋中有一颗珠子。半个鸡蛋大小,红光熠熠,似有火光流转,触手却是温温凉凉,丝毫不显。   肖衍心中一动,直觉这才是饕餮昏迷前嘱咐的“找何罗鱼”的目的。顿时连锅带鱼都不顾上了,匆匆忙忙跑到饕餮身边,把珠子贴着他放好。   屏住呼吸小心地观察,小老虎趴着一动不动,并没有什么两者发生联系红光冲天而起之类的情形,正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时,却发现珠子表面的红光似乎弱了一点。肖衍有些疑惑,正打算细看,就见小老虎的呼吸明显重了一些,接着,昏迷后无论如何都没有反应的小老虎嘴微微张开,也不知是他吸的,还是那珠子被什么吸引了,嗖地就从那微微张开的嘴里滚了进去。   肖衍吓了一大跳,小心地抬起小老虎的下巴查看,他却又已经把嘴合上了,怎么都撬不开。肖衍不敢用力,怕把饕餮给整个拆了,又担心那珠子吞下去会不会有什么后果,急得团团转。   饕餮微微睁开眼睛时,又看到自家爱人在一脸懊恼地刨地:“……这是你的新爱好吗?”   真是有点特别啊……不过自家的狐狸,怎么看都是可爱的!   肖衍倏然止住动作,回头就看到眼中带点笑意的小老虎,细长的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   饕餮从来没被人以这样的眼神看过,其中包含的情绪太复杂,有不敢置信,有狂喜,有如释重负,有……深藏的脆弱,让他的心也跟着热了起来,眼神更柔软了些,正打不定主意该说“我没事了”给爱人定定神,还是该说“让你受惊了”表示一下体贴,就看到巨大的九尾狐前腿人立而起,猛扑了过来。   “……!!!”小老虎小胖腿拼命捣腾,想要爬出那块阳光下巨大的阴影。媳妇儿我知道你很激动,可可可我现在还是个小身板,禁不住这么一扑啊。   北山大王觉得淡淡丢脸,但是!当务之急是保住小命!   这次没跑开,黑影在眼中越来越大,轰,整只狐狸落了下来。小老虎被埋进了一堆白色的软软的毛毛中。   肖衍拿脑袋轻轻顶了顶小老虎,又舔了两口他脑袋,声音有些抖,说话倒是没客气:“一醒来就知道躲啦?晚了,昏迷时我都用嘴叼着往背上甩的。”   饕餮倒吸一口凉气:“就你现在的力道,不怕把我咬死么?”   “那怎么办?难道还把你丢在林子里,我自己跑去找何罗鱼?那回去后恐怕还得从别的妖兽肚子里找你。”肖衍小心地收起爪子,那肉垫拍了拍小老虎的脑袋。难得见饕餮弱势的模样,一定要欺负个够本。   小老虎晃着脑袋,两只前爪朝上扒着肖衍的前腿,显然看透了他的恶趣味,一脸生无可恋。   吭哧吭哧抬着一锅鱼片回来的四只妖兽石化当场:饕……饕餮大王这是……被自己的坐骑欺负了?   集体条件反射地看看天,天上没下红雨啊。   再看肖衍时,敬佩变成了惊悚:这八条尾巴的大狐狸,到底何方神圣啊啊啊!   饕餮也发现了四只眼神诡异的妖兽,浑不在意地扫一眼,觉得有些奇怪:一般北山妖兽见到他,要么转身就跑,要么干脆吓得不能动弹,从没有过眼里放光的,更奇怪的是,这光还是对准了自家爱人的。   想到肖衍的好人缘,小老虎顿生警惕之心,一骨碌从肖衍的爪子底下爬出来,四条腿抱柱子似地抱住肖衍的一条腿,宣布主权之意不言而喻:“你们看什么看?干什么的?”   鳛鳛鱼四只身上一寒,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总觉得莫名被饕餮大王敌视了。   “别吓唬它们,刚刚它们帮了我不小的忙。”肖衍拿另一只肉垫拍拍小老虎。之前他被大鱼撞下水,若不是四只砸石头砸得及时,把那大鱼激怒上了岸,自己恐怕还真脱不了身。   饕餮心里哀叹一声,果然,自己才睡了一觉,媳妇儿又交上新朋友了。想到这里还有那么一点点小酸,自己都在北山活了多少年了,从来没妖兽跟他玩耍,肖衍来了不过两天,竟然就有跟班了!   肖衍理解错了小老虎的沮丧,小心看他:“还有地方不舒服?”   “没有!那珠子很管用,很快就会恢复了。”饕餮一点小小的醋劲烟消云散,往上蹭了蹭,舔了舔肖衍的嘴,“辛苦了。”   虽然肖衍只轻描淡写一句“叼你上的背”,但他完全可以想象,当时自家狐狸是多么担心着急,又是如何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弄到背上,驮着他到处找何罗鱼。   肖衍有些不好意思地仰起脑袋:“这有啥……”   围观了全程的鳛鳛鱼孟槐诸犍长蛇:“……”   总觉得,鳛鳛鱼说的“坐骑”身份有偏差肿么破?   饕餮醒过来了,剩下的鱼肉就由“药”变成了“食物”,肖衍跑出一段路,就地取材寻了些调味料,颠儿颠儿地回到灶前。心事去了,才发现肚子饿得咕咕叫,必须好好犒劳自己一番。   小老虎妖力开始缓慢恢复,吐了一小团火,点着了干柴,咕嘟咕嘟地开始烧鱼。一片片鱼肉慢慢地浮了起来,在水中上下翻腾。鳛鳛鱼四只从没见过这种做法,闻着香味越来越浓,不由自主地咽起了口水。   肖衍抽空掏了几只“石碗”,先给饕餮盛了一碗,又给四只小妖兽一人一碗:“饿了吧?赶紧吃些东西。”   四只吓了一跳:在饕餮大王的眼皮子底下吃东西?不要命了吧!   肖衍歪了歪脑袋,不解,几只小妖兽明显饿狠了吧?   “咳咳,”饕餮清了清嗓子,威严地看了它们一眼,其中在鳛鳛鱼的十只翅膀上特地流连了一下——可惜了,媳妇儿罩着,不能吃了——开口,“还不赶紧接着?”   四只妖兽再次看天:天边真的没有下红雨啊。   “别管它们走神了,你自己也吃吧。”饕餮翻了个白眼。果然,他还是没有肖衍的好人缘啊。   那就依然当他威严(?)的北山大王吧。   肖衍也的确饿坏了,抱着自己的碗舀了一大碗鱼片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何罗鱼肉质紧密,细腻嫩滑,吃起来相当美味,吃着吃着,忽觉遍体生温,热气从小腹升起,连带着经脉都暖洋洋的,仿佛泡在热水中一般。没过多久,空空荡荡的丹田竟然开始有气一点点聚集了。   肖衍细细感受一番,发现这次不用自己运转功法,钟山玉的灵气就自发地在全身流动了起来。   “这何罗鱼的肉虽热,却很温和,最适宜妖力耗尽时进补。你休息一会儿,然后我们就地修炼一番吧。”饕餮说。   “不找个别的地方么?”肖衍有些疑惑。这何罗鱼生活的附近,环境实在不咋滴,光秃秃一片。   “不急,就地练会儿,等恢复一些了,我带你去钩吾山。”饕餮舔舔嘴唇,假装不在意。   四只终于忍不住诱惑,埋头吃鱼的小妖兽动作齐齐一顿,悄悄从石碗中抬眼,瞄了一眼昂着脑袋却明显拿眼睛悄咪咪瞟大狐狸的饕餮大王。   天啦噜,饕餮大王主动要带别的妖兽回钩吾山!简直难以想象。   肖衍好奇起来:“就是你说的你从小长大的钩吾山?在哪儿?远吗?”   “不远。”饕餮心里慢慢地开出了一朵朵小花,指了指一个方向,“就在那边。”   自己长大的地方,现在带着爱人回去看看,对于从来没什么朋友和亲人的小老虎,简直有种仪式感。   四只小妖兽这回终于确定了:饕餮大王真的是在笑啊!一脸期待呢!   总觉得有点可怕肿么破?大王对自家的坐骑也太好了一点吧?   小妖兽凌乱了一会儿,又看看面前的石碗:不过,坐骑大人对它们也很好呢!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肉! 第116章 乱局   这何罗鱼相当神奇, 长得一首十身不说, 尝起来十条鱼身的味道还有细微差别, 虽然很淡, 竟也五味俱全, 五味间还有细微的变化, 哪怕没有肖衍找的调味料,只白水煮一煮想必味道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而肖衍按照饕餮说的, 就地敛息修炼后,更是觉出了它的不凡。   热流一浪接一浪地向周身扩散, 却又相当温和地冲刷着每一处, 丝毫没让人觉得不舒服。与刚吃完时升腾的热意不同,这次的热度是非常细致地向身体的每个末梢蔓延,肖衍觉得四肢和皮肉都胀胀的,微痒, 整个人却仿佛泡在热水中,说不出的畅快。   浑身经络愈发通畅了一些,气血运行明显变快了, 每运行一圈,妖力就迅速回笼一层。   更值得注意的是, 经过羭次山的“爆发”,钟山玉似乎又与身体融合了不少, 每次气血运行至丹田, 都能隐隐感觉到体内五色的光晕一闪, 无数的光点散入血脉。   不知不觉中, 巨大的狐狸化为人形,肖衍却似毫无知觉,依旧闭目盘膝而坐,体内功法运行又快了一些,完全进入了忘我的境地。他平时说笑温温和和,此时则隐隐有威仪之相,白皙的脸上隐有华光。   原本无聊地在四周打圈圈的鳛鳛鱼四只感觉到一点波动,有些疑惑地看看人形的“坐骑大人”,先是被他的模样震了一下,然后又仿佛受到什么诱惑,犹犹豫豫地凑近了一些。   这稍一靠近,方才感受到的波动就更强了一些,四只妖兽浑身一凛,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不敢置信——这竟是无比纯粹的灵气!   按理说,人也好妖兽也罢,修炼时是坚决不让其他任何生物靠近的,但肖衍一开始就没赶它们,这会儿也没有任何动静,饕餮睁开眼懒洋洋地看了四只一眼,也没有让它们走远点的意思,四只妖兽便鼓足勇气,待在离肖衍不远不近的地方拼命修炼了起来。   如此浓郁的灵气,完全是可遇不可求的,靠近修炼一个时辰,足够抵得过平时潜心修炼十几天!   若不是实在没胆离饕餮太近,它们还想更靠里一些,直觉告诉它们,再靠近一点点,灵气就截然不同……然而看看抬头睁眼的小老虎,四只小妖兽吞了吞口水,算了,做兽要知足。   不同于四只小妖兽的欣喜若狂,饕餮相当淡定地起身,迈着小步子踱到离肖衍更近些的地方,挨着他的身子坐了下来。   饕餮对于肖衍来说实在太熟悉了,压根没有任何排斥的意思,刚一坐下,对方周身的气息自然而然地就裹了过来,浓郁无比的灵气瞬间将他包围。小老虎通身一阵舒爽,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跟鼓于钦相斗时缠入体内的煞气一点点被逼入绝境,本能地想往更深处跑,又因为饕餮本身妖力的回归而无法得逞,最终在内外夹击之下,烟消云散。深入骨髓的寒意一空,浑身都感觉清爽了不少。   煞气一拔除,妖力迅速回归,又因着钟山玉取之不竭的灵气源源不断地填充进来,不一会儿,饕餮已恢复了大半。   相较于肖衍的做某样事时绝不分心,饕餮就要随性得多,身体一恢复,就不愿安安分分地待着了。左右扭了扭,在肖衍的身边蹭了蹭,又撩起眼皮看了看肖衍一动不动端坐如山的模样,觉得心里痒痒的,周身微光一闪,也变作了人形,凑过去在那闭着的眼睛上亲了一口,觉得不满意,又凑到肖衍嘴上亲了一下。   肖衍半睁开眼,有些无奈地看饕餮一眼。   饕餮嘴角一挑,露出个有些赖皮的坏笑来。   这于两人十分正常,以往修炼时,耐不住性子的饕餮也会有这类举动,却把正对着这边的鳛鳛鱼吓得够呛。   饕饕饕……饕餮大王刚刚做了什么?它它它没有看错吧?看看肖衍再看看饕餮,又被饕餮冲它露出的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吓了一大跳,鳛鳛鱼心惊胆战地意识到一件事——也许,大概,可能,它们叫这大尾巴狐狸坐骑大人,是叫错了……   那该如何称呼呢?娘娘?夫人?鳛鳛鱼被自己雷了一下,默默地在三个小伙伴修炼完毕后,告诫它们:“以后就叫大人吧,把坐骑去掉。”   孟槐诸犍长蛇方才一心修炼心无旁骛,此时一头雾水地看着无比严肃的鳛鳛鱼,点了点头。   饕餮侧耳听到,秀恩爱成功,心满意足。北山的小妖兽就是比中山的有眼力劲儿,以后应当会自觉跟肖衍保持距离了吧?   肖衍有些茫然地看看明显心情飞扬的饕餮,有些摸不准他又在傻乐呵些什么了,耸了耸肩,正要说话,心中忽有所感。   不由自主地向极西处看了一眼,体内的钟山玉灵气忽地飞涨了一瞬,如同一个巨大的浪头凭空而起,肖衍心中忽地漏跳了一拍,然而那灭顶般的感觉还没真正笼罩下来,甚至没咂摸出个什么味儿来,那浩荡的声势又瞬间熄了下去,转眼恢复了平静。   “怎么了?”近在咫尺的饕餮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只看到肖衍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难看,立刻问道。   “无事。”肖衍仔细感受了一下,发现方才的波动真的消失得无影无踪,摇摇头,说完到底觉得还不太踏实,于是开口,“我们去别处转转吧?”   灵山。密室。   巫凡穿着一件花纹无比繁复的长袍,阖着双目跪坐在一个厚厚的垫子上。不过短短几日功夫,她又消瘦了一圈,原本只是偏大的长袍现在整个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下巴削尖,修长的脖子微微仰起,透过苍白的皮肤,能清晰地看到细小的青色血管。   她面前摆着一个巨大的青铜鼎,不断地有人往里投着经过复杂工序处理的药物,一股涩涩的香味弥满了整个空间。烟雾升腾而起,却凝而不散,幽幽地悬在青铜鼎正上方,呈现出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   巫凡慎之又慎地变换着一个又一个手印,每变一次,她的脸色就更白上几分,等变到第五次时,脸色的最后一丝血色也不剩了。   青烟逐渐地铺展开来,朦朦胧胧地变化着,展开了一副仿佛只有掌握密钥的人才能解开的图。   一直立于上首的黑袍人呼吸微微急促了一点,虽然跪在巫凡身后的人都看不清他的面貌,却能感觉到有一双灼热而锐利的眸子,紧盯着这边,一错不错。   巫凡的眉心有淡淡的灵光闪动,逐渐地与面前的青烟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呼应。这一举动显然消耗极大,她身上的汗一层一层地往外出,瞬间就将整件长袍都浸透了。   扑通一声,身后有人扑在了地上,这似乎是某个信号,紧接着扑通声连响,接二连三地有人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而随着这一变化,整个密室的地面微微发亮,一道道闪着灵光的线将巫凡和身后跪坐着的人联系在了一起,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灵气从身后跪坐着的人身上抽离出来,全都汇到了巫凡身上。   闭着眼睛的巫凡心头悚然一惊。   灵气平时无影无形,松松散散地存于气海游于全身,现在能够汇聚成这般清晰可见的线,可想而知是抽了这些人多少年辛辛苦苦积累而成的修为!按涌入体内的灵气速度,恐怕身后这些本该是为自己加持祝诵的人甚至性命堪忧!   心中惊涛骇浪,但巫凡却一动不敢动,她是这个不知何时布下的阵的核心,稍有个差池,所有人都别想活了。   其他被骗入阵中的人显然也深知这个道理,在这关头不敢有任何不满的表现,甚至连一点余光都不敢分给倒在地上的那些同伴,都在咬牙苦苦坚持着。   青烟再次慢慢化开,在并不宽敞的密室内一变再变,逐渐显出了一点山的轮廓来。上位的黑袍人再也顾不得更多了,为了看清一点,甚至挥开了身前的黑雾遮挡,凑上前两步,仔细分辨着青烟带来的讯息。   巫凡双眼闭着,但眉心的灵光将一切尽收眼底。甚至,她看到的比青烟更快,青烟才若有若无地显出一点点形,她已经能够透过那一点轮廓,勾勒出大致的模样了。   只不过……   她的灵魂仿佛透过身体,冷冷地审视着闭着眼睛祈祷状的、汗如雨下的自己的身体,审视着身后七歪八倒了一地的灵山神侍,最后又冷冷地看着那个贪婪地拿着地图与青烟对照的人。   不知不觉中,那记忆中高大的顶天立地般的老人瘦成了一副骷髅,眼窝深深地陷入了进去,更加显得鹰钩鼻高耸,那紧锁的眉头和松弛的皮肉配合着此时眼中近乎疯狂的光,显得说不出的骇人。   她记忆中那个虽然表情有些冷淡,但骨子里细心慈爱的,与世无争一心只爱收集整理些上古传说和遗迹的老人,至此面目全非。褪去了仰慕的光环,所有的事重新推翻了思索一遍,其中的私心昭然若揭。   比如他最爱招些没有任何背景的人家的孩子进入灵山,比如费尽苦心收集的上古传说,比如顶着所有人的嘲笑,一点一点试验那些几乎已经没有人相信的上古仪式……当人已经失去所有希望,却又极度不甘心时,他会变得比所有人都疯狂而大胆。   巫凡心下叹息,眼前的情形却仍在不停地变化,青烟依旧看不出端倪,她的面前却出现了两面高耸的断崖,中间夹着一道湍急的流水,即使隔了不知多远,她都能依稀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寒气。崖上依稀有几点光团,一点很强,四点很弱,而那很强的一点旁边……则是一团耀眼到几乎无法直视的五色灵光。   抽取数人毕生灵力支撑而起的庞大气机让巫凡前所未有地清明,她近乎惊奇地看着这庞大而绚丽的能量一眼,下一秒,却是浑身一震,一团灵光准确无比地击向了自己,迅疾无比地狠狠撞在了她的神识上。   这一下几乎撞得她魂飞魄散,连带着跪坐的身体都震动了一下,向前扑倒在地上,浓重的血腥味涌上喉间,一时没有忍住,直接喷了一地。刺目的鲜血四溅,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巫凡面如金纸,一时间觉得所有的意识都不归自己了。   “不——”耳畔隐约有怒吼声,神智稍稍回笼,她微微抬起头看去,只见那黑袍人忍不住又向前跨了一步,几乎忍不住要用手去拢住那如海市蜃楼般瞬间散去的青烟。这一刻,那张松弛而病态的脸变得无比清晰,不甘、愤怒、焦躁、乖戾……种种情绪凝在一起,几乎已没有了人的模样,形如恶鬼。   又或者,世上本没有什么鬼,只不过人心不足,生生让自己活成了鬼的模样。   黑袍人眼睁睁地看着快要成形的青烟消散得一干二净,脸上松弛的肌肉狠狠地抽搐了一下,眼珠子都快红了,瘦如鸡爪的双手神经质地攥起,一时间涌上来的狂暴念头几乎要将眼前的一切都摧毁。整个密室中的氛围一窒,似乎所有的空气都被抽干了一般,加药材的侍从瘫软在一边,阵法中本就奄奄一息的人更是面色由涨红转为青白,眼看便要咽气……   周遭空气忽然一松,下一瞬,黑影一闪,到了意识模糊的巫凡身边。黑袍人强自压下越来越不受控制的情绪,深呼吸了一次,尽量缓和了声音开口:“……阿凡,刚刚,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他声音极轻,语调中的阴森却再难掩饰。巫凡这姑娘,原本他是极放心的,从小上了灵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所有的观念都是自己灌输给她的,没有外头那些莫名其妙的善恶意识,看自己的目光就跟看天神一般。天赋又极高,在很多事上一点即通,比别人摸索多年都强。   偏偏在寻找钟山玉这事上,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让自己失望,实在是……再也等不下去了。   否则,他也不会出此下策,几乎献祭了自己最得力的一批神侍,来寻求一个下落。   巫凡在对方剧烈的动作中微微清明了一点,她的眼前已经有些花了,视线中只剩下一对炯炯有神的眸子,仿佛自己的整个世界都沦陷进去,对方说话的声音仿佛直接在脑海深处响起,不容她有任何的抵抗和隐瞒……若在平时,她一定会如见到了神明一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然而,嘴角又涌出了一丝鲜血,巫凡微微垂下眼,心中冰凉一片。她清楚地知道,这是对方用了摄魂术的结果。   她耗尽了神识日夜不休地寻找钟山玉,对方却以为她有所保留,直接上了会要她命的凶阵。她重伤濒死,对方却因为如意算盘被中断,又用摄魂术直接拷问了她的灵魂。   ——这人骨子里就从来不相信任何人。   巫凡这一阵心底越积越多的疑惑此时铺天盖地涌来,地动山摇,整个人都被无尽的失望淹没。她垂着头,表面上波澜不惊,牙却暗地里重重一合,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疼痛让她更清醒了一点,又长又密的睫毛低垂下来,掩住了苦涩的眼神,低低咳嗽几声:“没……”   对方终究还是低估了她灵力增长的速度。   黑袍人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重重地将她往后一扔,喝骂道:“废物!”   巫凡瘦弱的身躯如纸片一般轻而易举地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一个倒地的神侍身上,又咳出了几口血,心头一阵绞痛,嘴角却忍不住勾出了一丝讽刺的笑。她一向身子骨弱,作为相对“受信任”又或者“最好骗”的那一个,自然也了解得更多一点,非常清楚这位的身体状况到了几乎不能再拖的地步。   既然如此,就把那片断崖和那阴冷的流水,以及最后被那灵气打散时,对方冲着某个方向而去的惊鸿一瞥,彻底烂在肚子里吧。   黑袍人此时若是回头,大概会发现巫凡的模样有些奇怪,满脸鲜血,却笑得近乎……心满意足。   但他实在太过急切了,以致于这头希望一落空,立刻马不停蹄地出了密室,冲着早已侍立在外的人道:“告诉巫相,一寸寸搜,把整个北山翻过来,也要找到那只九尾狐!”   “可是……”来人显然得了嘱托,显得相当为难,“大人,巫相大人说,北山幅员实在太广,一点一点搜,恐怕……”   啪——   青烟图即将成形就被腰斩的情形又一次浮在眼前,黑袍人脸上又狠狠抽了两抽,这次再忍耐不住,右手一动,一耳光将面前之人抽飞出老远:“让你去你就去,这儿轮得到你多话么!”   那人哇地一声吐出了两颗带血的槽牙,大半张脸都浮肿了起来,当即不敢再说任何话,趴在地上死命磕头。   “滚!”戾气聚散不定,黑袍人竭力控制着自己杀人的欲望,恶狠狠道。   那人当即连滚带爬地跑了。   同一空间内还悄无声息地站了几个人,他们帖墙而立,垂手低头,对方才的一幕没有任何反应。此时黑袍人一招手,其中一人仿佛忽然“活”过来一般,飞快地走了出来。他的步子微微有些奇怪,手脚的配合也略有些僵硬,但速度却丝毫不逊于灵山上任何修为高深的神侍。   “去,把巫抵那个蠢货动过手脚的妖兽都放出来,截住所有北上救援的人。”黑袍人道,“人也放几批,里头混几个意识尚存的,一定要让他们和巫即那老头‘巧遇’上,让巫即看看巫抵掌着迎客署的几年,到底无法无天到了什么程度。”   “你们几个人里分出一半,去跟着巫相,一旦找到钟山玉,无论如何也要抢回来。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们的来历,至于巫相那家伙……呵,就让他坐实了‘与巫抵一伙’吧。”   “两个人守着密室,等里头死绝了,处理掉。”黑袍人轻描淡写地决定了巫凡一众的结局,又仔细想了一遍部署,拂一拂衣袖,“不知那鼓与钦到底如何了,羭次山,之前一直在钟山附近转悠,怎么没想到这儿呢,我还是得走一遭……嘶——”   忽然,黑袍人浑身抽搐起来,他整个人都蜷缩起来,一瞬间又仿佛苍老了数十岁,眼见面前的人呆呆地站着没有任何动作,不由怒道:“还不快去拿‘药’来!”   这几个他亲自炼成的,最像死人的活人,又或者说最像活人的死人,虽然好用,却到底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太木了一点。若时间再充裕一点,他一定可以解开真正“永生”的秘密……   只可惜……闻着身上迅速散发出的腐烂的味道,黑袍人眼中终于充满了恐惧:时间从来不等人。   得到命令的“木偶人”迅速地离开,不一会儿,端回来一大杯血一样粘稠的液体,黑袍人看也不看地一饮而尽,长出了一口气。腐朽的味道渐渐消散,脸上的肉又回来了一点,甚至还有了一点点血色。   他不动声色地一挥手:“走!”   丈夫国。   巫抵没曾想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遇见巫即,听到使者汇报后,心底一阵发虚,却仍是硬着头皮表示,自己的小弟子前一阵出来办事,迟迟不见回归,好不容易得到消息,才知道是滞留在了丈夫国,这次前来,主要是看看小弟子不懂事,是否给这儿造成了什么麻烦。   至于这小徒弟的名字,既入十巫门下,便以巫为姓,单名一个幽字。   此话一出,四下震动。   不少人知道,自来风流的大殿下厉钧近日得着个绝色美人,从此椒房独宠,三千宠爱在一身,谁知道这美人还有这么大一个来头?   厉钧顿时陷入了两难中,理智上知道丈夫国与巫咸国是宿敌,赶紧与那麻烦美人断了才是正经——反正吃亏的是女方,一个女孩子家总不好哭哭啼啼说被欺负了,可感情上或者欲望上来说,又实在舍不得这个美人。   拜草包大殿下的脸色所赐,巫抵稍稍扫一眼,对幽的影响力已经有了大致的底,于是心里不慌不忙,面上却是愈发急切,说自家孩子不懂事添乱,还是赶紧带回去的好。   厉钧被一激,热血一上头,正要说自己和幽两情相悦,还望两国能结秦晋之好,巫即抢在他前头开了口:“的确该赶紧将这幽带回去,巫咸国内有些事,还需她亲自解释一番才行。”   声音沉沉,面色不喜不怒——但它出现在向来笑呵呵的巫即脸上,就显然有些高深莫测了。   厉钧即将出口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若这幽在巫咸国内还惹了事,那他岂不是接了个烫手山芋?不行,还是得回去问个清楚才行。巫抵正等着厉钧急火火地开口,以便半推半就,这会儿被巫即一搅和,礼貌性的微笑僵在了脸上。   他自是不相信这说辞的,幽鴳的身份安排得清清白白,而且“拜入师门”后几乎就是个透明的存在,绝对不可能留下任何污点。那么这巫即不怕宿敌丈夫国看笑话也要用这么个借口,只有一个理由——他的确在针对自己!   而且看他那老神在在的模样,似乎是拿到了什么实打实的证据!   有太多秘密的人,总是容易疑神疑鬼的,巫抵看着巫即难得威严的面孔,背后出了一层汗。   丈夫国的君王昏聩地坐在主位,感觉到场上激流暗涌,却不明白其中的沟沟壑壑,茫茫然地看了一眼儿子:什么情况?   外面局势错综复杂,一触即发,而肖衍这边,则跟着饕餮一路慢慢地飞回了钩吾山。打算修养个一天半天,等饕餮彻底恢复后,再西行寻找大部队——没办法,保证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北边风光与西边又不一样,肖衍睁大了眼睛看各种动植物,伴随着饕餮仔细的介绍,只觉得无一不新奇。路过一座高山,这个季节就已白雪皑皑,饕餮说,这山连大夏天都会飘雪,白天融化,深夜落下。还有一座山上满是黄沙,随着各个方向吹来的风缓慢地变化着位置和形状,饕餮说,这儿风的方向不定,它挪来挪去,多少年了依旧在差不离的位置……   自家的小老虎在这儿生活了不知多久,一山一石,一草一木都了解得清清楚楚,解说起来细致有趣,肖衍正听得入神,根本没觉得时间过去多久,就听到饕餮有些雀跃地说:“到了——” 第117章 乌龙   话一出口, 连饕餮都有些惊讶于自己语调中难掩的兴奋。   他以往虽然懒得挪地儿, 可毕竟活了这么些年, 不可能一直都在一个山上兜兜转转的。在漫长的岁月中, 总有好奇心起出去晃悠一圈的时候, 一来二去, 天南海北的也算走了个遍。可明明离开比这次久得多的情况都有,回来时却也没这么激动过。   而今天, 他先是带着一份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迫不及待喊了一嗓子,又立刻有些紧张地盯着肖衍温润好看的侧脸, 心跳难得有些加速。急着确认自家爱人的反应, 却还故意要装作漫不经意来:“……前头那座就是钩吾山了,怎么样?”   肖衍没有注意到他的一点小忐忑,他刚从夕阳下染了火般的雪峰处收回目光,顺着饕餮指的方向一看, 就被夺走了全部注意力。   远看时只有隐约轮廓的高山此时露出了真面目。   块岩累累,高峰兀立,绵延累出了钩吾山雄奇的风骨, 而上头挺拔高大的树木,密密层层搭在一起的枝干, 又平添了几分秀美。天已经有些冷了,不少叶子被秋风染上了深浅不一的颜色, 从山顶到山脚景致都有细微的变化, 一眼看去, 如层层叠叠的彩浪, 中间又因着树木品种的不同而变化,真是远观细玩各有趣味。   草木繁盛处总是带得地气也格外清润,林间笼罩着淡淡雾霭,一条山涧曲曲折折地拐过无数弯,遇上个大点的断崖,便倏然泻下一段飞珠溅玉的美丽风景。   肖衍粗粗扫一眼,这同一条溪流,竟然至少形成了九道大小不一、缓急各异的瀑布,有的飞流直下,有的半掩树后,更有其他小一点的流水涓涓滴滴,让整座山都多了几分温婉的美。   实在让人不得不感叹造物主的神奇。   他实在有些意外:“你以前一直住在这里?”   这么惊讶的语气,是觉得……不满意?饕餮的小心脏正随着肖衍的打量七上八下呢,闻言后背一僵,头脑中迅速回忆起两人在一起时的种种,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肖衍貌似是非常中意人类的那一套的!   人类的房子人类的床榻人类的衣服人类的吃食……那么问题来了,人类爱住什么样的地方?空旷开阔一马平川的地方啊!   圈一大块平地,聚族而居,越有地位的造越大的房子,起一层层的围墙,跟高低不平的大山什么的……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当然也有爱靠山而居的,但那多是为了以山为屏障好做防御工作,而且也多是住在山脚下……   再看看自家山头——得,远近那么多山,他偏偏就选了最高的那一座。这也就罢了,洞府还在半山腰,没什么路,出入都得靠飞的……   饕餮老神在在的脸裂开了。一道天雷滚滚而来,准确地砸在了“后(胡)知(思)后(乱)觉(想)”的北山大王脑门上,刚刚还有点献宝意味的他彻底风中凌乱了。   内心的小老虎嗷嗷叫着又抓又挠,恨不能给不久前着魔一般的自己一爪子——啊啊啊啊!为什么要这么急着拉肖衍过来?为什么不做足准备再让人来?好歹换个符合爱人喜好一点的洞府啊!或者至少在山脚开阔的地方建个楼再说其他的呀啊啊啊!   如果世上有后悔药吃,他一定要给自己来一桶!   肖衍迟迟得不到回应,疑惑地转脸,立刻被饕餮严肃的脸吓了一跳,小心开口:“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饕餮急中生智,一把拉住他的手,飞快地带他绕到钩吾山后,又飞了一阵,眼前豁然开朗,赫然是一大片平地。肖衍正自摸不着头脑,就见自家爱人严肃地一伸手:“你觉得这片地方怎么样?”   “……???”壮美非凡的仙山变成了一大片草场,因为季节原因有些萎靡,杂草枯黄一片。   肖衍眨眨眼,再眨眨眼,试图找到“山”的痕迹,未果,不确定地开口:“这,这里才是钩吾山?”   难道北边对“山”有不同的定义?肖衍囧囧有神。看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称得上“洞府”的地方,有些好奇饕餮以前怎么住的,难不成全都露天?风吹日晒雨淋什么的不难受么?   但这次,他准确接收到了自家爱人眼巴巴的视线,赶紧露出一个微笑:“……我觉得很好啊!”   至少邻着那么漂亮一座山呢,真棒!   饕餮长出一口气,默默在心底为自己的机智点赞,挺直了身子微微抬起下巴:“一般,一般……你喜欢就好。”   有一个审美跟自己截然不同的伴侣怎么办?当然是迁就他呀!   钩吾山算什么,不要了……唔,也不用彻底扔掉啦,可以以后偷偷回去玩一玩什么的……趁媳妇不在的时候。   想到这里,北山大王顿时豁然开朗,原本的兴奋劲儿又上来了,这边他倒也熟,于是兴致勃勃地拉着肖衍走了一圈,要给第一次来的爱人介绍介绍。   肖衍随着饕餮落了地,沿着大片草场的边缘,在齐人高的黄草中像模像样地走了一圈,微笑着看爱人指着一片巨大的枯黄的狗尾巴草般的东东:“春夏之交的时候,它们会结出长长的,毛茸茸的,尾巴一样的种子,可好玩了!你可以这样扑过去,那样扑过来……”   高大的男人显然很开心有人分享自己的小秘密,一边说一边比划,看架势恨不能马上变回小老虎扑腾两下。   肖衍认真地点点头,在心里记好:从小喜欢狗尾巴草,平时也爱毛茸茸的东西,虽然总是死不承认。   “那边住着一群般冒鸟,生的蛋有这么大个,一点不腥,如果用你的法子炒一炒,肯定更好吃!”饕餮指指另一片。   肖衍继续点头,继续往心中的小本本上记录:跟般冒鸟做邻居,喜欢偷蛋,想必不太受邻居欢迎。   “再看那边……”   饕餮幼时的点点滴滴在这介绍中一点点生动起来,肖衍听得格外认真,几乎可以想象出当时一只小老虎独自玩耍的情形,一片荒草场就是他的乐园,每个角落,都承载着他鲜活的回忆。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仿佛两人又贴近了一步,整个灵魂都向彼此愈发敞开了不少。   “饕餮。”肖衍内心隐隐有种冲动,忍不住喊了一声。   高大的男人停下,微微侧过头,深邃的眼睛在夕阳中显得相当柔和,此时微带一点疑惑。   “我,我并不是你一直以为的九尾狐……或者说,身体是,灵魂不是。”肖衍定了定神,看着他,平静开口,“我其实是个人类。”   有了个开头,之后的就无比顺利了,反正肖衍也闹不明白这场穿越到底是怎么回事,加个班,疲惫地在电梯里打个盹,就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界。却误打误撞摆脱了疲于奔命的过去,开启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生活,有了朋友,有了爱人,有了再也割不断的牵绊。   本以为会是无比纠结无比难开口的话题,大概是气氛到了,这会儿自然而然全都说了出来。肖衍放在心上许久的一个疙瘩解开,觉得一阵轻松,又略带一点不安,但也许是饕餮成长的地方鼓励了他,让他直直地看入对方眼中:“大概就是这样一个过程,因为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之前一直不敢说,后来一桩事接着一桩事,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开口……我知道你以前不怎么待见人类,但不论我是人类还是九尾狐,对你的心都是不变的,我爱你,余生想和你一起度过。”   这大概是向来情绪内敛的肖衍能说出的,最直白的情话了。   就在不久前,他还有些忧心自己的情况会不会被人跟煞物之类扯上关系,但这一刻,肖衍却有种莫名的信心,觉得饕餮并不会在意这些。   虽然平时有些小事上,两人总是频道对不上,容易闹出些让人啼笑皆非的笑话,但遇到大事时,却从未让彼此失望过。   肖衍两辈子头一回谈恋爱,而且直接手拉手结了亲,完全是新手上路,并不清楚如何开口会更好一些,但他相信,两人在一起,坦诚才是最重要的。   他愿意把所有的信任交付给眼前这时而非常成熟,时而无比稚气的男人。   然而话虽如此,对上眼前一脸懵逼的消化整件事的饕餮,肖衍还是略有一点心虚的,他不自在地碾了碾脚尖:“你别怪我当初瞒得紧,那会儿我对这里一无所知,谁知道泄露一点风声会不会被当成怪物烧死啊……”   说着,坦然的眼中还是带上了三分紧张。   饕餮眼中的情绪显然要复杂得多,从疑惑到讶然到震惊到释然到……恍然大悟?肖衍有些不解——这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是什么状况?   然而不待他追问,饕餮先紧张了起来,一把按住肖衍的肩,急切地问:“那你还会回去吗?会永远留下来了吧?”   肖衍一愣,下意识点头:“……这种事发生一次就够出奇的了,你活了这么多年都第一次听说吧?应该不带来回的吧……”   “那就好!”饕餮琢磨着也是这个理,一阵轻松,想了想又叮嘱,“这世界有些据说容易产生异象的地方,我日后给你列出来,咱绕道走!”   这么好的伴侣,万一一个不小心被不稳定的“界”给卷走了,可没地方哭去。   言辞间,显然完全不在意肖衍到底是人类还是九尾狐,肖衍大松一口气,弯起眼睛:“好——”   饕餮看着他温温和和的笑脸,又是心痒痒,又是伴侣惊人来历带来的冲击未平,仿佛为了证明什么,忽然急切地将人拥入怀中,狠狠地亲吻起来。   肖衍一愣之下,也不矫情,当即热烈的回应起来。说到底,坦白这最大的秘密,他也心绪未平,所有的激动都急需一个发泄的途径。   夜幕已在不知不觉中悄悄降临,周遭清净无比,两个更加亲密了几分的灵魂,天时地利人和,简直是非常和谐,不做点运动都有点对不起这大好氛围。   身体是最诚实的,欲望的火焰席卷而来,几乎将两人的理智焚烧殆尽,大片大片泛黄的草倒了下去,形成了一层厚厚的垫子。肖衍身体微微有些发颤,这种露天之处实在超过了他最大胆疯狂的想象,然而此时又根本不愿停下来,微妙的羞耻感又刺激得身体格外敏感,在饕餮猛烈的冲撞中,一波一波的攀上了最高峰。   夜风微凉,天上有几颗不甚分明的星子,饕餮俊美无比的脸上挂着薄汗,动作却堪称凶狠,仿佛为了确认实实在在地占有了身下之人一般,比平时更加狂野了不少。肖衍感觉整个人都在汪洋中沉浮,一开始还不甘地抢夺着主动权,最后却只能死死地搂着对方,声音近乎破碎:“慢……慢一点……呃——”   一个拼命压在喉咙里的“啊”声半露未露,反而显得勾魂无比。白皙修长的脖子后仰,呈现出一个极其诱人的弧度。随着身体不由自主的绞紧,饕餮眼珠子都红了,强势无比地攫住肖衍的唇,身下却又愈发快了几分。   肖衍的脸上红潮更盛几分,指甲深深地陷入饕餮后背,想要躲开这场完全失控的情欲,身体却食髓知味,紧追不舍。修长的眉毛微微拧起,溺水般的感觉让他很有些无措,却又忍不住沉沦,平日里总笑得春风和煦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矛盾来,反而显得……愈发诱人。   一错不错盯着他的饕餮有种将人狠狠揉碎在怀中的冲动。   不远处。   “榴榴……唉!你们说,饕餮大王为什么不愿让我们跟着去钩吾山呢?明明坐……肖衍大人都可以去。”孟槐无精打采地晃着脑袋,觉得非常失望。   那可是钩吾山啊!无数妖兽只敢远观,不敢靠近一步的钩吾山啊!自从“勾搭”上了肖衍大人,它还以为有生之年能够参观一番呢。   结果……饕餮大人只肯带坐骑,哦不,肖衍大人去——也不知道鳛鳛鱼抽什么风,非要让它们改口,明明是坐骑大人更顺口啊!而且身份一目了然,饕餮大王的坐骑哎,多威风,多荣耀!   换成肖衍大人……这谁啊?不认识。   孟槐心中默默吐槽,然而鳛鳛鱼这小伙伴向来主意特别正,自己从来说不过它,还是放弃争论吧。   “可我们至少能自由地来到钩吾山脚下了呀!”鳛鳛鱼却丝毫不在意,星星眼地陈述这一重大变化,“除了那些灵智未开的普通动物,你见过其他敢往钩吾山脚下走的妖兽?除了肖衍大人外,我们是最特别的!”   太牛掰了,真是非常值得差会儿腰!   这一观点得到了其他小伙伴的强烈赞同。   钩吾山脚啊!有生之年系列啊!   诸犍咬着尾巴,热泪盈眶地拼命点头。长蛇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又是兴奋又是紧张地提议:“我们绕着钩吾山走一圈,各个角度欣赏一下吧?”   这山远远地也不是没看到过吧?有必要连夜走一大圈吗?孟槐疑惑——它觉得有点饿了,想弄点吃的呢!   奈何其他三只小伙伴兴致高昂,一直赞同了这一提议。少数服从多数,垂头丧气的孟槐只得跟着另外三只出发了。   没走多远,夜风中忽然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像喘息,像耳语,又像有人压低了声音再争吵。   孟槐疑惑地竖起耳朵,就听到一个微微拔高的声音带着哭腔:“不要——”   它顿时停住脚步——那尾音骤然拔高,又生生地断了,变成了一些更奇怪的声音,这显然不对劲啊!这不,前头的三个小伙伴也停住了呢。   咦,不对,这气息怎么这么熟悉……孟槐有些疑惑地开口:“喂,你们……”   前头的三只妖兽忽然同时转身,瞬间扑倒了它,非常一致地捂住了孟槐的嘴,表情惊恐地做出一个口型:“嘘——”   孟槐冷不防被压得差点喘不过气来,直翻白眼。三只动物连拖带拽,扯着它的尾巴和四肢朝着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到底……”搞什么啊啊啊啊——孟槐的脑袋在地上一磕一磕,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非常郁闷地想要大吼一声。   鳛鳛鱼大惊失色,嗖地飞起,以最快速度再次堵住了它的嘴。   内心泪流满面:虽然没有看到什么,但这强大无比的气息,这暧昧不明的声音,绝对板上钉钉了啊啊啊!什么坐骑大人,真的是北山娘娘驾到了啊!   饕餮大王可真有兴致,放着风景如画的钩吾山不上,据说无比宽敞无比富丽堂皇的洞府不回,非要在一片杂草地上玩情趣,不知道会吓坏小动物吗?知道它们阴影面积有多大吗?   诸犍和长蛇同样心有戚戚,不让它们上钩吾山也就算了,自己还待在山脚下吓人,简直过分。   孟槐被捂得喘不过气来,看着神色诡异的三只小伙伴,心底拔凉拔凉的——这三只不会想要趁着月黑风高,把自己做掉吧?它的妖丹根本不稀罕啊喂,求放过o(╥﹏╥)o   “刚……刚刚是不是有什么熟悉的声音?”肖衍大口喘着气,断续地问。   他听到有声音接近又远离,想必是被高阶妖兽的气息吓跑的,两人虽是人形,威压不算强,但估计也能把一般动物吓得够呛。可总觉得听到了挺耳熟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没有啊,你听错了。”饕餮斩钉截铁地回答,再次亲了肖衍一口。   “你还来!”肖衍简直要给他跪了。要知道,两人可是连晚饭都没吃啊,要不是修炼了一轮精力充沛,他觉得自己会被做死在这荒郊野外。   草地边缘,一群般冒鸟挤得更紧了一些,瑟瑟发抖。   夭寿哦,它们在这儿住得好好的,讨厌的大妖兽过来凑什么热闹?其中一只的气息非常熟悉,绝对是经常偷它们蛋的大坏蛋!   偷蛋贼还敢正大光明地上门,实在是太嚣张了!呜呜呜,可惜它们不敢冲上去拼命……   一场生命大和谐运动直到肖衍迷迷糊糊,饕餮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心满意足地搂着媳妇儿换了片干净的草地睡。唉,媳妇儿是真人类,而且果然中意这种平坦开阔的地方,那还是得赶紧行动起来,在这里盖个大房子才行!   饕餮考虑着木头房泥房石头房哪样更好,厨房要搭多大,怀中的躯体温温热热,渐渐地也合起了眼睛。   肖衍头一次人形睡在露天,觉得浑身凉嗖嗖,忒没有安全感,半睡半醒地变成了一只小狐狸,扒拉着窝进了饕餮怀中。饕餮微微睁了睁眼,看肖衍睡得实在一脸舒服,微微有些心动,身形一变,也变作了小老虎模样,团吧团吧把小狐狸整个裹在了怀中,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于是,回到“老巢”的饕餮大王的第一夜,是抱着媳妇儿在自家门口的荒草坪上度过的。   肖衍睡梦中吧唧了一下嘴,觉得陪着饕餮睡草地也心甘情愿的自己真是非常棒!   当你的伴侣挚爱一片没有任何遮挡的荒草地时怎么办?当然是迁就他啊!   毕竟是童年的记忆嘛,陪着他怀缅一下,实在是理所当然的事……嗯,有机会的话,还是弄个像样点的住的地方吧……   小老虎把小狐狸团得更紧了一点。噫,夜里下露水啊o(╥﹏╥)o   第二天早上,一只狐狸一只老虎同时醒来,冲着对方笑得一脸高深莫测。   饕餮:“睡得怎么样?”他浑身湿淋淋的,觉得有点冷。   肖衍:“睡得可好了!”小老虎睡觉不老实,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了,有点沉。   两只对视一眼,小老虎圆圆的眼睛和小狐狸细细的眼睛同时笑得眯起:“那就好!”   找了个洞穴睡了一晚的四只小妖兽又转了回来,震惊了:大王和娘娘竟然在野外待了一整夜!   这片怎么看怎么普通的草地有那么大魅力吗?!高阶妖兽的世界他们不懂……   ┓(`)┏   虽然钩吾山最终没能拿出手,但自家爱人来到北山的地盘,饕餮还是相当兴奋,决定把其他一些自己觉得奇特的地方介绍给他。于是两人趁着晨曦微露之际修炼了几轮,饕餮的妖力又恢复了不少后,提出了要带肖衍到处转转。   向南一点飞到一座圆圆胖胖的山,山里头有很多麋鹿一般的动物,饕餮扑倒了几只,肖衍就地架火找能调味的草烤了,肉质比一般的鹿肉还要细嫩,极其鲜美。一条河流自此发源,清澈无比,聚集了无数指头长短的银白色小鱼,捞上来一些炖成鱼汤,竟是连鱼骨头都炖化了,入口美得恨不能吞下舌头。   赶到昨天见过的雪峰,肖衍亲眼看到鹅毛大雪在阳光普照大地时倏然变小,如柳絮般一点点地飘飞,然后又倏然收住,便如从没下过一般,只是地上松软的新雪却是骗不了人的。肖衍好奇地戳了戳,又团成一团,冲着饕餮的脑门扔了个雪球。   然后两人就你追我赶地打起了雪仗来,饕餮出手快,准头好,没一会儿就把肖衍砸得抱头鼠窜。这家伙还不知道手下留情,追得肖衍没处跑,愤愤地躲到一棵大树后,等人冲过来时猛地一晃树干,自己飞退出老远。   满树的积雪呼啦啦落了下来,饕餮躲闪不及,落了满头满身,眉毛都白了。肖衍哈哈大笑,冷不丁被一个冰冷的雪团砸中了鼻尖,嘶地一声,忙不迭地抖落掉到脖子里的碎雪。   又向北一路玩过去,见到了不少奇奇怪怪的妖兽,穿过了一大片流沙,肖衍看到三根光秃秃的直插云霄的树,没有任何分叉的树枝,就那么笔挺挺地立着,长着桑树一样的叶子。旁边一棵树倒是枝繁叶茂,还挂着累累硕果,与三株只有主干的桑树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是三桑树,据说能通天。”饕餮介绍,“不过没人成功过。沿着它往上飞,冷得要死,整个人都会结冰,不是冻死就是冻得动不了摔下来。”   又飞身而起,到了那挂满果子的树旁,随手摘了几个。   树下忽而窜起一些五彩斑斓的怪蛇,张嘴吐信地要去咬饕餮,被他轻轻松松避过了,折返回来:“尝尝。”   肖衍早就注意到每个果子的形状颜色都不相同,但看饕餮的样子这显然是正常情况,好奇地接过一个擦了擦,咬了一口:“这是什……噗咳咳咳咳。”   这小巧玲珑红艳艳的果子竟然是辣味的。   饕餮闻到了忽然散开的辣位,也是惊了一下,赶紧自己咬了另一个果子一口,大概是没异常,赶快送到肖衍嘴边:“快吃点这个压一压。”   肖衍辣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一边吃饕餮咬过的甜甜多汁的果子一面控诉:“你捉弄我!”   “没有,这是百果树,每个果子味道都不同,不过一般是酸的和甜的比较多,充其量不过酸甜的程度不同而已,你……比较幸运。”饕餮哭笑不得,看肖衍脸都被辣红了,这回不敢瞎递了,每个都老老实实自己先啃一口,没问题才给肖衍。   除了头一个,其他果然都是酸酸甜甜的。肖衍无语:自己这是什么手气?穿越前没买彩票真的可惜了!   一路玩一路吃,肖衍捧着一大把据说三年一结果的、像青枣一样的器酸当零食,玩了一圈又回到荒草地附近时,不由得感叹——自家小老虎果然品味独特,这么多风水宝地不要,偏偏对这片小草坡情有独钟。   但不论如何,都是自家独一无二的小老虎!   肖衍决定无条件惯着爱人这点小爱好,只是入秋了露水太重,晚上睡觉还是寻点大叶子什么的盖一盖比较好。附近找了一圈都没有合适的,肖衍把目光瞄准了不远处那座秀美无比的大山。   “饕餮,那座山上是有什么厉害妖兽吗?”他有些不确定地问。   “北山都是我的地盘,哪还会有比我更……”饕餮漫不经心地转身,看到肖衍手指的方向时,倏然闭嘴。   !!!难不成是媳妇儿感觉到他曾经留下的气息了?不应该呀,自己走了那么久,都该散得差不多了!   昨天担心肖衍不喜欢,鬼使神差地改了个“皆大欢喜”的地方,现在才忽然想到:钩吾山离这小草坡那么近,肖衍万一心血来潮跑过去一看,自己洞府可是大敞着呢,所有的东西都来不及收,连掉了的毛毛都好端端地放在角落里!   饕餮后背的汗唰一下就下来了,忽然有点想要锤一下自己坏了的脑壳:昨天的自己,到底怎么想的?   肖衍的眼神再次转为疑惑:“你昨天看到那山脸色就有点奇怪,今天把周围都转了就是没去那儿,有什么特别的吗?”   “没,没有……完全没什么特别的。”饕餮硬着头皮。   自己扯的谎,跪着也要扯完。   肖衍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不得不说,跟人类比起来,妖兽们真是所有的想法都写在了脸上。   此时的饕餮,真是满脸都写着几个大字:我,很,心,虚!   有猫腻!还是不能告诉自己的猫腻!   肖衍决定自己去寻找结果:“哦,没什么特别的就好,我看那山挺好看的,想去转转。”   说完,抬脚作势要走。   “!!!”饕餮终于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大惊失色地拉住他,“不行!”   肖衍被拉得转了个向,眉毛一挑,双手在身前交叉一抱,好整以暇地等着解释。   饕餮一张脸微微有点发红,内心的小老虎再次打滚撒泼,恨不能把昨晚的自己挠成大花脸:拉着肖衍到离钩吾山这么近的地方,到底怎么想的?   可是当时都嚷嚷了一嗓子到了,跑更远显然也不合适啊……   肖衍本来只是想逗逗饕餮,见他吭哧吭哧半天说不出话,倒是真的诧异了:“这么难启齿?真的不能说吗?那就算了吧,只要……”   每个人都有那么点隐私,肖衍表示理解,自己不也憋了许久才找到合适的时候坦白嘛!于是换上衣服坏笑的脸凑到实在不擅长说谎的爱人面前:“……只要你没有偷偷在那山上藏一个以前好过的妖兽之类就行了!”   他本来想以戏谑的方式把这事儿一带而过,没想到自家小老虎显然不能理解人类的“给个台阶下”,一听这“私藏相好过的妖兽”的罪名,差点一蹦老高:这可比说了个小谎的罪名重太多了!   “没有!我怎么可能干这种事!”饕餮表示坚决不接这个锅,情急之下冲口而出,“只不过我以前觉得住在山上不错,在那边住了一阵……呃,比较久……好吧,是以前一直住在那儿罢了!”   “……”肖衍一脸懵逼地张张嘴,又张张嘴,还是不知道该说啥,完全搞不清状况了。   饕餮一脸“你想笑就笑吧”的生无可恋:“我,我以前觉着那山还不错,就凑合着住了,我知道你住惯了人类的大房子,不愿意跑到那高高的山上,觉着不能让你失望,就……”   就一时昏头了。   声音越来越低,脖子都红了。   肖衍终于搞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一脸不可思议:“你是觉得,比起那座大山,我会更喜欢这片……什么都没有的草皮?”   “有毛茸茸的长尾巴的草和般冒蛋!”饕餮表示他也不是找了一片没有任何有点的草地的,想了想,又表示,“我已经决定了,抓紧时间盖个房子,我们以后回来……”   肖衍深吸一口气:“打住。”   饕餮低头看他,晶莹的绿色眸子中带一点点不知所措。   他真的是想把他认为的最好的呈现给自己,不想让满心好奇来到北山的自己有任何遗憾。   肖衍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再次深吸一口气,怒吼一声:“你到底为什么觉得我会不喜欢钩吾山?我爱死了好不好!远远看着就喜欢得不得了!”   麻蛋,昨晚大半夜的露天打野战,又吹了一夜凉风,到底是为了什么哟!   简直作孽!   声音又低了下来,变成了咕哝:“再说了,你待过的地方,我怎么可能不喜欢……”   饕餮:“……”   两人对视一眼,肖衍一阵无力,深深觉得等事情告一段落,两人深刻交流一下品味和审美的问题,刻不容缓。   什么小事偶尔错开频道,这简直错开了一个马里亚纳海沟了好吗?! 第118章 博弈   钩吾山上因为住了一位霸道强悍又讨厌麻烦的主子, 多年来除了不知情的外来妖兽, 只有未开智的生灵会被山上繁茂的植被吸引而顶着危险的气息怯怯涉足, 北山上的其他妖兽从来不敢越雷池一步。而现在, 它终于迎来了第一位光明正大的客人——或者说, 另一位主人。   当饕餮陪着小心在前头开道, 一面走一面给身后之人介绍,还时不时偷偷觑一眼后者的神色时, 连山上懵懵懂懂并无灵智的小动物们都震惊了。   一开始,感觉到熟悉又可怕的气息时, 所有动物业务熟练地拍翅膀撒丫子或蠕动身体打算跑路, 毕竟这位爷一挪窝,从来只有一个理由——饿了。唔,勉强也可以算上实在无聊了,但饕餮无聊了也会选择进食打发时间, 归根到底仍然对小动物们相当不友好……   然而在感觉到另一个强大又陌生的气息后,拍翅膀撒丫子或蠕动身体的动物们又不约而同地慢了下来,犹犹豫豫地朝后头探头探脑——按照它们以往吃瓜的经验, 只要这山上出现了其他妖兽的气息,不管是强是弱, 都没它们这些小家伙什么事了,饕餮绝对会尽兴地打上一架, 咬断那些胆敢跑到他山头的妖兽的脖子。   如果运气好的话, 它们还能捡到一点碎渣。   从这方面来说, 来钩吾山觅食虽然危险, 却也绝不比别的山头更危险,甚至反而更舒适几分。毕竟,这儿食物丰足,水源丰沛,偶尔还能有点妖兽的残血碎肉填个牙缝。最后一点,对于寻常动物来说,绝对是毕生难求的。不但可以让它们变得更加强壮,寿命也会延长,如果足够幸运,甚至有机会步入妖兽之列。   每一种生灵都有它独特的生存之道。就如有小鸟剔取凶猛的鳄鱼牙缝中的残渣度日,妖兽们视钩吾山为禁地,对于普通动物来说,却算得上一方带了风险的宝地,危险与机遇并存。而同样的,北山的妖兽们,提起饕餮时从来都是敬与畏并存,因为广袤北山的长久安宁,归根到底是因为有这么一尊凶神常驻。   然而今天,以为又可以捡漏而欢欣雀跃的小动物们注定要失望了。   它们完全没想到,钩吾山的主人会有朝一日,也能跟其他妖兽和平相处——如果这群小家伙的思想更丰富一些,表达能力更强些,大概会更准确地描述出:快来瞧快来看呀,北山大王正在对着另一只妖兽大献殷勤呀!   当然,山大王的热闹不是人人都能看的,有那个胆还得有那个命才行。于是被反常现象惊掉了瓜的动物们在被饕餮瞪了一眼后,屁滚尿流地跑路了。好在这次的事儿虽然反常,但只要有其他妖兽出现,饕餮就懒得动它们的铁律依然没有被打破!   动物们哆哆嗦嗦,庆幸又一次死里逃生。   肖衍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睨了饕餮一眼。这家伙一路上装得一本正经,但因为自己一直没搭腔,越来越心浮气躁,只差抓耳挠腮转圈圈了。见着个活物就瞪两眼撒气,也就这位还能如此理直气壮了。   不过饕餮倒是个能顺着杆子往上爬的,一见他终于有了那么一丢丢“反应”,嗖地一声就冲了过来:“刚才那些都是钩吾山上常见的猎物,有爱吃的吗?我去抓!”   知道的晓得他是大猫,不知道的绝对会以为是只吐着舌头蹭啊蹭的狗狗。   奈何恋爱中的人总是很吃这套的,肖衍心里熨帖,之前闹别扭也不过是因着前夜的荒唐事有些抹不开面,走了这一路,也散得差不多了,于是哼哼唧唧:“一回来就闹腾山上的动物,也不怕它们集体大迁移?”   饕餮对此自是毫不担心:“到了别的山上,猛兽更多。”   嘴里说着,眼见肖衍的眉眼都缓和了下来,赶紧向前再凑了凑,假装若无其事地揽住了人的肩膀。   肖衍晃了下肩,觉得有点沉。饕餮坚定地圈着,誓死捍卫自己的权益,想这么揽着肖衍继续前行,看看前头茂盛的灌木丛,犹豫了一下,又放开了,继续独自奋战在前头开道。   这一来,肖衍倒觉得有些好笑,他小时候也不是没上山下河地闹腾过,不是见了个张牙舞爪的树丛就没辙的,干脆也溜达上去,肩并肩地帮忙。   事实证明,只要不是突然犯抽,饕餮的审美还是很在线的。   他在钩吾山居住多年,占据的绝对是最好的地方。除了没有路,一路上高大的乔木低矮的灌木交错,风景各异,深红浅红橘黄浅黄黄绿深绿各种颜色在有些肃杀的秋季形成了一道道美丽的风景,随着他们的走动展现出不同的风采。溪涧沿着山谷潺潺流动,露出苍黑色的溪石,有反应迟钝的石蛙慢吞吞地跳入水中,再过一些日子,它们就该找个相对温暖的地方冬眠了。   在这里,一两只伶俐可爱的小动物,一两株枝干虬曲爬满苍苔的老树,几棵高耸入云几人合抱的乔木,都可以成为一道让人惊叹的风景。肖衍随便转个弯,拨开几片大叶子,都能找到一种新奇感,算是头一次体会到纯天然的“移步换景”。   身在此山毕竟与高处俯瞰不一样,肖衍正新奇地左右张望,只听饕餮沉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到了。”   入目却是一片层层叠叠起伏不定的山崖。看饕餮,他向上头指了指。   肖衍一抬眼,就见半山腰有个巨大的山洞,洞口码着些整整齐齐的石块,以免洞内情况太过一目了然。洞口有一片小平台,岩缝中还顽强地扎根了两株阔叶植物,宽大的叶片垂下来,又遮住了山洞的上半部分,避免了阳光的直射,又不会完全遮住洞中的视野。   这点高度对两人自没有什么难度,肖衍心念一动,身上一轻,两人就轻飘飘地浮了起来,瞬间站到了平台上。上来后就知道饕餮为什么要选这么一片地方了,与林中的深不知处不同,这里站得高,视野开阔,远山近树,山石溪流,尽收眼底,又朝阳,相当干净清爽,实在是个好去处。   肖衍往下头看看,有些好奇:“当初的旄牛群能冲上这么高的地方?”   这里指的是之前饕餮在他好奇的追问下,别别扭扭地说出“北山封王过程”时,那群被妖兽追得没办法一头冲进饕餮洞府最后绝处逢生的旄牛们。肖衍知道有些动物登高很厉害,倒真不知道野牛群有这能耐。   想起当初睡得正好时洞府整个被牛踩了的情形,饕餮的脸有点绿,见肖衍兴致勃勃,只好更加无奈地往上头指了指:“从上头冲下来的。”   “……”肖衍看看那高度,那陡峻程度,想象了一下一群牛轰隆隆从上头往下冲,不由肃然起敬。   “进洞看看吗?”头一次邀请人,饕餮淡淡紧张。   肖衍有些好笑,不过想想如果能回原本的世界,头一次带饕餮回自家,哪怕是个小出租屋,肯定也是免不了紧张的,将心比心,倒也有些郑重起来,伸手扣住饕餮的大手:“当然啊,你领着我呗。”   一进洞,肖衍还是震撼了一下。   一个比当初熊穴还要大上不少的大厅,左侧的石缝中汩汩冒着清泉,右侧却是干爽无比。几根巨大的不规则的石柱撑着顶部,看起来极其牢固。顶部是平滑无比的一片石头,石纹却呈浪花状,更为奇特的是,隐隐发着光。肖衍一开始以为是错觉,可定睛看了几遍,发现的确不是洞顶有裂隙透了光,确确实实是那一簇簇石纹发出来的柔和清光,只不过外头天光未暗,不甚分明罢了。   洞内到处都是饕餮的气息,还有更多饕餮生活的痕迹。   一根石柱下堆着些圆滚滚的石头,疏密不一,有些上头能看到清晰的爪痕——想到小老虎平时对圆石的爱好,都不用问,肯定是没事抛着蹬着玩儿的。一面高耸的光滑无比的山壁前,是一块稍稍高起的平台,上头铺着厚厚几层柔软的动物毛皮,一定是睡觉处了。旁边堆了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有奇形怪状的小石头粒,有一个格外大的松塔,还有一些带着好看脉络的叶子,甚至还有两枚大大的鸟蛋——按照饕餮在外的天数算来,肖衍觉得这鸟蛋肯定坏掉不能吃了……   另一根石柱上的爪印引起了肖衍的注意——它们整整齐齐,爪印由小到大,由低到高排成一排,一直延伸到极高处:“这是什么?”   饕餮搔了搔腮帮子,干脆地动了动身子,眨眼间化作巨兽模样,原型人立而起,爪子在石柱最上头拍了一记,向下一划,留下一道最新的印记。再变回人形,有些不好意思:“……小时候爱玩的把戏。”   肖衍顿时明白了,就跟小孩子爱找棵树划个印子一般,这柱子上的爪痕是饕餮一点点长大的写照!   相比那坑爹的荒草地,这里简直太有小老虎的生活气息了,肖衍绕着大厅走了一圈,仔仔细细地把每样东西都看了过去,一一问过饕餮是做什么的,果然了解到了自家小老虎从小到大的许多小事儿。   眼见洞穴深处隐隐有华光,肖衍问:“里头是?”   饕餮终于确定肖衍的兴趣不是作假,整个人放送了不少:“冬天外头透风,里头暖和些,要看看吗?”   肖衍点头啊点头,随着饕餮向深处走,转了个弯,却被看到的惊了一下。   只见沿路随意地散放着大大小小的石头,材质与大厅顶部的花纹一模一样,只是更纯粹得多,这里暗一些,于是那柔和的光芒无比有存在感,方才隐约看到的华光就是这么来的。肖衍好奇地碰了碰一块石头,入手清凉,一股纯净的灵气瞬间顺着手传到体内:“这是?”   “一种白玉,洞穴深处产的,平时照明用一用倒挺不错。”饕餮漫不经心地说。   在外头绝对有价无市的宝贝,在这里随便堆放着当“夜明石”……肖衍默了一下,突然发现自家饕餮还是个壕:“这……我看上头灵气挺足的,不浪费么?”   饕餮闻言,默默拉着肖衍往里走了一段,看到一个洞穴中堆满了个头又大,灵气又纯净无比的白玉后,肖衍眨眨眼,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一路上那些只能做“照明石”了。   这不是一般的壕啊……   饕餮过了紧张劲儿,倒是急着把所有的东西全都张罗给肖衍看,又扯着他到了一处。水汽氤氲,也是石缝中往外咕嘟咕嘟冒泉水,形成漂亮的一潭。但肖衍一靠近,就发现与洞口处的清泉不大一样,眼睛一亮:“……这温度,是温泉?”   饕餮点点头,蹲下身撩了一点水,唰啦泼向肖衍。肖衍闪避不及,身上湿了大半,瞪大眼睛,发现饕餮这罪魁祸首还在笑,气不打一处来,当即也雄赳赳气昂昂地冲上去,双手掬着水往饕餮身上泼。   两人瞬间战作一团。   而远在丈夫国,氛围却没有那么轻松。   巫抵面色难看地盯着巫即列出来的几样东西——上头全是他这些年的一些小动作,虽然不能一口咬死他,让他焦头烂额一阵却是不成问题的。   果然啊……不管表面上多不管事,被巫咸相中的,都不会是省油的灯。   若在平时,巫抵倒是不担心这些证据的,说不得还会嘲笑一通:就这些无足轻重的东西,您拿出来为难我?在座十巫都活了多少年了,谁整理不出一点这玩意儿,这是打所有人的脸呢吧?   甚至还能在不谙世事的族人中卖一波惨:我多年苦心经营迎客署,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的不是巫咸国又是谁?现在不过一些小事,您就拿着来跟我兴师问罪了?我巫抵行的端做得正,既然如此,您一查到底吧!反正我是没法在迎客署再呆下去了……   如果运作得好,让底下人登高一呼,说不得还能引起整个巫咸国的动荡,把这霸着位子又不作为的胖老头直接赶下台。   然而偏偏,巫即列出这些证据时,是在丈夫国,还是在他堂而皇之跑来认“小徒弟”时。   想到自己带的人中掺杂的“人形妖兽”,想到幽鴳非同一般的真实身份,再看看波澜不惊八风不动的巫即,巫抵所有的招数压根不敢使出来。   对方出现得如此巧合,他生怕还有后手。   他向来多疑,掌管迎客署这些年,势力扩大了不知几倍,底下人多次劝说可以成事,巫抵反复权衡之下却总觉得欠点火候,说到底,就是实在太了解已逝的巫咸大人的厉害。连带着,连平日里看起来并不怎么有十巫威严的胖老头儿巫即都极度忌惮——毕竟,这是巫咸大人选中的人。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想要搅乱早已从内部糟烂成一团的丈夫国,借外头的成功来作为自己上位的资本,谁曾想,事先完全不曾透露的行程,巫即却早就在丈夫国等着了。   巫抵心中惊疑不定,额头上出了细密的一层汗。   “大人……”斟酌半晌,他决定先对巫即服个软。要事当头,以幽鴳搅乱丈夫国才是现在最迫切的。   “巫抵大人这些年掌着迎客署,什么事都得操心,真是辛苦了。底下人多了,偶尔出些个岔子,也是在所难免,不必太过忧心。”巫即淡淡道。   所有将要出口的话被堵在了半路,巫抵猛地抬头,明明是帮他开脱的口吻,只是这明显违反常理的举动却反而让他更加不安了——他已经完全摸不透巫即的路数了。   巫即没有理他的一惊一乍,也没有卖关子,而是直接抛出了一个重磅消息:“只不过,巫盼和巫礼一齐觉得,这迎客署是我国同外界交流的最重要机构,出事非同小可,必须说清楚才是。经巫礼调查,这事恐怕与巫抵大人的大弟子,巫谢脱不开干系。同在迎客署的巫姑巫真表示,这些事全是巫谢亲手操办,内情外人一概不知——说起来,也真是两个失职的,都在迎客署任职,说什么‘外人’‘内人’呢?您说是吗,巫抵大人?”   这番话轻飘飘地说出来,巫抵却是彻底后背一凉:巫即这是在告诉他,十巫中向来不怎么管事的巫盼和巫礼全都已经站到了对方,巫姑巫真两个墙头草忙着撇清干系,巫彭沉迷于他的上古遗迹,就剩下自己和两个弟子,巫谢还有重大嫌疑……也就是说,就在自己不知情时,十巫的天平,莫名其妙就倾向了巫即那头!   到底是确有其事还是故弄玄虚……巫抵额头上的汗大颗大颗地挂了下来:“巫即大人,属下倒的确不知还有此事,回去还需当面找巫谢来对质才是,那我们……赶早不赶晚,即刻启程?”   没达目的前,巫抵是无论如何不愿幽鴳这边的事出现问题的,这种时候,哪怕把大弟子舍出去,都必须转移了巫即的目光。   只要厉钧还为幽鴳神魂颠倒,只要幽鴳继续留在丈夫国内,就有翻盘的机会!   谁知巫即接下去的话,彻底打破了他的侥幸。这位做了十巫之首开始,就以平和安稳著称的老人,这次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立马启程回国可以,把你的小徒弟也带上,巫真坚持表示,你的大弟子带着这位叫幽的小师妹,做了不少难以放到台面上说的事。”   他又慢斯条理,从容不迫地从长袍的袖袋中掏出两份东西。   一份是巫真按了手印的供词。   一份是集了巫盼巫礼巫彭巫姑巫罗之印的,立刻调查巫谢与幽,甚至包括巫罗和十巫之一巫抵的说明。正中间处,明晃晃地盖着巫即身为十巫之首的大印。   “不!幽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巫抵猛然站起,面色煞白。 第119章 心迹   相比巫抵的激动, 巫即依然显得四平八稳。他正襟危坐, 胖乎乎的身躯上近乎透出一种威严来, 黑沉沉的眼中略带几分厉色:“哦?我倒是头一回听说, 十巫中超半数都认可了, 竟然还请不动两个弟子辈的后生。”   巫抵实在是没料到巫即的这手, 头脑里乱糟糟的,转动着诸如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爱四处乱跑的巫盼何时回的巫咸国, 不问世事的巫礼何时重新出山,巫姑巫罗到底供出了多少, 灵山势力会有如何大的变动之类的事, 闻言猛地一个激灵:“巫即大人言重了!”   “巫抵大人坐下说话。”巫即比了个手势,愈发让人看不清虚实。   巫抵惊疑不定地偷眼打量他。   他相信自己的手段,相信自己多年的经营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全盘崩溃,但巫即来了这么一手, 说明已打定了主意与他撕破脸皮。若是没有真凭实据,不怕从此翻不了身?至少如果换成巫抵自己,是绝对不会打没把握的仗的。   那么反过来说, 巫即难道掌握了什么板上钉钉的证据了?结合对方不动声色就召集了几尊大神之事,巫抵心中的不安愈发扩大了一些。   平日里已万分熟悉的人忽然转了性, 这种事情突然脱离掌控的感觉实在不大好,以至于平日里的百般圆滑都不知从何用起, 巫即有种不论做什么, 在对方眼中都是在演滑稽戏的错觉。   眼见那道黑沉沉的视线愈发凌厉了几分, 他只得缓缓坐了回去, 寻思再三,还是拿一个相对稳妥的借口:“巫即大人莫误会了,属下只是觉得,这幽现下与丈夫国大殿下厉钧关系匪浅。贸贸然将之强行带回,恐让别国看了笑话。若是寻常小国也还罢了,可丈夫国……大人莫忘了当初迎客署是怎么来的。”   这明着是说情,暗着就是威胁了。巫即暗自摇头:巫抵野心勃勃,总以为自己算无遗策,可偏偏有时候机关算尽反而自误,这还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倒是想了十步之远,连拿丈夫国压人都轻车熟路了。   巫咸大人当初选下任,毫不犹豫地剔掉了巫抵,不是没有原因的。对于巫咸国这般近乎超然的国度,自有一套独特的生存方式,有时候拼命钻营,算计太过,反而会失了本乱了节奏。   真到了那时候,局面绝对比巫咸国逐渐走向衰弱可怕得多。   巫即也不想打这些机锋了,直截了当道:“我以为,在没闹出大乱子结下大仇前,及时止步才是正理。”   巫抵心下突地一跳:“大人这是何意?”   “我是何意,大人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呢?”巫即叹了口气,平静地看着巫抵,“我劝大人一句,当收手时,还是莫要贪心太过的好。”   巫抵神色一变再变,最终定格在了不甘上:“巫即大人,论理,您是十巫之首,论情,当初还是您领我上的灵山,今儿个要我带回小徒弟上灵山解释,哪怕背着天大的冤屈,我也该听从才是。然而大人始终不肯明示,小弟子之事又涉及丈夫国,为了巫咸国的颜面,我也不得不慎重起见。”   巫即态度的放软给了巫抵一线希望,觉得他不过是外强中干,摊着一些费些功夫就可以推脱干净的事,来坏他这次难得的机会。   然而放完话后,对方的眼中却出现了一种……近乎悲悯的神色。   “巫抵大人,你对南边的不死国,有何了解吗?”巫即忽然换了个话题,没头没脑的。   那种无法掌控局面的不安感再次升了起来,巫抵要被“装神弄鬼”的巫即弄疯了,大口咽了口唾沫:“不死国人以长寿著称,虽在极南,不才还是有耳闻的。”   “嗯,没错……”巫即笼在袖中的手伸出,胖胖的手捧过两只装了水的碗,不知是不是错觉,巫抵似乎看到对方指间有什么一闪即逝,定睛看时,却又什么都没看出来。   只见巫即和气地冲自己身后招了招手:“站了半天,你们也累了吧?喝口水。”   指了指顺到面前一些的两只碗。   巫即和气,这是灵山上下都公认的事。开会时不忘备些水和点心,还会体贴地让下人也撤了,莫要拘束。可话到一半,让底下人喝水歇息,却是头一回。   巫抵直觉不妥,然而这时候又不便公然反驳这点小事,略一踌躇间,两名下属没得到指示,已犹犹豫豫地上了前。   “你们也喝口水,歇息一会儿吧。”巫即笑眯眯地示意巫抵的手下喝,又拿过两碗水,同样示意自己身后侍立的人。   眼见几人真也好假也好,惊疑不定地仰头作势喝了两口,巫即又转向了巫抵:“你知道不死国人长寿,那么,知不知道,他们的药学……甚至比巫咸国还要厉害得多呢?”   话音刚落,砰地一声,一只碗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其中一名巫抵的侍从忽然狂躁起来,双目赤红,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嚎叫。   只见他浑身的皮肉偏偏皲裂,如同被火烧过一般瞬间焦黑了,身躯骤然胀大,皮肤坼裂处露出了灰褐色的长毛,脑袋隆起,露着长长的獠牙,手脚的地方变成了毛茸茸的大爪子,爪尖黝黑而长,赫然是一只不知名的妖兽。   妖兽猛一抬头,瞬间蹿起,一道残影几乎不给人反应的时间,直接抓向了巫即的喉咙。   巫抵大惊之后竟然升起了那么一点点期待——如果一击得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然而妖兽的爪子在离巫即还有寸许时,它的整个身形被定住了。一道莹蓝色的光缠住了它,一点点一圈圈,将攻势凌厉的妖兽整个捆了起来。这妖兽相当凶悍,手足被缚依然奋力地挣扎,喉间发着想要将人撕成碎片的嘶吼。   这刚刚没成功多久,本该瞒得万无一失的事……而且明明连自己都还没研究出让它们现原形的药物来……巫抵腿一软,头脑中浮现出两个大大的:完——了。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对方连这般秘密的事都掌握了,那自己做过的那些事,囚禁的那些人和妖兽……巫抵不敢再深思下去。   巫抵不敢开口了,他身后却还有搞不清状况的,眼见自家同僚由活生生的人,喝了一口水就变成了一只理智全无的妖兽,忍不住站了出来。巫抵的人不论是否心腹,都嚣张惯了,又赶不上巫抵的头脑,对着巫即也敢相当不客气:“大人,您对他做了什么?”   “那要问你家大人对它做了什么!”巫即的话中已难掩怒气。倏然站起,双掌一拍,有人自暗处现身,将在场所有人都围困当中。   其实巫抵想的没错,巫即原本并没有什么实打实的证据,不过是直觉势头不对,放任这样下去得出大乱子,匆匆忙忙地拿着还不够成熟的内容,宁可打草惊蛇,也要将巫抵一行弄回去再说。不论如何,关起门来清算总比当着宿敌的面闹开强。   到了丈夫国后,他隐约察觉到神血能力者的失踪一定与巫咸国脱不开关系,私底下追查了几条线,却始终没有得到有力的线索。对上巫抵时,他是做好了这十巫之首的位置不要,把巫盼或巫礼推上去继续牵制巫抵的。   然而就在节骨眼上,夏公主的暗卫送来了两个药瓶和一封信。   信上的字有些潦草,某些恨不能凌空飞起来,完全可以想象到写信人的余怒未平,却又以一种别别扭扭的口吻凶巴巴地交代诸如“你家那些个不省心的,也要小心悠着点,否则被人弄死了都还不知道怎么死的”之类,可以看到一种别样的关心。对于自己新认识的这些朋友,巫即微微笑了笑,又在看到两个药瓶时,转为严肃。   智的信里所说之事,简直超过了他最大胆的想象,若是真的,那悍然做出这种事的巫抵,简直几近疯狂了。   情感上的第一反应,是不愿相信。然而这种事,不能有个万一。巫即以茶水一试,四人喝下了智配的药,三人无事,最新跟着巫抵的人变成了一只神智全无的妖兽。   巫即后背的冷汗涔涔而下。若幽真如信中所说,是一只爱撒娇弄痴的大猴子……那简直是把丈夫国往死里得罪!   该劝的已经劝过,该给机会也给了,这会儿动上了手,就完全不必再手软。巫即神色一厉,举手一示意,事先布好的阵立即启动。   这阵法可谓煞费苦心。为了不让同是高手且疑心极重的巫抵看出端倪,特地以他国地盘防人偷听为名,布下了三重防窥探的阵,每个阵都稍稍动了一点点手脚,并不影响用途,非布阵人也不容易注意到些微的不对劲,但关键时刻一打乱,就是个天罗地网。   这还是巫彭最新从上古岩画以及古鼎上的片言只语中推敲琢磨出来的成果,没有任何人见识过它的威力。   巫即装聋作痴多年,头一回冲着十巫中最猖狂的一人,亮了剑。   面对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巫抵手下,他到也没简单粗暴一股脑儿拿下,而是将袖袋中一个粗糙些的瓶子取出,光明正大地舀了一盆水,倒入药,忽而沿着某处一泼。   水流并没有四下漫开去,而是随着蓝莹莹的阵规律地流动开来,直接在阵中所有人头顶下了一阵毛毛雨,连巫抵和巫即头顶也不例外。   巫即和他身后的人没有任何变化,巫抵除了脸色更加苍白了些,也没有变化,几个不忿质问的人也没有变化,却有几个从一开始便一声不吭扣着武器站在角落的人,当场就发出了高低不同的嚎叫声,趴在了地上,纷纷变了形。   知情的巫抵手下面如死灰,不知情的吓得不轻,纷纷避让开来。   这些或大或小的妖兽无一例外,比正常情况下凶悍得多,嘶吼着想要攻击人,却被蓝色的阵法束缚当场,依旧张牙舞爪地想要将近处能触碰到的一切毁坏。突出的双目,嘴角贪婪的涎水,肮脏不堪的皮毛……完全没有寻常山间自由来去的妖兽的漂亮灵动模样。   “巫抵大人近来大肆扩大随侍,据说都是些灵力或勇力过人之辈,原本整个灵山都为大人招到了那么多俊杰而高兴,只是这一出……大人能解释一下吗?”巫即逼近巫抵,显然怒极,“所有沾染了这药水的人,只有你新招入麾下的会变身?”   巫抵瘫软在地上,低着头一动不动,眼底出现巫即代表十巫之首的长袍衣摆时,却忽然抬头,目光雪亮,神色悲愤:“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明明我为灵山,为整个巫咸国尽心尽力,巫咸大人却从来都没注意过,连临终时,都轻飘飘扫一眼,目光就落在了你和巫彭身上——一个身体不好撑不起事的胖子,一个沉迷古迹从不在意巫咸国死活的呆子。”   “巫即大人是当初丈夫国相逼之时,为解巫咸国之围,一人抵抗六名神血能力者落下的病根!才不是不管事!”巫即身后一人愤愤喝道。   巫抵仰天大笑起来:“那现在呢?你的雄心呢?你的胆魄呢?你还敢单枪匹马对上丈夫国的精兵强将吗?丈夫国生意都通到了东陆,我们巫咸国在干什么?在卖草药,在给人占卜凶吉!”   他显然是压抑已久,事至功成而被人拦下,实在是忍无可忍,指着巫即的鼻子就骂了起来:“懦夫——当初的一战,一定是吓破了你的胆吧?隔了这么多年,眼见着丈夫国的国君和继承者如此昏聩,也还是不敢动手!你在犹豫什么,巫咸国曾经是神的侍从,而今落魄成了什么样?你多年坐在大巫之首,不会觉得心中不安吗?不觉得……有愧先人吗?”   在场的人被巫抵的爆发惊住了,在他们眼中,巫抵是个强势专横的主,但现在说出的一番话,倒有些泣血而呼的意思。   倒是巫即依旧平静,他抬手阻止了身后或是不忿或是神色复杂的手下:“我终于知道巫咸大人当初为何不考虑你了。”   “真正被那一战吓破了胆,此后日日惦记,不敢丝毫松懈的,是你才对吧?”巫即叹了口气,“我当初应战,无关雄心,不过是因着我是巫咸国人,只要有一口气在,谁都不能欺负了巫咸国去罢了。我有没有胆量,与后来丈夫国如何发展有何干系?狂妄发动战争的人已付出了足够沉重的代价,你还非要把他们踩到脚底下才能安心?唔,恕我直言,若是你的心魔始终存在,就永远不会放心的。”   “又来了,这粉饰太平自欺欺人的话!”巫抵龇着牙,跟妖兽打交道多了,连狰狞的神色都有些不似人类,“为何不说,自从诸神寂灭,灵山上的大巫们就再也没了方向,每日里只浑浑噩噩地虚度呢?往日的风光全成了笑话,有一个人想过如何挽回吗?往日俯首帖耳听灵山神意的国度,一个个崛起又衰落,都过了多少代?群星璀璨地闪耀又陨落,其中有巫咸国什么事吗?说什么超然物外,不过是一群僵化在灵山上的老不死,在等待一个最终的死法罢了!”   “可我不甘心啊……巫咸国拥有最辉煌的开始,哪怕毁灭,也要以,最辉煌的方式才行——”巫抵牙关直颤抖,虽然有着以情动人的成分在,但看得出,也是动了真心的。   “咦,小巫抵,老婆子倒没想到,你还有如此……热血的想法啊?”一个苍老的女声忽然响起,幽幽渺渺,难辨来处。   好在来人也没有故弄玄虚,直接从门外走了进来,却是个满头银发的瘦小老太太,正是长年在外不知何时悄悄归来的巫盼,身后还跟着不苟言笑的巫礼,神色忐忑的巫姑巫真。   事到如今,巫抵自然知道大势已去,冷笑一声,颇有些心灰意冷状:“那也总比混吃等死的好。”   他豁了出去,已完全不在意其他,压根没打算给其他人留一点面子。   巫即还没什么反应,巫盼却直接炸了毛,手中一根盘龙拐直接冲着巫抵身上就招呼过去了:“就你一个能了是吧?啊!巫咸国的人要的是当个不可一世的霸主吗?你也活了不少年头了,没眼看到霸主来来回回换了多少茬?卷进去多少国?有一国善终的吗?巫咸国安安静静地待在极西不好吗?上赶着往里头掺和?”   巫抵结结实实地挨了几下,他也不闪躲,继续冷笑:“恐怕事到临头,想不掺和也晚了,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那么多蝼蚁般的人和小国都知道与其听虚无缥缈的天命,不如奋起一搏,倒是我们这些老家伙,舍不得这条苟延残喘的老命了么?”   巫盼怒极,还欲再打,却被巫即阻止了。胖胖的老人摇摇头:“我从不反对顺势而为,只是人呐,有所为,有所不为。有些事,是你可以努力的,有些事,是无论如何,都不可取的。”   巫礼黑着一张脸,语气平平地开口:“巫抵,你以为自己多年掌管迎客署,都是你的功劳?可知是谁一路说服十巫支持你?你以为你私底下派出去多少人与东边南边的国度来往,别人真的一无所知?你以为,为何巫即大人隔些日子,便要召集大家一起,让你说些迎客署的情况?你没发现,有些你急功近利的部署,都是在众人喝茶吃点心时,轻描淡写地阻止下来的么?我们说的那些危害,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心里过?”   “他哪里会听得进去?一意孤行惯了,总会以为我们这些老家伙千方百计碍他的路罢了。”巫盼冷冷接道,转而又一瞪眼,“这些也就罢了,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鼓与钦这样的煞物重现世间,不该招惹丈夫国!”   关于鼓与钦,不过是一些猜测,并无实际证据,巫盼寻思着诈一诈,结果此时巫抵真的心情动荡,竟完全没有反驳,噙着一丝冷笑:“只可惜,这鼓与钦被镇压多年,本事依旧比我想象的大,竟然挣脱了我布下的天罗地网,还能夺走稀世宝贝钟山玉难逃。好死不死,路上碰到一群蛊雕掳了只九尾狐,混乱之下竟是便宜了那只快死的九尾狐……要不然,鼓与钦,加上钟山玉的力量,还有我研究多年的药物,组建一支战无不胜的兵团,今天哪有你们说话的份?”   他为自己每次都只差一线的运气表示无比不满又无可奈何:“天要灭我,我无话可说。”   这个向来强势的老人,直到如今,依然不肯服输。他冲着上天比了个手势,这在极度崇敬神明的巫咸国,带有明显的亵渎意味。底下人大惊失色,纷纷涌上前,将巫抵捆了个结实。   “带下去,消息先别传回巫咸国,秘密找出他囚禁妖兽的地方,千万不可给人机会放出那疯狂的‘妖兽军团’——着重搜寻灵山附近人不太走动的几座山。”巫即吩咐。   底下一阵忙乱,终究清净了下来,只剩下几名后来的大巫。   “那个幽如何是好?”巫盼是个急性子,问道。   巫即叹口气:“对丈夫国找个借口,说巫抵突生急病,让小弟子来探病。直接以药物让它现形,以犯事之由,强行带回巫咸国。哪怕礼数有些不周,也不顾不得这许多了——总比丈夫国知道了幽的真身,两国结下大仇强。”   听到这里,巫礼忍不住愤愤地拍了一下桌子:“这巫抵……简直岂有此理!连极东和极南都听说了丈夫国财富无限,金玉为砂,早就恨不得西边出点乱子,他还敢凑过来掺和一脚。我们千防万防,他倒好,把一直大猴子拿来讨好厉钧?怎么想的?真当丈夫国的长老们都是吃白饭的么?那群老家伙,哪个不是人精?国君和继承者寻常不像话也就算了,真要闹出荒唐事,能不出手?”   巫盼神色更冷:“连大群的妖兽和煞物都敢碰了,区区丈夫国算什么?与虎谋皮,还是注定反噬极快的事,巫抵……该说他有胆量呢还是无知者无畏呢?”   “都少说两句,事已至此,我们还是解决问题为上。”巫即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神色疲累,“这些年明面上让巫抵一个人撑着迎客署,接触的人太过庞杂,我们又有所顾忌,发展成这样,也不能全怪他。”   当年巫咸国与丈夫国相争,最终以大量外部势力介入而告终,巫咸国惨胜,却也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昔日站在神的身侧的巫者们,此时已经要受一些强国的摆布了。   其中就包括,当时的实权巫者全部退位,将所有事宜交给“后起之秀”,明面上不得有任何干扰。   老一代的大巫,要么假装不问世事,要么装疯卖傻,迂回曲折地一点一点拔出所有安插在迎客署的势力,又千方百计地与丈夫国维持微妙的平衡,却遭到了许多国人的责难:为何不作为?   不是不作为,而是一有动作,便会给人有可乘之机。   谁也没想到,当初被选中出头的、一无所知的巫抵,会顶着巨大的压力,一步步铤而走险到这种程度。   巫即的话一出,巫盼巫礼也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巫盼嘟哝着说:“罢了罢了,反正还有我们这些老骨头在,在一日,保他们安稳一日便是了。至不济,拼着万劫不复也给他们寻一处可以藏身的地方,也算对得起巫咸大人了。”   “不说这些后话了,你们先别露面,我着人去寻厉钧,将幽叫来。”巫即有些意兴阑珊似地摆摆手。   然而,正如厉钧想要求个绝色美人却求了只大猴子,巫抵想要一统天下却根本不得其法,巫即准备相当到位,却也出现了意外。   这个意外,就是他高估了巫抵对幽鴳的控制能力。 第120章 巫彭   妖兽没有人那么弯弯绕绕的, 走一步看十步的心思, 它们更多的是凭着直觉行事。幽鴳作为巫抵暗地里研究多年, 最拿得出手的“作品”, 除了化形后绝美的容貌, 在某些方面的敏锐程度也是不容小觑。   幽鴳秘密地来找巫抵, 左等右等没等到人出现,得到的回复一直是“大人有事, 请稍等”,心中的不安就逐渐扩大了。   若是寻常时候, 它这种妖兽变来的“下属”是没有任何地位的, 让你等着就必须等着,哪能有二话?毕竟,它的模样要靠巫抵给的药物才能勉强维系,没有命令而擅自行动, 当日花园内肥遗的模样就是它的未来,甚至那还是轻的。   但现在,幽鴳莫名地感到了一种惊慌。这种惊慌, 从前几夜孟极和肥遗莫名在防守森严的后花园失踪,王宫又被不知名的人整个搅了个遍就开始发芽, 到自己陪着厉钧四处查看时,隐隐约约感觉到某种熟悉的气息时, 开始根深蒂固——尽管那气息极淡, 但幽鴳曾是北山的妖兽, 对传说中的山大王实在听过太多, 也随着其他妖兽,凑热闹似地“瞻仰”过他踏过的地方——当然,当时的真正目的是能刨回一点带着饕餮气息的东西,留着关键时刻吓唬天敌用。   大概那时候还太小,那种强大无比的气息给它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是幽鴳成年后遇到所有强悍妖兽的气息都不能比拟的。   北山的妖兽们,从小就学会了对饕餮的敬畏,刻在了骨子里。   再往后,一切就似乎有了脱轨的迹象。说好的配合巫抵大人演一出戏,临到头来却是巫即大人先出现了——它再怎么也知道,巫抵大人是极其不待见那位的。   说好的见面时间一直在忙……   幽鴳的心头怦怦乱跳,悄悄地捏碎了袖中的某件东西。从某种方面来说,它比瞻前顾后的巫抵有决断多了,在感觉到危险时,它第一时间意识到:这里是丈夫国,巫咸国的大巫们平日再威风八面,也得稍稍收敛一些。   而自己目下的身份,是丈夫国大殿下厉钧的“宠妾”,还极其有希望抬正,是宫中人见了都得稍稍给点面子的人。除去这些对妖兽来说没大意义的,它也是这一行人中,在丈夫国王宫待了最久的人,早已摸熟了每一个角落。   幽鴳迅速地决定,赶紧离开,巫抵只要还想用它,哪怕再生气,也会主动去寻它。   捏碎之物散发出一种人类并不敏感,对妖兽和某些小昆虫却极其诱人的味道。事先安排好的人手拿的小盒子里,黑色小虫开始兴奋地转圈圈,振翅发出了轻微的嗡嗡声。   这些人不敢迟疑,很快寻了进来:“姑娘,大殿下在急着寻您,说是有要事相商。”   幽鴳看一眼面色不变的巫抵手下,暗自嘀咕莫非想多了?却也没多做考虑,温声对其中一人表示太不巧了既然师父正忙我只好下次再来,得到一个漫不经心的首肯后,随着寻来的人匆匆出了门。   在场几个都是巫抵的心腹,都知道幽鴳的根底,眼见它走得没了影,有人便嗤笑了起来:“真没想到啊,一只长毛猴子,扮起来模样还听勾人的。”   “慎言!”另一人瞪了他一眼,小心地四下查看了一下,这才露出个有些猥琐有些嘲讽的笑,“说起来倒也真是,我就是知道底细,每次见了还是忍不住有些心痒痒呢……”   “算了吧,那洞中的修罗场,我见了一次后饭都吃不下去了,看到这些妖兽们也还阴影着,你们倒是胆大。”一个年轻些的露出个受不了的表情,随即又有些疑惑,“不过,巫抵大人怎么走了这么久?不是说马上回来的……啊,巫,巫即大人!”   三名心腹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捆缚了起来,彼此对视间全是茫然和惊恐。但巫即的脸色并没有好转,反而更加凝重了几分:“幽鴳呢?”   他是听了消息赶紧过来堵人的,可现在却连一根毛都没堵到。   “幽鴳”二字一出口,巫抵的三名心腹吓了一跳,要知道,幽鴳本是妖兽之名,幽才是巫抵对外宣称的小徒弟的名。   “说话!”巫即难得厉声喝道。   有人回过神,结结巴巴地说对方刚前脚出门。   巫即问明了去向,立刻派人去追,这回下了死命令,只要不是当着那厉钧或丈夫国王族的面,不论来软的硬的,必须带回来。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幽鴳的离开不是巧合,不赶紧解决,还会闹出更大的乱子来。   然而这次,他更慢了一步。   幽鴳被一种风雨前夕的不安席卷,并没有走通往厉钧住处的常规路线,而是七弯八拐,绕过整个王宫的大花园,一面心慌意乱地越走越快,一面想着应对之策。   不知为何,它又想起了当初在洞中的种种折磨,被喂下各种药物的痛不欲生,一时间只想离巫咸国所有想干的人和事越远越好,甚至连巫抵的淫威都不那么可怕了。   它想念北山了,当它还是一只自由自在的妖兽时,凭着低微的摄魂术对着其他路过的大小猎物撒娇弄痴,趁其不备弄些吃的,猎物跑了也没关系,大不了饿一顿,依然可以四处晃悠寻找下手的目标。离开那种日子,已经不知有多久了,恍如隔世。   这念头一起,竟有些不顾一切的意思。大约妖兽天生就是向往自由的,不论被巫抵捕捉后暗无天日的日子,还是跟在厉钧身旁锦衣玉食的日子,都比不上当初饿一顿饱一顿,但不必提心吊胆的日子。   哪怕离了药物没几日能活,它也要……   “你是何人?如何闯入的这宫中?”一道昏昏然有些惊怒的声音响起。   幽鴳心情不稳之下一抬头,看到了一张五官与厉钧有几分相似,但苍老得多的脸。它还是绝色美女的模样,她的眼睛仿佛会说话,她怔愣之下有些无措的模样,击中了丈夫国昏庸好色的国君的心。   他觉得头脑一片空白,以为毕生拥有过的姹紫嫣红不过是庸脂俗粉,他的心怦怦直跳,有了初晓人事时,偷眼看自己父王那些美丽宫女时的怦然心动。   当然,老国王以为自己被爱神飞了一吻,事实上是幽鴳妖力没控制好,强力摄魂术直直地对着这具被酒色掏空了的皮囊使用的结果。   偏偏这还不是常见的摄魂术,加上老国王素行不良,所有闻声而来的属下,只看到了他对着一位美人痴痴留恋,没看出任何不妥。   这天,巫即和厉钧都得到了一个噩耗:国主要立妃,那人便是他在花园邂逅的美人——幽。   使者笑着对巫即睁着眼睛说瞎话:“听说这便是巫抵大人的高徒?哎呀那正是喜上加喜,我们大王对美人一见钟情,没想到还与老朋友巫咸国有如此深的渊源……”   对厉钧说的话就颇有些荒唐,这位对着巫即选择性失忆仿佛头一次知道幽身份的国主,派人给厉钧传话:“我手底下那些美人,看中了几个,你就挑几个吧。”   把你看中的这一个给我就行。   若真说起来,父子俩骨子里是十分相似的。好色是真,为了美色牺牲太多,那是万万不能的。这美人儿幽来历不明,玩玩也就罢了,若巫咸国有什么进一步的要求,那是决计不会答应的。厉钧在遇上巫咸国使者时是这么想的,国主在初听此事时也是这么想的——他甚至把儿子叫来训斥了一顿,让他赶紧脱手。   但骨子里从来瞧不上女人的父子俩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们的思想会完全不受控制,无法自拔地沉溺到温柔乡中。美人有一个绝招,叫摄魂。   幽在去巫抵那儿前,为了稳住疑心她是奸细的厉钧,也动用了一次厉害的摄魂术,却在回来的路上,直接被老国王带走,根本来不及帮厉钧解开。   它所掌握的“摄魂”,更像是一种执念,求而不得时,愈发深入骨髓。   于是接下去的事,超出了所有人意料。   厉钧对着他的父亲下手了。   “夺妻之恨”只不过是一个爆发点,往日种种对父亲的不满全都齐齐喷发了出来,他点了兵,在国君的使者还纠缠着巫即等人说筹备婚礼之事时,直接围了自家父王的寝宫。   而此时,挂心夏公主,早已对被打散重编极为不满的羽衣军受不了这荒唐事,集体西行,去寻夏公主了。因着羽衣军的大举动,老国王拉着幽鴳从密道离开,同样带兵与厉钧呈对峙之势。   父子情分荡然无存,两双偏执的眼隔着一段距离对视,一个称“逆子”,一个喊“老贼”,最终以破口大骂收场。   幽乘着一匹白马,紧贴在老国王身后,绝美的脸上有一点茫然。她有些没料到,又莫名觉得有些可笑:这个从来都瞧不起女人,恨不能把女人踩倒泥里的国度,最终却为了自己一个“不是女人的女人”,闹成了这样,不知道算不算讽刺?   至于那巫抵大人,现在不知是什么心情?是双眼放光期待不已,还是困兽般转圈又无可奈何?   它还不知巫抵已被拿下的消息,但眼看着那么多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人类,忽而因为它这只微不足道的妖兽而乱了套,莫名有些高兴起来。   仿佛完成了一场隐秘的复仇。   如果这场大乱后,还能有命回一趟北山,就更好了……   “大人,这……?”有人低声请示巫即。   巫即巫盼巫礼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巫即开了口:“差人去接触丈夫国的长老们,就说,巫咸国大巫,巫抵之小徒,外出办事时为不知名妖兽所害,此时这妖兽又妄图搅乱丈夫国,请他们务必同我们一起出手阻止。”   国君那头是彻底走不通了,他派出几次人,甚至亲自出面了一次,好说歹说,都没能单独见到幽鴳一面。   他看到那突然与丈夫国国君亲密无间的妖兽,那双笑着看过来的眼中,有着赤裸裸的恨意与疯狂。   “呵……我们自己造的孽,这会儿就推到妖兽头上了。”巫盼嗤笑了一声。   “巫盼大人!”巫礼皱眉。   巫即不以为忤,苦笑了一下:“谁叫我掌着巫咸国呢?这种时候,总还是要想法子,保住巫咸国最后一点颜面的。”   这是无法辩驳的事实,巫盼沉默了一下,愤愤地那拐棍顿了一下地。   得到吩咐的人匆匆下去,又更快地匆匆回来,面带惊慌:“几位大人,不,不好了……巫,巫咸国……”   巫即心中一沉,冲上前几步,抓住了对方的肩:“又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位置离门更近了一些,从敞开来不及关的门和层层叠叠的宫墙隔出来的一角天空,巫即看到了无数密密麻麻飞在半空的东西。   他瞳孔一缩,大踏步走到了门口,这回视野更开阔了一些——只见巫咸国的方向,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全是无数奇形怪状的飞禽走兽。   虽然隔了太远看不分明,但伴随着那冲到半天高的火焰,和乌云的飞快聚散以及其间的电闪雷鸣,很轻易就能得到一个结论——巫抵秘密豢养的那批破坏力极强的妖兽,失控了。   “这不可能!”跟出来的巫盼和巫礼失声叫道。   巫抵到底是如何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藏了那么多的妖兽的?再者,巫抵被抓一事,他们自信绝对瞒得密不透风,巫咸国那边哪怕留了巫抵的心腹,又为何在这种时刻直接放了出来?最差的局面,不也该握着这批妖兽进行谈判吗?   “巫礼,你留下看顾这这边的局势。巫盼,你跟我立即回国!”巫即头大如斗,沉声道。   巫盼这回不再跳脚骂人了,一声不吭地一敛长袍:“快,还等什么?!”   巫抵被五花大绑地带上灭蒙鸟时,也是一脸不可思议:“不,我圈的妖兽不可能失控……”   “事实上,它们就是暴走了。”巫即冷冷道,示意所有人赶紧启程。   “不,绝对不可能……一定有人动了手脚,对,是他,一定是他……”巫抵失魂落魄。   巫盼恨不能把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敲死,怒道:“你说的是谁?还有谁在捣乱?”   巫抵一时语塞,却又有些说不上来。   其实事情还得追溯到他对鼓与钦还有钟山玉心动时,在当时依附于他的巫者巫阳巫履——也就是那两个死在熊山附近的倒霉蛋的撺掇下,终于决定去钟山碰个运气。   西边的巍巍群山从来不乏各种神迹和传说,但在那遍地珍宝一脚跨出便能踩倒一两样神器的年代过去后,真正的遗迹,已经越来越少有人知道。所谓沧海桑田,一年又一年,地貌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原本的各种故事在流传中越来越失真,就连巫咸国这样历史悠久的国家,许多东西虽然保留着,却也无人能解读了。   古往今来,想要通过寻宝一夜暴富也好获得神秘力量也罢,这种人从来不在少数,更何况昆仑、天山、不周山、钟山、玉山一类名声极大的山。但即使神明不再,他们曾经的地盘又岂是寻常人能轻易涉足的?那些拍着胸脯入山寻宝的人,大多都再也没有回来过。   巫抵是个惜命的人,他还有远大的抱负,可不想因为这些八字没一撇的事莫名折了。他本想浅尝辄止,撞大运了最好,遇到无法控制的情况立刻撤离,可奇异的,巫阳巫履却真的掌握了不少门道,虽然偶尔走岔路,也会在调整后迅速地回到正轨。   最后,还真的被他们找到了地方,解开了封印,放出了鼓与钦。   只不过因着几次走岔路,折损了不少人手,又低估了被封印良久的双鸟的能力,差点被它们逃脱罢了。   在那次合作中,巫抵注意到,巫履巫阳每次遇到什么难裁决的事,总会有意无意地看其中一个带来的人。他几次好奇地追问,却总被那二人顾左右而言他地岔开了。等到自己起了疑心,想要深究一番时,对方……却死在了收服鼓与钦的过程中。   这本该是一个小小的插曲,现在连巫阳和巫履都确定化成灰了,本不该存在任何疑点了,但不知为何,巫抵却始终有种,自己的一切行动尽在人掌握下的不安感。   他事后一个一个调查了当初巫阳巫履带着的人,却始终没查出当初那人的信息,追问时,二人推给他一个看起来毫无问题的名字。可巫抵总有种不安感,不知是不是错觉,每次他去圈着妖兽和神血能力者的山中,总觉得这里还有别人涉足过,只是对方无比高明,把所有的痕迹抹得一干二净罢了。   “你该不会是鬼祟的事做多了,疑神疑鬼看什么都不安全了吧?”巫盼毫不掩饰她对这种言论的嗤之以鼻。   “不,不是的……”巫抵坚决表示,他的疑心有理有据。他甚至认为,自己能非常顺利地研究出让寻常妖兽化形的药,也是冥冥之中有人给了提示,这才避免了几次弯路。   他一直以为有时候看着某物莫名的灵光一闪是因为神的启发,现在想来,却莫名又有些后怕,因为它们——也可能是恶的指引。   同一只灭蒙鸟上的大巫们纷纷在心里摇头,觉得巫抵是完全疯魔了。巫即站在最前头,眼见与疯狂的妖兽们距离越来越近,指挥着所有的灭蒙鸟结阵。   这简直是一场噩梦。   这些妖兽们神智全无,却冥冥中似乎听着什么人的指挥,动作极其整齐,根本悍不畏死,撕开同伴僵硬的身躯就会直冲上来拼命。偏偏在过量药物的作用下,战斗力是寻常的几倍不止,那寒冰烈火怪声简直可以将最训练有素的战斗巫师击溃。   巫即等人血战许久,才终于发现一点妖兽们受人指挥的秘密,靠着声东击西之法,抓住了隐藏在兽群中的一人。对方神情癫狂而恍惚,一会儿毫不在意地继续发出短促而尖锐的声音指挥妖兽们继续,一会儿又露出近似痛苦的表情,看到乘着灭蒙鸟的大巫们,喃喃道:“去死……去死吧……该死的大巫,该死的……巫抵。”   他衣衫褴褛,身上有各种拷打的痕迹和强行注射药物的痕迹,还有些不明的大疙瘩,目光自面前的一张张面孔上扫过,带着刻骨的仇恨,仿佛恨不能将他们全都剥皮拆骨一般。   扫过五花大绑面色煞白的巫抵时,他冷哼一声“你也有今天”,然后便想继续指挥妖兽攻击。有巫师手刀砸在他后劲,那人闷哼一声,晕了过去。   但铺天盖地的妖兽并没有乱套,显然还有其他人在指挥。巫即看着其中若隐若现的几个身影,一面示意人包抄,一面琢磨着方才这人的话。   忽而问巫抵:“方才这人,见过你的脸?”   巫抵默不作声地点点头,他就没打算让这些人活着出山洞过,自然也不会避讳。   “那么,他们也知道你的名?”巫即注意到那人连说了几个“天杀的巫抵”“该死的巫抵”。   巫抵一愣:“不可能!”   哪怕没有刻意遮掩,他却也绝不会主动告知人自己的名字,毕竟作为巫者,总有那么些奇特的忌讳之事。比如说,他们相信人名会冥冥中与这人产生奇妙的联系,不能随便告知给仇人。   再者,他的心腹称呼他时,从来都是“大人”二字,寻常绝对不会带上“巫抵”。   巫即皱了一下眉,忽然觉得有些不妙:“你……你抓的人中,有没有可能有人认得你?所以才传开的?”   巫抵已经彻底懵圈了,不知他为何格外在意这点,迷茫地摇摇头:“也不可能啊,我虽掌着迎客署,但也长年都在西边,接触的莫不是各国使节……我是脑子坏了才会对那些人下手吧!”   巫即心中的不祥感一圈圈扩散,仔细端详了一番巫抵的神色,见不似作伪,一颗心直直地往下坠了下去。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放出妖兽的事儿绝对不可能是巫抵干的。他们本以为是突然失控,可眼下这人的言行,总让他觉得不对劲。   结合着巫抵前头的喃喃自语,巫即眉头猛地一跳,连带着满脸的肉都抽动了起来。   如果,万一的万一,巫抵的直觉没有错,自己的隐隐不安也没有错,那么……会是谁想要浑水摸鱼呢?   这种时候,绝对不能有任何疏漏,否则,一个不慎,巫咸国可能就彻底完了。   巫即整个人都凝重了起来,头脑里飞快地一个个排除灵山上所有可能的巫者,以至于周围几只灭蒙鸟上的人都感觉到了一丝丝不安,偷眼打量着这位不知想到了什么的首席大巫。   透过那圆圆胖胖稍显臃肿的身躯,这时的模样,倒有些与传说中以一人之力,拖住数名神血能力者的形象重合了。   巫即在众人有些不安的等待中抬头,眼中有一丝沉重,他轻声问巫盼:“这次,巫彭为何始终没来丈夫国?”   巫盼愣了一下:“他新得了份残稿,不眠不休地研究了几天几夜,在我和巫礼出发的前两天,病倒了,你知道,他身体一直不好……”   她意识到自己在下意识地为巫彭开脱,倏然住嘴,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惊愕地抬头,对上巫即近乎确定的目光时,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   “大人,终于联系上灵山了。”一名弟子捧着一块打磨无比光滑的灵石,小心地请示。上头隐隐约约,呈现出一片混乱的情形。   “巫即大人!”对面显然也是焦头烂额,“巫抵的人都被我们控制住了,但他们私藏的妖兽……我们实在没想到有这么多……”   巫即微微抬眼,眼前的妖兽还是少数,更多的妖兽在向着北边狂奔,看似漫无目的,其实乱中隐隐有序。   北山有什么?有下落不明的肖衍和饕餮,没看错的话,肖衍应当是一只九尾狐。而在巫抵的供词中,当初他们想要生擒鼓与钦,占有钟山玉,混乱中一股脑儿地向南奔,却被一群掳了只九尾狐的蛊雕打断。那钟山玉,落到了奄奄一息的九尾狐手中。   羭次山之乱,五色光芒起,引得无数人在惊异无比地眺望。   种种线索联系在一起,除了巫抵,谁还会如此急切地想要钟山玉?或者说,比巫抵更急迫无数倍地想要得到些稀世珍宝?   “无论用什么法子,守住灵山。”巫即吩咐另一头,“然后,立刻派人确认,巫彭现在何处。”   在对方应了一声后,他低低加了一句:“另外……小心巫彭,以及与他有接触的任何人。”   对面也愣了一下,但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沉默地行了一礼后,巨大的光面灵石上的图案渐渐地模糊了。   “怎么……可能是他?”巫盼紧紧地攥着盘龙拐棍。   巫即的声音疲累无比:“当年拖住丈夫国主要神血战士让人出去求援的,除了我,便是巫彭。”   “这么多年了,我的状况反反复复,从来没有一刻真正好过。而巫彭……他一开始伤势比我还沉重,后来奇迹般地一日好似一日,直至今天,所有人看到的,都是一个无比硬朗的,四处走访遗迹的大巫。”   “若是换个思路,若是他采取了些别的法子,来让自己‘突然痊愈’呢?若是这么些年,他始终没有好转,反而逐渐恶化到了拖不下去的地步呢?”   “他伤愈后一直醉心上古遗迹,我们一直以为那是他苦闷之下的自我派遣,最后入了迷,但如果……他是要刻意寻找什么东西,比如……长生的秘密呢?若是巫抵的妖兽始终也在巫彭的控制中,一人想要获取力量,另一人想要获取不老的秘密呢?”巫即一连串的设问后,自己也沉默了一下,提起了智的来信中,说到的一个疑点,“那幽鴳还有两个同伴,落到了肖衍那孩子的手中,它们供出,当初来丈夫国,它们先是接到一个指令,竭尽全力迷惑丈夫国的要员。可不久之后,又接到了一个指令,定期送上神血战士。”   “对于巫抵来说,幽鴳这么个完美的化形妖兽简直可遇不可求,用来抓神血战士,不是实在太大材小用了吗?”   巫即转向巫抵,巫抵面如死灰,拼命摇头:“不是我下的命令……前者是我,后一条不是我!”   但可怕的是,他从没得到过关于后者的任何消息。   “那么,就剩下最后一种可能,有人急需神血战士,完全等不及了,甚至不惜暴露形迹。”巫即长出一口气。   “……太疯狂了。”巫盼听得心中一阵发冷,喃喃道。   大巫们一点点地抽丝剥茧,正在北行的夏公主也遇到了毕生最混乱的局面。   先是有暗卫匆匆来报,自家的父王和那不成器的兄弟,为了一个女人闹翻了,点兵点将要拼个你死我活。   紧接着,一列列羽衣军匆匆赶来,整整齐齐地列在了自己面前,愿意誓死追随自己。他们劫了狱,将当初因负气顶撞国君而被下狱的几名将领全都救了出来。姝带着自己的母亲与小妹,夹在大军中冲着自己笑。夏公主看到她的口型:幸不辱命。   正自有些感慨间,又有匆匆追来的,自己的父亲和兄弟的人表示,希望夏公主立即回程,帮助平乱。使者当着夏公主的面,直接互相指责,一个称厉钧不忠不孝,一个称国君无君主人父之德。   若是这场骂战简单粗暴一点,大概就是:“你丫敢对老子动手,反了天了!”“你丫对自己儿媳妇都下得去手,老不羞!”   不说向来不待见自家爹的夏公主,就连向来软弱无主见的夏公主母亲,也觉得这事儿荒唐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轰走了两边的使者,夏公主继续北行时,长老堂又来了信,表示现在国中生乱,要她立刻回去商议大事。长老堂向来盛气凌人,即使有求于人,口气依旧一点不服软,话里话外还指责夏公主再往北去,是明显要与巫咸国的势力对上。丈夫国现在绝不能陷入这样的纠纷中,若她依然无动于衷,后果自负。   夏公主面无表情地读完信,慢慢地将它们一点点撕得粉碎,随手一扬,所有的碎屑全落入了疾驰的骏马扬起的尘埃中。   她忽然觉得有一种解脱感。   这个她生长于斯,却对她从未有过片刻宽容和善待的国度,那个从来不能称为家的地方,她早就待腻了。不论是谁,一片赤诚之心被践踏了无数次,都是会心灰意冷的。   无数次的挣扎无数次的忍耐过后,到达了最荒谬的那一刻,最深处的牵绊一松开,忽然,就自在无比了。   天地茫茫,现在有了一群能够坚定站在她身后的人,又有何处不能去得?   夏公主狠狠地一甩马鞭:“走——去把我们最好的朋友接回来!” 第121章 北山总动员   北边。求如山下。   开阔的空地上扎了密密麻麻的帐篷。数只巨大的灭蒙鸟在营地附近踱来踱去, 时不时地侧耳倾听一番。三三两两的黑袍巫者一面给他们的伙伴喂食, 一面注意着鸟儿们的动静。一旦它们做出惊疑的模样, 便立刻也警戒起来。   没办法, 北边不是他们所熟悉的领域。一来不如东南的地方富庶, 二来据说有强大的主儿盘踞, 导致多年来,巫咸国对此地鲜少有人涉足。偶尔来采个药之类, 也是目的达到了便离开,没什么流连不去的理由。久而久之, 这里许多动植物, 于他们都是无比陌生的。   陌生会增加一种神秘感和不确定性,导致许多黑袍巫者的心情一直绷得有些紧。   这也难怪他们,来到北边不过两天,他们已遇上了不少奇怪生物。有些很好对付, 有些却很难缠,更有的初看不具备一点威胁性,可对方冷不丁的一击, 却能让他们忙得够呛。   幸而出行都有灭蒙鸟,使得来自地面的威胁少了几分, 但这些鸟儿也不是能不吃不喝时刻飞在空中的,总要有个落脚的地方。   这支由巫相带领来寻钟山玉的队伍, 原本选定了这附近的一座山作为搜索的中心, 四下散开, 有消息就立刻传讯。哪知想法很不错, 但营帐都扎得差不多了,不知从哪儿跑出来一群浑身雪白,前额长了一支角,背上还有双翼的马。明明有人搜过整个山,没有什么猛兽居住,这群马却凭空冒出来一般。   这些美得惊人的生物脾气也大得惊人,见了人一点不害怕,反而一副被冒犯了的样子,冲他们扬蹄喷鼻,驱赶他们离开。   有人许是出于好奇,又或者觉得这些有翼马嚣张过头了,甚至可能是看它们漂亮想要带一头或几头回去,总之,混乱中不知是谁试图触碰那些马儿,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这些马,竟然是会喷火的!   虽然人员没有大碍,但他们即将完工的营帐,却是被烧得一干二净。等到巫相怒气冲冲地想要将它们一网打尽时,这些马挥动翅膀,如同来时一样,迅捷无比地飞走了。再次搜山时,有人觉得,这群马既然能飞,有没有可能住在那人攀不上的绝壁上?也许上头有个足够大的平台,可供一群马栖息?   人攀不上,他们有灭蒙鸟啊!一口恶气无处发泄的巫师们纷纷爬上鸟背,灭蒙鸟稳稳地飞起,可到了绝壁半中央左右时,它们……眼花了。   只见那绝壁的山缝中,莫名冒出来铺天盖地花花绿绿的鸟儿,鸟的模样有些像乌鸦,却是身具五彩,振翅间还能隐隐看到赤红的纹理,它们口中叽叽喳喳,尖叫着类似“奇余”的发音,不但嘈杂无比,还噼里啪啦地往灭蒙鸟身上撞。   灭蒙鸟倒不怕这些小鸟撞,但它们缠得灭蒙鸟无暇振翅,眼前又全是花不溜丢的颜色,愣是让好几只灭蒙鸟撞到了山崖上,晕都转向地掉了下去,剩下的虽然没有撞崖,却也愣是无法再上升一步。虽说他们人多势众,但大部分在别处搜寻那只逃脱的九尾狐,负责扎营的毕竟少数,解决完这群莫名其妙的小鸟,简直费力不讨好。   隐隐约约见到白色的马群又无声无息地出现,巫相也有些头皮发麻了,他急着追来是为了寻找钟山玉的,可不是为了跟这些可恶的妖兽打架的,只得满腹闷气地离开了。   而现在到的这求如山,他们就没有像样的营帐了,只能就地取材,用一些火里抢出来的行李,凑合着山间的阔叶植物,勉强弄了些居所。   就这样,在给自己和灭蒙鸟寻找食物填饱肚子的过程中,也有人遇上了麻烦。有人在不远处那条缓缓流淌的大河边捕鱼时,竟听到水中隐隐传来人的呼声。   附近实在不像有人类出没的样子,有巫者以为是同伴不慎落了水,慌里慌张地和几人一起拿长树枝去拨拉,没有任何收获。有人不信邪,仗着水性不错,浑身涂了大部分猛兽都会闻味离开的药物,亲自下了水,却只见到有什么褐色东西离开的影子。那呜呜的呼声越来越远,那人得出一个结论——他们有同伴被水底的怪物叼走了。   出水后提醒所有人警惕河边,千万别单独前往,去了也要加倍小心,谁知过了一会儿,呼喊声却越来越多了。众人奇怪之下聚到一起,却发现一件怪事:扎营的找食物的巫师们,压根没有少过!   众人面面相觑,一阵小风吹过,凉嗖嗖的,所有人都觉得背后有些发凉。再细听那呼喊声,似乎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音节,像极了人遇害前的惨呼,总归……不像活人的声音。   彼时巫相又去忙搜寻事宜了,在场也没个能主持大局的,一群人踌躇了许久,眼见那呼喊声没完没了,还有陆续靠近的意思,有人待不住了。   一人收集了几块大石头,乘着灭蒙鸟升到颇高处,侧耳倾听,对准了声音来处用力掷了下去。石头发出落水时破浪的声音,那人定睛往下一瞧,才发现河流一直延伸到了茂盛的植被中间,依然和缓地流淌着。   巫咸国出来的人,不管做过什么样的坏事,对“灵”总是有一定的敬畏之心的。上有神灵,中有生灵,传说中……死去后,还有死灵。特别是一些死于非命的,不甘和怨念能让它们长期地徘徊在人间,找到替身折磨致死才罢休。   看着底下那宽阔的河流,想着那高低起伏的呼喊声,那扔石头的人后背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正自疑神疑鬼间,最后一块石头落了下去,咚的一声闷响,似乎砸到了什么东西。整齐的呼喊声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不和谐的“嗷——”,紧接着,茂密的植物动了起来,窜上来一堆……腿上带花纹的马。   为首一匹脑门高高地鼓了起来,显然是方才“中弹”的,它鼻子翕张,显然气愤到了极点,冲着上空的灭蒙鸟大声呼喊:“啊——啊啊啊——呼呼——”   还有的马发现了营地处同样的灭蒙鸟,气哼哼地大喊着要过来驱赶,好在它们没有那有翼马的战斗力,被巫者们以药粉赶走了,扑通扑通跳入了河中。   远远近近隐约传来无数的呼声。   北山是妖兽的领域。其他地方都是大致人与妖兽平分地盘,或者人占优势,或者妖兽占优势,甚至还有人与妖兽混杂而居的。但在北山,因为某些原因,妖兽恣意地繁衍,人的活动反而少之又少。   走到哪里都被人追捧着的黑袍巫者们头一次,感觉到在全然陌生的地域,略微有些不安。   但巫相大人快要回来了,他们得赶紧把食物准备好。   一人在捡柴火时,听到树梢有些微响动,一抬头,一只——或者一团——有很多翅膀的动物飞走了。他没有去追赶,反而叹了口气,为自己这些天近乎茫茫然的奔波有些郁闷。   他们压根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各种异象接二连三地发生,上头的人带着他们一窝蜂地赶到这里又赶到那里,任务一直在变,今天要找劳什子九尾狐,明天会不会又要找什么八尾猫呢?   黑袍巫者们心内嘀咕而不敢说出口,在远处搜寻的巫相则接到了命令:不论用何种手段,一定要尽快找到带着钟山玉的九尾狐。   这一条近乎废话的命令,却让巫相敏锐地意识到:巫彭快要不行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巫彭是一个伟大的巫者。他研究什么,都能将那个领域做到极致。他研究精神力,可以以一己之力,对抗鼎盛时期的丈夫国的数名强大神血能力者。他研究药物,没过几年,连巫抵都需要靠着他或明或暗的提示才能有进一步。他研究上古之事,可以将许多不经意的线索串联起来,在人前展开一幅幅远古时期恢弘而壮丽的画面。   正因为如此,巫相知道,自己的生命力早已枯竭,若说世上还有人能让他再度逢春,那必然是巫彭。   世间大概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比巫彭对长生不老之术的研究更精深——毕竟,这位自从伤后,所有研究的目的,全都直指这一终极目标。   巫相枯瘦的手紧了紧,放眼看着至少几个月才能搜寻得过来的北山,几乎不用犹豫地做了个决定:“从明日开始,不论到何处,全都释放煞气,把九尾狐逼出来。分成两队,一队地毯式放处煞气,一队四围包抄,一旦发现九尾狐的踪迹,立刻发出讯息——记住,不论发生何事,一定要将讯息发出!”   “大人,灵山那边……似乎出事了。”有人犹豫地汇报,不无担心地看着那天边都黑了一片,仿佛有无数蚂蚁在密密麻麻地朝这边爬。   巫相随意扫了一眼,这时候也懒得遮遮掩掩了,哈哈一笑:“好气魄!”   手下除了心腹,其他人都惊疑不定,而巫彭派来传讯的人,却是没有任何反应,垂手而立,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巫相满意地笑了一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跟巫彭大人,真的是无比契合,比如……都只想要些只会执行命令,完全不会有自己想法的手下。   又得到了大批妖兽直奔北山而来的消息,巫相摆摆手:“无事,让它们过来便是。”   听到夏公主带着羽衣军也夹在其中艰难地过来时,巫相两道粗重的眉毛稍稍皱了一下:“这女娃子,本事不大,倒是挺能折腾。”   话虽如此,对于大名鼎鼎的羽衣军,到底还有几分忌惮:“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布阵,务必困他们个三天三夜的!”   有心腹有些忧虑:“大人,三天三夜……够吗?”   “不够也得够,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巫相终于在猖狂后露出了几分不确定来,神色数变,最终仍然定格在了阴狠上。   想要从老天那儿争命,少不得要放手一搏了。   钩吾山。   闹腾了一阵,又美美地饱餐了一顿后,饕餮又进入了修炼中。肖衍和他都不确定当日的大阵中,鼓与钦是否已死透,加上巫咸国晦暗不明的情况,两人始终提着一颗心,闹腾归闹腾,一旦到了修炼时间,绝对雷打不动。   经过几次的巩固,这次,已到了最后关头。饕餮一闭眼就是大半天,后来干脆地便陷入了沉眠。   大约是到了他的老家,所有的环境都是格外熟悉的,加上肖衍在侧,饕餮的这次疗伤进展相当快。一开始还需要肖衍不停地提供灵气,到了后头,单纯凭洞中的灵气已经足够,肖衍估摸了一下,大约到了黄昏时分,小老虎便可以彻底恢复过来了。   一个人在洞中溜达了几圈,把小老虎小时候的玩具以及收集的“宝贝”都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几遍,肖衍溜达到了洞口。   在砌成一半的矮墙后还没露头,忽听天空中有大鸟振翅的声音。强劲,迅疾,与普通小鸟雀完全不同。在这个凶兽遍地跑的世界,这并不稀奇,稀奇的是,饕餮说过,他的钩吾山,甚至钩吾山的上空,都是妖兽们的禁区。   而现在,那振翅声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钩吾山上空,肖衍甚至听到了对方刻意压低了高度,放慢了速度,似乎在仔细搜寻着什么。   肖衍几乎立刻可以判定,这是灭蒙鸟飞翔的声音。   一只灭蒙鸟不可怕。麻烦的是它们向来成群出动,招来一群黑袍巫师,饕餮又还在沉睡,就有点麻烦了。   肖衍想了想,化作幼崽形态。略略改了模样,只有一条白尾巴拖在身后,沿着树丛的底部匍匐到了山间。这回终于看清了,的确是一只灭蒙鸟,上头坐着的人不断地将什么东西向下作倾倒状。以肖衍的目力,可以清楚地看到,有一些黑气随之飘落,一点点地缠住钩吾山上的草木。   一股怒气顿时直冲脑门——已经打过无数次交道,他对这些害人的煞气再熟悉不过,没想到鼓与钦遭了重创甚至可能死了,这些黑袍大巫手上的煞气也依然在用着!更让人怒不可遏的是,这是饕餮的家,他才刚刚到达这里,对这儿的奇景赞叹不已,这些人却丝毫不觉得自然造化的神妙,毫不在意地就加以毁灭!   肖衍死死地瞪着那只贴着林子飞行的灭蒙鸟,大概太专注了,惹得灭蒙鸟略有不安地鸣叫了一声。   鸟背上的巫者拍拍它的脑袋:“有什么发现吗?”   虽然这么问,但他显然发现了可疑目标。从鸟背上一跃而下,手中细丝般的东西抛出,不一会儿就拎到了一只白白肥肥的兔子。那人看了一眼,撇撇嘴,不怎么感兴趣地伸手一捏,兔子的脖子顿时折了,蹬了几下腿,不动弹了。   那人随意地将白兔子朝后一丢,肖衍凝目看去,这才发现一株树后堆满了各种各样被拧断了脖子的动物,种类各异,唯有一点相似——全是白色的。   正自惊怒间,只见那灭蒙鸟压低了身形,黑袍巫者一跃而上:“倒霉,又不是那劳什子九尾狐,白色,可大可小,还会伪装,偶尔还可能化为人形……这可要如何找起?老伙计,你说上头是不是难为人?这可啥时候是个头哟……”   他对着灭蒙鸟抱怨了两句,又转为无所谓:“得,我们继续吧!”   肖衍却是听明白了——这场无妄之灾,的确是由他和饕餮的回归带来的。   看了一眼随着煞气的飘散而渐渐萎靡下来的森林,肖衍目光冷了冷。虽不知他们单枪匹马地出动搜索,是有什么厉害的后手,但按着这地毯式搜索,总有寻到饕餮洞府的时候,与其被动抵抗,不如主动出击!   已长出八尾的九尾狐,加上钟山玉灵气的融合,肖衍的妖力解封了大半,这时有的能力,完全不是一只灭蒙鸟和一个普通的黑袍巫师可以抵抗的。不过是心念微动间,一人一鸟身上已捆缚了密密麻麻的看不见的绳索。   他们想要发出惊恐的尖叫,喉咙却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卡着,根本叫不出来。狠狠地被扯落在地,砸在尘埃间时,才看到一个面容格外隽秀,但面色相当不好的青年。这巫师瞬间想起,他们所掌握的几张略有不同的画像,都与这张脸颇为几分相似之处。   心下顿时一凉——无论如何他也预料不到,前一瞬还觉得是大海捞针的人物,下一瞬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而且,神色看起来相当不虞。   黑袍巫者不由得稍稍一抬眼,看着一缕飞快飘往远方的黑雾,心里不断祷告:希望这传说中的九尾狐不要太凶残,挨到救兵赶来,自己说不定可以获救。   巫相要求的是发现线索时,无论如何都要传出讯息,但有时候,这并不受控制。于是,有人想了个折,在灭蒙鸟的翅膀底下藏了一缕煞气,当鸟受到了几乎不可抵抗的袭击时,这抹有些许意识的煞气会自动地飞往他们扎营处。   肖衍顺着那人稍嫌鬼祟的目光,自然也注意到了那抹与众不同的黑烟,那烟气稍稍一晃,就消散在了空气中。只是这巫者并不见惊慌,反而转向了自己,眼珠转了转,显然是想要拖延时间。   肖衍觉得有些累,也有些烦。   不管到哪个世界,总有些人,你明明极其不耐烦,他们还要孜孜不倦如苍蝇般缠上来。甩不掉,打不完,躲都躲不安生。明明前一刻还与小老虎在山洞中蹭来蹭去,下一瞬就见这些家伙阴魂不散地冒了头。   看着眼前一棵树叶开始打卷的高大乔木,一种冲动忽然从肖衍的心底生出,然后越来越抑制不住。   刚想说几句装疯卖傻的话糊弄一阵的巫者倏然住嘴,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平地而起的大风。   从这些风刮在脸上生疼的状态来估摸,它们应当是极其暴虐的。然而山林间的一草一木,竟然全是静态的,没有受到丝毫波及。这种感觉,仿佛滔滔江水奔涌而来,却小心翼翼地绕开了所有的生灵,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将肖衍裹挟其中。   灭蒙鸟惊恐地张大了长长的鸟嘴。那巫师的黑袍被吹得七零八落,大盖帽扬起,露出一张苍白的脸,他眯着眼睛拼命想看这突然发疯的九尾狐到底要做什么,近在咫尺的距离,却压根看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那因着大风变得灰蒙蒙的漩涡中心忽然开始发光。   开始只是隐隐一点,在猛烈的风中时隐时现。紧接着仿佛点亮了一盏灯,在风雨飘摇中依然顽强地闪动着自己的光辉。接下去,这点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那巫者头发整个被大风刮得竖起,却惊讶地发现,钝刀子般刮着自己面皮的风,也变得有些透亮了。   传说中钟山玉五彩的灵光,终于可以由它现时的主人,随心地散发出来了。   更因着九尾狐天生的风属性,这驱煞的灵光与肖衍召集的风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不知得了什么样的号令,这笼罩了整座钩吾山的风倏然散开,所过之处,如万马奔腾,带着钟山玉的五色灵光,温柔地拂过每一根树梢。   天空忽然变得明朗无比,太阳当空,本就是正气最盛之时,巫者微微抬头,看到因着方才散播的煞气而萎靡起来的林子已恢复了正常,更因着距离肖衍近,而焕发了勃勃生机。   山风呼啸,可以预见,只要有风吹过的地方,他同伴们播下的煞气都会很快烟消云散。   不知为何,再次看向面前青年清澈的带着怒意的眼睛时,黑袍巫师蓦地有了种无法直视的羞愧感。   肖衍拿藤条将这人带鸟捆了个结结实实,扬长而去,至于之后能够挣脱还是会被林间的野兽吃了,他不想多管。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   巫咸国能有多少人,而且按照目前掌握的信息,内部必然不怎么团结,这会儿贸贸然来北山寻人,能有多大阵仗?他就不信了,凭着自己的速度,在北山流窜打游击,那些人还能追得着!   人一旦光棍起来,那可是相当洒脱的。   肖衍三下两下跃回洞中,将小老虎从小到大搜集的小东西零零碎碎包了一兽皮包,捆在了身后,有用小老虎睡觉的皮褥子做了个兜,兜在身前,转到小老虎休眠的洞穴深处,将睡得一脸憨甜的小老虎抱了起来,小心地塞在了身前的皮兜里。   饕餮扒拉了两下爪子,应当是感觉到了肖衍熟悉的气息,爪尖勾住他的前襟,不放了。嘴微微张开,隐隐露出一点小舌头。   肖衍顿时被萌到了,低下头托起小老虎使劲地蹭了两下,咕哝道:“他们欺人太甚,等你醒来,我们一起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眼见着远处已有成列的灭蒙鸟出现,肖衍双手护着饕餮,打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风一卷正要离开,忽听一点细细的声音在喊:“饕——餮——大——王——九——尾——狐——”   肖衍一个趔趄,没听错的话,自己的后缀是什么?娘娘?   眼角余光一扫,却是一愣。   只见钩吾山脚下,聚集了大批大批的妖兽。最前头是四只很眼熟的小妖兽,飞在半空中的,有十只翅膀的鳛鳛鱼,喜欢榴榴叫的孟槐,一紧张就咬着尾巴的诸犍,以及浑身长了豪彘般长刺的长蛇。   那喊声,就是四只妖兽发出的。   肖衍一个回身,落到了鳛鳛鱼四只身前,有些疑惑:“怎么了?它们是……?”   话音未落,就听妖兽中间一阵骚动,“出来了”“真的哎”“果然有别的妖兽上了钩吾山”“他看起来好小,真的是有八条尾巴的狐狸吗”“我看他刚刚的行动挺灵活的,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可怕啊”之类的声音此起彼伏。   肖衍眼神扫到哪里,哪里就倏然闭嘴。转向别处时,这边叽叽喳喳地又起来了。   肖衍满头黑线地看向鳛鳛鱼,这一大堆妖兽,总不会是专程跑来看热闹的吧?自己是不是该提醒它们赶紧跑路?   鳛鳛鱼看看肖衍大包小包前后都挂着东西的样子,心里有些打鼓:难不成,这九尾狐娘娘是趁饕餮大王不备,打算卷了家当跑路?   “九尾狐娘……大人,”娘娘在对方的瞪视下生生咽了回去,小妖兽小心翼翼地拍拍翅膀,询问,“那个……饕餮大王呢?”   肖衍不明所以,有些警惕地退开了两步,把身前的兜稍稍解开一点,露出小老虎一撮毛威慑这群妖兽:“这儿呢,玩了一会儿想休息一下,你们声音小些,免得吵醒了他。”   一撮带点黑纹的小黄毛露出来的刹那,所有的妖兽都向后退了退,露出了敬畏无比的眼神。   肖衍:“……”   这群妖兽,真的是组团来看热闹的吧?一定是的吧?   他耳朵动了动,这回听到了压得低了不知多少的声音:“天呐,竟然是真的!”“我们有了一只九尾狐娘娘!”“饕餮大王还在他怀里睡觉!”“嘘——轻声,小心把大王吵醒了!”   “……那啥,你们找我们到底有什么事吗?不瞒你们说,钩吾山一会儿可能会有些麻烦。”肖衍指了指又近了一些的灭蒙鸟群,“不像卷进来的话,可能尽快躲远些比较合适。”   妖兽们顺着他的手看向灭蒙鸟群,忽然同时露出了愤愤的表情。   “啊啊啊啊——呼——求大王和娘娘做主啊!”一个大嗓门忽然喊道,把肖衍吓了一跳。不是他心理承受能力差,而是这呼喊声实在有些阴惨惨的,很像凶杀案当场的叫声……   其他妖兽大惊失色,扑通扑通跳了过去,七手八脚地把那只腿上有奇怪花纹的马压在了底下:“嘘——饕,餮,大,王,在,睡,觉!”   到底是求救命还是求送命哟!   “娘……大人!这是住在求如山下滑水中的水马,平时没别的爱好,就爱在水中彼此喊两声,唱两声,当个乐趣。可那些坐在大鸟上的坏蛋,不但用石头砸它们,还把一种很难闻的药粉倒在了滑水中,害得它们只能集体搬家!”鳛鳛鱼舌头不打结,飞快地小声报告了经过,“那些家伙太不讲规矩了!”   妖兽群分开,一匹高骏无比的白色大马来到了肖衍面前,身后一群同样额前有角身上带翅的白马齐齐看向肖衍。   肖衍觉得又开眼了:“这……是独角兽?”   这马儿简直太漂亮了,只可惜脾气貌似不太好,连同看过来的整个独角兽群,都臭着一张脸喷气,蹄子还踏得咔咔响。   “独角兽……?”鳛鳛鱼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不是,他们叫灌疏,一角有搓,可以辟火,住在带山之巅,是特别和气的一种妖兽。不论见到什么外来的人或妖兽,都会去打个招呼……喏,它们现在就是在向您致意。”   肖衍看着扬蹄更加急,脸更加臭的独角兽……灌疏们,囧囧有神:“那……我要怎么回应它们。”   “啊如果您愿意的话,那真是它们的荣幸……按它们族中的礼节,您可以同样以鼻喷气出声,以脚跺地表示友好。”鳛鳛鱼开心地扬了扬翅膀。   肖衍更加囧了,虽然觉得大敌当前,这事儿可以延后,但一群灌疏都“充满期待”地盯着他,让他觉得亚历山大,只得用力喷了两口气,跺了跺脚,换来了为首一匹灌疏亲昵的蹭蹭。   “注意不要碰到他们的翅膀,那是挑衅的表现……它们可能会一个不受控制地开始喷火。”鳛鳛鱼热情地指导。   然后又是一长串的控诉:“乘坐灭蒙鸟的黑袍人到带山底下扎营,灌疏们秉着友好的目的接触了一下他们,结果他们不但毫无回应,还直接上手摸了一把首领的翅膀,注意,不是一个人!他们无理由地发起了挑战,还试图多对一!简直太卑鄙了!”   说到这里,鳛鳛鱼也有点义愤填膺,挥翅膀的速度都快了不少,为了加大可信度,还补充了一句:“这卑鄙无耻的事发生时,我是亲眼看到的!”   肖衍眨眨眼,再眨眨眼,觉得……这群单纯的妖兽们,很可能是领会错了对方的意思。   不管是什么人,看到马儿不停喷气扬蹄,都会觉得它们在暴躁吧。看到如此神骏的马儿,还罕见地长着巨大的翅膀,忍不住手痒想要摸一把的人……大概也不会少……   看看所有龇牙的动物,肖衍默默地把安慰的话咽了回去。   接下去是一群五颜六色叫做“奇余”的小鸟,然后是一群叫做“驼驼”的兽,还有一群以皮膜飞行靠尾巴控制方向的“耳鼠”,以及形状如牛而四角、人耳的诸怀……总之,每种动物都有说不出的委屈——它们的生活,被这大规模闯入的人类完全搅乱了。   它们面对肖衍还不太敢说话,鳛鳛鱼、孟槐、诸犍、长蛇就代劳了,全程都是叽叽呱呱的声音。   “这北山向来是饕餮大王做主,现在有了娘娘,求您二位发个话,带我们一起把那些讨厌的人赶出北山!”一只虎身犬首的妖兽喊道。   “对,赶出北山!赶出北山!赶出北山!”“求饕餮大王和九尾狐娘娘做主!”群妖说到了兴头上,也顾不得会吵醒饕餮了,挥舞着拳头大声嚷嚷。   肖衍默默地后退一步,觉得有点胃疼。   被鳛鳛鱼叫娘大人也就罢了,怎么最终,还是躲不过“娘娘”这个称呼呢?   但是最后妖兽们一致的控诉打动了他:“这些人还到哪里都释放死气,差点把水和森林都弄得一团糟,不可原谅!”   “不可原谅!”“不可原谅!”“……”声音一浪接着一浪,让肖衍清楚地意识到,就算自己让它们躲起来,安抚它们这场灾难很快会过去,恐怕也是行不通的。   妖兽们的爱憎无比分明,此时血气上来,哪怕零零散散各自为政,也要与巫咸国这些追兵一较高低的。   “好,既然你们都愿意听我……咳,饕餮和我的,那么先静下来。”肖衍说了一句。   所有的妖兽倏然静下来。   “我们先离开钩吾山,到一个目标没那么明显的地方,然后,所有动物听我号令,我们一起把那些乘着灭蒙鸟的人赶走!”肖衍说。   妖兽们低低地欢呼了起来。   肖衍带头,无数的妖兽飞快地跟了上去。   鳛鳛鱼兴奋地拍着翅膀:“娘娘,娘娘,深山中还有些妖兽没出动,要不要我一并去唤来呀?”   肖衍黑线:“叫我肖衍吧,千万别叫娘娘……也别叫夫人!禁止!”   鳛鳛鱼刚比了个“夫人”的口型就被生生打断,感觉淡淡委屈。小眼神巴巴地看了又看被肖衍裹得严严实实抱在身前的小老虎,似乎在说:可不是饕餮大王带回来的娘娘么?   肖衍心下有些好笑,又有几分囧。感觉自己在北山前呼后拥的情形很符合一个成语——狐假虎威。   想着想着,又有些乐呵,嘿嘿直笑。跟小老虎在一起的日子,真是充满了意外的惊喜。   应了鳛鳛鱼再召唤更多帮手的事,又叮嘱它们一定注意安全,鳛鳛鱼带着孟槐、诸犍、长蛇嗖地跑远了。   不知怎的,这条古灵精怪的十只翅膀的小鱼儿又折了回来,冲着肖衍道:“我们都看到了钩吾山那阵特殊的风,以前从没听说过饕餮大王还有这本事,是娘娘您弄的吧?您让山林和河水都干净了,所有的妖兽都很喜欢您!”   鳛鳛鱼本来是想以大实话拍个马屁,可说到后来,又有些别扭了起来,嗖地再次飞远了。   肖衍愣了一下,失笑地摇摇头,觉得北山的动物们当真可爱,扬声道:“小鬼头,说了别喊我娘娘!”   睡梦中的小老虎懒懒地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把攥住肖衍前襟的爪子收得更紧了一些。 第122章 女子国   轰走了丢人现眼而不自知, 或者说不在意的自家父兄的说客, 夏公主带着羽衣军以最快的速度绕过了局势不明的巫咸国, 正自北上, 又迎来了几个不受欢迎的客人。   彼时灵山异象正起, 极西处铺天盖地的妖兽弄出了极大的动静, 黑压压如潮水般从天边涌来,看上去相当瘆人。灵山是巫咸国的圣山, 是十巫长年居住并沟通神明的地方,这会儿出了这么大的事, 夏公主当即着人联系了之前派往巫咸国的探子。   谁知巫咸国上下也是完全摸不着头脑, 现在慌乱一片。   最具权威的十巫全没现身,圣山则被上万妖兽奔跑扬起的烟尘、飞翔张开的羽翼遮得连一点山尖尖都看不见,虔敬神明的不少普通巫师心理直接崩溃了,以为是看到了末日。更血性一点的则或是祭出阵法, 或是召唤灵禽,甚至有直接拔腿狂奔的——不是逃跑,而是冲着灵山的方向, 大概是抱定了“灵山既陷,绝不苟活”之类的信念。   传讯的鸟儿落下又飞起, 往来繁忙无比。夏公主一面行军一面查阅底下呈上来的内容,看到普通巫师的反应时, 对巫咸国差到极点的印象倒是终于稍稍转好了几分。正有些感慨间, 余光忽扫到新拍马赶上来的两人, 目光微微一凝, 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   就这一点极不引人注目的反应,她身周的气氛却是瞬间一变。原本松松散散护在她周遭的几匹马迅速靠拢,当啷声响中,所有的护卫全都兵刃出了鞘——这些近乎朝夕相处了好些年的护卫们实在太熟悉自家公主强大到可怕的、绝不落空的洞察力了。   其中两人清喝一声,身形暴起,手中长剑带出点点寒芒,毫不迟疑地笼住了传讯队尾的两人。   那二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脸色煞白,虽不知做错了什么,却并没有反抗的意思,反而一勒马缰,稳住受了惊吓想要闹腾的马,眼睁睁看着雪亮的剑光向自己袭来。   剑光眨眼的功夫就到了眼前,两人这才发现了一点端倪——两位护卫的目标,并不是马背上坐着的人,而是马腹底下。只听“叮——”“叮——”两声金石相击般的轻响,两护卫来势汹汹的两剑已被隔开,紧接着,两道黑影自马腹下如两片树叶般轻飘飘地“飞”了出来。   一个尖尖细细的嗓门响了起来:“虽不明就里,而甘愿引颈就戮——夏公主御下真是好手段,佩服,佩服!”   另一人的声音则是阴阴沉沉的:“护卫的反应也够快,身手也够强,不赖,不赖。”   这两人说话阴阳怪气,“佩服佩服”和“不赖不赖”听着是恭维,说出来却有种讽刺和高高在上的味道,夏公主的整个护卫队几乎立刻就断定人是来找茬的,这会儿压根懒得伪装了,直接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瞬间弥漫开的杀意让那两人咦了一声,微微退后了一两步,表情更加不好了几分。前一人看着夏公主,开口时话中已带上了几分责备的意味:“公主,之前三番两次地不见长老堂派出的使者也还罢了,我们都亲自找上门了,你还做出这般剑拔弩张的模样,过了吧?”   此话一出,普通兵士也还罢了,军中职务稍高的都微微有些诧异,交换了几个眼神。大家都没想到,堪称丈夫国最神秘的长老堂的人也会亲自出现。   看来,因一场争风吃醋而起的风波,比想象的还要棘手些。   不过……姝抬眼看了看两个涨红了脸神色激动的老头,心中摇摇头,竟是微微感到有些好笑。这“佩服”和“不赖”若是别人这么阴阳怪气地说来,大概十之八九是挑衅,可换成传说中以强势和顽固著称的长老堂的人,姝相信,他们大概是太久太久没做过恭维或者寒暄之类的事,临到想用时,却得出了适得其反的效果……   不过,好笑归好笑,整个羽衣军对长老堂都没有任何好感。   这里是国内最有权势的老顽固的聚集地,谁也不知道具体是如何选人的,谁也不知道都包括了哪些人,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平日隐身,每次出手都在国家发生混乱时,却并不是解决问题,而是以更加惨酷的手段,以暴易暴。一些听起来极其野蛮落后、不近人情的律法,追根溯源,也大多是出自长老堂。   按夏公主的说法,长老堂,大概代表了丈夫国这个悠久的国度,骨子里最野蛮残忍和傲慢自大的一部分。   是以难得有两个老顽固现了身,夏公主也完全没有给对方一点面子的意思:“抱歉,完全没考虑到会有长老堂的大人以这种方式出来见人,底下人不懂事,以为混进了两个不长眼的小毛贼,反应过度了一些。”   护卫队依然杀意凛然,没有丝毫收敛一下的意思。气得两人脸色铁青,须发都一抖一抖,但看看整肃无比的羽衣军,又不得不把火压了下去。   正待说话,却见夏公主手上做了个动作,因着方才一瞬的混乱而稍稍停了一下的队伍又动了起来,竟是完全没有好好说话的意思。   “两位大人,我急着去北边有点事,失礼之处请勿见怪。不知两位以如此……独特的方式前来,可是有何急事?”夏公主一夹马腹,身下的骏马颇有灵性地向前小跑了起来。   两位长老:“……”   从没受过如此待遇的长老忍无可忍:“放肆!你……你父王在长老堂面前都不敢如此无礼!”   “哦,那你们或许该去找找我那好父王,问问他到底是如何教自己女儿的。”夏公主冷着脸,“毕竟我的印象里,从来没人教过我该如何待人接物,倒是厉钧那小子,时时刻刻都有人跟着,嘘寒问暖有婢子,舞刀弄剑有教头,进退礼节有教习。”   “……不过,”她嘴角勾起一丝讥讽的笑,“鉴于那父子俩现在正在你死我活地抢女人,大约没时间给你们表演父子情深。”   “你……你……”两人瞠目结舌,完全没想到夏公主说话会这般不留情面,一时竟哑然无所对,半晌才挤出一句,“怨怼父母,妄议兄弟……简直不知廉耻!”   “世上怪事真多,不怪做的人不知羞耻,反而怪说的人不能讳莫如深。”夏公主反唇相讥。   “家丑不可外扬!”其中一个老头厉声喝道。   “如果掩耳盗铃能让你们觉得开心一点,就当我没说。”夏公主耸了耸肩,马鞭在空气中挥了响亮的一记,噼啪声让两名长老一惊,飞快追上来的脚步竟是微微一顿。   再看行军中的其他人,丝毫未受影响,仿佛压根没察觉到那一挥之间的威力。不由地愈发忌惮了几分,一个女人,能将精神力控制到这种地步,的确有不待见他们的底气。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点可惜:当初那场让夏公主一飞冲天的内乱,长老堂也跟着分成了两派,混战不休,否则……压根就没这妮子出头的机会。   只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吃。   两人不得不敛了些脾气,而夏公主依然没有因两人的态度而缓和。方才语气稍稍冲一点,这两人就好似被如何冒犯了似的,只说明一点,他们心中的优越感无比强大,压根没有真正想好好跟羽衣军说话的意思。   有些事情,一旦不再抱希望,就看得越透彻。她曾因为母亲的哀求、父兄的几句软话和所谓“蜜友”的吹风而做过一些让步,却从没得到过期冀的温情,反而总是迎来对方的贪得无厌,得寸进尺。   当教训足够多,傻子也该长记性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步,是对真心向着自己的人的伤害。   夏公主的强势让两位长老很有些下不来台。   事实上,如果她不是一名公主而是一位小殿下,那两名长老的态度很可能会截然不同——都是男人嘛,怎么玩转政治和阴谋,都是彼此间心照不宣的事,只看谁的手腕更高明罢了。   但丈夫国长年的傲慢,让他们压根不知该如何与女人交流。在他们眼中,女人该是美丽的,沉默的,柔软的,低眉顺目的,乖顺如同一只灵宠,勤劳如同一个奴仆,她们有许多面,唯独不该是锋芒毕露到让人无所适从的。   当夏公主彻底不想敷衍时,她的腰杆挺得前所未有的直。   两个长老迂回地说了诸如“现在国内需要羽衣军”之类的,与她父兄派来的使者大同小异的话而不见夏公主回应后,终于耐不住,道出了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夏公主,即使您在这样关键的时刻也不愿替国中分忧,那至少有一点,请您务必做到——不要为丈夫国带来灾难。”   这话说的相当刺耳,夏公主的心腹全都面色不善。   夏公主微微蹙眉:“你们的意思是……?”   一名长老含蓄地说:“您贵为丈夫国的大公主,一举一动,无不关系到丈夫国的体面。而如今……我们得到消息,您为了一个认识没几天的所谓朋友,这是要与巫咸国过不去?”   “你们得到的消息大概落后了,我那个认识没几天的朋友,刚刚冒死把我从鼓与钦两个上古煞物的手底下救出来。而更关乎丈夫国体面的丈夫国国主和继承者,正在为一个据说是十巫弟子的女人要死要活。”眼见那两人有意无意地拦到了自己身前,夏公主微微眯起眼睛,形状漂亮的眼中有怒火开始燃烧。   姝也忍不住了,怒道:“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快说!否则,我可不认识你们是真的长老堂还是假的长老堂!”   随着她的话,几名护卫自马上飞身而起,竟也如同两名长老一般悬浮在了空中,长发无风自动,玉手按着长剑,剑身已横至身前,随时待发。   两名长老知道想要借羽衣军平下这次乱局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了,恼羞成怒之下,本待将长老会的决定直接告知,话到嘴边时眼珠子一转,忽然升至半空,冲着底下所有埋头赶路的将士扬声:“诸将士听令!夏公主不顾一国安危,执迷不悟,执意要与身份不明之妖人为伍,并为此不惜对上巫咸国,实有违一国公主之本分,我二人特此传达丈夫国长老堂的决定——从今往后,夏再也不属于丈夫国人,她的所作所为,再与丈夫国无关。”   “……丈夫国从此,再无羽衣军。但诸位将士,生在丈夫国,长在丈夫国,羽衣军不在了,你们依然可以选择效忠自己的国家。只要愿意离开队伍回去的,职务上提一等,另有赏赐不等。诸将士,弃暗投明的一刻到了——诸位向极西看一看,巫咸国即将有大动静,无数疯狂的妖兽正涌向这边,不想莫名其妙卷入其中丢了性命的,立刻回国!”   两名长老孤身在大军上方,声音随着精神力的运用远远传开,确保队首队尾的人听起来都在耳边。他们一面喊话“动摇军心”,一面小心地观察着夏公主的动静——生怕对方恼怒之下,直接让人上来扑杀。   在他们的意识中,一支军队哪怕再死忠,一听说自己若是继续追随这首领,就要被整个国家抛弃了,也必然会惊慌失措。在长老堂的推测中,哪有不逐腥的苍蝇,夏公主现在表现得置身事外,最大的可能便是打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主意。   既然争取不到助力,那么,至少也先把这隐患给去了。否则,她若杀个回马枪,堂堂丈夫国出了个女王,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将夏公主开出去,一来避免巫咸国兴师问罪,二来断绝她回归的可能,倒也算是一举两得。自觉虽有断腕之痛,却也属于能舍则舍,壮士所为。   而若能以此消息扰乱人心,直接让羽衣军溃散,那就是最妙的情况了。   然而,两位长老的计划落空了。   夏公主并没有气急败坏地令人攻击他们,只是抬头冷冷地注视着他们,仿佛他们的喊话只是一场滑稽戏。她身周的将士倒是神色都不大好,有的看起来极其愤怒,有的面色阴沉,却也没有出手。至于普通士兵,则抬头看傻子一样看着两人。   两位长老心里升起了一点不妙的预感,但他们不明白这不妙感来自何处,硬着头皮又喊了一遍:“……不愿跟着夏一条路走到黑的,立刻启程回去,不必担心有人与你们为难,长老堂的人马便在不远处,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愿意弃暗投明的将士!”   “这恐怕就用不着两位费心了……”夏公主慢吞吞地说,声音忽然一变,再次响起时已贴在两人的身后,“他们不惜违抗军令也要出来寻我,我以为你们早该了解他们的决心了。”   两人大惊失色,不为她的话,而是为她神出鬼没的身法。夏公主自羭次山的苦战后,再次恢复后,能力又有所突破,本就是天赋卓绝的人物,这一来,竟是直接到了下一重境界。   两名长老低估了她的实力,狂妄地只身前来,终归没能全身而退。稍稍一动弹,身周毫无预兆地出现了无数细小的雷电,威力却比能让风云变色的雷电更强大得多,撑开的结界不过是挨了几下,脸色已煞白到吓人,最后直接一口血喷出,从半空掉落到了地上。   一个性子火爆的将领狠狠地一脚踹出:“不做好事的老东西!”   “绑起来,一会儿有用。”夏公主落回马背,看也懒得看一眼。   长老堂很快就有人追了上来,这回是浩浩荡荡的一大堆,要求将长老归还。但他们都是那两人的手下,现在头儿被抓了,不好抛下他们独自回去。   夏公主让人把五花大绑的两个老头儿弄醒:“既然长老堂做了决定,那么,还请两位做个见证。”   两个鼻青脸肿的老头儿眼中警惕:“什么见证?”   “女子国成立的见证。以及,丈夫国永不侵犯女子国的保证。唔,顺便,贺礼也不能少。”夏公主从姝手中拿过来一个长长的礼单,“喏,你们看一下,没问题的话就按个手印。”   在这个世界,对于有神血能力的人来说,按手印可不单单是象征意义,它直接关乎灵魂。按了手印而不履行,轻则重创,重则死亡。   礼单在两个长老面前一展,他们刚看了几眼,差点吐血:“这……这……岂有此理!”   上面列了从灵石到金银到粮食到衣帛的各种内容,要的数量还特别狠,几乎相当于几个小国给大国的五年进贡了。   “岂有此理?以前女子国的将士帮着丈夫国守了那么些年的江山,才要这么点贺礼,不是你们占了大便宜么?”姝在旁笑眯眯地说。   夏公主扮白脸,目光如刀般在两位长老身上凌迟了一圈,意味深长:“其实两位大人,最好跟我们一条心,期待丈夫国能将东西送来,为了避免两位……在女子国做客一辈子。”   姝继续笑靥如花——她在宫中从来没这么舒心地笑过:“当然,两位也不必太过忧心,若真发生了我们最不愿发生的结果,我们也会……‘好好招待’两位的。”   这好好招待四字一字一顿,生生说得两名长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更重要的是,他们意识到一件事——貌似,夏公主说的成立女子国,不是为了吓唬他们出口气,而是真心的。   “你们疯了?”其中一人实在忍不住,惊讶道,“你们怎么可能成立国家?你们根本没有祭司!”   一个国家,哪怕再小的国家,除了国王,一定需要有祭司。哪怕再不起眼——比如丈夫国的祭祀,权力几近于无——但他代表了天命,代表了神明的认可。否则,没有诸神的认可,灾难会不断地发生,直到这个国家灭亡。   祭祀有趋吉避凶的本能。哪怕灵力再衰微,也能冥冥中感觉到一些寻常人再厉害也感觉不到的东西。这大概在神明沉寂的年代,难得的还能让人保持敬畏的一些存在。   而这样的人,万中无一。更有一样,已有祭司的国度,隔几年便会排查新生的孩子中,有没有身具此等能力的人,发现了,不是收为弟子,便是直接杀死——免得他们成为祭司的竞争力量,引发国内动荡。   两位长老都觉得夏公主大概是气糊涂了。   夏公主嘲讽地一哂:“这就不劳二位费心了。”   第二日行军中间短暂的休息间隙,两人终于知道了夏公主话中的意思。   大军在一处有水环绕的空地处停下,全体肃穆。夏公主一身戎装,瑶公主一身白色的长袍,夏公主冲着所有将士宣告女子国的成立,而瑶公主,则做出了一套古老的祈神礼——与丈夫国祭司常用的祈神礼有相似之处,却又有不少不同的地方。   “这……这不过是学了个模样吧?学得还四不像的。”两个长老慌了,其中一个自我安慰般地开口。但声音越来越轻,他神血能力虽被夏公主克制住了,但敏锐的感官还在,完全能感觉到,随着瑶公主的动作,空气中发生的变化。   无形中仿佛有百花盛放,天上有光降落,落到一脸沉静的瑶公主身上,又扩散到她姐姐夏公主的身上,最后那光芒炸开,一瞬间散入大军中。所有人只觉得身上一轻,仿佛所有的疲劳都随着一阵突如其来的清风烟消云散。   羽衣军齐齐下拜,并没有高亢的欢呼,场面却给人一种无声的动容,有人甚至默默红了眼圈。   “……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另一个长老也受了刺激,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   他们都是丈夫国最有权势的人,自然知道国内祭司越来越不受重视的缘故——好多年前,祭司的力量就越来越弱,几近于无了。可奇怪的是,找遍了全国的男孩子,都不能找出一个拥有祭司灵力,可以培养成未来继承人的。   因着“神”的概念越来越淡化,大家都以为,这是以后人与神明的联系会彻底断开的缘故,惶惶不安了一些年,便也慢慢地不在意了。   谁也没有想到,那深宫中向来不受重视的一个小女孩,会有如此出众的灵力。   仔细算来,瑶公主出生之年,正是丈夫国祭司逐渐衰弱的开始。   有一瞬间,两名长老都感觉到了一种命运的意味。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不可遏止地,飞快地,远离丈夫国。   一边日薄西山垂垂老矣,一边正悄然崛起。   “祭司可不光是灵力,没有传承,越强的灵力越危险,一个不小心就能把事弄得不可收拾。”前一人不愿示弱,嘟囔道。   女子国的几人厌恶地瞪了他一眼,但在这庄重的仪式上,没人开口呵斥。   一个黑黑瘦瘦的老头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引起了说话那长老的注意。这老头长得实在太独特了:皮肤黝黑,蓬乱蓬乱的白发,还微微打着卷儿,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看不出颜色的袍子,身上背着一个一看就极沉无比的包,塞得鼓鼓囊囊的,仿佛下一瞬,里头的东西就会全部炸出来。但他看起来身板儿单薄,扛着这么大一个包却似乎毫不费劲,反而有精力在追一只小动物。   那长老凝目看去,只见那只黑黑白白花作一团还在一只蹦跶的东西是一只圆滚滚的鸟儿,眯着眼睛,嘴里啾啾直叫。老头一脸无奈地小声嘟哝:“小祖宗哎,人家在搞大事儿呢,你别凑热闹了成不成——你再跑,惹恼了羽衣军,把你拔成秃毛我可不管啊!”   回应他的,是那只花不溜丢的小家伙得意地扭了扭光秃秃的小屁股,迈着小细腿更快地跑了起来,小翅膀一张一张。   长老:“……”有点辣眼睛。   黑老头儿身边还跟了一只黄色带杂毛的狐狸,斜上方飞着一只带龟壳般的鸟——或者鱼,再远一点一扭一扭地跟着一只人面蛇身的妖兽——这个他认得,是西边常见的化蛇。   智火急火燎地追小秃时,正听到那长老受刺激的嘟囔,他挑了挑眉,稍稍停了一下脚步:“喂,小子。”   那长老眨眨眼,再眨眨眼,有些不确定地看看自己周围,确定老头儿的目光是落在自己身上的,一时间呆了:“……你是在叫我?”   虽然这黑老头看着比他老一点,但怎么着都轮不到叫自己小子吧?   “你知道不死民吗?”智问道。   那长老更加莫名其妙了,怀疑是一个路过的疯子,但看看周围的人都毫无反应,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知道,传说中极南处的一个神秘国度,其中的人以长寿著。”   “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活得久吗?”智继续问。   那长老被他莫名其妙的问题弄得一头雾水,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智也不在意,笑眯眯地说:“因为他们从来不管轮不到他们操心的闲事。”   咳,至于在不死民的概念里,有没有“轮不到他们操心的事”,那就待议了……   但这不妨碍智磕碜别人一下,他把腿继续追小秃,丢下一句“咸吃萝卜淡操心”砸得那长老气冲头顶。   旁边有人看那长老一脸气疯了的模样,低低地笑了出来。说起来,祭司传承这种事,的确是相当隐秘的,秘传秘授,绝不旁落,最初有建女子国的打算时,就有人苦恼过这事儿。   结果老头儿智当时正在营地周围晃来晃去,夏公主讨论事情也不避着,被他听了一耳朵,撇撇嘴:“我当是什么事儿呢,这也值得愁?”   老头儿一辈子别的不多,经历过的事儿挺多的,其中便包括,在自己国家做了老久的祭司,又做了老久的长老,因为总爱东奔西跑,不死民想走程序时总找不到他的人,才愤而让他退休……   不死国人好奇心重,在走南闯北的过程中,老头儿见了无数奇奇怪怪的国家,又很不要脸地想法子偷偷观摩了不少祭司教弟子的过程……   总之,这世上,大概很难找出比老头儿智还了解祭司传承的人了。   理直气壮地训了两句那少见多怪的“老小子”,结果就是一个没追上,小秃啾啾啾地叫着,像一颗小炮弹一样跳了起来,还扑棱扑棱地拿小翅膀助跳,一头撞进了刚刚结束仪式的瑶瑶怀中。   对于女子国的大恩人一行,羽衣军都抱了最大的善意,见到老头儿直跺脚,瑶瑶公主有些懵的模样,都哈哈地笑了起来。   瑶瑶小心地看看小秃,小秃一双眯眯眼有点小猥琐,挺着毛茸茸的小胸脯不知瞎得意个什么劲儿,嫩黄色的小嘴一刻不停地啾啾叫,两条小细腿也在一刻不停地蹦跶。   瑶瑶公主怕它掉下去摔坏,两只小手兜着,不知该如何是好,求助地看向智老。   正打算以暴力镇压不听话小秃毛鸡的智却有些讶然地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向天上。   只见那逐渐淡去正要消隐无踪的白光,又一次强了起来。而且随着小秃那看似散发噪音实则颇有规律的啾啾声,逐渐地晕出了一圈又一圈五彩的光晕来。这次的光只罩住了夏公主和瑶公主两人,再加上一只啾啾叫的小秃。   所有人都发现,夏公主和瑶公主好像变得有些不同了,她们的气势明显地增强了不少——这是一种快速增强的灵力带来的气场变化。   而最耀眼的光芒,则聚集在了小秃身上。略嫌吵闹和尖锐的叫声不知何时变得有些婉转起来,圆润好听,如同一支古朴的歌曲,随着歌声的起落,五彩的光芒也跟着闪烁不定,仿佛在它身上跳舞一般,一开始大家还目不转睛地盯着,后来竟是完全无法直视了。   等叫声停下,光芒散去,瑶瑶怀中抱着的小秃已经大了一圈,更大的变化是那一身黑白花的毛,此时竟然变成了像火一样的红色,其中夹杂着几处黑色的花纹,隐隐成字。连原本光秃秃的屁屁上,这会儿也长出了一小簇硬硬短短的毛。   所有人都惊呼出声,冲着小秃露出了敬畏之色。在他们的概念中,只有神鸟才会有如此不凡的蜕变。   小秃坦然接受所有崇拜的目光,洋洋得意地拍了拍大了不少的翅膀,狭长的眼睛看向若有所思的老头儿。眼神中带着一点点小期待,似乎在说:愚蠢的人类,还不赶紧给本神鸟跪下说话!   结果老头儿激动地扑过来一把从瑶瑶手中接过它——这一接极有技巧,既不冲撞小姑娘,又牢牢地把小秃拽在了手中,一脸生无可恋:“完了完了,等见到肖小子他们,他一定会怀疑我把小秃弄丢了——或者吃掉了,还找一只红毛山鸡编一个弥天大谎谎称小秃变身了!”   小秃:“……”   “老爷子……”夏公主和瑶公主吓了一跳,看老头儿一脸受打击的样儿,正要说话,就见老头儿失魂落魄地转身就走。   等到了无人处,老头儿一改如丧考妣的模样,两眼放光地瞪着不停扑棱翅膀的小秃:“哎呀呀,真是小看你了嘿,借灵,在灵气如此稀薄的时候还能借到天地之气……嘿嘿嘿嘿,从实招来,你到底是什么鸟儿?不配合的话,小心我把你一点点拆开了研究!”   小秃的眯眯眼惊恐地瞪得老大,小爪子不停地蹬啊蹬,内心是绝望的:这都什么人啊……   两名倒霉被扣的长老亲眼见到了女子国成立仪式上的奇迹,内心是崩溃的。他们找机会单独偷偷接近了羽衣军中的一些男性,煽动他们:“明明包括了不少男子,却起名叫女子国,难道你们咽得下这口气吗?堂堂七尺男儿,难道自此以后要给所有的娘们儿让道,低她们一等?”   “你们在想什么啊?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们一样,爱玩谁比谁高一等的把戏?”大部分人不理他们,有几个看白痴一样地看了二人一眼,受不了地说。   “呵,这可不是爱不爱的问题,而是有人的地方,必然会有这种事。嘿,听听这名儿,摆明了以后都是女人说了算,男人得憋着呢!”   “事实上,这个国名,还真是我们几队男人的主意。”其中一人说。   正准备继续煽风点火的两个长老愣住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女子国……既然你们如此抗拒,难道不觉得,丈夫国也是同样的么?在我们原本的国家,女人是一只宠物,一件漂亮或好用的陶器,一张或几张厚厚的皮褥子,一个任劳任怨的仆从……却从来不是一个能站直身体的人。我们也有母亲和女儿,我们也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家人,受到这样的待遇……不,不要说自己做到了就好,我们受不了她们连偶尔到外头走动一下,还要小心翼翼地为男人让道,受了欺负也不敢吭声。她们生活在所有人毒辣而挑剔的目光和唇舌攻击中,变得越来越卑微,越来越透明,然后被人理直气壮地指着脊梁骨:‘看,她们就是这样不上台面的蠢东西!’”   “起名女子国,其实是想让所有人知道,女人,也是可以像夏公主和羽衣军中的娘子军一样,大放光芒的。”   “丈夫国把她们看做威胁。而我们……把她们看做骄傲,和指引。”   “她们比大部分的人都优秀。” 第123章 北山一战   上千只灭蒙鸟同时飞往一个方向, 像一朵巨大而低垂的云。   巫相坐在为首最大的一只灭蒙鸟上, 眼中闪着急切的光, 连带着手脚都有些微微发抖, 恨不能驱动灭蒙鸟追得快一点, 再快一点。他的身体如同一块耗尽了灵气的石头, 布满了裂隙,随时可能碎为齑粉。所有外力强行输入的灵力都不管用, 唯有重塑身体,才能获得新生。   旁边的鸟背上, 沉默地坐着那几个巫彭派来的黑衣人。他们既是他的助力, 也会是监督他的人——他知道巫彭不放心他,正如他也不放心巫彭一样。   但那又如何呢?他们有着共同的目标,便可以小心翼翼地合作。   “大人,按您的意思, 这九尾狐天生擅长操纵风,来去无踪,又擅长改变相貌, 现在我们只是暂时缩小了范围,但待到赶过去, 对方会不会早已不知跑去何处了?”有心腹提出了担忧。   巫相嗤笑了一声。属下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只说明一个问题——他们还不够狠。   当人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 才会发现, 很多所谓的“下限”是不存在的。你永远想象不到, 自己下一瞬会做出多么丧心病狂的事。   看着手下有些忐忑的眼神, 巫相慢慢地说:“我们不是有法子将它引出来一次了么?再以相同的法子就是了,或者——下手还可以再狠一点,让他甚至没时间四处逃窜。”   他没有刻意放低声音,周围几只灭蒙鸟上的人都听到了。有人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气氛有点沉默。   巫师们会用咒,会用毒,也不惧杀人,但如此大规模地传播煞气,却着实有些让他们不寒而栗。有的人是真情实感地不舒服,有些人则在担心,回去后会不会受到重责——虽然他们的顶头上司是巫相,但做下这般伤天害理之事,恐怕在外界的压力下,为了平众怒,他们也会被当做卒子弃掉。   但没有人敢反驳,巫相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尤其是近些日子,谁也保不准何时会触了他的霉头。   于是,巫相沉浸在对死亡的恐惧对活下去的渴望中,一叶障目,完全没有意识到,以巫彭的本事,一旦得手,想要抹干净自己的存在,完全轻而易举。   百来只灭蒙鸟离开队伍,四下分散开来。不一会儿,一点点黑气又顺着灭蒙鸟飞过的轨迹一点点扩散开来。这回不止随风飘荡的一点,大大小小的河流中也被投入了一团团黑色的浓雾,顺着水流如墨一般扩散开来,这一点黑气仿佛源源不竭,要不了多久,整条河流都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黑色,仿佛用淡墨涂了一层。与清新的墨香不同,这黑色带着淡淡腥臭味,不一会儿,水中大大小小的鱼儿都翻起了白色的肚皮。   水中的妖兽忙不迭地往岸上跑,连向来强横的何罗鱼都扛不住了,汪汪狂叫着爬上陡峭的悬崖。   巫相直愣愣的目光瞪着底下如同遇到了最可怕生物的妖兽们,牵了牵嘴角,扯出了一抹有些僵硬的笑。   整个北山有一种奇异的热闹和寂静。本该安静的动物们在疯跑,本该正常发出的声音悄无声息,连虫鸣都听不到一声。方才那阵带着钟山玉灵气的狂风没有再次出现,但巫相并不着急,他知道,当森林混乱到一定程度,那九尾狐一定会沉不住气。   心软过一次的人,一定会再软第二次,第三次……直到再也没有机会心软。   多么可悲又愚蠢。巫相心不在焉地想。他的思维已经完全被钟山玉占据了,至于诸如悲悯啊慈悲啊苍生啊之类的词,容他获得永生之后,再看心情想一想吧。   果然,等到黑迹从点连成片,再一点点扩大时,悄无声息的山林中传来了一阵波动,紧接着,熟悉的风团和灵光出现,风团化为千万缕带着五彩光斑的清风,拂过林间的每一片叶子,吹散每一丝不祥的黑烟。更多的光团则被送入了河流中,这可不是一个小工程,流动的水如同人体内的血脉,已将煞气带到了老远的地方,为了确保清理干净,那九尾狐得持续一段时间,以观后效。   巫相无声地做了个动作。讯号立刻传了下去,更多浓郁的“墨点”被倾入了河流中。   灵气的波动立刻又剧烈了一些。五彩灵光放出的地方,已清晰可见。   巫相满意地拍了拍灭蒙鸟的脖子,冰凉的感觉透过厚厚的鸟羽传到鸟身上,灭蒙鸟打了个哆嗦,他好不惊讶:“乖孩子,往那边去。”   其实不用他说,这灵气对活物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了,所有的灭蒙鸟早就蠢蠢欲动,一得命令,更是争先恐后地向那头挤。   巫相想了想,又想出来一个双保险的法子:“分两队人,将周围的山全围上,里头一个封灵阵,外头……一个焚风咒。”   这布置实在是相当毒辣。   封灵阵,顾名思义,是将灵气封住。这一来,所有的妖力也好,神血能力也罢,与灵气相关的任何招式,再无用武之地。   而焚风咒,却是一个不常听到的词。事实上,也可以按照字面意思理解。焚风,让风燃烧起来,而用在生灵身上,就是让天生亲近风的人燃烧起来。   巫咸国有一套完整而发达的诅咒体系,大部分都是付出多大代价,获得多大成效,却出过一个巫者,将五行生克之法用在咒术上,令反噬在五行生克中自行化去,完全不会伤及施咒者本身。   这焚风咒便是其一,一旦触动,那天生风属性的九尾狐,怕是会被烧得连妖丹都碎成一摊粉末。   虽然九尾狐的妖丹难得,但在稀世珍宝钟山玉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巫相周密地计划着:这一阵一咒布下都需要一定时间,他们可以先气势汹汹地冲过去,将那势单力孤的九尾狐——或者还有他那巨兽同伙——死死围住,然后某一瞬间,阵法一启,刚还在奋力抵抗的妖兽一定会惊慌失措,无心恋战之下只想逃跑。而他们,就可以假装慌乱之下露出几个破绽,被那九尾狐跑出去。   当它慌不择路地一脚踩到焚风咒的界线——很可惜,如此好用的诅咒却有条件限制,不能将圈内所有符合条件的生灵全部焚毁,而是必须碰到边缘无形的界线才能触动……轰地一声,一团美丽的火焰冲天而起,燃烧殆尽后,就只剩下了一块流光溢彩的钟山玉。   这时,那带着灵光的风团倏然消失了。灭蒙鸟不甘地啼鸣了一声,巨大的翅膀挥动间带着更多的急切。   巫相看着山间飞速窜逃的时隐时现的一个小白点,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面上却状似怜悯地摇摇头:“晚了。”   近千只灭蒙鸟同时加速,有的一门心思冲向那小白点,有的四面包抄,避免那九尾狐突然改变方向。就在第一只灭蒙鸟又长又锋利的喙即将叼到那白影身上,无数的黑袍巫师在鸟背上严阵以待,只等风向适合时便撒下足够迷倒一群最凶狠妖兽的麻药时,树林中突然燃起了一丛又一丛的火。   所有人都盯着白影周围有没有那一直陪着它的大妖兽,完全没人提防会出现一群妖兽。只见那茂盛森林中飞快窜逃的白影一回头,露出了庐山真面目,竟是一头雪白的带着翅膀的小马驹,额前有一支小巧玲珑的角,冲着他们愤怒地咆哮了一声:“唏律律——”   随着这声音,它口鼻中同时喷出了一道火焰,虽然不大,绝正正好喷了为首一只灭蒙鸟一脸。这仿佛是一个信号,上百只他们遭遇过一次的长着翅膀脾气不好的白马——灌疏从林子里窜了出来,不知它们之前是如何藏身在林中的,竟是一点白色都没露出来。   “唏律律”的声音不绝于耳,一丛丛的火苗毫无预兆地喷了出来,冲得最快擦得最低的一批灭蒙鸟几乎都中了招,羽毛带了或轻或重的焦痕。它们飞得密集,几乎翅膀挨着翅膀,一起火拼命向上抬身体,与后来的灭蒙鸟撞在一起,立刻又烧成了一片。   灭蒙鸟是黑袍巫师们最重要的坐骑,而且养了多年,也大多是当伙伴养的,一急之下有大巫开始拼命扑火,原本的撒药计划便自然而然地搁浅了。   巫相厉声喝道:“立刻升起,保持队型……蠢货!快给我向上!”   等到人七零八落地向上飞起,巫相看着那些可恶的飞马洋洋得意扭头甩尾仿佛庆功的模样,觉得实在碍眼急了。有心给这些不知好歹的东西一点教训,却听远处传来了几声类似狐狸的叫唤,一惊之下冲着完全相反的方向看去,什么都没看到,声音也再没响起,然而细细地感受一下,却能感觉到那边风的流动有些不对劲。   就是九尾狐最擅长的操纵风的能力!   巫相一急,现在一阵一咒都还没成形,若是为了教训灌疏而放跑了九尾狐,那可没处哭去!当即大局为重:“撤——”   大部分巫师感知力没有这么强,一头雾水地跟着巫相跑,灭蒙鸟身躯庞大,全队转身并没有那么灵活,巫相不等整合完毕,便带着先锋直冲过去。灌疏眼看落单了不少灭蒙鸟,竟然又是冲过去喷了一通火,这回嚣张多了,挥动雪白的翅膀飞了起来,不仅吐火,还试图用额头上的角去顶那些灭蒙鸟。   黑袍巫师们叫苦连天,落后的这些本就是能力弱些的,不胜其扰,却又不敢太过纠缠,憋屈得要命。   而巫相那边,再一次遇到了麻烦。   无数大大小小的鸟儿拍着翅膀冲了出来,叽叽喳喳的声音越来越大,此起彼伏,让巫师们几乎想要捂住耳朵。巫相一眼看到冲在最前头的毛色特别有干扰性的奇余鸟,大吼一声:“撒网——”   他就不信了,这些毫无战斗力的小鸟还真能如此嚣张。   一张张网布开,以特殊的投掷工具撒向密密麻麻的鸟群。这网是为了配合巫师们乘着灭蒙鸟取物而制的,结实无比,再多的东西装在里头也坏不了,更别提往一兜的小鸟儿了。   巫相此时还没有想到其他,只以为九尾狐在故弄玄虚,特意将他们往其他妖兽栖居的地方引。这点麻烦完全在他意料之内,可以接受。   等到无数的风灵力在周遭积聚,大风忽起时,巫相终于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了,看一眼边缘呼呼而动的网,头脑中灵光一闪:“收网,快,来不及收的就立刻弃网——”   然而晚了一点。   风速陡然加快,几乎以一种摧枯拉朽的气势,呼啦一下将抛出去的网倒吹了回来,瞬间罩在了后撤不及的巫师们身上。大风中有什么狗一样的动物从林间跳起——这一跳竟有几棵树那么高,直接与灭蒙鸟差不多的位置了,它们全都长了一张滑稽的人脸,两条前腿也如人臂,手中抱着大大小小的石头,龇了龇牙,然后呼啦啦将无数的石头砸向了黑袍巫师们。   更可怕的是它们手上砸完了,树林里还不断地有石头跑上来,它们漂浮在半空,轻轻松松地接住,然后又飞快地掷了出去。   等到后头的人赶上来,前面被网反兜住的人已经死的死伤的伤,看起来惨不忍睹了。   混乱中有什么声音响了几声,很像人吹树叶的声音,然后所有投掷石块的人面狗,和趁乱扑腾着抓人啄人的鸟群倏然撤退,竟是完全没有恋战的。   “刚刚那人面狗是山辉,见则天下大风的山辉……我们之前感觉到的风灵力,好像是它们散出的……”一人讷讷道。   巫相的头发被鸟儿撕了好几团,脸上还多了几道血痕,让他的脸看起来有些狰狞。他似乎想要发作,又在竭力控制自己的脾气,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平缓下来,一挥手:“莫乱了阵脚,那狡猾的狐狸就在附近,它逃不了。”   一群巫师闲来无事都是爱搭个阵法摆弄个药物的人,奈何这次地利不占丝毫优势,又是长途跋涉而来,在莽莽群山中寻找一只可大可小可变化模样的狐狸,都有种力不从心之感。休整一番,再次升得高了一些,再次布煞,定位,然后冲了出去。   然后,他们遇到了体魄如野牛,头顶有四支如长刀般利角的诸怀,赤身人面马足会吃人的窫窳,一群大喊大叫一副要拼命架势的水马……   巫相终于闹明白自己失策在了什么地方: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想到,这本该产自南方的九尾狐有这么大的本事,竟隐隐有能领导北山所有妖兽的架势。   按理说,妖兽这么重视地盘的生物,不该臣服和听从外来妖兽才对啊……现在想想做过的九尾狐被整个森林的妖兽排斥而驱逐出来的情形,简直有些可笑。   “大人,这……?”底下人看着巫相越来越阴沉的神色,心里越来越忐忑。   近来,有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在巫相手下流传:每当巫相大人心情不好,总有那么几个莫名其妙失踪的同僚。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封灵阵和焚风咒准备得如何了?”巫相转过脸死死地盯着那问话的属下,沉声问道。折腾了将近一天,连一根九尾狐的毛都没捞到,巨大的希望并没有实现,那就成了无穷无尽的焦躁。   “那边也遭到了奇怪妖兽的攻击,但好在,已经一点点推进了!”手下大声汇报。   巫相点点头,面沉如水地看着底下死死啃不下来的硬骨头,就在这不算太大的空间内,那九尾狐竟愣是躲了将近一天!   “所有的灭蒙鸟散开,围山,等阵法和诅咒完成后,再进山搜狐。”巫相决定换策略,等到周遭的山都被围住,就不信那么多妖兽会不慌,等到食物耗尽,他几乎可以猜到它们接下去会有的举动,最大的可能,便是惊惶地组成一大团冲出包围。   如同蚂蚁抱成一团冲出火圈一般,牺牲最外头的一圈,保全里面所有。   只可惜,这次的包围,人和鸟只是明面上吸引眼球的,真正的杀招,却是能够准确辨别他们需要的生物的。   巫相想到这里,反而有些后悔起来——他之前太心急了,白白费了半天力气。若是先布阵布咒,直接守株待兔多好?没事,好歹也是吸引了一阵九尾狐的注意力,让它来不及逃远。   他觉得气有些上不来,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公然拿人命续气血,巫相喘了半天,愈发对那久拿不下的九尾狐生气起来。若不是它幺蛾子这么多,自己也不必耗费这么快,还得把原先作为保险的招数改为主要方法。   只是……巫相实在太急了一些,以致于一点迂回的套路都不肯先尝试,与林间的动物们缠斗了大半天,已是不知不觉失去了先机。   若他早就知道肖衍能指挥山间所有的妖兽,若他早知道此处的妖兽那么难缠,那么,他也许会一开始便选择截然不同的策略。比如说,确定肖衍的所在后,以最快的时间将所有人员分散开,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布下阵法和诅咒,以充足的人手把守阵点,然后剩下的人,就可以毫不着急地入山寻狐了。   毕竟妖兽们与人类不一样,大部分的阵法、诅咒,都看不出来,惊慌失措地发现不能用妖力后,动物的本能回归,完全可以让它们不战而溃。九尾狐可能在逃跑中踩上诅咒,烧作一堆黑漆漆的灰烬,也可能在山间躲闪,但他们人多——耗得起。   至于能不能等来救兵,那完全看它的造化了。   但现在,巫相失去了主动权——他想要布的阵,被妖兽们发现了。   先是肖衍看到那些零散散开的人,不知道他们在闹什么幺蛾子,便派了些妖兽跟着看看。结果他们这边把巫相好好戏耍了一通后,鳛鳛鱼和孟槐兴冲冲地跑了回来:“大人大人!发财了发财了,我们发财了!”   身后跟着好些喜气洋洋的妖兽。   肖衍一头雾水地看过去,就见一群妖兽抬着一颗有一颗巨大的灵石:“那些骑着鸟的坏人好像脑子坏掉了,在林子里隔一段就买一大块灵石,嘿嘿嘿嘿,全被我们挖出来了!”   不得不说,巫咸国真是大手笔。布个阵也是下了血本,埋的灵石个头几乎有合抱大,晶莹耀眼,看得许多小妖兽眼睛都直了,哗哗哗地往外冒口水。   肖衍却是变了脸色,抬头看呈环状分开的灭蒙鸟:“你们是在那边找到的灵石吗?就是他们现在分散开的位置?”   抬着灵石的妖兽们看了看,傻乎乎地点点头,一直妖兽还拿树枝挑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我们还发现了这个,有点奇怪,给人的感觉很不舒服,我没敢用手碰!”   肖衍定睛一瞧,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只见那是一团纠结的毛发一样的东西,却是湿漉漉的,从内向外渗出一种墨绿色的液体来。   极其让人不舒服的感觉。   而肖衍看了一眼后,那毛发竟是伸出了丝丝触须,一副想要向他靠近的模样。   肖衍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他知道巫咸国向来不缺乏奇奇怪怪的手段,惊出了一身汗,正待说话,怀中一动,小老虎探出头,一张嘴,一道金红色的火焰瞬间吐出,将那团毛发瞬间裹在了其中。   一个似惨叫又似错觉的声音嚎了一声,然后那团毛发缓慢地燃烧了起来。挑着树枝的小妖兽吓了一跳,啪嗒将那东西掉在了地上。   小老虎一双绿色的眼睛满是严肃,四下看了一圈,它比肖衍知道的多得多,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立刻,赶快,冲出包围圈!” 第124章 变身   饕餮一探头, 或兴奋或好奇地挤在肖衍周围的妖兽们齐齐呼啦啦往后退了一大圈。特别是正乐颠颠凑在肖衍面前献宝的几只, 刚好跟小老虎绿莹莹的眼睛正面对上, 差点没吓尿, 腿都软了。   妈呀, 跟九尾狐大人并肩战斗了一通, 热血有点上头,差点忘了饕餮大王还在他身前兜里揣着了。   饕餮:“……”别以为他睡着了, 就不知道这些家伙围着肖衍时可欢腾着呢。   心里不爽,面上也跟着不善了, 眼睛一瞪:“都聋了?还不赶紧跑?谁要是敢慢了, 呵呵……”   刚想继续说别指望我捞它出去,就见大大小小的妖兽要么拔足要么展翅,全都不要命地狂奔了起来,齐齐奔向离包围圈最近处。   大概凡事都有两面, 说到亲和力,饕餮是拍马也赶不上肖衍,但说到令行禁止, 肖衍却是无论如何都比不上饕餮的。之前打巫师们时,肖衍虽然做了详细安排, 但总有妖兽打上了瘾便不肯停,或者原本该迟上阵的看兴奋了就冲出去的, 愣是让许多不该挂彩的都见了红。   而现在, 小老虎一说撤, 所有妖兽简直不要太听话, 大概是那明显带了不爽的“呵呵”和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后果激发了众兽无限可怕的想象,谁都怕落在最后一名。   肖衍眼睁睁地看着被挤在最后头的一只小兽泪光莹莹,一边哆嗦着回头看饕餮动静,一边拼命往前挤。奈何前头都是庞然大物在狂奔,它压根挤不动人家,只好非常鸵鸟地把脑袋探入了大部队,露出一个瑟瑟发抖的屁屁在最后头。   “……”想到方才对着他嬉皮笑脸不听指挥的妖兽们,心中淡淡复杂。   数量如此庞大的妖兽,刻意隐身在山林时可能还不明显,现在一起疯了般往外逃,飞在半空中的巫相自然不可能注意不到。他冷笑一声:“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一面命人加紧布阵,一面着人将所有动物都截住。在一阵一咒彻底完成前,不许任何一只活物跑出去。   他多年前就疾病缠身,随着久病不愈身体每况愈下,脾气也愈发阴晴不定,深恨方才众妖兽捣鬼阻碍他抓九尾狐,又掘走了好些块布阵的灵石,心中气恼无比,眼见封灵阵将成,竟是想将它们全都一网打尽。   一通命令下去,他气喘吁吁,面色煞白,高高突起的颧骨上又诡异地带着一点潮红。周围的人都察觉到他今天格外暴躁,精神也格外不济,但又不敢多言。   只有巫彭派来的黑衣人彼此间交换了一个平板寡淡空洞无物又似乎心照不宣的眼神,为首一人微微皱眉,机械而嘶哑的声音响了起来:“大人,那位的意思是,尽快拿到需要的,莫生枝节。”   巫相扫了几人一眼,高亢的情绪还没有彻底压下去,心中有些厌恶。几个不人不鬼的东西,跑来监视也就罢了,还真把自己当回事,指挥起他来了?他不在意地摆摆手:“放心吧,绝对不会误了事,这回封灵阵的每个点上都有巫师以人为阵守着,阵逃阵,破得了有鬼了。不必等到明日,定然可以将钟山玉奉给巫……”   巫彭大人四字未出口,就被黑衣人警告般地厉声打断了:“巫相大人,请慎言!”   巫相一滞,脸色也阴沉了下来。他阴鸷的目光在几人身上一扫而过,这回,算是彻底动了杀机。   说到底,他跟巫彭是同一类人,只相信自己,也从来只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两人可以为了利益短暂地联手,也可以为了最终的“胜利成果”的归属问题而毫不犹豫地翻脸。为了钟山玉,他巫相现在已把自己暴露得彻底,可跟他同一条船上的巫彭却连名字都不愿被提起,依然想要置身事外地做个“醉心神学”的大巫,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既然如此,就让他彻底与钟山玉无缘好了。   只不过,能被巫彭派出来防止他“吃独食”的,定然也是狠茬子,绝不会那么容易对付。巫彭垂下眼,眼底的杀机一闪而过,随即若无其事地招来几个心腹,吩咐了几件可有可无的小事,手上却状似不在意地做了几个动作。   心腹不动声色地颔首:“是,大人。”   那头狂奔的动物们已经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此时封灵阵将成,威力初具,妖兽们只觉得全身妖力都被看不见的绳索层层束缚了起来,这让从来没被拘束过的众妖都有些慌乱,浩浩荡荡的冲撞大军乱了起来,有些被裹在其中的小妖兽差点没被暴躁起来的大家伙踩倒,吓得直蹦哒。   肖衍比它们更敏锐,自然早一步察觉了,现在一有混乱的端倪,立刻扬声喝道:“一定是包围的大巫们搞的鬼,大家别慌,冲出去了自有法子……别乱,别乱,别瞎跑!”   妖兽们无组织无纪律惯了,又是头一回遇到妖力被封的情况,那里还听得到喊声?有妖兽起头岔开了道,其他的以为有什么转机,一股脑儿地跟了上去,没反应过来的则立刻被撞倒了,整个“妖兽联盟”立刻有了全面溃败的迹象。   和饕餮一起殿后的肖衍急得不行,拔腿就往最混乱处跑,试图安抚受惊的众兽。跑到一半,只听一声惊雷似的怒吼,一个巨大的阴影自背后覆盖过来。大部分的妖兽直接被震趴下了,惊恐地回头,只看了一眼,就吓得站起来继续跑路都忘了,恨不得立马在地上刨个洞把脑袋埋进去。   肖衍回头看恢复原型的饕餮,满心不解:这模样真那么吓人吗?不就是脑袋上长了角的四不像大猫么?   正寻思着,饕餮就以实际行动证明了为何方才还嗷嗷叫的众兽都怕他了。只见他双翅一扬,瞬间就到了方才带头跑歪的妖兽前,一翅膀糊了过去,把十几只体壮如牛的妖兽直接拍入了兽群,摔得头破血流,却依旧伏在地上哼都没敢哼一声。   饕餮指了指里包围圈最近处:“往那边!谁敢再瞎跑,下一巴掌拍糊了它!”   比起灵力被压制,这种直观的碾压有冲击力多了,众兽浑身一震,顿时清醒了过来,夹着尾巴屁都不敢放一个,又开始朝着同一个目标奋进。只不过被刚才那一声怒吼震得腿还有点软,四肢动得不那么利索,看起来一个两个跟狗刨似的。   饕餮灯笼似的大眼又盯住了方才最混乱的那一片,纵身一跃,突然空降差点没再次把那撮妖兽吓趴下,狂奔的身体再次矮了一截。饕餮也不理它们,不紧不慢地挥着翅膀,跟着飞了一段,投下的庞大阴影快把妖兽们的胆儿都吓破了。   这还不罢休,猛地一张嘴,那骤然张大了无数倍的嘴生生让妖兽们快到极致的速度又快了几分,这才慢悠悠地说:“下次我媳妇儿跟你们说话时,敢不乖乖听着……呵呵。”   这家伙,还记得它们没理会肖衍的指挥的仇呢!   肖衍跟在后头,一边无语饕餮从他这儿学了个意味深长的“呵呵”就时刻显摆,一边脸上有些发烫。看一眼威武地低空飞行的大猫,心中一动,忽然也变回了原型。   巨大的九尾狐凭空出现,八条尾奇长的尾巴高高竖着,远远看起来毛茸茸的一大片。封灵阵虽快要闭合,但肖衍妖力强盛,不至于一点风都操控不了,轻轻盈盈地跃到了半空,踩着流动的空气迈动步子,就这么当空跑到了饕餮身边。   两只没有交换眼神,却是默契无比地蹭了一下,各自约束着快被吓尿的妖兽们。   两人早已结契,可以直接以精神力交流。饕餮对肖衍说:“看到没,这群小崽子,跟它们好声好气没用,直接上手呼一通就老实了。”   肖衍受教地点头:“果然丛林法则啊……不过还是你饕餮大王积威够久哈哈。”   两只高阶妖兽带来的压力激发了妖兽们强大的潜力,不一会儿,竟是真的冲到了封灵阵附近。这会儿黑袍巫师们也都聚集了过来,拿着各种东西便要阻止众妖。饕餮再次大吼一声,这次却是直冲着巫师们去的,堪比狮吼功,他们身体可比妖兽们弱多了,有些能力差的直接从灭蒙鸟上一头栽了下来。   饕餮迎上慌乱了一阵的灭蒙鸟,在半空中便如平地扑击猎物一般,又拍落了不少。这回没留手,被他爪子拍到翅膀糊到的,不死也重伤。肖衍跟了上来,八条长长的尾巴灵活无比,噼里啪啦地对着包抄上来的巫师们一通拍,打架时这大尾巴可真是好用极了,把巫师们拍得晕头转向。   巫相以为两只妖兽会混在大部队中趁乱逃跑,没料到他们就这么大刺刺地化了形,还敢主动出击,赶紧调了更多的巫师过去增援。不是觉得蚂蚁多了咬死象,而是高阶妖兽在人多的时候就会受到限制,无法保持原型。   否则,哪怕没了妖力,就这大块头也够自己这边吃一壶的。不划算。   但他还有些自己的小算盘。巫相让增援的人稍稍慢了些,然后对着几位全神贯注盯着九尾狐的黑衣人说:“诸位,这九尾狐实在有些难对付,既然……大人派你们来,能否也助上一臂之力?”   这些黑衣人被巫彭控制太久,只剩最基础的一点判断力,这些判断力,都是以巫彭的吩咐为基础的。比如,巫彭说要他们盯着巫相,别让他做太多找钟山玉之外的事,他们方才就出言阻止。   而他最重要的一条指令,优先于所有的命令的,便是:“钟山玉一旦出现,无论如何也要抢到手。”   于是几个黑衣人再次交换了一个机械的眼神,飞快地达成了一致:“好。”   巫相看着几个小黑点迅速地远去,遗憾地摇摇头:“这些东西虽然听话,到底还是蠢了点。”   眼看着那几个黑影悍不畏死地冲到了最前头,他才慢悠悠地下了号令,增援的巫师迅速围了过去。大批人马的到来让饕餮和肖衍再难维持原型,化作了人的模样。   大约一半的妖兽冲出包围圈,这时候,封灵阵彻底闭合。阵内的妖兽彻底无法感受到妖力了,顿时有些发狂,对着拦路的巫师们发动了猛烈的攻击。阵外恢复了妖力的妖兽想要破坏阵法,却不得其要领,两眼一抹黑地胡乱攻击巫师们,但阵眼都有人结阵守着,一道道灵光冲天而起,根本破坏不动。   巫相远远地看着,心情相当不错。   妖兽就是妖兽,永远不可能像人类那么有章法,虽然跑了一大半妖兽有些不爽,但好歹那两只最重要的兜住了,外面的闹一阵不见效就会退散,里头的没了妖力,单凭体力能撑多久?根本不可能架得住会使用各种工具的人类。   这做事啊,到底还是要靠脑子。   妖兽们和巫师冲突到一块。这次没有任何术法上碾压的方法,全都在拿力气和锋利的爪牙拼。妖兽们拿出捕猎中得来的技巧,孔武有力的一齐向外冲,小巧的妖兽见缝插针搞破坏。   肖衍从小到大也没见过规模这么大的群架,九尾狐也不以力气见长,这时候有些狼狈。饕餮召唤了五六只灌疏团团围在他们身边,主要任务就是看着肖衍,放下狠话:“他要蹭破了一块皮,你们就自觉点把脑袋揪下来吧!”   本来怕饕餮怕得要死的灌疏这次倒没有任何不满,昂首挺胸拍着巨大洁白的翅膀,把肖衍看得牢牢的。   饕餮得顾着全局,哪里需要往哪里跑,他也不放心肖衍,不论往那边跑,都让灌疏簇拥着肖衍一道行动,场面颇有点滑稽。但他虽然不能化形,气力却也不是一般人和妖兽能比的,随手抱住一根合抱粗的大树一拔,竟能直接连根拔起,举着大树抡圆了一扫,迎面扑来的灭蒙鸟都能扫飞一片,战斗力相当剽悍。   肖衍开始还有些紧张,观察了一会儿,倒是安心了一些。妖兽们发起狠来不是一般人能挡住的,眼看就要彻底把口子撕开了,只要冲出他们这个奇奇怪怪的阵,妖力一恢复,那简直就是虎入深山,势不可挡。   心神一定,看事情就有些不一样了。饕餮顾不过来的地方,肖衍还能从旁帮忙补充。对人类的手段,他比寻常妖兽了解多了,这会儿的人打起来还没有太多的招数,对体力不太好的巫师们,居高临下撒个网,撒个药粉,甩一些削尖的木棍,放个蛇虫就差不多了。偶尔看妖兽们快要冲出去了,就凭着灭蒙鸟的大块头,压低了身子从两边掠近夹击。   一来二去,肖衍摸着了门道,倒是拿过了指挥权。巫师们一抖腕子要撒网,就命令那些身形小巧身法灵活的小鸟扑过去啄,祭出药粉往下撒时,就让灌疏和其他带翅膀的动物齐齐向着巫师们扇风,灭蒙鸟想要夹击,就让那些大块头皮糙肉厚的妖兽上前正面杠……几次下来,巫相带来的人大半挂了彩。   大概是饕餮一醒来就给肖衍“撑了腰”,也可能是性命交关众兽不敢造次,总之这回肖衍的指挥无比顺畅,一时间意气风发。眼看马上能冲出去,他对着封灵阵外的妖兽们大喊:“有劲都往一处使,听我的,看到那个脸色发白的了吗?一——二——三——全都往他身上冲啊——”   振臂一呼:“里头的,也一齐往那个口子跑——”   以人护阵也是需要极大消耗的。这些普通巫师入门年限不一,天赋也有高低之分,有的能守许久而无所谓,有的却是根本撑不了多久。肖衍眼光扫来扫去,就从里头挑了一个看起来最好捏的“软柿子”——这人在一拨又一拨的冲击下,头上的大帽兜吹开了半个,露出一张年轻又有些紧张的脸,额头上汗珠不停地往下挂,显然一没多少功力,二没见过多大世面,生理心理承受都到达了极限。   曙光就在眼前。饕餮抱着根大树,一把扫开四五只扑过来的灭蒙鸟,转过身来冲肖衍比了个搞定的手势。笑容展开到一半,忽然凝固在脸上,下一瞬,他大吼一声“右闪——”,连人带树以奇快无比的速度冲了过来。   大概还是嫌速度不够,手上一用劲,整棵合抱的大树如一支巨箭,轰地冲着肖衍的方向急射而来。   肖衍在饕餮脸色变化的一瞬就知道不好,因为他同样看到了袭向饕餮的两个黑点。语言已跟不上,两人精神牵系处飞快地交流了双方的处境,肖衍猛地向右一倒,就地一尾鱼般滑出了老远,死死盯住瞬间到了饕餮身边的黑影,竟是从来没这么快过,一个骨碌就蹦了起来,探入怀中的手伸出,握住某物就狠狠地扎向那人砍向饕餮的胳膊。   巨木的速度实在快得超出人想象,袭向肖衍的一名黑衣人当场就被张牙舞爪的树根直接穿透了。饕餮偏头躲过肖衍告诉他的、从左偷袭来的一刀,飞脚踹出,正好踹在另一个想要袭击肖衍的黑衣人的小腹上。那人飞快地想要调整角度,到底没来得及,重重甩出老远。饕餮回身重重一撞,将左边袭来那人隔开。   另一名袭向饕餮的人没把肖衍的攻击看在眼里,这九尾狐一看就没怎么见过血,快准狠三个字最多只占了一个快字,力道准头都有限得很。黑衣人倒是知道肖衍是第一目标,心里权衡了一瞬,立刻决定一道砍中饕餮后,立刻回身制住肖衍。   饕餮是第一战斗力,解决了他,其他的都好说——他如此判断,从他的角度看不太清楚肖衍手上有什么,以为就是普通的拳头,最多也不过拿个石块。   倒也有高阶妖兽喜欢炼些灵宝傍身,但在封灵阵中,这些宝器的作用还不如一块硬石大。   打算抗下一拳废了饕餮再说的黑衣人很快付出了代价。   他不知道肖衍曾经是个人类,比起妖兽,他使用起人类的武器,相当顺手。而恰好,在丈夫国时,饕餮曾送过他一柄匕首。饕餮看得上的东西,一般不可能是凡物,它混在普通刀剑中许久,蒙尘不知几何,又被肖衍摩挲把玩了好一阵,依旧灰扑扑地不起眼极了。   直到羭次山一战,他和饕餮跟鼓与钦战到一处,浓郁至极的煞气足以侵蚀许多东西,羽衣军的兵刃大部分斑斑驳驳,连夏公主的绝世宝剑也快扛不住,肖衍的匕首越是越用越锋锐。   褪去了原本灰扑扑的外表,它依旧黝黑无光,却是吹毛断发,显示出了绝世名刃该有的风采。   这短短一截匕首掠过黑衣人的手臂,他没感觉到一丝寒气,甚至没感觉到一点疼痛,挥刀的手臂忽然就不受控制了。刀由于惯性向前飞去,连带着……一条手臂。   黑衣人怔愣的瞬间,就见饕餮轻松闪开那已变得毫无力道的一刀,一矮身就近了他的身,将他远远地撞飞了出去。   巫相不易察觉地勾了一下唇角,也不让人帮忙,问身侧的人:“焚风咒布好了?”   不知道当天性带风的妖兽们以为要逃出生天,却瞬间燃为灰烬时,会作何感想呢?巫相想到此处,更愉悦了几分。   他长年挣扎在身体崩溃的边缘,早已对那些无忧无虑身强体壮的人眼红到了扭曲的地步。一想到它们不敢置信又无可奈何地步入死亡的模样,快感便无论如何都抑制不住。   孰料底下人额头却见了汗:“引子在混乱中不知被谁破坏了一块,焚风咒暂时还没完全布下……”   咒与阵不同,它主要靠引子,也就是一些死物、毛发、骨头之类的介质,按要求布好后,配合咒语起效。但它不像灵阵彼此有极强的呼应,缺了某个部位,便能马上感觉出来,只能一点点重新检查。   看到巫相瞬间沉下的脸色,那人浑身一个激灵:“但我们已在全力排查,马上就能确定了。”   巫相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拍了拍灭蒙鸟的脑袋:“走,我们靠近点看看。”   那边,黑衣人虽然受伤,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却早已不起作用,根本不知疼痛,一跃而起,又神出鬼没地展开了攻击。这回肖衍饕餮和众妖兽都有了防备,饕餮是主力,肖衍凭着敏锐的眼力和听觉,操着一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匕首,勉强自保,其他妖兽得了机会就踩上两脚挠上一爪,很快控了场。   因为肖衍让妖兽们集中精力对付某一个人,封灵阵前的小守卫很快就扛不住了,急遽消耗的灵力和无数妖兽森森的白牙带钩的利爪让他迅速地走向崩溃。   巫相让人上前顶替,但妖兽密密麻麻全聚到那一个地方了,轻易哪里能过得去?他暴怒地大喊:“快!快把焚风咒缺的那个地方找到,快——”   心腹满头大汗:“马上,马上就好了……”   “找到地方了——”远远有人大声喊了起来。灭蒙鸟飞速降落,那人小心地打开随身携带的一个瓶子,将其中一团纠缠成一团的“毛发”往下倒……   一个黑衣人被解决了,又一个黑衣人被饕餮踹出老远,撞断了几棵巨木,脊椎骨彻底断了。他撑着身体爬了两步,终于没能重新站起来,最后一个黑衣人则被众妖兽踩到了脚底下。   护着封灵阵的人再也撑不住,耗尽灵力晕了过去。被光柱隔绝在外的众妖兽本顺着光柱叠得老高,这会儿突然失去了支撑,纷纷倒塌下来,却是兴奋无比,争先恐后地扑过去,将几个护阵人踩在了脚底下,把那阵眼上的大灵石挖了出来。   封灵阵瞬间告破,所有的妖力如潮水般涌出,群妖齐齐欢呼了起来。有的冲着灭蒙鸟喷火喷水,有的还召了雷电……巫师们士气低迷,这一来彻底顶不住了,兵败如山倒。   只有巫相不慌不忙,眼见那团“毛发”已入土,带着依旧跟着他的巫师往外飞。飞过焚风咒的界限时,佯装惊慌地回头看,引肖衍和饕餮来追。   果然,妖兽们都不想放过这个可恶的老头,纷纷飞着跑着来了。   肖衍和饕餮怕妖兽们吃亏,也准备追上去。鳛鳛鱼孟槐诸犍长蛇不甘落后,纷纷来拉肖衍的衣角,孟槐一个没拉住,呼啦掉了下去。   肖衍在封灵阵外一点点的地方止住脚步,回头看摔得哼哼唧唧的孟槐。饕餮不耐烦地低头,觉得这小弟真没用。肖衍安抚地拍拍他,让他先去,自己去看看几只前前后后帮了不少忙的小弟。   鳛鳛鱼诸犍长蛇下去拖孟槐,拉拉扯扯中,诸犍的脚踩到了某块特别松的土,瞬间陷了进去,有个湿湿滑滑的东西瞬间缠住了它的脚,吓得它尾巴毛都炸开了:“什么东西?”   拖上来一看,又是之前见过的一团湿漉漉的“毛发”。   饕餮对这种鬼蜮伎俩烦得很,一口火吐过去,诸犍忙不迭地跳开了,那团东西瞬间燃烧了起来,腥臭无比。   孟槐爬起来,毫无愧疚感地看看身下:“一个人类好像被我砸晕了呢……”   饕餮抬眼看看,附近还有些战战兢兢的巫师,干脆趁着大部队已撤离,变回原形,一翅膀全毁飞了,觉得他们站过的地方也不干净,一口口火喷在他们站过的地方,果然又烧出了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   肖衍好奇:“这些是什么?”   饕餮摇摇头:“谁知道呢?反正肯定不是好东西。”   巫相目龇欲裂:“不——”   他的焚风咒,他辛辛苦苦布下的局中局……竟是如此轻而易举地,以一种完全偶然的方式,被几只落单的小妖兽给破坏了。明明那九尾狐刚刚已经要追上来了,明明他都踩在了焚风咒的边缘,只要再往前一步……   他到底为什么还会折回去看那几只笨妖兽?!!   巫相内心翻腾,血丝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整双眼,他胸前剧烈起伏,忽然伸手抓住一个心腹,几乎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对面色惊恐的心腹说:“快,快联系巫……噗……”   “我记得,我们已经提醒过你一次了。”一个声音机械而冰冷地自身后传来,“那位大人的名字,不是你有资格叫的。”   巫相低头看着胸前透出一截的匕首,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瞳孔瞬间扩散,他不可思议转过头,就见一个寻常巫师打扮的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后,此时一抬头,露出了一双空洞极了的眼睛。   巫彭安排了明面上的黑衣人,那是用来对付九尾狐的,又煞费苦心往他的队伍中安插了一个人,是为了在任务失败时,取他性命的。   巫相向来是个慎之又慎的人,他最秘密的事情,除了他自己,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那么,只要让他彻底闭嘴就行了。   那人干脆利落地刺死了巫相,伸手将他从灭蒙鸟上推了下去,没有理会目露惊恐的巫相手下,口中发出了一声尖锐的长啸。   从灵山一路赶来的、疯狂的妖兽们远远应和起来,跟着发出了长啸。   那人在巫相的心腹围攻上来时,轻飘飘地从鸟背上跳了下去,瞬间没入了林中。他的任务,是跟进身怀钟山玉的九尾狐,等待众兽到达后,发动第二次围攻。   这时,远在丈夫国,同样传出了一声无比尖锐的叫声。   双眼通红的妖兽们愣了一下,一时间有些混乱起来。就连刚刚跳到地上的,正要去追踪九尾狐的人,也愣了一下。   他……似乎听到了一个新的命令。并不是巫彭发出的,却也是隐隐凌驾于他之上的。   这让从来都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的他有些摇摆不定起来。   饕餮和肖衍同样被这两道奇特的声音吸引,飞到半空中观察远处那些疯兽的动静。夏公主带着羽衣军趁着众兽混乱抓紧往北走,百忙中不过漠然回头看一眼,事不关己:“丈夫国这是又出什么幺蛾子呢?”   而丈夫国的国君和大殿下厉钧,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前一刻还死活不让长老堂带走的美人儿,身形忽然拔高,无数又密又长的黑毛从皮肤下钻了起来,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被怪模怪样的面孔取代,獠牙伸长,赫然是一只几人高的猩猩模样。   幽鴳愤怒又痛苦地锤了一下胸口,再次发出无比响亮的声音:“吼——”   这回,连以祸国的罪名要处决幽的长老堂,也彻底傻眼了。 第125章 修整   拿幽鴳开刀是长老堂的主意。   这只被迫化为人形, 又不得不小心翼翼周旋在人类中间试图自保的妖兽, 大概永远也跟不上人类变幻莫测的心思。   就如它完全理解不了化形后的自己美在哪里, 为何那么多人都会看着它光溜溜无毛的脸失神——明明它对自己原本强壮的、能跑能跳的体格满意多了——它也无法理解为何原本对它一脸痴迷, 一副恨不能和它缠绵到天荒地老架势的厉钧一听说它与巫咸国有关, 就可以立刻不冷不淡起来。好不容易用摄魂术稳住父子俩, 原本彬彬有礼信誓旦旦表示“不会让巫抵大人的高徒受委屈”的长老堂又翻了脸。   一出接一出,让它完全措手不及。   当然, 若是换成人类的角度,这一切实在也并不复杂。   对皮相的一时迷恋也好真心欣赏也罢, 绝对比不上对可能动摇自身权势的疑惧。而连这点沉迷都没有过的、无利不起早的长老堂, 幽鴳这个活色生香的绝世美人,在他们眼中仅仅代表着“巫抵关门弟子”这个身份所能带来的利益或危害。   当巫抵大权在握,连巫即这个名义上的十巫之首都要隐隐避其锋芒时,他们自然对它客气又客气。他们皮笑肉不笑地说这场面话, 心里则冷静地盘算,是认下这门亲以与巫咸国“互通有无”获得最大的利益,还是直接将可能带来的麻烦拒之门外。   甚至国君父子莫名其妙得了失心疯一般, 为了这么个女人翻脸时,闹了个十足的大笑话时, 长老堂都没敢轻举妄动。毕竟,巫咸国的名头摆在那儿, 没有下决心对上并做足准备时, 最好客气再客气。   不仅如此, 当大公主领着羽衣军掺和到巫咸国的一团乌糟中时, 他们还能够壮士断腕,直接划清界限。   然而,观望了这几天,长老堂发现灵山似乎真的对暴走的妖兽束手无策,巫即匆匆带人离开,巫抵始终没有露面,而留在丈夫国处理后续事宜的人都换了一批时,他们终于确定了两件事:一,巫咸国真的出了大乱子,他们自己可能都收拾不了。二,巫抵,应当是真的失势了。   这个判断让长老堂精神一振。   两国你来我往彼此试探彼此斗法那么多年,谁也奈何不了谁,但眼下,有一个大好机会,让丈夫国可能从此变成西边绝对的霸主。   他们决定坐收渔利,等巫咸国乱到一定程度,便借机出兵,不费吹灰之力拿下这个被神宠爱了多年又遗弃的古老国度。至于出兵的理由,这不是有现成的么——巫咸国心怀叵测,将居心不良的美人送入丈夫国妄图引起丈夫国的内乱。   不论厉钧带回美人是巧合还是认为,这祸国之罪,幽是担定了。   于是便有了今日这一出,中了摄魂术的父子俩依旧剑拔弩张像看有血海深仇的敌人,长老堂聚集了精兵,气势汹汹地来拿“细作美人”。   刚松了一口气的幽鴳瞬间被逼到了绝境。被改造了身体后,它的摄魂术是厉害,无声无息旁人还察觉不了,但它再厉害,也只是一只妖兽,如何抵抗这蜂拥而来的大军?   它没有人类九转十八弯的心思,没有临危不惧口若悬河凭一张嘴说动所有人的能耐,便只能拿出妖兽的应对法子——变回最强壮的自己,召唤其他妖兽来解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幽鴳算是巫彭巫抵折磨死无数妖兽后,所能拿出手的最成功的试验品。   这只原本在北山完全排不上号的妖兽身躯比原本庞大了近一倍,妖力提高了数倍不说,还能瞬间暴涨到一个可怕的境地,精神力强悍,原本用来迷惑猎物的摄魂术,也可以用来控制比它还厉害的妖兽。   在它的声声大吼之下,除了一些厉害的神血战士,其他人都感觉一股冲击力直接贯耳而入,气血翻涌,几乎要瘫倒在地。长老堂的人尽皆变色后退,隐身暗处的神血战士飞身而出,正要包围铲除这只闻所未闻的妖兽,丈夫国内藏着的变形妖兽已循声而来,帮着幽鴳对上了他们。   虽然这些妖兽的化形是以药物生生催出来的,并不比真正的高阶妖兽,但它们不受人多能力便受限的规律约束,又不知疼痛,勇猛无比,一时间竟让众多神血战士们也束手无策。   而那昏聩的国君和他儿子,在被幽鴳的原型震到一下,短暂清醒片刻后,到底没能挣脱摄魂术,竟又对着那几人高的猩猩模样如痴如醉起来。   眼看众多神血战士围攻幽鴳,父子俩也顾不得对峙了,一致冲着场中怒吼“放肆”“住手”,还不顾被酒色掏空了的身子,拔了佩剑就打算冲上去砍了那些“大逆不道”的手下。他们的心腹同样被幽鴳控制,帮着他们添乱,其他人忙不迭地阻拦,又到底是对着积威已久的荒唐国君父子,不敢尽全力,整个场面又滑稽又混乱,很有些魔幻。   普通兵士没得到命令,眼睁睁看着肥胖臃肿的国君和满脸戾气的大殿下一面毫不留情地看向自己人,一面对着一只浑身黑毛的妖兽含情脉脉,长老堂的人飞快地后撤怕伤着自己,又跳着脚气急败坏地喊“大王,殿下,请自重”……只觉平生遇到最荒诞之事,莫过于是。   虽说这场皇宫中发生的混乱实在匪夷所思,但丈夫国倒的确是积淀深厚的大国,神血战士鱼贯而出,要不了多久,不要命般跳进来救幽鴳的妖兽们都被就地格杀,掀翻了不少神血战士的幽鴳也浑身伤痕累累。   它庞大的身躯倒在巨大而空旷的庭前,面目扭曲,口中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它能感觉到身体中的血液在一点点地流逝,但并没有感觉到疼痛——身上的药物并没有过期,自从出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山洞,它唯一的恐惧便只剩下药物耗尽了——只是膝盖被砍了一刀,爬不起来了。   耳后传来风声,是有人仗剑刺来,它猛然回头,泛红的双眼直直对上了那双坚毅的眼睛,很快就看到那名剑士神色迷茫了起来,最后回剑抹了脖子。   但四周密密麻麻全是虎视眈眈的人类,幽鴳知道自己跑不了了,它的摄魂术毕竟也大耗,对付不了那么多人。死到临头,它有些迷茫,不知道该拖着断腿多扑杀几个讨厌的人类——它是真的不喜欢人类,妖兽打架目的都很单纯,为了吃的,但人类总是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要置别的生灵于死地——还是该做点什么“有意义一点的事”。   有意义的事,这个概念是到了人类中后才听说的。它到了厉钧身边后,不断地有人明里暗里劝这位丈夫国的大殿下,过于沉迷女色是一件无意义甚至会带来危险的事。当时幽鴳很不理解,因为厉钧没有它之前,要么醉心美酒,要么沉迷打猎,好像也没见得干过什么好事儿。   以摄魂术再次逼退了两人,却被后头袭来的一人砍中了后背。这一刀真狠,深可及骨,又横着带了一下,一大片血肉连着一条手臂都被挑了下来。幽鴳再次长啸了一声,另一只手骤然探出,扭断了那人的脖子。身上被血染得鲜红一片,头顶山雷电冰棱不断地落下来,身侧还有火一点点逼近,它眼中的红光一点点黯了下去,幽鴳知道,这回是真的马上要到头了,倒是不用费心想还要做点什么了。   四周围着的人都有些振奋,举着兵刃蠢蠢欲动,似乎想要冲上来快些结束它的生命。另一边则传来恐惧至极的大叫声:“老天——这到底是什么怪物?!来人,快来人,杀了它,快杀了它啊啊啊——”   几乎破了音,完全说是恐惧也不对,里头还包括了极度的厌恶。幽鴳知道,那是自己濒死,摄魂术失效,厉钧彻底醒过来的缘故。   它有一点点难受。当初它虽是奉命接触厉钧,但刚化形不久,那血腥的试验带来的阴影也未消,很有些无措,在并未使用摄魂术的情况下,厉钧是真心对它殷勤了好一阵。作为一只弱小的妖兽,曾经吃饱肚子都困难的幽鴳,头一次被人如珍宝一般对待,什么好吃的好用的好玩的都送上来,当时的它,还真的是对厉钧起过一些依赖的心思的。   王宫中从来都是歌舞不歇,那些串联成故事的舞曲从来不乏感天动地的爱情,头一次真正接触人类物什的幽鴳甚至悄悄把自己代入过其中,寻思着若有一日,她或许可以鼓足勇气,宁可自己去死也不按巫抵的命令去伤害厉钧。   然后现实就给了它一个又一个的耳光。   厉钧对美人的兴趣是永无止境的。哪怕对它的皮相最过沉迷,也丝毫不妨碍他对其他美人的垂涎,知道它的身份复杂后,更是恨不能马上将它送走。此刻幽鴳现了原形,厉钧夹杂着恐惧、懊丧和恼羞成怒的声音,打碎了它最后一丝幻想。   厉钧是真的快要气疯了,他想到这些日子夜夜缠绵的就是这么一只丑陋不堪的怪物,最后还因为这么一只东西与父王反目,就觉得一阵头昏眼花。他知道他完了,不但从此沦为笑柄,恐怕更是再也与王位无缘了——虽说是这丑妖兽搞的鬼,但实打实地对父王动了杀机,以父王的小心眼,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他最后的机会,就是将错就错,趁乱杀死他父王,成为丈夫国新的王。杀意一起,再不犹豫,手中的长剑忽然一转,在老国王还没从“我想要抢的儿媳妇是一只黑毛妖兽”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时,便刺穿了他的心脏。   臃肿的身躯抽出了两下,颓然扑倒在地。左右一片哗然,厉钧一不做二不休,喝令心腹砍杀了父王的人,又令听从自己的兵士迅速地围困了老国王召集起来的将士,让他们立刻放下兵器。   长老堂的人也没料到事情会如此诡谲,眼见老国王已断了气,王室手握重兵的继承人只剩下厉钧,只得不情不愿地接受了现实。属于老国王的将士纷纷放下兵器,表示效忠新王。   这一来,倒是没太多人在意场中快要被火系能力者烧成焦炭的幽鴳了。表忠心的表忠心,清理人的清理人,又有了新的忙头。只有厉钧意气风发,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很有些得意,转眼见到那生死不知的怪物,怒火又冒了上来,拔出佩剑走了上去,狠狠地冲那一大团砍了几剑。   “来人,将它给我拖下去,斩成肉酱喂……”转头吩咐底下人,厉钧却发现他们的脸惊恐到了扭曲。   一个庞大的阴影从后往前盖了过来,厉钧反应也算快,根本不回头,拔腿就向前奔,却是慢了一步。幽鴳根本没有追,只是重重向前一扑,它的身体实在庞大,一头栽倒下来,就直接将厉钧扑倒在了地上。   四下里又乱成了一团,等到七手八脚地把幽鴳搬开,所有人都看到,厉钧手中的长剑后刺,刺穿了幽鴳的胸膛,而幽鴳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地咬断了厉钧的脖子。   这大概是丈夫国有史以来在位最短的国王,刚刚称了王,还没摸到王座,就被一只妖兽弄死了。   但长老堂来不及收拾这个烂摊子,底下人火急火燎地跑上来:“大人……妖兽,无数红了眼的妖兽,把整个丈夫国都围住了,城门那边,马上就要顶不住了。”   应幽鴳的召唤,无数发狂的妖兽改变了方向,把目标对准了丈夫国。到了此时,灵山、巫咸国、丈夫国、北山……到处都有狂兽的踪影,到处都乱成了一片。   不甘置身事外,想要借幽鴳发作而获利的长老堂,终归是引火烧身,沾上了一身腥。   羭次山。   灵山近一半的精英,以及巫咸国大批的巫师,应召来到了山脚。他们并不清楚发生了何事,只是一刻不停地按照巫即巫盼巫礼的命令,在山外布下一层又一层的阵法。阵法是巫即拿出来的,复杂到灵山上呆了多年的神侍也完全看不明白,只能勉强辨认出是一层层环环相扣的封印之术。   如此庞大的阵法容不得出一点岔子,神侍们四处奔走,仔细地检查着每一个步骤。普通的巫师则如临大敌地守在外围,拼死拦着所有暴走的妖兽——这并不容易,这些妖兽凶猛得出奇,小小的一只跳起来就能扯下人一条胳膊,若不是北山和丈夫国传来几声奇怪的啸声,让它们乱了章法,此时巫师们恐怕会狼狈得多。   巫即、巫盼、巫礼三巫则一齐进了羭次山,半天了还没有动静。   山脚下的巫师们心头都是阴云笼罩,不光为极西即将被妖兽攻占的灵山,更为北山那群盘桓了许久的灭蒙鸟和上头坐着的黑帽巫者。他们之前都看到了巫即大人几乎完全遮掩不住的暴怒,知道被巫相大人带往北山的人并非出自灵山的命令,这意味着,巫咸国内部出现了大乱。   比起强大的外敌,这种内乱更让人痛心,因为很可能,下一瞬,他们便不得不对自己的国人举起刀子。   但此时,他们毫无办法,只能走一步是一步,挡着所有的妖兽,完成巫即大人交代的阵法,等着三位大人从里头出来。或者也有可能,按三位大人吩咐的,一见形势不对,不要管他们,直接将整座羭次山封印。   北山。   巫相一死,他带来的巫师们彻底地乱了套。加上北山妖兽们愤怒的反击,很快溃不成军,四散奔逃。饕餮和肖衍恢复了原型,带着众妖清理剩余的一些煞气之类时,遇到了一群意料之外的熟人。   竟是肖衍穿越之初,在中山遇到的动物们和小山神。   这一群傻大胆的,眼见饕餮和肖衍一去不回,顾念着钟山玉驱煞的情,眼见西山北山乱糟糟的又是黑气又是灵光,担心之下,竟是成群结队地跑了出来。小山神们本是不可轻易离开中山的,但上古煞气出没,上古灵玉现世,带得地气也动荡不安,束缚倒是少了不少。他们如当日被小石头穿成一串带着走一般,化身迷你小树小动物小石子,伏在一根草绳上,被妖兽们挂在脖子上,一路走到了北边。   见到肖衍,动物们都相当高兴,其中以熊孩子和小石头最著。熊孩子想念肖衍做的食物都快想疯了,自从肖衍离开后,简直是吃不好睡不香,活似得了相思病。至于小石头,他只是纯粹怀念自己的好朋友。   熊爸熊妈吭哧吭哧用兽皮扛了一大堆的岩灵虫石过来,一股脑儿送给了肖衍,然后期期艾艾地问肖衍能不能给熊孩子做顿好吃的。他不在后,这娃瘦了一大圈,看着怪心疼的。   肖衍好笑地把岩灵虫石推了回去,表示吃东西小意思,用不着拿灵石换。熊爸熊妈又推了回来,挠挠头表示应该的,遇到他和饕餮后,熊孩子乖了不少。两人离开后,小熊恹恹了许久,甚至开始捕猎孝敬熊爸熊妈了,因为它觉得肖衍不回来是觉得自己以往不听话老抢爸妈吃食……   肖衍听得又是吃惊又是好笑,化作人形大力揉了揉又高又壮的熊孩子。小熊趴下脑袋,壮硕的身体扭啊扭,非常挨着肖衍蹭一蹭,还想伸舌头舔一舔,被饕餮狠狠瞪了一眼,伸到一半的舌头吓得缩了回去。   饕餮施施然走近,化作一只小老虎,骄傲地跳入了肖衍怀中,拿大脑门在肖衍脖子处大大方方地蹭了一通。肖衍无语地看着他冲熊孩子抛过去一个洋洋得意的眼神。   ……简直幼稚。   等到巫相埋下的奇怪毛发和骨头都被挖出来焚尽,布下的煞气也在肖衍一次次催发的钟山玉灵光中彻底消散,夏公主派出的人也寻到了肖衍和饕餮。极西而来的妖兽经过一阵混乱,分散到了各处,赶往北山的现已被羽衣军拦下了大半,剩下的已不足为虑,只希望肖衍二人稍微小心些便是。   两人也真没放在心上,得知羽衣军并无危险,老头儿智、如皮鱼、化蛇、绿毛都好好的,小秃长出了一身红羽毛,还在巫相的人试图以阵法困住羽衣军时大发神威,翻出了所有布阵的灵石后,彻底放下了心。   于是北山所有的妖兽以及中山寻来的妖兽还有小山神们暂时歇了下来,修整半日。肖衍找了些力气大的妖兽,掏空了百十来块硬石头,搭成了一个个简易灶台,指挥着一些细心的妖兽,仔细处理了一堆猎物,入锅后放大料炖了半天,迷人的香气飘散开来,一众饥肠辘辘的妖兽眼睛都绿了。   又架了数个火堆,猎物整头整头地架着烤,肖衍一个人忙不过来,一会儿这里烤焦了,一会儿那里调料撒了一大堆,状况百出,但吸引从没见过世面的妖兽们可谓绰绰有余。   宣布开饭后,除了肖衍和饕餮面前的没人敢动,其他地方为了吃一口炖肉或烤肉上演了全武行,那争抢的架势,简直比打巫相还要凶。   肖衍撕了几块肉供到小山神们面前,看着他们的灵体一点点飘出来,闭着眼睛耸着鼻子陶醉地吸着香气,感叹:“之前要有这凶悍劲儿,那些巫师大概能直接吓得不敢动手了。”   饕餮撇撇嘴,不满地看着自己的手下:“……一群饭桶!”   说着,嘴一张,一口撕下了半只考好的野羊,嚼吧嚼吧,竟然硬是一口把所有的肉一点点嚼入了嘴中,完全用不着手来帮忙。   肖衍叹为观止:“饭桶老大,你好!”   饕餮恶狠狠状:“你说什么?”   肖衍摊摊手,又给小山神们加了点吃食:“有说错吗?你看还有别的妖兽有你这吃功不?”   饕餮凑过来,油乎乎的嘴在肖衍脸上亲了一口,以牙还牙:“饭桶夫人,你好!”   肖衍拿手背擦油,觉得这家伙嘴皮子的功夫,是越来越利索了。   西北的交界处,抵挡发狂妖兽的夏公主迎来了一批援手,是西边一些小国的联盟,包括一臂国、三身国等等。他们长年受巫咸国和丈夫国的欺压,早已不堪忍受,此时两国大乱,妖兽横行,既给他们带来了灾难,也给他们带来了机遇。   所谓机遇,便是丈夫国和巫咸国都安定了太久,在原本极其稳固的情况下,小国想要有些动作基本不可能,还没展开便会遭到猛烈地打击——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眠?两个大国稍微一出手,对于小国家而言,便是灭顶之灾。   然而现在,两国自顾不暇,已管不到他们了。这些小国凑在一起,因着共同的意愿,迅速形成了一个联盟。虽然不足以与丈夫国和巫咸国抗衡,却也不是可以任由两国捏圆搓扁的了。他们相信,经过一系列的磨合,他们还可以变得更加强大,等到大伤元气的丈夫国和巫咸国回过神来,想要对他们出手,已经是需要掂量掂量的了。   当然,形势也可能发生意料之外的变化,但谁知道呢?冥冥之中,自有天道主宰着一切,诸神寂灭,曾经可以传达诸神预言的大巫们也自顾不暇,他们这些朝生即死的凡人,还是不要考虑那么复杂的事了,走好眼前的每一步才是正理。   而刚刚宣布独立成国的女子国,成为了联盟伸出橄榄枝的对象。夏公主——现在应该改口叫女王了——的口碑一直上佳,她所带领的羽衣军的战斗力多年来有目共睹,此时摆脱了丈夫国那一大堆扯皮的烂摊子,必然会成为一股强大的力量。   两股新生势力若能交好,必然会为彼此的巩固起到重大作用。何况一臂国和夏公主之间,还有肖衍和饕餮这一层的友谊在。   虽说国与国之间的分和从来都不能单看个别人的友谊,但有时候,朋友的朋友,的确可以让许多事少很多波折。   双方在疯兽狂奔的战场上打了个照面,点头致意间,许多事尽在不言中。   羭次山山洞中,巫即、巫盼、巫礼神色凝重地看着山洞深处闭目端坐的巫彭。   巫彭听到响动,慢慢睁开眼睛,他的眼底浑浊一片,似乎有什么在进行激烈的冲突,让他不敢进行任何大的动作,却愣是扯出一个笑容来:“几位大人不好好待在灵山,怎的一齐来了这么污浊的地方?” 第126章 智老圆梦记   十巫共掌灵山多年, 无论脾性是否相投, 终究有几分情谊在。巫盼巫礼原本还抱了三分侥幸, 希望是巫即想多了,此时真见到巫彭, 终知再无误会的可能, 神色间都有几分黯然, 一径保持了沉默。   一个国家的没落, 往往从自身的人心不齐、各自为政开始。当年的巫咸国遇上兵强马壮有备而来的丈夫国,多少巫师拼死守护灵山, 而今, 却是内部先乱了起来。   巫彭对他们复杂的心情恍若未觉, 他也没有起身, 而是疑惑般地盘坐当地, 再次开口:“……几位大人?”   巫即微微叹了口气:“既是污浊之地,巫彭大人又何故来此呢?”   巫彭嘿嘿笑了起来:“大人也知道, 我老彭这些年没其他爱好, 就喜欢往上古遗迹处跑。以前还真不知这羭次山竟是钦所居,白白让它在眼皮子底下搁了这么多年, 简直肠子都快悔青了。”   说话间, 竟仍是一片坦荡,仿佛完全不知外头的天翻地覆。   巫即仿若不经意地扫了巫盼巫礼一眼, 后两人立时会意,手笼进宽阔的大袖中,暗暗掐起了手诀。   巫即再说话仍是平心静气:“巫彭大人你追着上古遗迹跑了那么多年, 我有时相当好奇,你从中都收获了些什么呢?或者说,最大的感触又是什么呢?”   巫彭闻言似乎相当诧异,他眼睛又睁大了一点,冲着巫即的方向辨认般地看了看。   就这说话的片刻间,他脸色似乎恢复了一点,声音也没有最初那么嘶哑了:“神明在上,若是一个普通神侍或小弟子问这样的问题,我大约会以为他在真心提问,但现在巫即大人您问我这问题……是故意考校我么?”   他咧了咧嘴,深陷的眼窝在火光的照耀下投下一片暗影,像脸上多了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倒也没真等巫即回答,仿佛感慨一般:“上古……多么有魅力的时候啊,近乎永寿的神人,强悍,聪慧,美丽……几乎是完美的存在,他们留下的每一点痕迹,大到灵阵法器,小到一个神秘的符号,一个走过的足印,都可以为我们带来无穷的灵感。毕生若能及其一二,也可以说毫无遗憾了。”   “……若要说感触,大概只能说,天道有常,永远不会让某一种生灵独大。上古是神人的时代,他们多么强悍,呼吸间是风云变幻,发狂时可以摧毁天柱,死后躯体的灵气散入天地还可化万物。往后是妖兽的时代,一缕缕灵气凝结成实物,清者为灵,浊者为凶,虽然在神人面前依旧弱小,却如雨后春笋,生生不息,遍地开花……那时候的普通人在做什么呢?凡人还如蝼蚁一般,天地一变色就瑟瑟发抖,莫说抗衡,连逃跑都毫无可能。”   “而现在,强大的神明杳无踪迹,有的说随着日渐稀薄的灵气化入天地间,有的说早已抛弃了此界……总之,只剩下一些弱小的“灵”隐身山石,根本没有当初万分之一的光辉。妖兽身体强悍却到底蠢笨,灵兽一味退避,凶兽彼此间好勇斗狠,都不是可以作为主宰的存在……”   巫彭眼底泛起了一点光,他重重喘息了几口,声音有些激动:“现在,是我们凡人的时代了。我们生有九窍,可以开启神明的智慧,可以通过双手改变一切……上古神秘的遗迹被我们逐渐破译,凶悍的妖兽被我们驱入深山,放眼九州,再无可以抗衡者。多么神奇,曾经只能匍匐在神灵脚下的人,竟然会有如此辉煌的时刻。”   巫咸国崇神,巫彭的话引起了巫盼巫礼的强烈不适。巫礼皱眉:“按你的说法,现在人可以睥睨天下,连神灵都不放在眼里了?”   “别激动,巫礼大人,我并没有这意思,”巫彭摇摇头,似乎有些好笑,“我只是说,这是人最繁盛的时代……至于能力,怎么可能呢?神拥有近乎永恒的时光,而传说中被他们以泥和水创造出来的人,生而孱弱,壮年不过一瞬,还没回过味儿来便又垂垂老去了,连妖兽都比不上,哪怕再拼命地学习一切,又如何与神并肩呢?都说顺天而为是凡人,逆天而动是真人,可逆天之路,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成?”   “巫彭大人,恕我直言,太执着于个体的强大与存续,并无太大意义。你也说了,人从不以此见长,把有限的大好时光用在几乎不可能的事上,得不偿失。”巫即似有些喟叹,“所谓借假修真,先人也多有尝试,你应当也不会不知,延年益寿的根本,是在用。养而不用,所有的目的只为长生不死的,你知道……他们把这叫做什么吗?”   巫彭的眼珠子略略动了一下,浑浊的眼白显得有些吓人,他夸张地扯起嘴角:“几位大人……特地跑到这小山洞中,便是为了与我讨论……这人该摆正的位置么?”   “哪里,有感而发罢了,先人管只顾自己死活,不顾天下苍生的人叫做……”巫即似乎站得不太舒服,胖胖的身躯微微调了个角度。   巫盼巫礼往旁边让了让,三人分开了一点距离。   巫彭看到了他们的动作,正要接点什么,却到了关键时刻,一点都不能分心了。他眼底激烈冲突的两团影子慢慢地平复下来,浑身骤然一寒,已变为半煞之体,原本鼓与钦布下的煞阵连同羭次山的地脉,都瞬间被他的变化牵动,黑气裹挟着大量灵气,一点点自下而上缠了上来。   方才的滔滔不绝,不过是为了争取一点时间。只要再挨过片刻,融合了鼓与钦的残魂,结合着这么多年研究所得,眼前这几个老家伙,他完全不必放在眼底……   洞中无端涌起了大量的雾气,巫彭迫切地希望这个过程快一点,再快一点……   就在第一缕黑气即将缠上他的身体时,巫彭神色略松,露出了一点喜色,巫即却在这关头倏然出手了!一道金光自他的掌心忽然暴起,没有正对准巫彭,却是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直接袭向了黑气最早溢出的地方。   巫彭的表情瞬间冻住:“不——”   一瞬间,金光如冰裂纹一般,顺着丝丝缕缕的煞气蔓延开来,似乎有什么东西猛地爆裂开来,砰砰之声不绝于耳。巫即猛地后退,喘了口气,巫盼巫礼再不迟疑,立刻接上,一出手便是最狠辣的招,顺着巫即探出的路而上,一时间,浓雾纷纷散去,只剩下巫彭目龇欲裂地留在当场。   他双眼圆睁,此时再做不得任何掩饰了,咬牙切齿地看着坏了他大事的三巫,似乎恨不能咬下他们一块肉来。   为防万一,他早在身前布下重重障碍,一旦贸然对他发起攻击,便会层层变换,让人防不胜防。本以为不论来多少人,哪怕平了整个羭次山,都能挡住一时半会儿。那知巫即东拉西扯半天,竟凭着最关键时刻丝丝缕缕升腾而起的煞气,直接摸到了最薄弱处,一击而中。   “想知道我为什么能一击得手?”巫即似看穿了他的心思,有些怜悯地摇摇头,“你太惜命,任何一点可能的机会都不愿放过,这次既为鼓与钦而来,有关他们的遗法,真的是一点也舍不得破坏……你我共事那么多年,基本上你会的我也会,当你有了重重顾虑,可选择的便少了许多,对我……也不再是难题了。”   鼓与钦布下的煞阵被彻底破坏,巫彭得不到更多的力量来彻底压制和消融体内的残魂,整个人肉眼可见地飞速干瘪了下去,不出片刻,便成了一副骷髅模样,露在长袍外的皮肤爬上了密密麻麻的花纹。他再也坐不住,倒在地上痛苦地嘶叫了起来,嶙峋的背部忽然拱起,竟是冒出了四只黑漆漆的翅膀,两两不同,竟是鼓与钦化鸟后翅羽的模样。   显然,他们正在与巫彭激烈地争夺主动权。   这情形太过骇人,连巫盼巫礼都愣了一下,有些不忍:“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巫彭猛然抬头,眼中全是愤恨:“都是你们!”   他踉跄着站了起来,迎着巫盼巫礼的攻击,身上灵光暴涨:“谁……也……无法……阻止我……永生!你们,都……去……死……想要弄死我……做梦!”   巫即神色一厉,眉目间也带上了刻骨的失望:“你才是做梦!”   “你想求长生谁拦着你了?灵山上所有的天材地宝,谁不允许你用了?借那么多人命来求永生……呵!巫咸国怎会出你这样的败类!”巫即大喝一声,再度出手,“你这样为了永寿而伤天害理的,先人早有定论——”   “不过是一个守尸鬼罢了!”   当一个人,为了某个偏执的目标,可以不择手段,放弃原本所有坚信的一切时,他便已经死了,成为一具再也无法融入众人的行尸走肉。   山外准备层层封印的巫师们只感觉一阵地动山摇,惊讶地看向山中,只见到整座羭次山在层层下陷。   “快——快顶上,不论如何,一定要将大人安排的事做到——”神侍们放下了往日优雅绝尘的模样,大声吼道。   原本安静的羭次山,彻底乱成一片。   北山。   “啾呜呜咕咕咕——”小秃瞪大狭长的眼睛,蹬着嫩黄色的小爪子,非常不满地拍着它的红翅膀。它的小尖嘴被人死死捏住了,本来元气十足的嘹亮叫声生生变成了低低的怪声。   它的小伙伴,绿毛鹦鹉、如皮鱼、化蛇、狐狸阿黄却并没有冲上来帮忙,它们看看小秃,再看看捏着它的人,有点纠结——这“施暴”的人是小老头儿智。   “嘘——嘘嘘嘘,乖,别闹别闹,回头给你两块灵石作为补偿好不好?”老头儿压低声音,心不在焉地哄道。他偷偷地从一丛茂密的灌木后探出一个脑袋,两只眯眯眼瞪得老大,里头闪烁着诡异的、兴奋的、猥琐的光,嗓子里忍不住发出嘿嘿的笑,又拼命忍住。   小秃冲天翻了个大白眼,郁闷地拿爪子拼命挠老头儿的胳膊。智嘶了一声,把它的翅膀拢巴拢巴夹在了胳膊底下,轻而易举地镇压了小鸟儿的反抗。   又警告想要上来帮忙的绿毛:“别捣乱,老头子的毕生愿望就要实现了,谁敢搅黄了,我跟他没完!”   老头儿较起真来也是非常剽悍的,绿毛讪讪地停了下来。   如皮鱼呼扇着小翅膀:“老爷子,我们还是回去夏公主他们那儿吧,遇上落单的疯兽就不好了。”   化蛇则是有点害怕,瑟瑟发抖:“老老老老爷子,我们会不会被饕餮吃吃吃……吃掉啊?”   在化蛇的兽生中,见过的最可怕的存在就是肖衍的小老虎伴侣了,但智老信誓旦旦地告诉它们,那个冒充饕餮的狍鸮,绝对连饕餮的一根毛都比不上!   那得可怕成什么样啊!   老头儿伸长了脖子,眼看前头几只妖兽要走得没影了,赶紧一溜烟又往前跟了跟:“放心吧,我就远远地看两眼。小如皮,你也别担心,有小夏他们拦着,不会有大股疯兽跑过来的。”   一众动物苦了脸,战战兢兢地跟在老头儿身后。   事情的起因,是巫相之前为了阻挡北来的羽衣军,让人布下了一个灵阵,让所有入阵的人只会在原地不停打转。本来是颇为麻烦的一件事,这边鬼打墙般绕不出去,那边疯狂的妖兽越来越多地冲上来,很可能就困死在里头了。   却偏偏遇上了小秃这个克星。   这小家伙不知怎的,对灵石的嗅觉格外灵敏,一找一个准,生生地将一块块费尽心思埋入地下还掩藏得好好的灵石全给挖了出来。一不留神,就走得有点远,到了北山的地界。   老头儿正打算领着几只往回走,却好巧不巧,碰上了几只巡山的妖兽,正一边急急忙忙地巡山,一边闲聊。精神力到了智老这地步,寻常妖兽的交流都是能听懂的,于是,他就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快快快,你看那边我看这边,仔细些,没问题就赶紧回去,晚一步娘娘做的好吃的肯定就被瓜分完了,连口汤都不会剩!”   “好好好,哎,娘娘不是让我们称他大人么?感觉他不太喜欢前一个叫法哎!”   “笨蛋,你叫娘娘,他最多不大高兴,可你如果叫大人,就该换饕餮大王不高兴了,你愿意选哪个?”   前一只妖兽差点咬了舌头:“那那那我还是选择跟饕餮大王站在一起吧o(╥﹏╥)o”   “就是……”   后头还说了啥,老头儿已经听不进去了,总之,跟着他的几只小的,全都看到他突然笑得跟抽风了一样。小秃疑惑地拿翅膀拍拍他,正准备啾啾两声,就被老头儿眼疾手快一把捏住了嘴,腾腾腾地就跟了上去。   老头儿现在满脑子都是:饕餮饕餮饕餮饕餮……   不知不觉,他都已经到了北山了呀!这里的一个普通小妖兽都知道饕餮呀!听听,饕餮大王,多威风!   小老头儿弯着腰,领着几只苦哈哈的小妖兽,摄手摄脚小心翼翼地远远跟在巡山的妖兽后头小心脏怦怦直跳。有点紧张,有点激动,简直感觉变回了毛头小伙子的时候。   走了一段,如皮鱼拉了拉他的衣角。老头儿回头,只见如皮鱼小身子也开始发抖:“老老老爷子,大妖兽越越越来越多了,我们还要继续向前吗?”   智心里也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越强大的妖兽越爱独来独往,繁衍也越困难,一般不会发展出一大群,饕餮更是古往今来绝无仅有那么一只。按说他的领地最多有点懵懂未开智的小兽也就罢了,怎么反而越来越热闹了呢?   老头儿想了想,从包里掏出掩盖气味的药汁,往自己和几只动物身上再抹了一遍,又分给每人一块竹片,上面弯弯曲曲画着复杂的图形:“叼在嘴里,待会儿我一做手势,你们立刻一口咬下去,千万别丢了!”   这是一个小型的传送阵,虽不能将人送出多远,但只要离开了众妖眼皮子底下,凭着智的各种手段,想安然离开应当不是大问题。为了看一眼饕餮,智也是豁出去了。   如皮鱼耸了耸鼻子,想要说点什么:“我好像……”   “嘘——到了前头,绝对不能发出一点声音,知道了吗?”老头儿打断了它,再次抱紧不安分的小秃,“饕餮可不比以前那个冒牌货狍鸮,我们这点人,还不够他随便塞个牙缝的,知道了吗?”   化蛇也耸了耸鼻子,也想开口,被老头儿一瞪:“再捣乱你们就先回去,别跟这儿耽搁事!”   他本来就想单独行动的,是几只动物死活不肯,非要跟上来。偏偏还有小秃这么个又爱看热闹,又爱自己闹腾的,简直头大。   妖兽靠气息辨认很多东西,老头儿旁门左道之技甚多,掩饰了大家的气息,又在身上做了些伪装,慢慢地往前,看起来就像一丛杂乱的灌木,还真挪动了好一会儿都没被发现。   但走了一段,却是再也走不下去了。前头密密麻麻都是妖兽,三五成群,都有些惧怕又有些期待般地看着前头一个山谷,也不知闹什么大聚会。   老头儿心里边嘀咕,到底不能拿跟着自己的几只小家伙冒险,又实在心心念念想看一眼饕餮,四下一打量,看到不远处有棵大树,枝繁叶茂高耸入云,眼睛一亮。   瞧这妖兽云集的盛况,也只有饕餮召唤才能做到了吧?也就是说,肯定在不远处,只要爬上那棵树眺望一番,还怕实现不了梦想?   智老心情大好,脚步轻快,避着妖兽们的视线挪到了树下。众多妖兽也不知怎的,全都探头朝着山谷里头瞧,除了为数不多边咽口水边巡逻的,竟是完全没有警惕的意思。   老头儿心里头嘀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之前他小心脏扑扑乱跳,沉浸在“毕生愿望得以实现”的激动中,五感都几乎被他忽略了,这会儿疑惑渐起,眼耳鼻的正常功能又回归了一些,忽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又诱人的香味……   脑子慢半拍地还没转过弯来,忽然脚下一空。原本落脚的地方明明有一块圆滚滚的小石头,那石头却自己滚动了起来,擦着他的脚边就过去了。老头儿心里一咯噔,暗道不好,却已收势不及,鞋帮子磕到一下,那小石头欢快地滚得更远了,更是发出了细细的人声:“哎哟——”   唰——周围好多妖兽都转过脸来。   老头儿眼前一黑:完了!   这时候当然逃命要紧,顾不得什么饕餮不饕餮了,他大吼一声:“走——”   正要咬下口中的竹片,却忽然被化蛇重重一扯,一个踉跄,没有成功。然后,老头儿听到如皮鱼小小声、不确定地叫:“小山神……小石头?”   咦?咦咦咦?!   如皮鱼激动地转过脸:“老爷子,刚刚我就想说了,你闻着这味儿了么?这烤肉和炖肉的味道,没错,是肖衍啊!一定是肖衍啊!”   以为来了外敌,虎视眈眈围过来的北山妖兽们一脸无语地看着原地激动不已转圈圈的小如皮鱼:“肖衍是不是被它们抓住了呀?是不是还被强迫做饭了?会不会受了伤啊?”   化蛇也凑热闹:“可明明夏公主已经联系上他和饕……狍鸮了不是么?难道是刚刚被抓的?”   老头儿也回过味来了,一拍脑门,扫了一眼围着他们却不知为何没有马上扑过来的妖兽们:“不论如何,他还能做吃的,就说明暂时没事,我们想办法去救他!”   他把背上扛着的大包扯到前头,在众妖兽紧张的瞪视中掏出一只兽皮袋,又往里掏了掏,摸出……几根小白毛,尝试跟众兽沟通:“这个,你们知道这个味道吗?我们是这只九尾狐的朋友……他似乎再给你们做饭?能带我们见见他吗?放心,我们没有恶意……”   很多人以为妖兽是无法沟通的,他们暴躁蛮横毫不讲理,但事实上,对于老头儿这种有言灵之力,并在漫长的岁月中,总是不厌其烦地尝试与万物沟通的人,却非常清楚,这只是两者的“交往礼仪”有偏差,彼此无法理解罢了。   只要选对了方式,再凶残的妖兽也可能停下来,暂时听听你想说什么。当然,接不接受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老头儿也有些拿不准,他寻思着,如果妖兽们全翻脸,就先把几只小的送走,自己一不做二不休,探一探虎穴,无论如何也要把肖衍给救出来。   哪知兽皮袋一拿出来,被药汁隔绝的气息一散开,所有的妖兽都面露敬畏,齐齐往后退了退。   老头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九尾狐虽也是高阶妖兽,但自己手上不过是几根毛毛,没这么大威慑力吧?   如皮鱼黑线:“老爷子,你什么时候偷了肖衍的毛毛的?不怕被饕……狍鸮踩么?”   小老头儿嘿嘿笑了两声:“习惯,习惯……”   收集癖神马的,大概是永远也改不过来了……   几只小妖兽都觉得身上有点发凉,不知老头儿有没有趁它们不注意,收集了它们身上的东西。   智再次尝试忽悠妖兽们:“我的朋友在哪儿?我能见见他吗?你们是不是爱吃他做的东西?那都是我一手教出来的,我做吃的比他厉害一百倍,想要尝尝吗?”   本来正在奇怪这人类小老头竟然能拿出带着饕餮大王气息的兽皮袋和九尾狐娘娘的尾巴毛的妖兽们眼睛一亮:手艺比娘娘还好?   差点被踩了一脚的小山神被忽视许久,终于等不住,一闪身变成了小小的灵体模样,挤了过来:“呀……你们来了呀?跟……跟我来。”   他原本几乎不开口,跟肖衍熟识后,竟也慢慢地学着多说说话了。   小石头见到故人,有些激动,咿咿呀呀地扯着老头儿的衣摆:“来,来……”   老头儿更加紧张了:难不成肖衍真遇上了大麻烦?   众妖兽也摸不准了:这小山神都出来相认了,看来真的是熟人?可这人类老头和他带来的妖兽为什么那么浑身紧绷如临大敌?   于是,这天快开饭时,紧张兮兮的老头儿一行,被一群同样摸不准的妖兽们,带到了饕餮大王面前。   有机灵的妖兽提前去山谷中报信:“大王!有个人类闯进山来了!”   “什么人?女子国的?有印信吗?没有就弄死。”小老虎肚皮朝天,爪子勾着肖衍的衣服玩儿。   肖衍无奈地看他一眼,女子国的人来了妖兽们需要这么紧张兮兮吗?显然有状况:“是前两天看到的巫师还是?”   “不是,他长得很奇怪,身上有饕餮大王的气息!”小妖回答。   肖衍愣了一下,看向一骨碌坐起来的饕餮:“……什么?”   身为一个魂穿的人类,“身上有饕餮大王的气息”神马的,真的很容易让人想歪啊喂!   小妖没注意到肖衍微妙的眼神,继续:“……还带着娘娘的尾巴毛。”   “什么?!!”这回轮到饕餮跳脚了,他的反应比肖衍强烈多了,简直要喷火了,“尾巴毛?哪来的?好大的狗胆!他在哪儿?我要撕了他——”   一骨碌翻身,嗖地冲了出去。   肖衍却是反应过来不对了:“等一下……”   会这么“变态”的人,还是跟他们有联系的,想来想去,貌似只有那么一个呀……   另一边,妖兽们把老头儿一行簇拥在中间,转过一道弯,大声嚷嚷:“饕餮大王,九尾狐娘娘,可疑的人类和妖兽带过来了——”   老头儿虽在戒备中,一听到“饕餮”还是略略走了神,一阵激动:果然饕餮也在!救肖衍前还能看一眼饕餮,简直赚大发了!   兴冲冲地一抬头,就见一只小老虎迎面扑来,咬牙切齿:“果!然!是!你!”   智老:“……”   “什么时候收集的我家媳妇尾巴毛?本王活吞了你!”小老虎通地一扑,石化当场的老头儿应声而倒,呆呆地瞪着他,一脸天打雷劈的表情。   匆匆赶来的肖衍捏捏眉心:“都别闹了……”   如皮鱼终于见到一个靠谱的,眼泪汪汪扑过去:“肖衍——”   小老虎冲着老头儿的脑袋一阵乱挠,把那头蓬乱的头发彻底挠成了一个大鸟窝,阴恻恻地回头:“别瞎往我媳妇儿怀里扑。”   如皮鱼吓了一跳,委委屈屈地停住了。肖衍瞪小老虎一眼,伸手抱住小如皮,在它脑袋上蹭了蹭:“好久不见!”   化蛇阿黄绿毛也围了过来:“啊啊啊肖衍真的是你,没事吧?饕餮大王呢?你是不是被他抓了?”   得,这几只还没反应过来呢。   小秃终于获得自由,在一旁自个儿瞎兴奋:“啾啾啾啾啾啾啾!”   小老头儿左看看,右看看,上看下看,最终一脸天塌下来的表情,心如死灰地看着面前昂首挺胸的小老虎。   饕餮知道他那点小心思,哼哼一声,下巴仰得更高了一点。   愚蠢的人类啊,这回终于知道本大王不是冒充的了吧?   老头儿默默捂住脸:“我一定是在做梦,这不可能是真的……”   狍鸮怎么可能是饕餮啊啊啊啊啊?!!!!   实在是太幻灭了!老天要不要这么残忍地对待他这个半截身子已经入土的小老头儿啊! 第127章 尘埃落定   灵山。   高大的神殿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幽静肃穆, 杂沓的脚步声, 高低不一的惊呼声传令声打斗声交织成一片。巫抵和巫彭的地方已经完全被控制了, 留守的神侍们几乎一寸一寸地搜索过去, 希望能找到阻挡发疯的妖兽的方法。   然而收效甚微。   巫彭是个真正意义上心狠手辣的人, 那些跟了他多年的手下, 在完成他交代的任务后,竟是被一个不留地清理了, 只剩下些个吓破了胆、一问三不知的小喽啰。动手杀人的与放出妖兽的是同一批人,神智全无, 力大无穷, 身上还带些奇诡的东西,悍勇异常,神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抓到一个活口——这些人, 脑袋被砍下了还能张嘴咬人,简直匪夷所思。   “继续搜,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法子来!”为首之人脸色铁青。   灵山距离放出的妖兽最近, 受到的冲击也最大,好几次几乎遭到灭顶之灾, 现在半山腰还在苦苦支撑。若不找到其他法子,神殿沦陷只是迟早的事。现在唯一的机会, 便是找到巫彭巫抵平日试验的记录, 争分夺秒地想办法让妖兽平静下来。   两巫常在灵山, 山上不可能没有试验进程。神侍们赌的, 便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完全销毁。   “是!”底下人也知事关重大,领命匆匆而去。   搜索范围又扩大了一些,除了巫彭巫抵的居处,寻常不怎么用的小院落、偏僻的角角落落全都安排了人,争取不漏过一点蛛丝马迹。   密室。   最后一名黑衣人——或者叫他变异人更加合适——拎着一把血淋淋的长刀,站在一个小隔间外。他已经按巫彭的吩咐处理了几个掌握了不少秘密的人,又销毁了密室中所有的资料,图文记载也好,草药以及各类器具也罢,甚至连墙壁上那些风格诡异的壁画都没有放过,被他整个刮了下来。整个密室一片狼藉,尘土飞扬。   现在,他在等待完成最后一个任务。   然而,能完成这个任务的条件却迟迟没有达成。   变异人没有自己的思维,他的所有动作,都是根据操控者的话来的。这也就导致了,有时候他们的执行力极强无比,为了完成任务可以毫不犹豫地赴死,但有时候,却会因为下命令时些微的偏差,导致操控者绝对想不到的结果。   比如,巫彭离开得很匆忙,他下了绝杀令,却没有下得十分精准。在他的判断中,耗尽了所有心头血来寻找钟山玉下落的巫凡是必死无疑的,于是在他眼中,这就四舍五入成了一个死人,下给变异人的命令就成了“里头人咽气后,清理干净”。   巫凡自幼上山,这个灵力卓绝,身体却孱弱无比的小女孩,从来都把巫彭当做最值得信赖的长辈。不论是什么样的命令,从来没有皱过一下眉头。巫彭离开前的一句“咽气后清理干净”而非“马上清理干净”,大约自己也分不清有意还是无意,或许属于他心底仅剩的一点不忍了。   当然,如果他知道自己走后许久,巫凡都始终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的话,绝对会肠子都悔青了,恨不能时光倒流大吼一声“马上处理了”,或许还会抽当时的自己两耳光。   总之,黑衣人守在小隔间外,迟迟没有能动手。他瞪着浑浊的双眼,耐心地等待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他能感觉到室内的气息越来越弱,每次以为会断了时,都奇异地再次续上了。   他早没了思考的能力,于是只好忠实地按着命令,继续等待着。他也早没了情绪波动,体会不到诸如无聊、不耐、焦灼之类的心情。甚至当人声越来越近时,他还有心情在一片嘈杂中分辨一下,里头的人到底咽气了没。   巫凡自己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促使她强撑着一口气。   或许是巫彭毫不留情的抛弃,让她受的打击太大。或许是临死前的一点清明,让她对自己短暂人生中做过的事无比后悔。总之,她始终没有闭上眼。   她倒在冰凉的地面上,口中鲜血源源不断地涌出来,身体越来越冷直到失去了所有知觉。不知哪来的力气,让她艰难无比地抬起手,用手指蘸着鲜血颤颤巍巍地画了一个复杂无比的符。大概是一口心气始终不肯散,这平日里失败率极高的符咒竟然成功了。   它能让人短时间内,回光返照。   像一朵即将开败的花,还流连着想要留下最后的一抹嫣红。   巫凡渐渐地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了,挣扎着撑了起来。她没有看隔间内横七竖八的尸体,也没有管外头站着的凶神,而是直接以手指蘸血,开始在地上写字。   她灵力过人又精力不济,几乎不与外人接触,连巫彭这样疑心病重的人,都完全找不到能猜忌她的点。巫彭所做的大部分事,几乎都有她参与。她知道妖兽们一步步变异到今天的过程,也知道试验中最绝密的配方。   巫凡咬着牙拣最重要的往地上写,写了密密麻麻一整片,身体的每一根骨头都仿佛要裂开一般疼,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不堪重负,疼痛让她眼前眩晕,到了最后,几乎都不知自己在写些什么了。   地上的血符一点点黯淡下去,巫凡惦记着守在外头的变异人,竟也一点顾不上害怕,甚至站起身想要出去解决他。她短短的一生,从来都低眉顺目地如一个隐形人般站在巫彭身后,大概从来没这么勇敢过。   脑子里闪过很多种术法,身体却晃了两晃,一头栽倒在地上。这回,她彻底起不来了。   最后一刻,所有的恩恩怨怨从头脑中褪去,巫凡有些遗憾地想,她还曾期待,有朝一日,病好了,能下山到处走一走,看一看呢。   现在看来,只有等下辈子了。   她举起一根手指,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一股灵力波动瞬间传了出去,本已衰弱到极点的心脉再也支撑不住,彻底断了。   等附近的神侍循着这股异常的波动找到这外表看不出丝毫端倪的密室,绞杀正破门而入的变异人,进到隔间内,全都被那一地血书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巫凡留下的讯息,结合着之前老头儿智凭着一点药剂琢磨出的几种解决可能性,都被紧急呈到了神殿中最好的药剂师前。时间太过紧急,每种可能性都不能放过,药库的大门就没关上过,一桶桶的药汁,一包包药粉,一捆捆干草一般的药草都送了出去,有的往下泼洒,有的直接点燃,所有人都在屏声静气地观察效果。   羭次山。   重重大阵已经布下,山洞内到处都是塌陷,巫即避过滚滚落石,以权杖劈开层层阻塞:“快——”   巫礼的大咒正好完成,一瞬间绿光暴涨,如藤蔓一般将不成人形的巫彭缠住,巫盼请来四方神之力,整个天空都暗了一瞬,原本昏暗的山洞中却是灵光暴涨,狂风乍起,又瞬间收拢,全都加到了巫彭身上。整个山洞簌簌而动,几乎处在崩溃的边缘,整座山加速下沉,彻底陷入地底只是早晚的事了。无数山石泥土齐齐塌下来,给人一种天崩地裂的错觉。   三巫灰头土脸跌跌撞撞地在勉强开出的甬道中穿行,深一脚浅一脚,身后飞速层层塌陷,几乎淹没到脚后跟。身后的巫彭——或者说三只煞物的混合体,在努力地仰头嘶吼,束缚在他身上的灵光倏然节节寸断。   “收——”三巫一冒头,一堆神侍奋不顾身地冲进去将人扯了出来,负责封印的神侍大神喝道。   丝丝缕缕的烟气从完全塌陷的山洞中探出,然后满山的封印就亮了起来,一圈圈的灵光向中间汇聚,疯狂崩裂的土地慢慢停了下来,仿佛一双看不见的巨手,忽然扼住了崩溃的怪兽的咽喉。   巫彭、鼓、钦的影子不断在下陷的羭次山中显现,封印忽明忽暗,两者似乎在进行一场看不见的较量。鼓的凶悍超出巫彭预料,不知哪来的力量支撑着他,这个千万年前的残魂,始终不愿被巫彭吞没。   巫即手中权杖散出耀眼的光芒,巫盼再次请动四方神的灵力,结合着沉沉封印,如一张完全无法抵抗的巨网,铺天盖地地压向羭次山。   巫彭蓦地发出一声沉闷悠长的吼声,所有变异的妖兽们顿了一顿,然后齐齐愈发疯狂地袭向所有能接触到的人类。   饕餮一爪将听到巫彭召唤,飞快扑上来攻击肖衍的变异人拍飞,冲身后大吼一声:“你敢再跟着我,信不信下一爪就是拍在你身上的?!!”   老头儿手中抓着一根长长的树藤,从一颗大树后露出半个脑袋:“嘿嘿嘿嘿……饕餮,亲爱的饕餮,不要这么小气嘛!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现在老头子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不不不,两个……”   “滚——闭嘴,你的什么要求我都不会答应的!”饕餮气得浑身毛都要竖起来了,被不死民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的阴影再次涌上心头,简直快吐血了。天知道,自从死老头知道他真的是饕餮后,自己跟肖衍亲亲时都时时刻刻感觉有个背后灵。   老头儿不情不愿地顺着树藤落到地上,嘟囔:“小气……”   好不容易跟他们汇合的夏公主气得直冒烟:“你们都差不多一点!羭次山明显整个都不好了,我们赶紧过去看看……”   老头儿和饕餮同时回头:“这和我讨厌他有关系吗?”“老头子会赶路请求两不误的!”   饕餮怒而转头,非常想一口火喷死这老头。   肖衍按了按额角,大吼一声:“赶紧赶路!”   龇牙咧嘴怒发冲冠非常想把头脑中所有暴力想法付诸实践的饕餮瞬间变成一只家猫,殷勤地凑过去蹭蹭:“好好好,亲爱的我们走,不理这死老头!”   老头儿瘪了瘪嘴,泫然欲泣。   夏公主:“……”   肖衍差点被饕餮的大脑袋顶了个趔趄,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正要化做九尾狐赶路,忽然面色一变。   灵山上,神侍们失败了无数次,终于点起了一种淡红色的烟,烟气到处,疯狂的妖兽的动作逐渐缓慢了下来,呈现出一种迷茫的神色。   “就是它了,快,送下山,哪里有妖兽发疯就点起来。”药剂师几乎要流泪了。   巫彭没了这股狂躁暴戾之气的支持,很快衰弱下去,鼓的身形倏然拔地而起,眼看着无数灵光当头罩下来,黑烟忽然凝为实质,一只手臂暴涨探入底下,搅动了一下,将将止住的地面皲裂突然再次扩大,紧接着,他从地下掏出一个什么,向上狠狠一扔。   “第一重封印塌了,后撤——”   “老天,那是什么……”   巫即猛地抬头,只见被鼓抛上天的,赫然正是已半死不活的巫彭。灵光照耀中,巫彭的身体忽然炸开,一瞬间黑烟滚滚,灵光与煞气交缠在一起。然后,就在这胶着的瞬间,鼓忽然张口,一直含着的,几乎已融化为无的小块灵玉射出,叮地一声,穿过层层封印,打在了某处。   巫即脸色立刻变了:“西北位,灵石补上——”   其他人一个没反应过来,只听“砰——”的一声,西北位的灵石轰然炸开,丝丝黑气随之散开。鼓与体内灵玉融合多年,此时将煞气灌入玉中掷出,竟毫无困难。灵玉并不在封印的范围内,藏在里头的煞气,却是成功破坏了阵法。   巫即劈手夺过一块灵石,胖胖的身躯一跃而起,以一种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拼命冲向西北角,手中灵石奋力一掷,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亮丽的弧线,不偏不倚,正对准黑烟冒起的地方。   鼓化作一片黑气,层层裹住什么东西,也是飞速冲向西北处。   在场所有人忍不住屏住呼吸,紧紧盯住那空开的一块,眼睛一错不敢错。巫盼巫礼则没有丝毫迟疑,跟在巫即之后出了手。   然而到底慢了一步,谁也没料到此时鼓还有反抗的余力,灵石契入阵前一瞬,黑气穿过层层阻隔,虽是淡了一些,却依然逃逸了出去。   “追!带上灵阵,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他们跑了!”巫即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其他巫师纷纷反应过来,丝毫不敢大意,以人结阵,维持着一个特殊的队形追了上去。追赶的过程中互相传递着灵石,赫然又是一个移动的封印大阵,只待猎物一落入网罗,便要他插翅难飞。   鼓此时的情况十分糟糕,他已经固不住身上的煞气了。这是个很糟糕的信号,煞气可没有感情,一旦煞物控制不住它们,那它们散开前,会毫不留情地吸干煞物本身所有的能量。   而他怀中的钦,已经完全没有了声息,除了偶尔还能感觉一点残魂的波动,鼓几乎以为他已完全消散了。   绝望会让人不顾一切。   鼓动用了禁咒。   这种上古禁咒早已失传,却因为他和钦被人从沉眠中唤起,重现人间。   远处的肖衍只觉得丹田处一阵剧痛,整个人眼前都是一黑,还没反应过来,哇地一口血就喷了出来。饕餮骇得魂都快飞了,一把抱住他,连个怎么了都来不及问,一手抵在他后心,灵力就源源不断地输了过去。   肖衍脸色惨白,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体内的钟山玉几乎要破体而出,又因为早已跟他体内的妖丹融合在了一起,导致玉和妖丹在他体内拉扯了起来。妖丹对妖兽的重要性实在太高,这一动,肖衍浑身的妖力几乎都要散尽,七窍鲜血直流,再也维持不住人形,变成了幼崽形状。   剧烈的变动中看饕餮的脸也模模糊糊的,刚想说点什么,绞痛一阵接一阵,几乎如凌迟一般,只发出了一声痛极的惨叫,彻底陷入了昏迷。爪子无意识地探出,差点把自己都割伤。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饕餮死死地把小白狐狸抱入怀中,却感觉输过去的妖力完全没有任何反应,肖衍竟是一点都吸收不了了,一股寒气从心底直直地升了上来。喉间一阵腥甜,让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他都忍不住哆嗦了起来。   老头儿飞扑过来就要检查肖衍的身体,饕餮猛地向后退了两步,眼珠子通红:“滚——滚开!”   肖衍昏迷中不知自己的模样有多骇人,也不知道饕餮一瞬间几乎吓得魂飞魄散。一片黑暗中只觉得身体被什么托着沉沉浮浮,绞痛无处不在,只觉得灵魂都被凌迟了。饕餮几乎暴走,身上的妖力控制不住地向外释放,暴虐无比的威压差点将所有靠近的生灵都直接撕为碎片。周遭的人也好妖兽也罢,全都生生被压在了地上,几乎不能动弹。   老头儿感觉迎面被人暴击了一拳,一下扑倒在地,感觉整个人几乎被某种近乎实质的东西压扁了。但他没有后退,反而怒喝道:“肖衍出事了你能清醒点吗?你再把胳膊收拢一点,就直接给他收尸吧!”   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这一声如惊雷一般在饕餮耳边炸响,饕餮整个人跳了起来,然后忽然清醒了几分一般,忙不迭地将胳膊放松了一点,再看一眼出气多入气少的肖衍,茫然了片刻后,忽然张嘴。   智也要被他吓死了,冲过去冲着饕餮下巴狠狠揍了一拳,将那颗即将出口的世间绝无仅有的巨大妖丹揍了回去:“你冷静点——”   也懒得管他是不是继续作妖,用刚才几乎惊雷般的声音贴着肖衍的耳朵:“功法,快转功法——肖衍,我知道你能听到,你一定要听到,就算你现在再难受,也一定要运起我之前给你们的功法,这是唯一的机会……快——”   从来都没个正形的老头儿此刻冷静到可怕,神色间有种几乎不容违抗的威严。   也许是这模样感染了饕餮,他的妖丹含在嘴间,终于没有再次吐出来,再次将妖力输入肖衍体内,这次有意识地使用了功法,肖衍的妖丹似有所感,微微地向丹田的位置游移了一下。肖衍顿时又是一阵痛彻心扉,整只狐狸身体都无意识地抽搐起来。   鼓周身的黑气一散,他残缺不全的身躯一下子落到地上。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抱起钦,再次腾空而起。半个身子都融化了,他却恍若未觉,口中的喃喃声不停。   钟山玉的灵光亮起,从未有过的耀眼。这生于钟山,又曾将钟山神之子困了千万年的灵玉,与鼓始终是一种微妙的相生相克关系。此时听到召唤,完全是不管不顾地要往外冲。   灵光一点点聚到鼓面前,被他毫不犹豫地注入了钦体内。   肖衍整个蜷作一团,小小的身体几乎要抖散了,浑身都是血。饕餮牙齿咬得各格格作响,恨不能代替他受苦,却根本一点忙都帮不上,眼睛一红几乎又要将妖丹吐出。   这回被夏公主和老头儿一齐按住了:“你要赶在他之前出事吗?你想让他一醒来就面对你重伤甚至濒死的情况吗?”   一般妖兽没了妖丹,重伤之下变成普通动物,寿命也会大大缩短。饕餮却是不同,这只上古混沌之气凝成的妖兽,本没有实质的妖丹,此时是看肖衍情况危急,将浑身的灵力生生压缩出一颗“妖丹”来,几乎可以起死人,肉白骨。   但这东西一交出去,他自己会如何,却是谁也无法预测的。   饕餮也被肖衍几乎断了的气息弄疯了:“难道我就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出事吗?!”   “你等一下,再稍等一下,若是到了最紧急的关头,如何选择是你的事,我不会阻拦。”夏公主浑身的力道在饕餮面前几乎不堪一击,死死咬着牙,“我希望你们都好好的!不到最后一刻,别用这种拼命的法子好不好?!”   老头儿则在肖衍耳边一遍一遍地喊:“肖衍,功法……运起功法……再难也要想尽办法运功,好不好?”   夏公主灵光一闪,对饕餮喊:“你来!你对着肖衍说啊!你们双修已久,你一定可以唤动他的!”   饕餮浑身都在颤抖,呆了片刻才听清夏公主的话,嘴唇动了动,凑到肖衍耳畔,声音也在发抖:“肖衍,你能听到吗?跟我一起运功好不好?不要真的睡过去,来,跟着我,我的妖力在这里,你的气海处,我现在要往上走,你跟着一起好不好……来,跟我一起……听着,你要是一直没动静,真把我吓到了,我就把妖丹往你口里一吐,看你醒来后要不要哭……”   “你能听到的是吗?坚持一下啊……你都从另一个世界那么神奇地来到这里了,为什么不能再创造一个奇迹呢?”   “我用了不知多少年,才等来一个你,你不能就这么抛下我的,你也舍不得的,对不对?就算为了我,你动一动好不好……”   “肖衍……肖衍……”   饕餮手上的妖力疯狂地往肖衍体内输,说的话一开始还有条理,后来几乎语无伦次起来,嘴唇只是机械地开合。   钟山玉的光一阵亮过一阵,这灵光对所有的生灵都大有裨益,此时在饕餮眼中却不啻催命符。他几次差点忍不住想把妖丹给了肖衍,又几次凶性上来几乎想不管不顾地大开杀戒,眼底暗红一片,杀意越来越浓。   属于暴戾的浊气那一部分逐渐暴涨,所有的人和妖兽都惊骇无比,觉得他下一刻便会毁天灭地。   事实上,饕餮心中也的确被“破坏”之类的念头占满了,觉得就算最后要死在一起,也绝不能便宜了罪魁祸首。他倏然站起,拨开惊慌失措想要阻拦的人群,机械地向灵光汇聚的地方奔去。   其他人纷纷追来,他蓦地回头,眼中是滔天的杀意:“再敢跟着我,我……”   话未说完,忽然停住了。近乎狂喜地低下头,只见抱着的小白狐微微抽搐了一下,接着,肖衍体内暴虐无比的妖力,开始极其艰难地想要跟上他的节奏。   所有的绝望、愤怒、狠厉瞬间褪去,饕餮颤抖着摸了小白狐的耳朵一下,将他捧到嘴边,在那血污一片的毛发上轻轻吻了一下。   两颗大大的水滴无声无息地砸了下来,晕开一团血迹。   在遇到肖衍前,他从未想过,自己的情绪会为一个人的一点小小的动作,而如此大起大落。前一秒恨不能毁天灭地,下一面又恨不能跪下感谢上苍。   夏公主和智老小心地上来时,一人一狐已盘坐在地上,运起了双修功法。   钟山玉一次次地想要出去,妖丹一次次地想要回归原位。肖衍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这凌迟般的疼痛几乎有种没完没了的架势,若不是饕餮一直不停地在他耳边说话,恐怕早已坚持不下去。   他其实听不大清楚饕餮在说什么,只是听着那声音,忽然就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他也不知道别的法子,只能顶着这撕裂般的疼痛,运行自己唯一会的功法,试图减轻一点身上的难受。   倒是误打误撞,与老头儿的要求正合在了一起。   女子国的人,一臂国三身国的人,北山的妖兽,中山的妖兽,小山神们,围成了一圈又一圈,紧紧地护着两人。小石头看看肖衍又看看饕餮,回身跟其他山神商量了一点什么,其他灵体点点头。   一道柔和的光芒自山神那边亮起,又笼罩到了正中的两人身上。   饕餮的眉心松了两分,肖衍七窍不断流出的鲜血似乎也缓了缓。   心浮气躁在旁边不停打转的老头儿一愣,看向专心致志仰着头的小山神们,忽然眼睛一亮。   此时饕餮和肖衍的状态很复杂,几乎接受不了任何外来的灵气,夏公主拿上来一堆灵石也起不了分毫作用。然而山神之灵不同,这本质上是一种愿力,柔和无比,无孔不入,而且再温和不过。   “……所有人和妖兽,我们别干看着了,都起来,我们用尽全力,来跳一场娱神舞吧。”   莽莽群山中,钟山玉散发着夺目的光芒,而另一道白色的光芒,则毫无阻碍地护住了其中的一人一狐,一名白发苍苍的黑瘦老头儿,带着满山的男男女女,飞禽走兽,跳起了一支古老的娱神舞。动作并不好看,第一次这么做的人和妖兽都有些笨拙,却全都非常努力,这一举手一抬足间,便忽然就有了某种动人心魄的力量。   钟山玉与妖丹各占一边,谁也不愿妥协,不知过了多久,竟然缓缓分离了开来。肖衍猛地张口,一枚五色灵玉在他唇齿间一晃,倏然离开。而妖丹终于挣脱束缚,缓缓游归丹田。   妖丹回归的刹那,所有游离的妖力瞬间回归,娱神产生的巨大愿力涌入,七窍流着的血瞬间停住,长久被钟山玉压制的血脉畅通无阻,肖衍所有的疼痛消隐无踪,几乎像一场新生。   他睁开眼,就看到饕餮疲惫而激动的脸。自己尾椎处微微有些发痒,第九条尾巴忽然长出,在一片血污中白得格外显眼。   老头儿长出一口气,瑶瑶公主死死捂住嘴巴,夏公主这样的铁娘子也红了眼眶。   鼓的全身几乎化尽了,被众巫堵在了昆仑山下。一时间,时光回溯,仿佛又变成了当初他与葆江对峙在昆仑山下,口角变成了打斗,钦匆匆赶来,温和的眉宇间是掩不住的担忧。   而后便是仓皇的出逃,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冰凉无比,总觉得四面八方都是追兵,下一瞬,就会有天神怒目圆睁地落在他们面前。而被封印多年后的今天,又是四面楚歌,追兵满地,曾经热闹无比的昆仑山已经冰封,唯有他依然仓皇地抱着垂死的钦,无处可去。天地之大,竟无一处他们可以容身的地方。   钟山玉呼啸而来,悬停于鼓面前。他微微一笑,伸手便要将其送入钦体内。这个时候,什么在一起之类的也不重要了,他只知道,自己不能让钦死去。   那么,就带着我的那一份,一起活下去吧。   巫师们飞快地围过来,鼓一拳轰在昆仑山的冰川上,地动山摇。阵法微乱了一下,鼓正要继续钟山玉的事,手却被微微阻止了一下。   钦睁开眼,他吸收了不少钟山玉的灵气,竟然微微有了一丝清明。   鼓眼睛一亮,却见钦大颗大颗的眼泪就掉了下来。一面落泪,一面冲他摇头,艰难地做了一个口型,鼓分辨出来,那是:不要一错再错。   那只挡着他的手力道很轻,鼓手上的钟山玉却再也落不下去了。他崩溃般地一松手,钟山玉随着碎裂崩塌的冰雪一齐落下,然后死死地抱住了恢复神智的钦,喉间嘶哑又响亮地哽咽了一声。   钦的手无力地拍了拍鼓的残躯:“你总是做傻事……”   鼓满脸苦涩:“对不起……”若不是当初冲动,他们的故事,便是截然不同。   “……是啊,你当然……对不起我,怎么能……用禁咒,搭了自己……留……我一个人呢……”钦吃力地微微往后错了错身体,看着鼓,就那么露出了一抹极淡的微笑来。   他们的故事,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时至今日,谁对谁错都已不必追究,唯有一点没变的,便是那颗生死与共的心。   昆仑山忽然震动,冰封了不知多久的山顶有光亮起。钟山玉仿佛受到什么吸引一般,逆着落下的冰雪浮起,一直向上升,直到没入了山顶。有人试图上去看个究竟,却被肆虐的风雪所阻,只能从那久久不散的灵光中,猜测是当初天神布置好迎接钟山玉的地方起了感应。   三巫仰着脸,看到强光中鼓与钦身上的黑气彻底消融,似乎有两道白影一闪即逝,又仿佛只是错觉。只是之后问起来,许多人都说,隐约看到过两个抱在一起的人影。   五色灵光一直闪烁了三天三夜,冰封多年的昆仑山忽然从半山腰开始解冻,流水潺潺,所过之处,狼藉一片的大地开始回春。沐浴在灵光中的人和妖兽身上的伤一点点愈合,心中安详一片。   在这场大混乱中吃下无数灵石的小秃眯起眼,看着昆仑的方向许久,忽然展翼,众人这才发现,不知不居中,它竟已长得无比巨大了。此时翅膀张开,五彩而文,翼文曰义,背文曰礼,膺文曰仁,腹文曰信,赫然正是陨落已久的凤凰。   饕餮用来装灵石的兽皮袋空了,里头无数上好的灵石化为了齑粉,一只灵鸟从中飞出,状如翟而五彩文,便是当初一臂国亲眼看到它受害的鸾鸟。   凤鸾现世,天下安宁。   双鸟在西边飞了一圈又一圈,最后落到了肖衍和饕餮面前。肖衍只觉得一股蓬勃的生命力自体内涌起,在饕餮怀中化为人形,稀罕地想要伸手碰一碰它们:“呀,没想到小秃竟然来头这么大呀。”   饕餮不满地瞪了两只鸟一眼:“关键时刻一点用没有,这会儿飞出来现了,真想拔光它们的毛。”   鸾鸟咕噜噜两声,羞愧般地低下了头。凤凰不干了,它可是在混战中,为破坏灵阵出了不少力的!这会儿一急,清越的声音赫然又变成了“啾啾啾啾啾”!   饕餮斜斜地白它:“你再啾啾,我媳妇儿身体弱,正缺一件保暖的羽衣呢。”   凤凰气闷地啾了一声,到底新生,不愿跟这讨厌的上古凶兽一般见识,躲到肖衍的身后去了。拿脑袋蹭了蹭肖衍的身子,在对方最危急的关头没有帮上忙,它其实也是有一丢丢愧疚的,于是只好拼命地帮肖衍恢复活力。   唔,凤凰是福鸟,一不小心用力过猛,把饕餮和肖衍都补过头了是真的。   说话间,一只巨大无比的黄色狐狸自远方奔来,背上赫然有一支长角,老头儿智和一些人死死地扒着长角,吓得脸色煞白。肖衍赶紧问怎么了,却是老头儿好奇心切,想要跑到昆仑山探险,结果上头冰雪依然在不断地往下砸,差点没把同样傻大胆的几人砸成肉酱。   幸好跟上去的阿黄大发神威,把大家都驮了下来。   饕餮瞄一眼,更加不爽了:“乘黄,在它背上坐一坐,寿延千年,臭老头,你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啊!”   因为在救肖衍一事中起到的绝大作用,饕餮对老头儿的讨厌已彻底转为了感激,但口头上依然凶巴巴。   老头儿笑着摆摆手:“那是对一般人而言的,老头子我啊……已经活了太多太多年,神仙难救啰。”   眼见肖衍和饕餮变了脸色,又赶紧补上:“不过这一坐,身上倒是松快了很多,再活蹦乱跳个一些年不成问题。正好,老头儿还有些地方想要走一走,就不跟你们一道啦……哎哎哎,肖小子,你别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啊,我跟你们再待一段时间还不成吗?只要……”   老头儿眼珠转了两转,还没讲条件呢,就听饕餮开口:“除了和肖衍在一起,以及一些特别隐私的时候,其他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   老头儿张大嘴,感觉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砸晕了。   肖衍和饕餮相视一笑,携手站在一片热闹中,只觉最美好的时刻,莫过于斯。 第128章 番外1   来自不死国的智老是个快乐的小老头儿。   虽然他又黑又瘦头发花白, 四肢跟麻杆儿似的看上去一折就断, 但腿脚筋骨都相当不错, 每天扛着一个硕大无比的包包蹦来蹦去毫无压力。他的小眼睛总是眯成一条缝, 像睁不开似的, 但若有什么事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你就会发现,他的眯眯眼中会瞬间爆发出摄人夺目的、无与伦比的、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光。   ——老头儿没别的爱好, 只八卦这一件,可作为他终身奋斗之目标。   对此, 赫然列在他的八卦名单第一位的饕餮表示:悔不当初。   如果他没有在年少不更事的时候, 好奇心起,一飞飞到了南边,一落落到了不死国,那么在之后漫长的岁月中, 他都将是一只没心没肺的小饕餮,而不是时不时想到一群嘿嘿怪笑的老头老太,便条件反射地抖一下。没有那段惨痛的经历, 他也许还能早一点接触人类,然后……吃到无数好吃的!   此时西边大局已定, 巫咸国壮士断腕,损失惨重, 丈夫国被幽鴳招来的妖兽踏平了半边, 虽然跳着脚要巫咸国负责, 却也没太大辙, 女子国和小国的联盟异军突起,正在重建家园。肖衍和饕餮彻底闲了下来,左右帮不上忙,于是带着一些亲近的妖兽,满世界地转悠了一圈。   肖衍带着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每天逛吃逛吃,现在这会儿不像他的世界整体趋同化,各地风土人情还有着极大的差异,不乏一些繁华的地方,食物的做法连肖衍都没见过。他凭着吃货精准的眼光,给众妖挑出了一大堆美味无比的小吃,兴致来了便买了罕见的食材自己下个厨,吃得众妖恨不能吞下舌头,吃得饕餮泪流满面。   ——心里愈发遗憾错过人类美食的那些年。   于是,在亲口许诺老头儿可以大大方方观察他后,过了很久,饕餮这个和智老天生气场不合的,又吹胡子瞪眼上了。   没办法,智老对于自己感兴趣的,实在……热情过头了一点。他倒是很注重个人隐私的,既然答应了饕餮,就彻底放弃了曾经有过的“晚上摸进他洞穴观察他困觉姿势”之类的小念头,一心一意拿着小竹板记录饕餮白天的一切活动。   饕餮跑一跑,吃个饭,撒个欢,都感觉到一双碧油油的眼睛黏在自己身上,浑身起鸡皮疙瘩。忍了又忍,终于爆发:“你到底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老头儿一脸惊诧:“我打搅到你了吗?”   他比饕餮还紧张:“哎呀呀,我要最真实的记录,你千万别紧张,一紧张就不是那个味儿了,就当身边没我这个人吧!”   “……”饕餮气闷无比。   事实上,如果老头儿的存在感强一点,他可能还没这么大反应,但老头儿身上的气息几近于无,什么时候猫在附近都说不准,有时候正想拉着媳妇儿亲亲呢,一转头看到一双冒光的眼睛,还是在“好想看”“哎呀是不是接下去要不能观察了好可惜”之间矛盾不已的,任谁都会觉得抓狂吧?   饕餮把房门砰地一关,在里头转过来,转过去,恨不能变回原形刨一刨地。   肖衍看自家小老虎实在闷坏了,有些好笑:“智老也不是故意的,我看他自己也一直想克制,但……也许是心心念念太久了,一时放不下。我看这劲头也快过去了,到时候就好了。”   饕餮摇摇头:“你不知道他们的执着……老天,这要什么时候是个头呀!”   肖衍觉得这么着也不是办法,想了想,建议:“他不就是想事无巨细地记录一下你吃什么玩什么之类的么,你就把原形、幼崽形、人形的状态都给他展示一边,细致一点,有问必答,一来二去,他就没那么多好奇心了。”   饕餮也实在没辙了,觉得听自家小狐狸的。肖衍在人类世界呆的久,也许更了解智的心态呢。   于是第二天,一直被饕餮嫌弃太弱小的、久违的小老虎形态登场了。老头儿终于等到一团毛茸茸圆滚滚,简直要激动哭了。   加上肖衍也化作九尾狐幼崽形态,圆滚滚的白绒绒的小身体,圆滚滚的小腿,九条晃来晃去的尾巴,和小老虎滚作一团简直不要太萌。小老虎显然对动来动去的尾巴特别感兴趣,绿色剔透的眼珠子跟着转来转去,时不时地便拿小爪子跃跃欲试地往那边捞两把。而在肖衍掌握不好平衡,摇摇欲坠时,便眼疾手快地捞住他。   这一天,老头儿看小老虎小狐狸打闹做一团,吃东西,拿小爪子清理脸,在草地上扑来扑去,还联手一起抓了一只山鸡——当然,这只是觉得好玩,扑倒可怜的山鸡的过程中,没有动用任何妖力。当小老虎叼着山鸡,摇摇尾巴,亲昵地送到肖衍嘴边时,智老默默地捂住心脏,觉得自己被萌化了。   多么可爱的饕餮啊,简直没有比他的幼崽形态更萌的了!   老头儿兴奋地画了一大堆图,详细地标注了每一点动向。他觉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争分夺秒实在太有必要了,哪知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饕餮都是小老虎模样,走过他身边时,还眯了眯眼睛,疑似露出了一个笑容。   老头儿有点疑惑了。   无数次被萌空了血槽后,忽有一天,幡然醒悟:这……这这这……其实饕餮的幼崽形态的习惯,跟真的小老虎也差不了多少吧?甚至……跟很多长得像老虎的动物都差不了太多……   一道天雷滚滚而下,老头儿傻眼了。   饕餮和肖衍注意到他的表情,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第二天,饕餮换做了人形。   又一段时间后,饕餮换做了原型。   因为他实在对“展示自己”非常尽心尽力,老头儿观察再观察,终于发现一个惨痛的事实:这货除了胃口大点,力气大点,妖力强点,暴躁一点,其他的……也实在没有想象中那么……独特。   喀拉一声,老头儿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黄昏的时候,肖衍惊讶地发现老头儿在默默收拾东西:“老爷子,你在做什么?”   “老头儿跟饕餮耗了太久,还有那么多大好河山没看成,老头子不干了!”智老眼泪汪汪,“我要走了!”   肖衍吓了一跳,没想到老头儿反应这么大:“呃,我们不一直在到处走么?一道上路也一样的吧?”   智老沉痛地摇摇头:“你不懂的。”   “……距离产生美,我要离饕餮远远的。”老头儿无比沮丧,“我就不该跑北山那一趟,那样我就永远见不到真正的饕餮了!”   肖衍囧囧有神:“可是……你在中山就遇到我们了……”   “那是狍鸮,狍鸮,狍鸮,不是饕餮!”老头儿高贵冷艳地逼视肖衍,生生让他把接下去想说的话吞了回去。   如同他出现时一样,老头儿扛着他的包包,挥挥手,再次潇洒地上路了。   他走了很多地方,帮了很多人,闹出了很多笑话,被很多人认为是骗子,也被更多人记在了心底。有一天,他到了一个部落,用草药救了他们的族长,受到了热烈欢迎。   孩子们喜欢这个知识渊博的老爷爷,围在他身边,咿咿呀呀地说话,好奇他一直扛着的大包包时,一块竹片掉了下来。   老头儿眯着眼睛捡起来,看了看,迎着小孩儿们好奇的目光:“要不要给你们讲个故事呀?”   “要——”雀跃的声音。   “在北边的钩吾山上呀,住着一只叫做狍鸮的妖兽,他身体像羊,面孔像人,眼睛长在咯吱窝底下,有老虎的牙齿,手却人手的模样……你们想啊,长了这幅怪模样,他看不清路,一跑起来就撞脑袋,手上磨出了厚厚的老茧,抓不到猎物,只能用尖尖的老虎牙齿啃草吃……”   “哎呀,好可怜,这么弱的妖兽,他一定找不到媳妇儿!”有个小男孩非常同情。   老头儿得意地笑:“不不不,有一只长了九条尾巴,走路都摇摇晃晃不稳当的白狐狸看上了他。两只凑在一起过日子了呢。”   “九条尾巴,走路不稳,还是白色的……呀,那狐狸找食物肯定也特别不容易,他们要在一起挨饿了呢!”一个小女孩同情地叫了起来。   “是的呢!不过那只狐狸……有时候嘛,还是相当狡猾的。”老头儿气呼呼地从鼻子里哼哼两声。   走了挺久以后,他也回过味儿来了,知道饕餮为什么忽然一改遮遮掩掩的状态,大大方方把每个形态都展示给他看了。   真是的,现在的妖兽啊,一点都不懂体谅老人家脆弱的小心灵。好心办坏事!他一点都不高兴!   小孩儿们仰起脸,遥遥想着北山两只跌跌撞撞的可怜妖兽。   肖衍和饕餮齐齐打了个喷嚏。   肖衍忧心忡忡:“天冷了,智老不会冻着吧?”   饕餮不满地哼哼两声:“放心吧,就算我们冻着了,他都不会冻着自己。” 第129章 番外2   小秃其实有个大来头, 它的真实身份是凤凰。不是其他地方身带一点五彩文的杂牌军, 而是丹穴山独一无二的真凤。   奈何破壳的时候不争气, 又遇上两只有眼不识泰山的大妖兽, 偏偏当时自己孱弱还打不过他们, 于是“小秃”这个称呼, 就永远地冠在了它头上。直到长出了火红的羽毛,黑色的花纹, 飞在半空时有无数信众跪下祈福,鸣叫一声有百鸟来仪, 被熟人扯着嗓子喊一声“小秃”, 真凤还是觉得自己脑袋上光溜溜的。   真是可怕的错觉。   曾经的凤凰,食竹实,饮山泉,非梧桐不栖。但这次涅槃重生后, 被肖衍和饕餮这对不识货夫夫,以及更加不靠谱的不死民小老头儿智带过幼年期后,凤凰似乎……有点长歪了。   它对灵石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兴趣。   这东西好哇, 吸收快,比吃着竹实喝着冷水清苦修炼涨功力多了。凤凰以前并不怎么在意修行, 它生来就是灵兽,身上带着强大的福气, 所到之处, 万物都欢迎不已, 几乎没有生灵会伤害它。   但这次的陨落让它意识到了人心叵测, 幼年期饕餮的暴力教育(捏嘴拎腿拍飞)让它知道了人间冷暖(汗),灵石带来的好处让它食髓知味……于是,小秃它蜕变了,成了一只奉行武力的暴力秃!   灵石好灵石妙,要多多的灵石当零食!小秃开始了自己的搜刮之旅。   一开始是直勾勾地盯着信众带着的灵石瞧,让他们乖乖奉上,但这被肖衍训了一顿:“你这是要从灵兽堕落成凶兽吗?你知道灵石有多宝贵吗?穷点的部落,所有人把财富都拿出来,还凑不齐一块你看得上眼的好灵石,你知道他们有多惶恐吗?”   肖衍是把小秃当孩子养的,孩子犯了熊,教育不手软。   小秃重生一次,智力其实只恢复了一点,差不多是五六岁孩子的心性,跳着脚就想啾啾啾地反驳。结果余光瞄到在一旁虎视眈眈的饕餮,冲他威胁地龇了龇牙。   意思十分明确:小样儿,敢不听肖衍的话,弄死你!   小秃顿时怂了,它虽然是灵兽,但武力值并不算太高,打不过这对夫夫组合:天知道,一只活了几千年的上古凶兽,一只长出了整整九条尾巴的九尾狐,简直不给人活路!   于是小秃悲惨地过上了靠妖兽们接济的日子。   除了百鸟偶尔寻到的灵石——它还不敢多拿,毕竟属于心软的灵兽,肖衍的话是听进去了——最大的来源便是来自熊山一家的援助。熊孩子总是随身带一个兽皮囊,里头有取之不尽啃之不竭的灵石,让小秃格外眼热。   谁知熊孩子也有求于它。有一天,它磨磨蹭蹭挪到小秃面前,给了它一把灵石:“小秃呀,那个,你平时不吃灵石和竹实以外的东西的是吧?那……能不能帮我顺一点肖衍老大做的好吃的呀?我胃口太大,不好意思老去拿,饕餮老大会吃了我的o(╥﹏╥)o”   饕餮的可怕性,小秃深有体会,于是深有感触地点点头,同情地拍了拍它的肩。   这一天,小秃还真的顺了不少吃食出来。它从来不吃这些,难得要一次,大概是分给朋友们的吧?众人这么想着,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熊孩子却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小秃飞了一圈,没发现它的身影,落在地上等了一会儿,食物热腾腾的香气不断地进入鼻子,它忽然觉得有点馋。   凤凰纯灵之体,不必进食五谷,以免反破坏了本身灵力的纯净。但是……没人说不可以吸收五谷之精华呀。   小秃从小山神“闻食物”中得到了灵感,眯起狭长的凤眼,深深地吸了口气。   熊孩子远远看见一大堆没事,忙不迭地跑过来时,就看到……只剩下一些空有颜色,香味俱无的食物了。   熊孩子泫然欲泣。   小秃猛地睁开眼,眼中闪着灼灼的光。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在它面前轰然大开。   这一天,饕餮粘在肖衍身边时,忽然发现身边多了两道灼灼的目光,这热度,堪比当初疯狂追踪时的小老头儿。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饕餮猛地一回头,就看到小秃眼中闪着热切的、讨好的、殷勤的光,却不是冲着他的,而是冲着自家媳妇的:“啾,啾啾啾……娘!我饿了——”   “……”肖衍眼前一黑。   饕餮怒吼一声:“饿死你算了——”   跟屁虫一天多过一天,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